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续文和李司祈都没来过盛京,等刚才的兴奋劲儿一过去,两人就迷茫了,看着热热闹闹的街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不是说有人会接他们吗,人呢?
下一刻,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走上前来,小心询问道:“请问两位公子可是李公子和温公子?”
温续文一听就知道,这应该就是李成业说得会接应他们的人。
“正是,敢问阁下便是舅舅派来接我们的?”
中年男人见没认错人,连忙恭敬道:“表姑爷折煞小的,叫小的老吴就成,小的得老爷信任,在这里帮老爷看院子......两位少爷舟车劳顿,定然劳累,还请随小的移步去住处歇息。”
温续文点头,“尽管头前带路。”
李家的宅子离城门口不近,马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确实是个小宅子,只有两进,听说是两年前才买的。
温续文估计这是李成业专门买给李司祈的,让他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方,又不是常住,就没有买太大。
两人路过一道门,走进后院,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确实累了,走进老吴早就安排好的院落,温续文把收拾行李的事交给何顺和张智,他自己走进房间,舒舒服服地开始睡觉。
去国子监报道的事不急,还有十天,国子监才会开学,只要在开学前报完道就行。
温续文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直到天将黑,老吴派人来喊他用膳,他才醒过来。
到了前厅,李司祈已经在了,两个大男人吃饭没那么讲究,速度都不慢,一会儿就吃完了。
温续文说道:“我们来得比较早,时间很宽裕,不如明天休整一日,在盛京逛逛,后日再去国子监报道也不迟。”
李司祈点头,“好。”
他对于读书之外的琐事,并不在意,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是温续文在安排,李司祈只管读书。
温续文觉得,他要是想把李司祈卖了,估计一点力气都不用费,让他自己跳进贼窝就行。
不过,李司祈也不是笨,相反他很聪明,他只是讨厌处理俗事,他的随从其实就是他的管家,帮他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温续文一开始只知道李司祈无趣,也就是相处过后才知道,他是不通俗务,心思纯净。
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分开各自回房,温续文才睡了一觉,还不算困,便将前几日看的那几届会元的策问文章总结一下。
其实,温续文很想出去逛逛,只可惜这里是古代,朝廷设有宵禁,一更后便不允许出门,违者被杖责都是轻的。
没办法出去,只能写文章了。
他先写了一篇文章,然后又写了一点《后宅》,等感觉到困意,便让何顺抬热水来,沐浴更衣,上床就寝。
次日用完早膳,温续文邀请李司祈一起出去逛逛,不出意外被拒绝了,李司祈说要看书。
估计除了许舒静,谁也别想让李司祈出府。
温续文不强求,他带着何顺和张智出门。
盛京太大了,这里可不是郑县那样的小县城。徒步走根本走不远,出行必定要坐马车。
这里的街道多得很,最繁华宽敞的当属前门大街,它是盛京的主干道,从皇宫门口一直延伸到城门口。
温续文没那么多时间了解盛京的每一个地方,他直接让何顺驾车去前门大街。
待到了前门大街,何顺去停马车,温续文带着张智随意走着,没一会儿,便看到一处茶楼,便抬脚走进去。
茶楼,酒楼,都是最好的打听消息的地方,温续文没什么具体的目标,就是想听听盛京最近有什么热闹的事。
在二楼找了个位置,让小二上了壶雨前龙井,便坐了下来。
温续文对茶没有偏好,他喜欢喝的碳酸饮料这里都没有,只能喝茶。
一开始,众人还在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待说书说累了,等休息一会儿再说,下面的百姓就开始各自聊天了。
“听说前几日都察院的梁御史弹劾了一位刑部郎中,说他收受贿赂,乱判冤假错案,害了不少无辜的人,惹得皇帝老儿大怒,让人彻查刑部案件。”
“真是大快人心,这些当官的都是只认钱不认人,没有银子,寻常百姓都不敢去告状。”
“可不是,希望借着这次机会,朝廷能把那些欺压百姓的贪官好好查查。”
“多亏了梁御史,要不是他,刑部估计还会嚣张下去。”
“......”
