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深没拒绝。
杜若晟现在两条腿还动不了,徐文斌有心想听他们说什么,于是主动请缨给他们开车。
一路前往温泉山庄,杜若晟话就不停,即便行深不怎么搭理他。这一现象让徐文斌心里又有了点数。
杜若晟在寻常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舔狗,看来这位大师确实不容小觑。
就在徐文斌以为自己偷听不到什么的时候,谁知车行到西子湖边的湖滨路时,他却听到行深幽幽感叹道:“与西子湖一别七十载,没想到还有重逢的时候。”
徐文斌微讶,杜若晟却像是抓住了谈话的机会,热切询问道:“难道大师以前来过杭市?”
哪知行深古怪一笑,“我本就是大陆人,从前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
在行深踏入杭市的土地时,这边天一子也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
是道教协会会长打来的。
当初正元教被国家收编的时候,他也进入了道教协会。只是他身上不爱带手机,一般人都联系不到他。现在这个人却把电话打到了老爷子身上,这么费尽心机的找到他,那看来是有事发生。
天一子接了电话后,表情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青松观主眼见着他的神色改变,等他一挂电话连忙问道:“什么事?”
“道教协会说行深到了杭市,让我密切留意他,他已经连同大觉寺的住持一同在往这边来了。我们本来还发愁怎么对付这个棘手的家伙呢,现在来了外援,那完全不用怕了。”天一子兴奋道,他脑海里已经闪过各种捡漏的攻略。
“为什么我没有接到这电话?”青松观主道。
“你们青松观太小了,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实力太过弱小。”天一子毫不留情打击道,“真的没想到,这行深竟然这么可恨,他一入境就被大家盯上了。”
“这应该不是被大家盯上吧,”青松观主幽幽道,“这一入境就被发现,再厉害的掌教也做不到全程窥探他的行踪。”
天一子一愣,明白过来,“你是说……被国家盯上了?”
“这得做过什么恶事,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天一子嘿嘿一笑,“我去打听打听。”
他虽然人缘非常差,可能是因为他人现在就在杭市的缘故,很快就打听到了一点秘闻。
“……你是说当初传闻得罪行深被他杀了的富二代是某位大人物的公子?不会吧,就算是这样,国家也不会公器私用,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些。”天一子不信道,他虽然是方外之人,也知道人性黑暗,但他仍旧觉得国家威严不容侵犯。说行深因为杀了一个大人物的工资就被国家针对,这也太儿戏了些。
那边没想到他智商突然变高,只好又抖了些内容出来。
这回天一子就没刚才那么轻佻了,“……你说什么,他去了昆仑山?”
再之后天一子就一直听对方说,再没吭声。这让一边想得到内幕消息的青松观主也生出些好奇来。
差不多几分钟后,天一子嗯嗯哦哦挂了电话后,他连忙问道:“行深去昆仑山发生了什么?”
昆仑山是道家圣地,传闻昆仑山中还有仙人遗迹。不过青松观主觉得这不太可能,这都几百年过去了,昆仑山就那么大点地方,早就被人翻来覆去查探了好多遍,就算真有遗迹也早就被发现了,哪里还等的到后面的人去喝汤。
现在行深也去了,青松观主下意识觉得他无功而返,但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会长说,行深去探昆仑山,国家安全局突然收到警示,十几个国安人员赶去,结果全都被留在了山里,最后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那个逃出来的人却精神错乱,现在都还说不了话,人都是疯的。”天一子道。
青松观主先是奇了一下,旋即又想起天一子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件事和你又没关系,你愁眉苦脸做什么?”
“我师傅就在昆仑山。”天一子沉着脸道,这个行深手段非常,他担心两人之间有冲撞,偏偏那个老头子和他一样,也不喜欢现代的仪器,想找个人都找不到,“不行,我得去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方外之人的直觉,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
晚上,沈弯店子开门后,就见天一子和青松观主早在门口等着了。
稍微愣了一下,沈弯从他们的表情上嗅到了一丝不对,“有什么事发生吗?”
