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沈弯道:“那你呢,想去见她吗?”
蔺直眼睛望着她,“想。”
面对蔺直的坦诚,沈弯心里升起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明知道那个女人是别有用心,可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在蔺直心里,对亲情其实还是渴望的吧。
“那就去。”沈弯替他做决定道。
蔺直便不再纠结,他掐了掐她的脸,“好,你早点休息。”
——
次日,蔺直来到了约好的餐厅。
他到时,林含秋已经在等着他了,见他来,还将一匣子包装精美的点心推到了他的面前,道:“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旺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京市变化这么大,但旺记却还一直在。”
蔺直看着面前的糕点盒子,伸手将之拆开,只见里面躺着六枚滚圆的点心,而点心中间分别印着“豆沙”“莲蓉”字样的口味。
“您有心了。”
没想到蔺直会直接拆礼盒,林含秋意外了一下,旋即脸上笑容又更浓郁了一些,“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稍微停顿了一下,她见儿子没有搭话的意思,又继续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那么小,没想到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你心里应该是怨着我的吧。不过这也不怪你,是我活该。今天你愿意出来见我,我其实都挺意外的。”
“您约我出来,应该不是为了寒暄这些的吧。”蔺直神色平静道。
知道大儿子心思深沉,林含秋虽然有点遗憾,但他这反应也还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你不用这么警惕,只是昨天和你外婆谈过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对不起你。人一生太短,谁也不知道死亡会什么时候来临,所以我想在这之前好好补偿一下你。”
“补偿?”蔺直抬眼看向她,“是主要是为了补偿我,还是想以这个借口来重新挽回我爸的心?”
内心深处的想法被儿子这样直白的说出,林含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还是说林知秋对你说了什么。”想到妹妹,林含秋就越发肯定是妹妹在儿子面前吹了什么风,才让儿子对她敌意这么大,“你不要和她走的太近,那个女人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所以才想笼络你。她如果有自己的孩子,你肯定会被她算计到失去继承家产的资格。”
面对她如此肯定又厌恶的语气,蔺直突然笑了,“后母会算计继子,可不会算计我的亲生母亲却干脆连我都不要了。”
一句话,让林含秋脸上失去了血色。
“你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吗?”她眸中泛起一抹水光,整个人显得柔弱无助。
蔺直见她这般,脸撇去了一边,“以后不要再说小姨的不是,你该做却没做到的她都替你做了。她虽然不是我的生母,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妈。”
如果说前面还有演戏的成分,但蔺直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林含秋如当头一棒,捶得她头脑发昏,“什、什么?”
她知道,男人被抢走很正常,可是儿子是她辛苦怀胎十月生的,他们血脉相连,这怎么也能被夺走?
那个女人凭什么?她凭什么能夺走自己的一切?
见母亲如遭雷击的模样,蔺直突然失去了继续留下来的兴趣。
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一丝丝期待的。
他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另外,”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糕点,“我一直都不喜欢甜食,你从前给我买的是旺记的咸杏仁片。”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99章
沈弯现在所住的地方是蔺直的名下的一处房产, 靠近前门,交通便利不说, 视野还十分开阔。现在时间还没到中午,沈弯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玩着手机,这时门被打开了,是蔺直来了。
等了一会儿,沈弯察觉到门口的人迟迟没有动作,不由侧首望去,却见蔺直站在门口正看着她。明明只是十多步的距离,隔了一扇门,略微昏暗的光线却让蔺直的神色莫名透着一丝孤寂感。
不用想, 肯定是他们母子间的见面不是很愉快。
“站门口做什么, ”沈弯出声冲淡了有些暗沉的气氛, “午饭吃了吗?”她料想是没有的。
蔺直抬腿进门, 方才的孤寂离他远去,他人又鲜活了起来,“没有,不想吃。”
“那要不要喝点酒?”
