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沐世规却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 这件事情之前儿子彦卿已经和他说过,现在再听,心里更多是淡淡的厌烦。
“母亲想让我怎么做?”沐世规开口,今日是他凯旋的日子, 他刚从西蒙边防回到京城,才刚进家门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请来了, 没有嘘寒问暖, 没有温声问候, 直接告诉他, 你弟弟怎么样,他值得怎么样,你应该让他怎么样。
要说心里没有丝毫想法是不可能的, 不过要说心里有多不平衡那是没有的,沐世规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一个能撑起整个家族的男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父亲和母亲的孺慕之情正在与日俱减。
当然,还因为沐世规把自己母亲看得很清楚,在儿子彦卿出生之前,他们夫妇俩在沐家就处于这样的位置,母亲对他们的态度就是这样的,随着长子的出生,这种平衡被打破,现在只是回到以前罢了,沐世规把这些看得很开。
所以他在反问过之后,就放松自己的身子,把重量都放在身下的太师椅上,等着母亲和弟弟的回答。
从西门边防到京城一个多月的时间他都在赶路,之后又遇袭,进京之后又立刻进了宫,可以说一个多月以来他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只是没想到回到家里还是一样,想想心里并不舒适。
“世泽说这件事情是因彦卿而起,他一个小辈管的倒是多,一点都不知道心疼长辈,你这个做兄长的可不能这样,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你儿子,”老太太看到长子的态度,有些不愉,随即就开始批评。
“母亲说的是,彦卿那边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沐世规随着老夫人的话音应声。
长子这样的态度,郑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在母亲和妻子之间,选择了妻儿和长子。郑氏刚想数落一番这段时间长媳和长孙的不是,就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拉了拉,回头看到一脸担心和祈求的幼子,郑氏勉强拉住了自己的心神,那些事情可以以后再说,但是幼子的事情刻不容缓。
“就算是外放,也不能让你三弟去云南那个穷乡僻壤受罪,现在咱们家的爵位也有了,你们兄弟三个也渐次成才,其他我也没有什么可求的,就只盼望着你们兄弟三人都能够平安健康,我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不定哪日就走了,你三弟离京城这么远,恐怕等我死的时候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恐怕到时我死不瞑目,”老夫人郑氏唏嘘着说道,说到最后语带哽咽。
沐世规闭了闭眼,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三弟和母亲的动作他自然也是看到了,或者说从一开始这都是三弟的算计,这心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为人子守孝悌,沐世规自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但是现在他却有些质疑,母亲说这些话简直诛心,要是办不成这事儿,他还真成为罪人了。
“母亲告诉儿这些,想让我做什么?三弟的调令是经过正当手续批下来的,已经盖章下令就意味着事情已成定局,而且母亲现在说的这些情况几乎是所有外放官员的缩影,为什么他们就能三弟就不能?”沐世规抬眼看向郑氏,他的声音很轻柔,虽是问话却没有丝毫的质问意味。
“要是母亲觉得这是三弟不能外放为官的理由,可以直接去找下命令的官员诉说,或者儿也可以代劳。”沐世规面无表情的提出解决方法。
“说什么混话!你这是拿整个沐家的名声去搏吗?”郑氏大声呵斥,拿这样的理由对长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以,但不能说将出去,这些话语根本上不了台面。
虽然护子心切,但是郑氏这些心计还是有的,这话一旦传将出去,沐家不仅变成了妇人当家,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而且还会成为世人的笑话,哪一个官员不是娘生父母养,偏你沐家就比人高一等?
“今日儿子一到家母亲就把我请了来,不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吗?”沐世规反问
郑氏被噎了一句,索性也不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三弟外放一事是彦卿的责任,你让他在多走动走动,外放可以云南就免了,我看保定和江南不错,不然就走走关系,让你三弟去这两个地方吧。”
老夫人说的轻松,一派的理所当然。
要是沐彦卿在这肯定直接就笑出声了,老夫人,不不,应该说是他家三叔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外放地竟然瞄上了保定和江南,如果是这两个地方,他何必让他外放?