青松观主还在想着怎么开口,天一子已经道:“你应该和地府里的鬼差熟悉对不对,我想请你帮我查个人是否还活着。”
他今天下午联系了教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连续算了三次,师父的气机一直都显示若有若无,这让他拿不定主意,无法确定师父到底有没有出事。思来想去,他这才上沈弯这请她帮忙。
“生辰八字给我,但是我不保证能立马问得到。”这种小事,沈弯不介意帮忙。
不过在拿到生成八字之后,沈弯免不了多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一子将自己的不安告诉了她。
当一个人踏入修行之后,对天机的感知会更加敏锐,所以沈弯没觉得他是在杞人忧天。相反的,倘若天一子担忧成真,这也就间接表明行深更加难缠。
这时,青松观主手机响了,是杜若晟的助理打来的,说是杜若晟邀请他和天一子以及沈弯吃饭,一为上次的事情赔罪,二则顺便再介绍个朋友给他们认识。
宴非好宴,青松观主一看另外两人的神情,当即给出了回复,表示他和天一子会到场,至于沈小姐那边要看她心情。
“对方究竟几斤几两,明天晚上我先去会会看就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涉及师父,天一子没了平常的轻佻。
翌日晚宴转眼就到,在天一子和青松观主被接走之后,沈弯看着降临的夜色,画了一张匿息符悄然跟了上去……
第68章
杜若晟邀请他们吃饭的地方还是放在温泉山庄,徐文斌依旧跟在旁边。他见天一子和青松观主来了,后面再没人,神色不动,亲自带着他们前去宴厅。
宴厅里面杜若晟和行深已经等在那里,天一子两人进门就注意到了旁边那个佝偻着腰的老人。老人十分苍老,脸皮干枯,周身萦绕着死气,有些像是本该入土却强行留在人间的人。
天一子眼神闪了闪,刚要上前寒暄,却突然瞥见他手上戴着的戒指,顿时脸色大变。那枚戒指颜色发青,上面有油脂沁入,一看就是佩戴很多年的东西。
天一子的神色没有瞒过其他在场的人,杜若晟坐着没动,脸上浮出一丝假笑,语气关切道:“掌教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天一子脸色阴沉道:“阁下手上的这枚戒指好眼熟。”
行深不在意一笑,道:“这戒指是你们正元教上任教主送给我的。”
“是吗?”天一子眼神锐利,在他要继续开口时,青松观主已经察觉到事态不对,忙伸手拉了他一把,笑着寒暄道:“这位就是行深大师吧,久仰久仰。”
徐文斌此时也跟着加入引导话题,他们二人合作这才勉强没让天一子当场发作。
而事实上,天一子就算发作,行深也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态度。
寒暄几句后,行深开门见山道:“我听闻这里有一位年轻的符师,她怎么没来。”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青松观主表示他无法替人做主。
“行深大师都请不动她,还真是好大一尊佛。”杜若晟不悦道,之前他信誓旦旦一定会把人请来,现在沈弯不到,这不就是当其他人的面打他的脸?
“无妨,有本事的人总会高傲些。”行深颇有深意道,“而今符师难得,据我所知,上一位符师还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事。中间断层一百多年,才有新符师出现,她也算有几分气运。”
这话青松观主怎么听都觉得怪异,说是夸奖,但里面又夹着一丝轻讽,夸人应该不是这么夸的。
行深不在意青松观主做什么想,他又继续开口询问了一些关于沈弯用过哪些符篆的事,渐渐的,在场几人都品出了点味道来 人家这明显是冲着沈小姐来的。
青松观主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接下来无论行深问什么,他基本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含含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顿饭还没吃多久,宴厅内的气氛就肉眼可见地凝固了起来。哪怕徐文斌极力在缓和气氛,但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在宴厅气氛陷入低迷时,他们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沈弯眼睛一直放在行深的身上。
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能看到。比如行深周身除了浓郁的死气之外,还有厚厚一层因果。因果积累到这种程度,基本出门就会出事,他却还能好好活着到现在,这足以表明这人手段非凡。
当然,更令她在意的是这人一直在提符师。
她从前没听过符师,但她现在手里有一本《符篆秘要》,符篆能有什么作用,她大概都知道。
这人将行就木,死气沉沉,这具肉身显然已经无法再继续承载下去。没了肉身,灵魂无所依靠,迟早会灰飞烟灭。但他若是有换命符,那完全能侵占别人的肉身,继续活下去。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为了这个而来。
这会儿,这场气氛不甚欢快的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大家都食不知味,五分钟后杜若晟表示还有事,宴会也就提前结束。
青松观主和沉默了一晚的天一子离开温泉山庄,徐文斌主动要送他们两个回去。三人一上车,却见车上已经坐了个人。
是沈弯。
徐文斌不动声色,继续上车,等车开远了些后,沈弯才对青松观主道:“把你后颈处的虫子拿下来,别弄死。”
青松观主一摸,果然发现后衣领处有只米粒大的黑色甲虫,“这是什么?”他竟然都没半点察觉。
“月见虫,专门找人用的。”
“那个行深放的?”其实也只有他了。
“嗯。”沈弯接过虫子,往窗外的马路是一弹,那黑色的虫子就消失在夜色里。
车子回到老城区,徐文斌先回了,很多事他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走,天一子看着沈弯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要多久才能知道我师父的结果?”