这个提议蔺直接受了, “好。”
这处房子是蔺直时常住的,酒柜里收藏着不少好酒。沈弯的手从一瓶瓶红酒上划过, 最后将角落里的岛国清酒取了出来。这东西开始喝的时候不会很浓烈, 但是后劲大, 余味清冽, 最适合现在喝。
酒选好,两人也没下酒菜,就坐在外面封闭式阳台的沙发上对饮。蔺直心情不好,沉默着一杯接一杯的喝。沈弯也不找话题, 慢悠悠地陪饮。
一瓶酒见底,沈弯又给续上了一瓶白兰地。
如此三瓶酒过去,沈弯见蔺直成功倒在了沙发上。见状,她轻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算是蔺直,也免不了会有烦恼。
她上前想将蔺直手里的酒杯放回去,却在靠近后见他眼角绯红,唇色鲜艳,几乎像是被迷惑住一般,让她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唇上。
虽然这段时间她和蔺直关系日益靠近,但两人相处却从没有过任何逾越的地方。有些事,他们没有放在明面上说,可彼此心里都清楚,人鬼殊途。所以他们都在等,等沈弯真正回来,到那时,便没什么能阻挡他们。
不过,眼下这会儿不妨碍沈弯做点什么。她贴近蔺直,遵从内心俯身在他唇上一点,完后犹觉得不够,再次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人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一辈子。至于那些令你不快的,丢了就好了。”轻声低语完,沈弯将酒杯收起,起身去了厨房。
她前脚离开,后脚躺在沙发上的蔺直就睁开了眼。他眼神依旧涣散,似乎想极力清醒一般,最后还是没熬过醉意,再次闭上了眼睛。不过这回,他眉间郁色全消,很显然沈弯的吻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安抚。
——
将东西收拾好,沈弯本想再看会儿剧,却在拿到手机的时候手机来电了,是林知秋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沈弯还没开口,电话那边就传来林知秋的声音:“阿直在你那吗?”
沈弯看了眼阳台,“在的。”
知道蔺直在沈弯这后,林知秋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还好吧?听说今天他妈去见他了,我有点担心他。”
长辈之间的事沈弯不好过问,她道:“蔺直没事。有您爱护他,那些都不是事。”
听沈弯这么说,林知秋心里也有些熨帖。纵然姐姐昨晚上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她恶心了一把,但她还是不希望这些糟烂事影响到蔺直。现在沈弯点出这个,让她有种被体谅的感觉。
“你啊,”林知秋笑了下,“你是个好孩子,阿直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小姨您客气了。”稍微想了想,沈弯还是道:“有些人,您也别太放心上。如果您过得不好,说不定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我明白。我其实只要蔺直他爸的态度。只要他的向着我,我就能让白月光变成白饭粒,红玫瑰变成蚊子血。”经过这么多年经营,林知秋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姐姐光环笼罩下的透明人。她有的是筹码,只要林含秋敢动她碗里的东西,她就能让林含秋后悔出现。
两个女人闲聊了会后便挂了电话,没了后顾之忧,对于林含秋的挑衅,林知秋也在盘算着怎么恶心一把回去。
恰好这时林家的一众后辈过来了,林知秋注意到人群最后面显然被众人排斥在外的陈桉。
看着年轻人脸上一阵又一阵的尴尬,林知秋微微一笑,林含秋既然既然觊觎她的男人,那她也不介意把她第二个儿子也拉拢过来。
后辈们很快见到了站在走廊上的林知秋,纷纷过来打招呼。林知秋一一应过后,对陈桉招了招手,“小桉过来。”待人走近后,她递了张卡给他,“昨天人多没注意到你,这是迟来的见面礼。今天好好和哥哥姐姐们出去玩,所有报销一律算我的。”
陈桉看到那张卡,差点没感动到哭出来。从昨天到林家开始,林家其他人就没人给过他好脸色。现在小姨当众给他卡,又说报销所有消费的话,这无疑是在给他撑腰。
“谢谢小姨!”经历了人情冷暖,陈桉对于林知秋的善意十分动容。
“去玩吧。”末了,林知秋又叮嘱其他人带着陈桉云云。小辈们什么心思不说,至少表面一个个都应了下来,这有让林知秋刷了一波陈桉的好感度。
——
林知秋什么心思,蔺直这边不知道,他在那日酒醒之后就和沈弯离开了京市。
那天的吻,他们没有再提,可在之后的接触里,两人关系比之前又进了一步。像之前很少有的暧昧,也逐渐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这可苦了来串门的黄粱仙,三翻四次被酸到牙之后,她决定去地府里发展她的新亲友。
可能是远离了京市的是非,日子就这样变得悠闲起来。沈弯会在蔺直下班后和他一起去各种大街小巷找吃的,找到之后,就会摇黄粱仙和她的狗过来。小小的饭馆里,三人一狗占着一张桌子,周围处处透着令人舒适的烟火气息。
