梦里有道看不见的影子一直追着她,抓住她后还把她按在爪子下搓揉,搓来搓去、搓来搓去……
醒来才发现被子被她踹下了床,只剩下一角卷在腰上——怪不得做这样的噩梦……
头痛欲裂。
梳洗一番,再吃过早饭,他们便得出发去刘家了——刘家昨日回帖时说了,邀请他们今日过府赏桂。
祝圆一早开始头疼,本想不去,思及张静姝接连两天都茶不思饭不想的,只得偷偷让夏至去厨房弄来碗姜汤灌下去,强撑着去了。
为了让脸色好看点,她还特地换了身桃色裳裙,再抹了点胭脂。
连张静姝都没发现,一路还跟她说话,指点她:倘若刘家提起邱家该怎么应付之流的。
终于抵达刘家。
俩家已来往多次,他们的马车直接抵达刘家二门。
刘夫人亲自过来迎接,笑眯眯看了眼后头鲜亮乖巧的祝圆,挽了张静姝的手往里头走:“我们家新之不是考科举吗?他考童生试那年,我们家老爷便让人在园子里栽了数株桂花树。”
“桂花不是差不多该谢了吗?还开着吗?”
刘夫人乐极了:“我们家这桂花伺弄得好,花期比别人长许多呢。前些日子,我们老爷一茬一茬地请客人赏花,搅得我都没法请您过来看看。恰好他今儿要出门,我赶紧把你给拉过来了。”
张静姝莞尔:“这说明刘大人交游广阔。”
“那不是。”刘夫人颇为自得。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刘府栽植桂花的园子。
亭亭岩下桂,岁晚独芬芳。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
刚踏入园子,馥郁芬芳便随风而来。
祝圆头更疼了。
“祝夫人万安。”温和儒雅的清朗男声打前头传来。
祝圆顿了顿,抬眼望去。正好对上刘新之有些热切地视线,她急忙垂眸。
刘新之也有些脸红,忙作揖:“三妹妹万安。”
祝圆福了福身,小声道:“刘大哥万安。”
张静姝有些诧异,看了眼刘夫人,问道:“新之今天不用去书院吗?”
他们现在对俩家的亲事也算是彼此默契,到了这会儿,两晚辈也差不多可以在长辈在场的情况下,见见面说说话了。
故而张静姝虽然诧异,却并不生气,因刘家而提起的心也慢慢放下不少。
刘夫人解释道:“他先生这俩日有事,昨夜里刚回来呢。”看了眼祝圆,掩嘴轻笑,“倒是有缘。”也无需指名是谁有缘,大伙都能明白。
她前脚才约了张静姝,后脚刘新之就回来了。
刘新之看了眼脑袋垂得更低的祝圆,忙制止刘夫人:“娘,话不可乱说!”
“是是是。”
张静姝跟着笑起来:“那挺好,恰好一块儿赏赏花。”她打趣道,“回头新之可得吟诗几首,让我们看看未来的举人大人作的诗是何种水平。”
“不敢不敢,晚辈不过略通皮毛,岂敢在长辈跟……面前献丑。”刘新之引着他们,“虽说天气好,晒着也难受,亭子里的茶水已然准备好,我们过去坐下慢慢聊吧?”
一行遂转道园中凉亭。
亭子两侧都有桂树,置身其中,真真是芬芳绕鼻,满身沁香。
张静姝大为赞叹。
刘夫人得意不已。
俩人遂围着花木养护、亭子布局聊了起来。
刘新之坐在下首,视线游移不止,既想看祝圆,又不好意思,完了似乎还觉得冷落了祝圆,踌躇片刻,终于还是盯着地板,喏喏地找祝圆说话:“三妹妹,你喜欢桂花吗?”
平日肯定是喜欢,但今天不行,她本就不舒服,浓郁香气罩着她,她快喘不过气了。
奈何不能直说。祝圆强笑,轻声道:“喜欢的。春兰秋桂夏荷冬梅,各有特色。只要是花儿我都喜欢。”
祝圆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刘新之登时雀跃不已。他忍不住抬眸扫了对面娇颜一眼,刚恢复的脸再次变红,然后低声道:“真巧,我也喜欢。”
然后呢?祝圆想叹气了。她还头疼呢,这书呆子竟然还得她来照顾吗?她以为她今天就是来闲坐的。
看了眼注意力仿佛不在他们身上的两位长辈,祝圆无奈,只得又抛了个话题:“那你们家栽了冬梅吗?若是有,再过一两月,又可以赏梅,岂不乐哉?”
