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伤得实在是太重了。
腿上横着好几处刀伤,或许还有魔法造成的伤痕,在大腿上的一处深可见骨。
手臂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右臂,肘关节呈现不正常的扭曲,光看看就觉得疼。
因为是躺着的,后背如何看不出,可是看他胸口扎着的半截刀刃,想必已经给扎了个对穿。
唯一能看的也就剩下脸了,苍白无血色,呼吸都格外微弱的。
皮皮虾蹲在一旁,小心问道“怎么样,能救吗?”
达伦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伤的太重了。”
皮皮虾则是和冷刃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因为他们其实看不到这个人的伤势如何。
游戏的马赛克兢兢业业的全给遮住了,现在这人除了脸,其他地方他们完全看不清……
达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认真道“真的要救。”
皮皮虾毫不犹豫的点头“是,麻烦你了。”
达伦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其实精灵族不太喜欢惹麻烦,也没有旺盛的同情心,但是如今精灵王国和曼加斯城关系深厚,他帮忙也是应当的。
于是,达伦半蹲在地上,伸出手,很快掌心就浮现了淡绿色的光芒。
两个玩家猜出这是在用精灵的治疗魔法,只是因为马赛克糊着,所以也看不出治疗进程,索性就守在一旁,安静等待。
托亚则是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勇士先生,这是谁?”
皮皮虾同样低声回答“他叫瓦伦,是在松克城的悬赏大厅里面工作的人,之前我们去送逃犯的时候碰到过几次。”
托亚“悬赏大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皮皮虾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说起来,最近任务里都没有和松克城有关系的了。”
事实上,这次把瓦伦捡回来纯属意外,他们也压根儿没想往松克城去。
冷刃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倒是托亚犹豫片刻,低声道“这个,我大概知道一点。”
皮皮虾好奇问道“说说看说说看。”
作为曾在都城长大的贵族少年,托亚抿抿嘴唇,缓缓开口“都城不单单朝着曼加斯城派出了守卫卧底,他们同样让人去往了松克城。”
皮皮虾“这样,不好吗?”
在玩家的印象里,松克城就是个普通的帝国城邦,都城就算去查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托亚却是道“不行的,按照现在的规矩,简单说,就是‘国王的附庸的附庸不是国王的附庸’,和曼加斯城不同的是,松克城的领主并不是大贵族,而是小领主,附庸于另一座城池的大领主,所以松克城实际上并不用对都城负责,现在都城却让人去了松克城,矛盾再所难免。”
皮皮虾……啊?
这话有点绕,谁的谁的谁???
好像学过,可是早就在毕业那天就把这些都还给老师的皮皮虾表示困惑。
而冷刃则是很快就皱起眉头。
显然,这个游戏的很多种族的设定是和玩家现实中的认知不大一样。
单单说人类帝国,神奇的魔法和古老的制度并存,而这里的国王完全不像其他种族那样大权独揽,而是更接近于中世纪。
制度混乱,权利分散。
如今王族和教廷之间的斗争,其实本质上就是权力之争。
而这个附庸的关系一摆出来,王族远没有想象中的强势。
这次都城守卫全面出动,摆明了国王存有野心,但像是松克城这样依附于大领主的地方很多,原本国王是管不到他们的。
结果现在却是遍地撒网,透着蹊跷。
更加复杂的是,这是有个有魔法的世界,并且外面还有其他种族。
稍有不慎就是分崩离析。
无论最后国王和大领主有什么交易,松克城都容易被炮灰掉。
冷刃大概能猜到为什么罗莎公爵在得知都城守卫的事情后,就早早的就把和松克城有关的任务全部取消。
那边,恐怕已经乱了。
可是冷刃却不觉得担心。
帝国如果乱了,对玩家有影响吗?
有。
他们的战略游戏就快来了呗。
至于王族和教廷之间的斗争,和“被神遗弃之地”的曼加斯,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刃微微眯起眼睛。
而托亚知道,他的话是违背了离开都城时候下的生命契约的。
可是半魅魔并不担心。
血脉觉醒,其中有个好处,就是将他的生命契约洗没了。
不过他也没有深谈,转而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把他带出来的?”
皮皮虾“就是,路上,捡的。”
托亚……?
