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那时候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唔……”
盥洗室里，乐葵拍着徐予凛的背脊，听着那一声声止不住的干呕，心脏一阵阵抽痛。
她自恃二人相识十几年，认为自己把他照顾得很好。
可是到了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束手无策。
她完全没有照顾好他。
她连让他吃下一点东西都做不到。
徐予凛的额头满是冷汗，好不容易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他靠在乐葵的身上，张嘴含住乐葵递到嘴边的水，用吸管慢慢地啜喝了一口，然后漱了漱口后吐出来。
一米八八的身高，赖在她的身上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乐葵忍住鼻子酸涩，低声问：“还好吗？”
“嗯。”大概是怕她担心，哪怕身体已经这样虚弱了，徐予凛还是没对她露出疲色，甚至还笑了笑，“没事了。”
“……我扶你回床上。”乐葵说，搀扶住徐予凛的手臂，打算把他扶回床边。
徐予凛顺言把身体一半重量交给乐葵。
从盥洗室走出去，二人就快到达床边的时候，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乐葵看向徐予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笑，她看到他这个模样，要很努力地忍住才不会哭出来。
徐予凛没有卖关子，轻笑过后，便说：“你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你一下子就能抱起我。”
实际上上初中前他都可以被她轻易抱起，这个女孩天生力气大，实在让他颇为头疼，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扭转了这种情形。
乐葵听徐予凛这么一说，记起来了。
她力气确实比普通女孩要大，以前徐予凛瘦巴巴的，她轻轻松松就能抱起。
虽然自从上初中之后，徐予凛的身高增加，体重也相应跟着变重了，她的力气就像一下子卸掉了一样，再也不能轻松把他抱起。
“你看，就算我现在瘦了很多，你也不能轻易抱起我了。”徐予凛坐到床上，平复呼吸，对乐葵笑道，“总归和小时候相比还是有些区别的。”
乐葵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以前那个样子他都撑过来了，现在的情况不会比那时候更差。
“……当然了。”乐葵鼻音瓮瓮，垂眸掩去发红的眼眶，“你也不想想你现在多高了……”
徐予凛微微一笑，伸出手接住一滴从少女脸上坠落下来的透明液体。
刚刚脱离身体的液体还残留一点温热，砸在手心里，一瞬间从手心开始流窜他的全身，让他偏冷的体温跟着那颗泪珠发烫发热。
徐予凛敛下眉，神色温柔地凝视着那颗泪珠。
他想，可以了。
旧时的噩梦其实早已经离他远去，一直以来，是他把自己困住了。
他拥有的这个姑娘，力气大，胆子大，性格很好，很会照顾人，就算不喜欢哭，也会为他红了眼眶，会为他忍住眼泪，也会为他流下眼泪。
纵然他很多东西都得不到，父母、亲人、生日蛋糕、正常人的身体、正常人的人生，甚至是代表生命延续的孩子……他统统都得不到。
但那又如何？
只要拥有这一个，就已经足够了。
从认识的那一天，从她替他盖上毯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拥有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发了这一章，感觉可以完结了……（当然不，只是错觉，他们的大学才刚开始，更精彩的地方我还没有写，我还要写他们出社会的！大概。
对了，这对不会有孩子，徐予凛这身体不会有正常孩子。。
第40章 与魔鬼
乐葵捧着一个木托盘在幽深的走廊走着。
这里实在太空旷, 明明她的动作已经尽量轻盈了，脚步声却还是很清晰地在四周传开，“咚咚咚”地, 像在人的心上一点一点轻敲, 叫人不安。
住在这里之后，乐葵才明白为什么这里那么安静。
倘大的别墅, 除了一个年迈的老人家和一个处理杂事的年轻青年，就没有别的人。
也就是说，这栋别墅, 加上她才只有四个人。
乐葵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她后来有一次看到小别墅那边闪过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影，就明白原来还有其他人。