温续文听到这话,眉毛挑了挑,有点意思。
百姓对于这些朝廷的事,也就是听个热闹,有贪官被制裁就欢呼两声,不会去想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深意。
可温续文不一样。
他看了一年多的京报,对目前朝廷上的各位官员有些初步的了解。
比如刚才那人口中的梁御史,是宫里德妃娘娘的亲哥哥,也是二皇子楚王的亲舅舅,目前是都察院的正三品副都御史,御史弹劾人并不奇怪,反而很常见。
关键是在于他弹劾的人——刑部郎中。
众所周知,大皇子吴王入朝后,掌管的正是刑部,梁御史弹劾刑部郎中,便是在打吴王的脸。
至于原因,温续文勾唇,他恰好知道。
当初元隆礼能被罢官免职,抄家流放,朝中出言弹劾他罪行的人,正是吴王一系。
而元隆礼是楚王外祖梁学士的门生,这样一来,很明显,是吴王断了楚王的一个助力。
那前几日梁御史的弹劾,显然是在回敬吴王之前所为。
一个刑部郎中并不算什么,只是区区正五品而已,可刑部归吴王掌管,他手下的人犯了错,没道理吴王能置身事外。
对于储位之争,只要有机会让对方失去一点圣心,那都是值得的。
显然楚王虽然被称为贤王,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且这贤不贤,还两说呢。
百姓们知道的八卦很多,而且多种多样,连某位官员去八大胡同□□,被家里的母老虎逮个正着的事,他们也知道。
温续文在茶楼坐了半个时辰,听到的八卦着实不少,有用的倒是不多,算是听个乐子了。
总体来说,目前朝堂上的局势还算稳定,丰靖帝虽然年老,可君威犹在,只要他一日不死,朝堂上就乱不起来。
三皇子燕王,也就是男主,目前还是个小透明,他虽领了工部的差事,可众所周知,工部也就是六部中的小透明,主管的都是一些水利,屯田,交通等一些工程的事,和朝政关系不大。
温续文听了那么多八卦,愣是没有一条和燕王有关,就连吴王府上侧妃的知名度都比燕王高,可见他是有多透明。
离开茶楼,温续文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随意找了一家酒楼用了饭后,便回府了。
次日,两人一起去国子监报道,得到一张类似学生证的身份文书,今后可以凭借此物进出国子监。
现在还没到开学的时候,国子监中只有寥寥几个人,温续文两人没有久留,典薄厅的官员听到他们是从地方府县来的,也没什么交谈的兴趣。
出了集贤门,两人便离开国子监,路上,李司祈难得主动开口道:“国子监不愧是我朝最高学府,待入学后,我定要去典籍厅看看。”
刚才典薄厅的官员简单给他们介绍了国子监的一些情况,当说到典籍厅有无数珍藏典籍时,李司祈的眼睛就亮了,温续文就知道他肯定感兴趣。
听言,他笑道:“能有表哥这般好学的监生,国子监的博士们必定心悦。”
李司祈摆摆手,“续文谬赞了,我这样只知读书的人,可没人喜欢。”
他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却依旧一心沉迷于读书。
温续文觉得李司祈很适合做学问的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搞学问,岂不是也挺好?
报完道,两人没没事了,只等开学就好了。
说实话,挺无趣的,刚开始温续文还想去逛逛,可盛京太大了,只是坐马车来回就要一个时辰,这是什么概念,有这些时间,他都可以写一篇文章了。
出去一次后,他就老实了,没有熟人领着,漫无目的地瞎逛还浪费时间,还不如老老实实读书。
很快,进入三月,国子监开学了。
国子监有明确规定,除休沐日,国子监的所有监生不得随意外出,也不得外宿。
国子监的宿舍都是两人间,温续文本想和李司祈住在一起,这样好相互照料一下,结果这房间是随机分配的。
不过也还好,他们虽不在一个房间,却在一个院子,倒是离得不远。
今日是开学的日子,也是下人随从唯一能进去国子监的一天,之后监生便不能带随从进国子监。
只有搬东西的时候,才能体现出张智这种大力士的重要性,温续文和李司祈两人的被褥和书籍全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还是很轻松的样子,只是偶尔埋怨自己拿着这些,没办法吃东西。
马车不允许进国子监,他们只能走着去住处,住宿的地方离大门不算近,走了两刻钟才走到,温续文倒还好,他之前经常走着去县学,已经习惯了,李司祈这样的古代宅男可就有些受不了,到了宿舍,他的额头已经布满细汗。
温续文让他坐下喝茶歇歇,反正也不需要他们收拾床铺。
两人的房间正好相邻,等他们收拾好,他们的室友还没有来。
让何顺几人离开,温续文和李司祈去公厨用膳,菜品挺多的,荤素都有,随意选择,他们走了不短的路,都饿了,选了几样菜便开始用膳。
现在正值午膳,这时候来得人好像不多,公厨中用膳的人很少,至于是哪种监生,看穿着是看不出来的。
贡监是品学兼优,但不一定就穷,比如他和李司祈,有些也是官宦子弟,只是没有荫监背景来得强大罢了。
用完膳,回到宿舍,温续文惊喜地发现,他的室友到了。
对方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头发用碧玉簪束起,身材消瘦,面红齿白,倒是一副好相貌。
他大刀阔斧地坐在木椅上,正百无聊赖地看五六个随从替他整理床铺和衣柜,见到温续文,对方先是眉头一挑,随后轻蔑道:“下面小地方来的?”
