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坐在一旁的丝妲薇安警觉了起来。
这些年由于越来越衰老,国王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软弱、任性还有胆小,如果是从前的他,肯定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卢茜安丽娅姓索罗沃奇。
每一代的王后都是来自光明系的贵族家庭或者是对光明神殿非常虔诚的王室,这基本已经是一种惯例。而索罗沃奇家族是魔法师贵族,历代和塞留那王室通婚,塞留那是光明神殿影响力很弱的地方,还保留着违反光明圣典教义的奴隶传统。所以威利斯七世说想要和卢茜公主结婚简直就是妄想,神殿不会允许、王室不会允许、光明系的贵族不会允许、塞留那王室也不会允许。
威利斯七世长大的时候,卢茜公主应该已经是一名寡妇了。国王说着想要娶她,恐怕也并不是真心的。有几个男人会真心喜欢一个寡妇呢?纯洁美丽的处女难道不好吗?说到底,国王其实和卢茜公主的那些追求者一样,不过是眼馋索罗沃奇家族金色荆棘花的血缘,想要拥有一个有魔力的继承人而已。
面对威利斯七世这样的神伤的语气,卢茜公主却非常冷淡。
她太习惯这些手段了,于是她很直接地说:“是吗?那么为什么不为我决斗呢?”
几十年前时,卢茜公主面对她的追求者们也是使用这样无情而且冷漠的语气——“真的爱我?那就去决斗。”
她用几句话就挑起了上流阶层未婚男人,还包括了一部分已婚男人之间的腥风血雨,她坐在丝绒的高背椅上,高抬着下巴,看着这些贵族男人们发了疯一样相互撕咬。光是据威利斯七世所知,就有至少几十人因为决斗而受伤,至少十人因为决斗而死。
女人们因此嫉妒和怨恨她,也有男人也嘲讽她是有毒的花朵,但依然有一部分人始终爱着她——谁让她这样美丽,美丽本来就可以任性。
卢茜公主的话让威利斯七世衰老而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非常大的伤害。他当然不能为卢茜公主决斗,因为他是身份尊贵的王储,并且还可怜的没有任何魔力,即便参加决斗,他也无法在决斗中赢过任何人。
普通的女人总是非常有怜爱心,决不会刻意去伤害男人,但卢茜公主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她毫不在乎这些追求者们怎样想,她把男人们捧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真心丢在地上,用高低底的靴子践踏,还要嘲笑一句飞溅的鲜血弄脏了她的鞋子。
可是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更多的男人前仆后继。从她十五岁,一直到二十年前她隐居之前,她的追求者从来没有断绝过。如果现在有谁想要追求卢茜公主,面对的决斗对象毫无疑问会是费切尔公爵,应该没有谁敢去和这样一名大魔导师决斗。也是从费切尔成为大魔导师开始,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在社交场合随便提起卢茜公主的名字。
威利斯七世只是回忆一下从前,顺便感伤一下,并不是真的想要付诸行动。所以当他的话被卢茜公主不客气地堵回来后,就黯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椅里。
舞会开始后,大多数人都离开了桌子,前往了舞池,这张桌子上只剩下了玛琳和费切尔。
今天的宴会男性要稍微多于女性,有个矮矮的男人,大约是因为身高的缘故无法找到舞伴,在这时候他发现了玛琳,于是兴奋地上前来邀请。但玛琳立刻就拒绝了。
那个男人并不甘心,似乎还想要再试试。这时,桌子另外一头的费切尔突然站起来,他迈着一双大长腿,几步就绕过了桌子,走到了玛琳的身边。
看到了气势逼人的费切尔公爵,那个矮小的男人立刻就溜走了。
“跳舞。”费切尔冷冷地说。
玛琳听到这话,偷偷看了他一眼。她发现虽然费切尔和卢茜公主的样子并不是很相似,尤其是肤色很不像,但他们说话的时候,那种高傲的态度却非常神似。
费切尔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玛琳。
难道他在邀请我跳舞?玛琳立刻摇头:“不跳舞。”
费切尔的眉头皱了起来,灰色的眼睛里面跃动着恼怒的小火苗:“那你准备和谁跳舞?难道说连诺克森的公爵和你跳舞都无法满足你那如同深渊一样见不到底的虚荣心吗?”
玛琳莫名其妙:“我不跳舞跟你是谁有什么关系?”
“那是为什么?”看来她在等着齐恩来邀请。真是太愚蠢了,女人果然都是这样,稍微得到一点男人的好脸色,就要待价而沽地高高挂起来。但他刚在不久前把齐恩踩在脚下,只要是个有眼睛的女人,都能知道自己比齐恩强一万倍,既然如此,玛琳还有什么不满意?