根据她的猜测, 那些人影大概是这栋别墅的保镖。
徐予凛现在在卧房里养病，并不怎么见人。
除了那个叫严和的老管家偶尔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他人从来不会露面，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差点让乐葵以为那是自己看错了。
大白天出现的人影，当然不可能是看错了。
乐葵心想着，把木托盘挪到左手以单手拿着, 伸手推开徐予凛卧房的木门。
床上低头看着书的男生听过声响，抬头看过来。
他今天也在输液，透明的管带垂直而下, 瓶子里的水因为光线而泛着亮色。
倘大的窗户拉开了窗帘布,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 完完全全地落在徐予凛的身上，让单薄的身体显得多了一层道不明说不清的透明感。
他太白了，阳光透过那一身白皙皮肤，几乎让他有一种随着阳光羽化的错觉。
乐葵视线停留了几秒, 迈步走进去，把木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浓缩的蔬菜汁，以及一小碗鸡汤。
因为徐予凛吃不了东西，所以乐葵费尽心思地都把食物弄成液体状。
这样做比做固体食物好一点，液体类的食物徐予凛勉强能咽下去，虽然也常常会吐，但偶尔也能喝了不吐。
虽然只是偶尔不吐，但比起之前吃什么吐什么的情况已经好太多。
拜这个所赐，徐予凛现在的状态总算稍微好转了一点。
虽然身体仍然没有恢复过来，但起码没有一天比一天更瘦。
乐葵对此简直要喜极而泣，现在不管什么肉类她也习惯性地熬成汤，再拿来给他喝一点。
怕乱七八糟的蔬菜味不好喝，乐葵还特意调过味，弄成好喝的天然饮料。
这次是带一点点甜味的红萝卜混搭青瓜汁，喝着很清爽，乐葵把那杯蔬菜汁拿起，递到徐予凛的唇边。
“是红萝卜青瓜汁，要不要喝一点？”
“嗯。”和之前挑食的样子截然不同，这阵子她给他吃什么，徐予凛都照单接受。哪怕最后会吐出来，他也从来不拒绝乐葵的投喂。
见到他这样，乐葵反而更加心疼了。
她更喜欢挑剔又难搞的徐予凛，现在这样的徐予凛让她的心脏太难受了，她不喜欢。
看徐予凛低头顺眉地用吸管慢慢轻啜吞咽杯里的蔬菜汁，乐葵的心慢慢提起来，怕他转瞬间又忍不住反胃干呕。
还好，大概是因为喝得很慢，他的样子看起来挺正常的。
但这个人向来会在她面前装没事样，乐葵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小声地问：“想吐吗？”
清爽微甜的滋味滑入食道，虽然胃部又隐隐地翻腾起来，但徐予凛觉得并不会太难受。
他放开吸管，摇了摇头。
不过短短的半个月，乐葵的手艺又变得更好了。
就连做这种混杂的蔬菜汁，也能做出完全喝不出涩青味。
乐葵见到徐予凛没有难受的样子，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忧愁。
只有半杯的蔬菜汁都喝不完了，那小碗鸡汤大概也喝不下。
算了。
她心想，能喝下一点不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她要慢慢来，不能太心急。
乐葵把东西放回木盘，回头看到窗外一大早便相当明媚的天色，不由得想到她住下来之后，看到这栋别墅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丝没有人气。
徐予凛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没出过门……
除了她以及那个老管家，他谁都不见。
“小凛，想不想出去晒太阳？”
于是，乐葵这样提议了。
“我们好像一直待在房间里……今天的天气很好，不如我们出去逛一逛吧？”
实际上乐葵觉得这个房子给人感觉特别压抑，这个房间也觉得有些阴森。
她想了想，又改变了注意，“还是说我们去外面办一场露天烧烤？”
不等徐予凛回答，她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就我们两个人烧烤的话，好像有点无聊，不如把家里的其他人也叫来，好不好？”
她不知道保镖具体有多少个，只是想一想这里这么大，人数应该不会少。
“……你想烧烤？”徐予凛看着乐葵。
这个女孩并不是粗神经的人，会察觉到别墅有其他人也不让人意外。
“嗯。”乐葵点点头。
虽然徐予凛肯定吃不下，但烧烤不是乐葵的主要目的，她只想把这栋别墅的气氛弄热一些，不想一直这么死气沉沉。