沐世规苦笑一声,抬眼看了看站在老夫人身边面无表情的沐世泽,只觉得他今日过来遇到的都是闹剧。
“母亲所求之事,儿子无能为力,”沐彦卿直接回道,“关于彦卿,也请母亲口下留情,他是我长子,如果有错我自会管教。”
“你这意思是我连管自己孙子的权利都没有了?我看你们父子就是被薛氏迷住了眼睛,先是彦卿再是你,一个两个的就只会忤逆我的意思,咳咳咳,”郑氏火气非常大,之后剧烈的咳嗽起来,最后甚至咳出了血。
沐世规走上前看到这种情形自然是一阵后怕,赶紧吩咐道:“请大夫。”
沐世规语气焦急,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他自然清楚,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母亲,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不好。
“你三弟的事情怎么说?”老夫人紧紧抓住长子的衣袖,执着的要得到一个答案。
“先请大夫来给您看看,这件事情等您病好之后我们再谈,好不好?”木事规的眉头紧蹙,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妥协,不管是之前三弟在官场上的所作所为,还是现在利用母亲来算计他,这些行为都不是君子所为,他外放于三弟本身于沐家于彦卿未来来讲都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母亲虚弱成这样都还在担忧这个事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大老爷三老爷,老夫人这两日经常咳嗽,已经请了几回大夫,都说无大碍,不若奴婢几个先把老夫人扶到床榻上歇一下?”芍药赶紧上前替郑氏拍背,出声提议道,算是打断了母子两个的僵局。
沐世规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芍药,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紧抓着沐世规的衣袖,还待再说什么就被几个丫鬟扶着去了床榻,她又气又急,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芍药悄悄松了一口气,按照她的意愿,大老爷直接把老夫人点醒才好,最近这段时间老夫人实在太过反常,大夫人和大少爷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尤其刚刚三老爷和老夫人在房间里商量了许久,甚至到现在这个瞬间,芍药都不确定这是不是老夫人故意的,为了逼到姥爷答应她的条件。
想到这里,芍药赶紧摇了摇头,试图把脑袋中的这个假设甩出去,就算是再疼爱幼子,老夫人也一定不会这么做的,这对大老爷来说简直就是诛心。在低头的瞬间,芍药不经意的看见了三老爷沐世泽翘起的嘴角,一脸得逞的表情,看到这里芍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恐怕这一出戏真的是演给大老爷看的。
芍药心里砰砰直跳,庆幸刚刚阻止了老夫人的话,在她看来这段时间老夫人已经做错了很多,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尤其不能寒了大老爷大夫人和大少爷一家子的心。
因为郑氏倒下,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沐世规回府的时间是傍晚,经过这一阵子闹腾,天儿整个暗了下来。
薛氏本来还以为夫君回府之后直接去给长辈请安,没想到再接到消息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也匆忙赶了过来。
沐彦卿也很快就赶到了。
“三叔还真是好本事,在我父亲回京的第一日就给了这样一份见面礼,”沐彦卿靠近沐世泽笑着说道,语带讽刺。
“彦卿这话过了,里面躺着的也是我的母亲,”沐世泽语气淡淡的。
“就当是这样吧,不过侄儿奉劝三叔父一句,如果您打了其他的主意现在就可以收回那些心思了,你越是这样做父亲就越是不可能妥协,”沐彦卿笑着抬头,语气笃定。
沐世泽这才抬头看向沐彦卿,眉头紧蹙。
“父亲入朝为官多年,不过性子没怎么变,对待祖母他敬之爱之,却从来都不纵容,三叔不也清楚的吗?”沐彦卿抬头,眼尾处染上了些讽刺。
“你,”沐世泽怒不可遏。
“三叔还是收收心思,不要以为沐如意出嫁了,这件事就算完了,我能成全她也能毁掉她,三叔不信可以试试,”沐彦卿说完之后,再没有开口。
沐世泽双拳攥的紧紧地,面带愤懑,却没有说话。
第152章 亲事——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已经渐渐黑了,陈朝边防军内却还是灯火通明, 京城的圣旨已经送达, 统治边防军多年的盛金山盛将军被革职查办, 即可押解回京。
这是之前边防军众位将士有猜测却又不敢猜测的事情,但是在今日它发生了。
盛金山本身当然意见满满,要是按照往常他手下的亲兵肯定也是要闹腾一番的, 不过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没有出丝毫差错, 盛金山直接被控制住了, 没有人捣乱。
席瑜席副将, 奥, 不,应该说是席将军又立了大功!