皮皮虾叹了口气。
今天的他和冷刃原本要做的任务是巡视石山01,尤其是要去看看神秘森林另一侧的山脉。
这是例行任务,因为那里面的某个山洞里还躺着一个沉睡中的巨龙,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去转一圈儿。
不用找到巨龙,只要看一看曼加斯城人在那附近画的警戒魔法阵有没有破坏的痕迹,就能知道巨龙是否苏醒。
这个任务带有一定的危险性,还得谨慎小心,所以一般都会交给等级高声望好的玩家去做。
而在他们完成任务返程的时候,就碰到了瓦伦。
或者说,是有着瓦伦的脸的一团马赛克……
皮皮虾一脸不堪回首,毕竟那一幕实在是有点吓人。
就算看不到伤口,但是,黄沙遍布的荒漠中,一个脸加一团马赛克,真的是堪比恐怖片。
皮皮虾很庆幸自己没开直播,不然,分分钟吓掉线。
而因为马赛克的缘故,所以他们并不能真切的看到瓦伦的伤势,只能小心翼翼的摸一摸,结果就摸到了他胸口扎着的半截刀刃。
对于这个一着急就打嗝的nc,两人都印象深刻,并且颇有好感。
而且冷刃有一种“nc支线经验值”的敏锐,于是,就直接把人抱回了曼加斯,想要交给女大公,并请莫里斯先生治疗。
现在能遇到精灵侍卫长伸出援手已经是意外惊喜。
而就在这时,皮皮虾发觉,在瓦伦先生身上的马赛克正在渐渐消散。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狼狈破碎的衣服,沾染了血迹,特别是胸口那里,上衣破了个大洞,周围都被血染红了。
但是已经看不到明显的伤痕了。
而在达伦侍卫长旁边,放着半截刀刃,显然是刚刚拔出来的。
他收回了手,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看着两个人类勇士道“幸好你们有急救常识,没有贸然把刀拔出来,不然,就算是神明也救不回来了。”
皮皮虾没说话,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真不是他有什么常识,而是什么都看不到……他们也没办法从一片模糊的马赛克里完成拔刀这种高精尖操作啊。
冷刃却是隐藏不住的赞叹“达伦先生,你的治愈术真是优秀。”
达伦却是摇摇头,认真道“有时候,魔法并不是万能的,我现在能帮他的仅仅是止血并且治疗一些外伤,但他显然是受到了光明魔法的袭击,这是无法用一般的治愈术治疗的。”
皮皮虾“那他现在怎么样?”
达伦“活下来了,但是能不能恢复我无法保证。”
冷刃听得出,精灵侍卫长尽力了,但是有些魔法伤害并不能用精灵魔法治愈。
但人家本来就是帮忙,所以冷刃没有追问,而是站起身来,认真道“很感谢你的帮助,达伦先生,我们现在要把他送去给公爵,改日一定当面道谢。”
达伦笑了笑,声音客气温和“我愿意帮忙是因为精灵王国和曼加斯城的良好关系,也因为你们对卡洛斯殿下足够好,所以并不用有负担。”
冷刃听得出弦外之音。
他把功劳直接放到了卡洛斯小王子身上。
冷刃便没再多说什么,对着达伦点点头,随后就一把拎起了皮皮虾“是时候去求见公爵了。”
皮皮虾“好哒,那我抱他……”
冷刃瞥他“刀都拔了,抱?”
皮皮虾眨眨眼“哦,那我背着?”
冷刃这才点头。
皮皮虾立刻麻利的将还在昏迷中的瓦伦背起来,和精灵魅魔道别后大步朝着城堡而去。
而达伦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沾上血了吗?”
托亚老实摇头“没有。”
但是精灵侍卫长还是有些不放心,给自己扔了好几个清洁咒,又给地上也扔了几个,嘴里轻声道“不能让她担心。”
托亚啊?
随后,就看到达伦走回了酒馆,托亚赶忙跟了进去。
达伦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的坐回到了吧台前,端起了果酒。
托亚则是怕刚刚他用了治愈术导致魔法使用过度,便给他另外倒了一杯果汁递过去“喝这个吧。”
达伦“有什么不同吗?”