“有。”刘新之高兴极了,“我们家西边园子栽了十数棵梅,等它们开了,再请三妹——咳咳。我们家栽的是黄梅……”
这回终于知道担起主人家责任,开始给她介绍家里的梅花了。
祝圆松了口气,端起手边茶碗,随意刮了刮,漫不经心地啜饮一口——
唔?桂圆红枣茶?
祝圆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茶碗。
她记得刘夫人喜欢喝香片,也喜欢用香片招呼他们。怎么今儿换了?
对面的刘新之视线依旧定在地板上,只偶尔偷偷摸摸瞅她一眼,自然没发现她的走神。
“……那边的梅花虽好,这里的桂花也不差。我娘每年都会让人把桂花采下来做成桂花香片,第二年赏桂的时候正好喝。今儿我们也特地泡了一壶……你觉得好喝吗?”
祝圆:……
“很不错。”她面不改色道。
所以,这桂圆红枣茶是怎么回事?
第095章
秋末冬初, 寒意渐浓。即便阳光普照,坐在园子里也是有点凉。
或许,只有她觉得凉。祝圆暗忖道。
她现在不光脑袋涨疼, 还浑身发冷,怕是要糟。
好在桂圆红枣茶温热, 喝得舒服些。
对面的刘新之还在说话, 祝圆忍不住端起茶盏再喝一口——茶开始凉了,也见底了。
她眉心微蹙, 放下空茶碗, 她想让人在续一杯,也不知道怎么——
两名紫衣丫鬟悄然走进凉亭, 依次给在座诸位换了茶盏。
刘夫人笑叹了句:“这天儿果真是冷起来了, 茶水都换得勤快了。”
张静姝笑道:“冷便冷了, 四时皆有风景,冷了也有冷的好。秋桂冬梅,也只有冷了才能得见呢。”
“也是。喝茶喝茶。”
“桂花香里品桂花,别有一番风味~”
“待会还有桂花宴,今天我们也来一把附庸风雅~”
俩人相视而笑。
祝圆看了眼换了茶便离开的丫鬟, 碰了碰碗沿,确认温度合宜, 才端起来,按着平日习惯刮了刮,送到嘴边啜饮一口。
依旧是桂圆红枣茶。
果真不是她多想……
祝圆暗叹了口气。
是谢峥吗?
昨天他才说了那样的话, 今天就能获知她的行程……这便罢了, 毕竟祝家早就不知道被塞了几个眼线。
可这里是刘家, 国子监司业大人家。也埋了眼线?
连一名无实权的六品官员家里都有眼线……其他人呢?其他的大人们呢?
怪不得谢峥昨天早上会那般自信, 不需要倚靠世家官员什么的……这些世家官员, 分明就已经在他的监控之下了吧?
这就是皇权吗?
祝圆有些不寒而栗。
而且,谢峥今年似乎才十七。
寻常的十七岁男孩,会有这么深的城府吗?
等等。
三年前,狗蛋谢峥才十四岁。
端着茶盏的祝圆陷入了沉思。
十四岁,书法老道,性格沉稳,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十五岁就能派人到芜县给她送钱……
她当时确实不信对面的狗蛋是年过五十的老头,可十四……也太小了吧?
她进京后被狗蛋的身份吓着,又发生一连串的事情,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谢峥,难道跟她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
不,不可能。
谢峥对现代科技发明等认识都是空白的,他的思想、简介,甚至上位者的姿态,都没有作伪。
那他……
“……三妹妹,你觉得如何?”
祝圆瞬间回神,微笑道:“挺不错的。”
刘新之高兴不已:“我就知道你也喜欢!”他顿了顿,微微压低声音,“那回头,我送你一份可好?”
祝圆怔住。送什么?她刚才完全没留神啊……心思急转,她谨慎道:“这不太好……”
刘新之有些失望,下一瞬又振奋起来,灼灼地看着她:“没关系,以后给你也行。”
祝圆:……
她觉得,可能没机会了。
正好刘府下人来报,说桂花宴已准备好,请诸位移步。
祝圆松了口气,忙放下又空了的茶碗,起身——脑袋又是一阵抽痛。
她下意识扶了扶脑侧。
刘新之正看着她呢,发现不妥,忙低声问:“怎么了?”