吃过饭,他们有时候会去玩密室逃脱,当然,每次有他们在的密室逃脱,其他玩家总会有格外不同的“体验”;有时候也会坐在路边听卖唱歌手唱歌,完了会给钱或者名片。这一切的一切,和寻常人没半分不同。
很快的,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春天的雨也开始下得稀里哗啦。
林知秋时常和沈弯通话,两人相互问候,基本不聊有关林含秋的事。不过沈弯还是知道,林含秋似乎打定主意留在京市,至今都还在林家住着。
林含秋在京市,蔺直便不太爱回去了,他和沈弯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在第N场春雨过后,春季本该就这样悄然过去,然而这时一条新闻却霸占了头条——宁市突发地震,因为有所预警,伤亡是个位数,但是其他损失很大,很多建筑倒塌,而作为宁市标志、震源中心苍梧山却独树一帜的分毫未损,甚至连山上的破庙都还好好的,这一奇事引起了一波讨论。
沈弯看到新闻后,立即去了苍梧山。之前芍药说心中不安,现在苍梧山就出了这事,她觉得还是过去看看比较好。
鬼能夜行千里,到苍梧山很快。和去年来时不同,苍梧山周围建筑又多了些,而山里也有钢筋水泥的框架,等这些修好了,苍梧山大概就要向公众开放了。
好在苍梧山正中间的山谷暂时还未被涉及,只是这次沈弯瞧着中间的菩提树,总觉得菩提树比去年要蔫上许多。
“你来了。”芍药一点都不奇怪沈弯会来,“正好,有件事我们可能需要你帮忙。”
“我们?”沈弯看了看中间的菩提树。
“嗯。你来的时候应该也都看到了,这片山谷迟早会暴露在人前。山中的灵植一旦被人知道,到时候少不得又引起纷争。所以我们打算离开,搬去昆仑山。”芍药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有些低沉。
搬走?
眼下苍梧山会被人类涉足这是必然,可是苍梧山有神明庇佑,按道理来说芍药不该如此悲观才对。
瞬间沈弯想到了那场地震。
“苍梧山神他……”
“不是地震的原因,”芍药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也有一点影响,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你也知道的,苍梧山灵脉早就断了,灵气在逐渐溃散。山中之所以还有灵植开智,完全是因为菩提在用自身灵力反赠给大家。这种事,只一年两年还好,可最近三百多年来苍梧山的生机一直都靠菩提维持,昨夜的那场山脉震荡让菩提预感它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我们决定迁走,入昆仑山避世。”
沈弯听完沉默了。
没有灵气的来源,苍梧山神纵然是神明,也禁不起这消耗。而且,一方神明的诞生是因为信仰,如果这些灵植迁走,没有了信仰支撑,苍梧山神迎接的可能是消逝。
“我可以和苍梧山神聊聊吗?”沈弯道。
芍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来到菩提树下,苍梧山神没有显化,不过它的枝叶动了动,表示它在。
“山神大人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宿命,所以才只在背后默默关心芍药吗?”沈弯开门见山。
她话音落下,苍梧山神已经显化在她面前。
看着面前沉默的神明,沈弯呼了口气,“您放心,这事我不会多嘴。但是,您只能是这个结局吗?就没其他的办法?”
“河流会枯,山川会死。我的身体早已经被掏空,现在只余一副躯壳。当初我应山林草木的祈祷而生,可现在无尽的黑夜里,我听到的只有哀嚎与诅咒。它们的神明无法再庇佑它们,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苍梧山神的声音异常平静,在诞生之初它就接受了这个命运。
当命运与大势相撞,这是无解的结。
芍药它们搬迁还要时间准备,沈弯这夜拜访后先回了店子。
对于苍梧山神,沈弯一直是感激的。所以想到它会消逝,她心里总觉得不太痛快。离别太多了,她更希望大家是高高兴兴的挥别。
她也去问过黄粱仙有没有办法,但从黄粱仙那里听到无数神明的陨落经历后,她知道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沈弯的低沉蔺直全看在眼里,在某个天气不太好的午后,他尝试掺和进这件事道:“或许,你可以听听我的意见?”
第100章
蔺直的意见很简单, “黄粱仙靠着人的信仰一直存在,那如果苍梧山神也被人族信仰的话, 那是不是也能一直存在?”
沈弯久久无言。
最后,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身穿门走了。
他们之前一直进入了一个误区,以为苍梧山神是应苍梧山所有生灵的期盼而生,就一直往这方面去想。可事实上,生灵的信仰和人族的信仰并不矛盾,甚至不客气的说一句,在人族主宰的生灵的现在,人族的信仰比其他信仰要更加稳固的多。如果让苍梧山神接受人族的香火, 那眼下的危机自然也就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