托亚“这个果汁是用你们精灵王国的种子种出来的,对补充魔力有好处。”
达伦听得出这孩子在担心自己,便放缓了表情,笑容淡淡“放心吧,我没事,刚刚的治愈术并不复杂。”
话虽如此,他还是接受了托亚的善意,接过了果汁。
不过就在这时,托亚再次闻到了血腥味。
很淡,很浅,不像是人类的血液。
还没等问,就看到后门再次打开,一身红裙的贝拉迈步进来,手上正拎着个酒桶。
原本要把酒桶放到吧台后面,结果魅魔小姐一抬头,就看到了多日未见的精灵侍卫长。
她愣了一瞬,然后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红眼睛。
确定自己确实看到的是真精灵,贝拉第一反应是……侧身躲到了门后,然后把酒桶随便一甩。
“咚!”
直接扔到了吧台后面,吓了托亚一条。
而贝拉隐身到阴影里,迅速的捋了捋长发,用眼角看着走过来的托亚“我看起来怎么样?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
托亚赶忙道“都好,特别好,姨姥姥今天也这么好看……”
贝拉“别在达伦面前喊我姨姥姥!”
托亚“好的!”
贝拉紧抿嘴唇,在心里想着,她真是在酒窖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早知道精灵回来了,她……她起码要换条裙子啊。
不知道自己刚刚单手拎大桶的样子他有没有看到……
而现实是,达伦全看到了,从贝拉开门的瞬间他就看了过去,而且把她和托亚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个门板根本算不上遮挡,只要达伦稍微偏偏头就能看到后面的贝拉。
但是精灵侍卫长很体贴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心里想她想的厉害,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背过身,装作在喝果汁的模样,就是耳朵尖儿红了一片。
直到听到脚步声靠近,随之而来的是花朵混合这酒液的香气。
达伦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水晶杯。
心,怦怦直跳。
精灵的心本来就比其他种族脆弱,现在跳的太快,甚至都有点疼了。
一直到背后传来那声轻轻的“达伦”,精灵侍卫长才起身,回头。
正正的就对上了贝拉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达伦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其实他们从未表明过心思,相处甚至比一般朋友还要疏远些,可是达伦就是止不住的心动。
鼓噪的,耳朵里都有了嗡嗡声。
贝拉也差不多。
对魅魔小姐来说,以爱为食是天性,留在曼加斯城嗑魔石本来就是和天性对抗,可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入梦都已经搁置很久了。
但是达伦不同。
她不想对达伦入梦,只是单纯的想要和他说话。
看到他,就想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即使是静静的坐着都很有趣。
贝拉小姐这会儿就有好多话想问。
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上顺不顺利?
你想知道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可是最终,贝拉只说了句“你回来啦。”
达伦心都跳疼了,却也只回了句“嗯,我回来了。”
随后,谁也没开口,只留下托亚小朋友抱着酒桶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
而达伦也不想把见面时间都放在沉默当中,于是他准备把人鱼的泡泡当做礼物送给贝拉。
她这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个肯定也会喜欢。
可就在这时,贝拉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达伦的小臂,声音急切“这是怎么了?”
达伦一愣,低头看去。
托亚也跟着探了探头,然后就瞧见达伦侍卫长的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红色伤痕。
微微一愣,随后托亚就猜测是刚刚给瓦伦拔刀的时候碰到了。
并不深,浅浅的一道,隐隐的有些血迹,想来自己刚刚闻到的淡淡的血腥气就是这个。
不过托亚并不担心,毕竟瓦伦那种都快死过去的重伤都被精灵给拽了回来,他现在又是魔力充盈,想来这么点小伤口稍微一抹就没了。
达伦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开口,温声安抚“没事的,贝拉,我不觉得……”
贝拉却是拽了拽他“有伤不能忍着,我房间里有药,等下给你用。”说完,回头看他,“疼不疼?”
达伦的耳朵尖动了动。
贝拉小姐的,房间……
而在一旁围观的托亚想说,精灵侍卫长的治愈术很是顶尖,不用药的。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达伦往前走了一步。
脸上依旧平和温柔,就是嘴唇微微抿起,眼神有些飘忽,声音却无比坚定“啊,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