祝圆忙放下手,不敢摇头,笑道:“我以为头花掉了。”
刘新之的视线随之落到她的发髻上。
祝圆还未及笄,梳的是双平髻,两边各插了朵黄色浆纱镶红珠的头花,与今日“暗淡轻黄体性柔”的桂花相得益彰,更显其娇艳俏丽,还带了几分俏皮可爱。
刘新之有些怔愣,下意识伸手轻抚她头花,低声道:“没有……很好看……”
祝圆浑身一颤,立马退后一大步。
刘新之瞬间回神,急忙收回手,羞愧不已,连连作揖:“抱歉——”
“无事,走吧。”祝圆看见刘夫人、张静姝已经走远了,忙打断他,率先往前走。
“啊?”刘新之起身一看,忙不迭追上来,不停低声道歉,“三妹妹勿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祝圆摇了摇头,轻声道:“知道,刘大哥无需再提。”
刘新之没有察觉,以为她真不计较,登时又开心了不少。
他看不到的地方,祝圆的神色已经冷淡了下来。
刘新之其实真的挺不错的,性子温和儒雅,做事规矩,以后即便纳妾收房,想来也不会亏待她……
她接受不了。
刚才刘新之只是碰了碰她的头花,她的汗毛都炸了。
算上拦邱志云那一回,她跟刘新之至今只见了三面。按照她娘的预估,今年底或者明年初她就能跟刘新之定亲。
没有感情,没有了解。
一想到要跟面前只知姓名、外形,不知其内里思想的男人进行亲密接触,还要在未来跟别人共享一夫……
她就想吐。
或许原只是嫌弃,但身体不适加重了这种感觉。
她原本想,俩家都不着急,一个没及笄,一个还要科举,最早也得明年底后年初。这么长时间,慢慢来往下来,也能熟络不少。
兴许她就不会这么抗拒。
可她等不了。
若能快刀斩乱麻,近日便定亲还能谈下面。可谢峥……便是那最大变数。
再者,快刀斩乱麻,便又陷入适才的僵局——与陌生男人耳鬓厮磨、鱼水交融——她又接受不了。
……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
***
祝刘俩家毕竟还未定亲,吃饭之时,祝圆与两位长辈一席,刘新之送她们到地方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没有那灼人的目光,也不需要再装淑女地轻声慢语,祝圆着实松了口气。
适才在院子里喝了两碗热乎的桂圆红枣茶,又远离那馥郁浓香,祝圆觉着自己终于好些了。
精致的桂花料理呈递上来,在刘夫人的盛情邀约下,张静姝俩人都吃了不少。
祝圆猜测自己约莫是昨夜里着凉了,头疼发冷都是感冒征兆。感冒嘛,就要吃好睡好。
所以,虽然她胃口不开,依然逼着自己吃了大半碗——又不是要干活的普通百姓,这些人家里的碗一个赛一个的精致小巧,大半碗,还不够她平日的一半。
平日她在外头做客用餐不好添饭,便会多吃许多菜,一直吃到下半场。
张静姝才刚吃几口呢,便看到她撂筷子,下意识便看了她一眼。
就那么三个人,刘夫人自然也发现了,有些诧异:“可是不合胃口?”
祝圆忙摇头,笑道:“都很好吃,只是我早上吃多了,这会儿还吃不下呢。”
张静姝忙帮着打圆场:“早上家里做了她爱吃的,她就有些贪口……下晌她就知道饿了。”这还在做客呢,有什么事回去再问便是了。
祝圆求饶般笑。
刘夫人点点头,没有再多问,继续跟张静姝聊了起来。
祝圆却越坐越难受。
今天吃的是桂花宴,但中餐嘛,脱不开蒸煮炸煎,混上桂花,也只是听着雅致……唔,味道其实也挺好,只是她不克化。
甚至开始犯恶心了。
祝圆忙灌了两口茶压下去——好在某些人没有把她饭后解腻的茶水换掉。
等两位夫人吃完又聊了会儿,张静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告辞离开。
常来常往的,刘夫人也没多挽留,还笑着打趣道:“后日还得蹭你的光去明德书院赏花呢,今儿我就不留你了,省得你看腻了我,后日不带我去。”
张静姝好笑:“这我可不敢,你家的香片好,我还想多喝几回呢~”
“去去去,前几日才给你包了些回去,今儿可不许再打我香片的主意。”
说说笑笑,三人走到了二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