在圣旨之中,除了盛金山的来去, 就是为席瑜升了职位,虽然只是四品, 但是在席瑜这个年纪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比之之前名声响遍陈朝的王麟之还要更猛一些,当然文武官员进阶本就不一样,倒是不能随意比较。
这些按下不谈, 先说席瑜此次立下的大功,要不是席瑜,他们可能短时间内不会知道, 原来传说中以一己之力为西蒙国练就无数兵力的传奇将军耶律康达和平城少主茅坪洲竟然是一个人。
茅坪洲这个人在大牢里关了一月有余他们却完全没有发现,当然这里面也有先入为主的关系,要知道之前耶律康达可是以另一种面目进过他们大营的,而且这样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们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但是席将军却做到了。
军队之中崇尚强者和有智慧的人,席瑜屡获奇功,这些将士已经从刚开始的嫉妒不平,后来慢慢的认同,再到现在涌出追随之心,心境变化之大可想而知。
怎么说呢?当一个人稍微比你强时,你会嫉妒会有竞争之心,但是当一个人比你强上无数倍你无法追赶时,你只有臣服,现在陈朝边防军对席瑜大致就是这样的心态。
不管怎么说吧,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席瑜在西蒙边防军之中取得了惊人的成就,从无到有,这些边防将士不能再无视他,当然这其中也有近段时间以来席瑜刻苦练兵的原因,他把一个个身带匪气的人练就成了另一番精神面貌,直接带动了整个边防军的奋进。
人一旦改变成为最好的自己就能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混蛋,他们幡然醒悟作为一名戍守边疆的将士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在这样的基础之上他们做了正确的选择。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盛金山被革职查办变得微不足道又理所当然。
而今晚是盛金山的告别宴也是席瑜的庆功宴。
“我到现在都没想清楚席将军是怎么想清楚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于陶端起一杯酒,笑着问坐在他上手的席瑜。
“耶律达尔是耶律康达的亲弟弟,”席瑜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嗯?”于陶没听明白。
“当初他为了活命连军事机密都敢说出来,可见平常是多无法无天的一个人,这样的人多是被家族宠坏的,之前他知道茅坪洲被关之后还幸灾乐祸的很,说了不少讽刺的话。
不过前几日我把茅坪洲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无比惊讶,最后竟然忍住什么都没说,这显然不合常理。”
席瑜没作隐瞒,其实起初他也只是有了一个怀疑,毕竟他们提出的条件实在苛刻,西蒙国细磨这么久都没有松口,到最后竟然提出释放茅坪洲就应下这些条件,这显然不合常理,不过之后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是席瑜没想到的,所幸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他没有让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白流血。
于陶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席瑜,当晚他和席瑜去审问茅坪洲的时候,席瑜直接着人把耶律达尔带了来,他还不知道其中的用意,现在想来席瑜恐怕早就有所怀疑了。
于陶再一次感叹席瑜的聪颖机智,要不是他,他们这次极有可能放虎归山,而且还是一只带有怨恨的猛虎,可能再几年后西蒙边防又会经历同样的事情,要是届时再知道今日的真相,他们就成了陈朝臣民的罪人。
索性现在这种可能完全没有了,就在双方交接的时候,席瑜选择手刃茅坪洲,且一刀毙命,当时不管是己方还是对手都被席瑜的突然行动吓了一跳,西蒙国和谈官员暴跳如雷,叫嚣陈朝将士言而无信等等。
然后席瑜轻飘飘几句话就堵住了对方将领的喋喋不休,哑口无言,看他们一脸心虚的样子,陈朝将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耶律康达和茅坪洲果然就是同一人。
知道这些的时候,陈朝边防军集体震惊,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席瑜做法的强烈赞同,要知道,因为耶律康达他们可损失了不少兄弟,这种血海深仇是西蒙国投降消不了的。
但是,席瑜做到了,他在敌将的眼前斩杀了带领他们许久的将军耶律康达,用的还是让对方有苦说不出的方式,这让陈朝边防将士解气又解恨。
“不服气不行,将军果然与我等俗人不同,”于陶端起手里的酒,发自肺腑的说道。
这是第一次于陶完全的放下了心里的执念,从心底里认可席瑜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一名边防军的将军。之前于陶只是试着放下芥蒂,慢慢的欣赏席瑜,现在却能说是心悦诚服。
“于统领谬赞,我来军队时间不长,以后要走的路还很远,这一切都得统领和众位将士相助,”席瑜端起自己的酒碗与他碰杯,说出的话却谦虚的很。
“末将自当竭尽所能协助将军,”于陶衷心说道。
“好好好,”席瑜连连表示。
于陶在边防军之中还是有些地位的,他本来就是从底层将士中一步步升上去的,在他身上让无数的底层将士看到了可能并为之奋斗,所以当于陶公开认同席瑜,会带的很多人都会追随着席瑜。
这不,于陶刚表态,就有一排得脸小头领开始给席瑜敬酒。
席瑜自然来者不拒,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现在终于达成目标他自然要好好的过一番瘾。
宴席是在半下午的时候开始的,等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席瑜是被青澜拖回自己营帐的。
“青澜侍卫,京中来信了,是沐公子亲笔。”有侍卫汇报,凡是沐彦卿的亲笔来信都要第一时间报告他,这是席瑜之前的命令。
“有没有加急标志?”青澜问道。
“无。”
主子与京中来往信件有一个习惯,为了能让对方在百忙之中第一时间处理紧急事情,都会在信封之上标明紧急程度,他们侍卫也能根据上面的标识做出立刻呈上和主子完事之后再呈上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