“因为我不会跳舞。”玛琳无奈地说。
费切尔想起来了,在很久以前玛琳就是用这种借口拒绝了杰罗斯,现在她都不换说辞,竟然用对待杰罗斯一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
这让费切尔气极反笑:“这真是太可笑了,怎么会有人不会跳舞!你应该想一个更好一点的理由!”
“我明明说的是事实。”玛琳心里又委屈又生气,虽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可恨的是她还不能把费切尔怎么样,连太重的话都不敢说。
“不要再说这种明显的谎言。”费切尔阴郁地警告她。
这成功让玛琳恼怒了:“公爵大人,是,在你的世界里,没有女人不会跳舞,但世界上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女人。别假装好像很懂,实际上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费切尔本来因为公主心情就非常糟糕,现在被玛琳这样顶嘴,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玛琳不想当受气包,一瞬间收起了脾气,声音放低,试图转移话题:“我们应该先做正事。国王的体力好像很差,肯定不会在晚宴待很久的,如果不早点去拜见,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第133章 30
费切尔瞪着玛琳, 他还没忘记这是什么场合,忍住怒气,说:“那是之前,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玛琳有些疑惑,但费切尔并没有要为她解答的意思。玛琳想起了阿尔嘉的话, 就小声嘀咕说:“不告诉我吗?反正我可以去问阿尔嘉。”
听到阿尔嘉的名字,费切尔就犹如被踩到了死穴,他凶恶地看过来, 说:“不准去找阿尔嘉!”
玛琳装作点头,实际上心里想,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到了乌苏洛林塔, 费切尔怎么管得到自己问不问阿尔嘉。
宴会的人都忙着跳舞, 音乐声和谈话声很嘈杂, 费切尔轻轻挥了一下手, 使用了一个风系的屏障魔法,顿时声音被屏障隔绝, 他们周围忽然就安静了。
他说:“威利斯七世应该快要死了。”
“那你还和他……”那这岂不是一个摇摇欲坠的靠山, 费切尔怎么会选择和他合作?
实际上,费切尔一开始并不知道威利斯七世的身体状况这样糟糕。玛琳不了解, 因为私下会面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在许多时候,上层人物之间就算合作,在通常情况下也并不会亲自面谈,他们更多的是一种顺势而为的默契。顶层的人物只需要表露出需要合作的意图, 而具体谈判以及博弈,是依靠下属和附庸的臣子们来完成的。费切尔在这群人中已经属于异类了,他总是喜欢亲力亲为,那是因为他本身是大魔导师,魔法才是他最大的实力。
所以,即便有合作的默契,实际上费切尔也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威利斯七世了。
在宴会上费切尔第一眼看到威利斯七世的时候,就使用了一个对大魔导师而言很简单的魔法,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感知到了威利斯七世的生命力,对于风之魔法师,这很容易办到。
费切尔说:“他能够行走是因为还有丝妲薇安为他治疗,但这持续不了多久,衰老是无药可医的,他现在就像一个漏风的破布口袋,生命的活力不断外泄。他最多能活三个月了。”
玛琳回想起之前威利斯七世走起路来那颤颤巍巍的样子,觉得费切尔说的可能是真的。
“那怎么办?”玛琳小声地问,“会影响到祭司选拔吗?”
“不会。这个决定是在中央神殿面对着光明女神的神像约定下的,除非王室主动放弃,不然中央神殿不可能违约。”费切尔说,“而他唯一的继承人西德尼王子,态度比他的父亲要强硬得多,如果说威利斯七世是作壁上观,那么西德尼王子就是一心促成。”
当说到威利斯七世将要死的时候,费切尔露出了一点点遗憾的表情——威利斯七世注定要得到一个安详体面的逝去了,这可真是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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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宴会厅中心的舞池里,在这一支舞将要结束的时候,瑟雅德拉微微笑,对她的舞伴说:“如果现在离开,可能一会儿我就没有时间了。”
她必然会收到数不清的邀请,忙碌得脱不开身,就算西德尼是王子,也不能强行抢走别人的舞伴。
但西德尼王子很清醒,说:“抱歉,有来自远方的客人,我需要去招待她。”
“真可惜。”瑟雅德拉遗憾地说,“我听说大魔导师费切尔公爵也来了宴会,下午的时候似乎还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西德尼王子一下就听出了瑟雅德拉话里隐藏的用意:“是的,就在旁边,那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黑发男人就是他。”
在舞蹈的旋转中,瑟雅德拉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好像还很年轻。”
“这是当然的,大魔导师都是怪物一样的存在,他们是看不出年龄的。”西德尼王子有些恶意地问,“你看上他了吗?”