“我会再去问问。”沈弯已经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了点什么,很有可能天一子的师父已经遭遇了不测,之所以会问自己,怕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
“多谢。”天一子点点头,和青松观主先回了自己家。
沈弯心里也有些好奇行深的来历,她回到店里后,直接去了门后。
门后的世界,她来的次数不多,张恒和何老先生走后,她也就和高先生稍微熟悉一点。今夜她便直接来到了高先生的阴宅。
高先生正好也在,在知道她的来意后,让她在他的阴宅中稍坐片刻,他让下面的小童前去送信给原先张恒的上峰司阴大人。
“我和司阴大人还算熟悉。”高先生解释道,“上次询问林家夫人的事,也是寻他帮的忙。”
沈弯知道,这是高先生在地府的人脉。
她道谢道:“多谢先生帮忙。先生有如此人脉,为何迟迟不转世投胎,可是有心愿未了?”总寻人家帮忙,她心里也过意不去,想知道有什么是能帮忙的。
“一旦转世,再亲密的人都会成为陌路人。”高先生淡笑道,“所以我想再等等。”
高先生最亲密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历史上,高力士是李隆基的代言人,不管李隆基信不信他,但高力士绝对是唯李是从的那个。
“原来您是为了李三公子,”沈弯也不说破他们的身份,“那李三公子呢,他又是为了什么不走?”
李家几位最出名的帝王似乎都没去转世。
“后人曾写过一首《长恨歌》,内容虽然有所偏颇,但主人心里大概也是有悔的。”高先生道,“在地狱徘徊多年,杨妃始终没有出现。沈姑娘能在人间行走,可否帮在下寻一寻?”
没想到绕到最后,还是有她帮忙的地方,沈弯自然开口答应,“只是在人海茫茫中寻一个转世投胎的人,莫过于大海捞针。高先生可有什么线索之类,我也好循着线索去找。”
对于这,高先生显然早就准备好了,“我这有一副杨妃生前的画像,沈姑娘且看着寻吧。若能找到自是再好不过,若是寻不到,我们再等着便是。”
沈弯知道,地府投胎有些人转世并不是按照时间来的,比如一古代人,转世很可能就是几百年乃至几千年后出生。杨妃先李三逝去,李三在地府等待这么多年都没见到她的人影,很有可能她现在虽然转世投胎了,但时间还没到她出生的年份。
“我会尽力而为。”沈弯道。
两人聊着天,时间过得不算很快。差不多两刻钟左右,送信的小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高大人。”来人进门就先开口道,但目光却是落在沈弯的身上。
高先生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来,意外之色一闪而过,很快起身道:“司阴大人怎么会有空来?”
“刚处理完公务,顺道过来瞧瞧。”司阴是个脸黑的中年男人,身宽体胖,穿着官服,腰间缠着一条金带,有点人间大官的意思。他将沈弯扫视了一遍,道:“张恒临走时曾托付我帮忙照顾一个人,想来你就是他说的那位沈姑娘了吧。”
司阴不请自到,高先生已经猜到他是为了眼前这位沈姑娘而来,干脆道:“既有客来,没有让你们干坐的道理。我那有坛好酒,你们稍坐片刻,我亲自给你们取来。”
他说着,先行离开了,只留下沈弯和司阴。
“这人真是,都是鬼了,再美的酒又哪里尝得到滋味。”司阴一摸胡须,自顾自在旁边坐了下来,然后看向沈弯道:“我和张恒关系不错,他托付我照顾你,而今你也是阴魂,又能地府阳间两处跑,恰好我手里空出份差事,给了你我也不算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