温续文闻言便了然,这人是荫监,走到他对面坐着,反问道:“何以见得?”
“切,听你说话更像了,”那人不屑地撇撇嘴,随后得意道:“小爷我自八岁起便打遍盛京无敌手,哪个勋贵子弟我没见过。”
“是吗,挺厉害的,在下温续文,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温续文随口恭维了句,面色很平静。
自我感觉良好的熊孩子嘛,他见过不少,金文才就算一个。
这人听言,眯了眯眼,道:“听好了,小爷是镇南王世子,名字嘛,你不配知道,以后我就是老大,你喊我世子或者老大都行。”
“世子?”温续文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怀疑。
“靠,你这是什么眼神,”冯洛凌顿时跳起来,“小爷我可是由皇上亲自下圣旨册封的世子,你有意见?”
“不敢,刚才只是惊讶于世子的相貌,很抱歉,”温续文收敛表情,拱手道,反正又不用下跪,说两句好话哄哄熊孩子,也不损失什么。
听言,冯洛凌得意一笑,“算你小子有眼光。”
床铺收拾好,随从走过来,请示道:“世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冯洛凌摆摆手,“没了,你们可以走了,回去告诉母妃和祖母,我在这里很好,让她们不用担心我。”
“是,世子,”几个王府的随从恭敬地退了出去。
温续文起身走向床榻,两人的床在房间的两边,中间还隔着过道,比起温续文这边摆满书籍的书案,冯洛凌那边就干净多了,一本书都没有。
温续文挑眉,还真是进来混日子的纨绔,连装装样子都不愿意,而且听那样子,还是个顶级纨绔。
镇南王,温续文是听说过的,南蛮不敢侵犯丰朝,镇南王居功至伟,他常年镇守南蛮,也是丰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地位可想而知。
据他所知,这镇南王似乎就这么一个儿子,因为镇南王没有时间教导,这人就被镇南王妃和老王妃惯坏了,惯得无法无天。
就看他那一副皇帝老大,小爷老二的样子,金文才这个小纨绔就没办法和他比。
金文才有金爷压着,虽然看着嚣张跋扈,其实怂得很,最起码若是有人得罪了他,他顶多打断那人的腿,绝对不会打死。
但冯洛凌做得出来。
温续文从他的眼神便能看出冯洛凌对他的漠然,只要他想,想要一个人死很容易,而且他不会有任何的迟疑,他生长的环境让他习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这样的人最危险。
他身份超然,便是皇子的地位都比不过他,镇南王功勋卓著,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冯洛凌不造反,便是把天捅破,丰靖帝估计都得笑着说一句:“世子还年幼,不必过分指责。”
温续文脑中思绪百转,对待这样的人,只要不招惹他就行,哪怕他今后官居一品大学士,也奈何不了冯洛凌。
有些人啊,就是命好,从一开始就到了别人努力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冯洛凌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于这个唯一的室友也是一样。
不过是这里没有其他人,才愿意和他说几句。
“温续文是吧,你是哪个地方的?”
冯洛凌显然无聊了,没话找话。
温续文想清楚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不用故意讨好,平常心就好,便温声道:“西省兴元府,想来世子并不知道。”
“嘿,你这是小看小爷了,兴元府我还真知道,你们那的知府不是年前才被罢官免职,”冯洛凌眉头一挑,很是得意。
温续文是真的惊讶了,笑道:“世子消息果然灵通。”
“嘿,小爷想不知道都难,吴王拿此事显摆了好几回,盛京的哪个勋贵子弟不知道,看他那得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立为太子了呢。”
冯洛凌提起吴王一脸不屑,显然并不喜欢他。
温续文倒是想到前几日他听到的刑部郎中被弹劾的事情,莫非楚王这是被一再挑衅,终于忍无可忍才反击?
若真如此,吴王恐怕确实要失几分帝心了。
温续文心思不显,含笑道:“在下只是一介书生,皇子的事可不是在下可以议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