瑟雅德拉没有回答,她确实非常好奇,他可是整片大陆上最年轻的大魔导师,而她还没有和真正的大魔导师交过手呢。
西德尼王子并不介意顺水推舟,这支舞结束的时候,他们刚好旋转到了费切尔这个方向,西德尼轻轻抽走自己的手,瑟雅德拉一个优雅的旋转,停留在了费切尔的面前。
按照舞会的礼仪,如果有一名女士刚好这样停到你的面前,那么出于绅士的风度,你应该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和她跳下一支舞。
如果是普通男人,可能还会产生竞争,但周围跃跃欲试的男人们在看到费切尔的时候,都自觉停在了外围,他们可没有勇气去抢大魔导师的舞伴。
坐在旁边的玛琳则完全被忽略了,她好奇地看向了费切尔。费切尔紧绷着脸看不出表情,但他不会丢下贵族的礼仪,于是玛琳见他走上前,牵过了瑟雅德拉的手。
西德尼王子在和瑟雅德拉分开后,无视一群等待他邀请的年轻女孩,径直走到了卢茜公主的前面,邀请她跳舞。
卢茜公主同意了邀请。
舞池中出于尊重,为这两对身份尊贵的舞伴让出了大片空地。在行礼后,他们起舞了。
不得不说,瑟雅德拉和费切尔一黑一白,两个人都长得非常养眼,舞姿也都非常优雅,当他们在中间跳舞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场表演。
但玛琳没有继续欣赏下去,因为她的位置很好,又失去了费切尔的无形隔绝拥挤的气场,很快她就被人流给包围了。还好她没有碍事的裙撑,这让她很顺利地凭借着瘦小的身材而挤出了人群。
宴会厅很大,玛琳好不容易才走到边角处,在窗帘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种角落,是窃窃私语的好地方,许多人都在这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有男人,也有女人。
她听到了一些人的议论声:
“……奥罗男爵死得那样悲惨,这个凶手却还是不能被立即处死?他不是只是一个低贱的马夫吗?”
有人回答他说:“因为有一些人要求必须要等继承人到场后才能进行审判,所以凶手目前依然关押在盖涅门堡。要我说,不管继承权属于谁,这个凶手已经注定要被判死刑了,为什么不让他早点去下地狱呢?”
“当然是因为荆棘花们的贪婪,他们可不在乎男爵的冤屈,只是想要通过这场官司得到奥罗男爵的土地而已。”
“奥罗男爵也算是个虔诚的信徒了,他曾经亲自到中央神殿来拜见大神官,对神殿宣誓忠诚。很可惜的是他的封地靠近诺克森,为了日子好过一点,他不得不和索罗沃奇家族联姻。”
“光明女神在上,神圣的光辉普照世人,而这些魔法师贵族只会使用野蛮的暴力来压迫别人,甚至是他们的姻亲。”
玛琳并没有刻意偷听,但这些话很轻松就飘到她的耳朵里。他们的对话让玛琳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别人的领地里。
此时,有几个满脸不虞的年轻女孩也走到了这个角落,她们一边走,一边相互说着抱怨的话。
“真是见鬼,我以为有一个瑟雅德拉就足够倒霉了,谁知道还来了一个魔法公主。”
“她们要跳舞,就得给她们留下足够宽敞的地方,我们却只能躲到一边去,真是太蛮横了。”
“嘘,小声一点,如果被听到你说瑟雅德拉的坏话,你会被男人们当做喜欢嫉妒的恶毒女人。”
一个年轻一些的女孩说:“高贵的维洛多尼的瑟雅德拉,好吧,那我确实不能说她不好。那么那个什么卢茜安丽娅公主呢?从前听到传说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个多么让人惊艳的美人呢,结果不过是一个腰都已经粗得像水桶的老女人。”
“舞会本来就是属于年轻人的,她跳过开场舞后就应该好好地坐到一边去,在纳特西亚,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种年纪了还硬生生赖在舞池里的,真是太不知道羞耻了。”
“我还听到有人说她是‘真正的公主’呢,明明不过是靠着婚姻得到的公主头衔,连自己的封地都没有。”
“她可是嫁了好几次人,该不是想要勾引一个新丈夫,所以才出现在这种社交场合故意去出风头吧?”
“不可能,她都已经那么老了,不可能有男人看上她,天,看到她那发皱的皮肤,我就想吐。”
……
听到这里,玛琳忍不住了。她正要站出去,这时,有个人比她更快,突然出声打断了女孩们的议论。
“所有人都会老去,你们也是。”
玛琳听声看去,看到了齐恩。齐恩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新衣服,头发也梳理得柔顺亮丽。
发现竟然是齐恩团长,女孩们顿时满脸羞红,她们行屈膝礼,说:“晚上好,齐恩团长。”
“一个女人最美的地方是她的灵魂,不管皮囊如何衰老,灵魂永不褪色。”齐恩微笑着说,他语气温和,不带任何一点谴责,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倾诉,“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无论她美貌还是丑陋,衰老还是年轻,我爱的是她的灵魂,这一点不会因为时间而发生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