“想办就办吧。”徐予凛应允了。
于是乐葵有点想得寸进尺，继续提议：“今天是周六，要不然我把小雨还有陆嘉轻他们也叫来？”
她想，如果有这几个人在的话，气氛会更加热闹。
国庆长假后她就请了假，大家都知道了徐予凛身体不舒服。
这阵子，徐予凛的状态是那个样子，她一直没有心情跟他们说明情况。他们曾经提出想来看看徐予凛，但前阵子徐予凛的状态十分不好，她便让他们先不要来。
想改变气氛的话，完全不能缺少那几个活宝。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个老管家有些害怕小凛。就连老管家都这样，更别说那些完全见不着面的保镖了。
她希望有陆嘉轻他们在的话，可以让那种莫名的隔阂消失。
徐予凛也不知道有没有猜出她的心思，微微笑着答应了。
“好。”
乐葵又想到别的问题。
“但是这个地方不太好找呢……”
她当时来这里的时候，也找了老半天才找到地方。那几个人来的时候找不到地方就麻烦了。
“没关系。”徐予凛本来抓住乐葵的手搁在手心把玩，闻言，他伸手按下床头边上的一个小按钮。
没一会儿，严和来了。
“少爷。”
老人家仍然是端端正正地穿着一身贴身的西装，朝徐予凛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请问有什么吩咐？”
徐予凛把乐葵的主意说出来，让严和叫人去把陆嘉轻他们接来。
乐葵看到严和的表情一瞬间闪过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应下后转身去处理了。
徐予凛不太亲近别人，这对老管家来说，大概是一件让人很惊讶的事。
乐葵想着，她说：“那我先打电话给他们说一下。”
她揉了揉徐予凛的头，“你先看会儿书，我打完电话得去准备食材。”
如果有多人烧烤的话，可不能随随便便用几样东西就解决。
“估计还得去超市买些肉……”
乐葵琢磨着，转身打算去准备。
徐予凛拉住她。
“……让别人去准备吧。”
就算他答应了办这么一个露天烧烤，但让乐葵为了他之外的人去准备食材是不可能的。
……
从窗户望出去，七八辆车子从打开的铁门驶出去，顺着那条宽敞的泊油路接二连三地离开。
乐葵收回视线，忍不住嘀咕道：“平时都听不到声响呢。”
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安静地方原来有这么多人。
大概是徐予凛不想她太忙，所以把小别墅的保镖都叫出来了，有部分去接人，有一部分去购买烧烤要用的东西。
而严和则吩咐着人在露天烧烤的地方扎起雨棚，到时候就算下雨了，也不会一下子被淋湿，让这一场活动不了了之。
徐予凛不让乐葵出去帮忙，她这个人闲不住，在徐予凛的卧房转了一圈，突发奇想地想要把这个房间装饰一下。
她为了方便照顾徐予凛，也是在这个房间睡的。只是徐予凛需要输液，床边总是挂着输液支架，她就在旁边搭了一个小床。
徐予凛向来不干涉她的决定，就在床上看她在房间不断打转，去楼下抱了几盆花，就放在窗框的板子上，又找来一个花瓶，去花园摘了很多鲜花，放在床头柜面插上。
鲜花的香味在房间弥漫，大概是多了这充满生机的香味，房间里不再显得那么阴森了。
做完了一切，乐葵还搬来了一张木桌和凳子，就搁在徐予凛的床边，开始坐在那里低头写字，偶尔还拿手机出来查询什么的样子。
谢天谢地，进入别墅之后，乐葵的手机总算能上网了。
她问过了，一开始手机没有信号是因为这个地方有隔断信号的装置，后来徐予凛让人关掉了。
总之，乐葵庆幸自己跑来了，不然这个地方就跟与世隔绝似的，有那么多人也像没有人似的，让徐予凛孤孤单单的，她可不愿意。
乐葵低下头，把手机上查询到的资料写在笔记上。
徐予凛看她一直在写东西，都没有理他，他微微皱了皱眉，问：“在写什么？”
“我在记录之前混搭的蔬菜汁，想要调整几款新的，再查查有没有是不能一起食用的，记录下来。”
乐葵回答，笔尖在纸上不断写写写。
徐予凛脸上的郁色消失，他嘴角轻勾，就倚在床边，凝视旁边神情认真的姑娘。
乐葵埋头写了一会儿，突然收了笔站起来。
那瓶输液只差一点点就结束了，她准备帮徐予凛拨掉针口。
原本这些都是由医生来做，后面她住下来，徐予凛就让她帮忙了。一开始她还有点手颤，现在已经能快速地拨出来，将止血棉花压上去，不让针孔红肿流血。
乐葵把针口拨下来，小心地给徐予凛的手背贴上止血纱布。
他每天都在输液，血管凸起的白皙手背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痕迹，十分触目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