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已经叮嘱过太尉以他这样的情况最好是安心静养,但他的情况着实不允许,整顿保定府军岂是这么容易的,这些日子太尉身体情况每况愈下,最近更是全靠毅力撑着。前几日太尉来信,情况已是非常严重,这样的情况下他本就不适合舟车劳顿,他却执意归京……”郭嘉叹了一口气,以毒攻毒之法向来是极其凶恶的情况下才会使用,此法不会让毒即可消失,只是让毒与毒持恒,而当一方成功压制住另一方,宿者深受其害是一定的。
沐彦卿点头,太尉执意回京之时,他已经有了点猜测,保定府军刚刚整顿完毕,这样的情况之下,再在保定留一段时间,利大于弊,但太尉却直接上书表示要立刻回京,着实不符合太尉的性子。
“先撤红绸,”沐彦卿低声吩咐,喜事变丧事虽然不祥,但逝者为大。
管家得令之后退了下去。
“派人去陈府走一遭,有情况来报,”沐彦卿吩咐青睢,陈府目前肯定一片慌乱,他就过去添乱了。
沐彦卿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陈姝,陈太尉的真实情况她是不知道的,或者说陈府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现在在她成亲前夕,太尉出了这样的事情,与她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属下亲自过去,”青睢接令。
沐彦卿点头,看青睢出了门,回头看自家兄弟。
“陪我去看看娘亲吧,她不知道陈太尉之事,表兄你试着和她提提,”沐彦卿苦笑,娘亲那边心里肯定不舒服,表哥堂弟都在她身边长大的,陪着说说话是可以的,也可以试着和她提提真实情况。
这倒不是沐彦卿多想,他娘亲平常温和善良讲理,心肠也软,但是一旦牵扯到他,母亲就会变成不好说话之人,他不想母亲心里起疙瘩,不管是于母亲自身,还是于姝儿都不公平。
“好,”郭嘉拍了拍沐彦卿的肩膀,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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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尉遗体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深夜,盛德帝亲自下令取消宵禁令,让陈太尉直接回家,任何人不得阻拦,可以说给了很大恩典。
沐彦卿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今次过来,他服缌麻,持的是女婿该有的礼制。
陈宇柒一眼就发现了,他拍了拍沐彦卿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陈太尉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将开来,全京城皆惊,这消息着实突然,没有任何预兆。普通百姓开始自发悼念,陈太尉身为一代将领,多年致力于保卫陈朝的疆土和百姓,深得民心。
盛德帝也是悲痛万分,得到消息的当下,差点昏厥过去,吓坏了正在议事的文臣武将。
太尉去世时,儿女妻子均不在身边,所以他的遗愿是身边亲卫口述的。陈太尉去世之前念叨最多是女儿陈姝的婚事,这话一出,整个厅堂一静,陈姝直接痛哭出声。
陈太尉留下的话不多,但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不仅表达了对女儿的疼爱,还把自己的病交待的很清楚,明确表示他的身子不好已久,此次也算是天命所归怨不得任何人,他不希望任何人妄加猜测。
短短几句话,道尽慈父心肠。
太尉的丧礼很隆重,硕亲王亲来吊唁,并带着来了盛德帝的圣旨,陈太尉被追封为一等护国将军,惠及儿女,陈宇柒正式成为了京城府都尉,掌管京城府军。
不过该有的被封上的喜悦,一点没有就是了。
丧礼之后,沐彦卿去见了陈姝,短短几日时间,陈姝就像是变了个样子,整个人憔悴的厉害。
“姝儿,”沐彦卿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小时候,爹爹长年驻扎边关,即使回京,也经常宿在军营之中,我长到六岁都还识不得父亲的样子。小时候也怨过,后来懂事了就试着理解,我都还没有告诉爹爹他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他就走了,”陈姝喃喃自语,她没有看向沐彦卿,仿佛只是自说自话。
沐彦卿鼻头酸了酸,没有出声,就静静的听着陈姝说,有小时候的趣事儿,也有长大后父女之间看不见的生疏,事情都很小,却带着满满的温情。
沐彦卿离开的时候,陈姝已经睡着了,沐彦卿把人交给了她身边照顾的嬷嬷,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陈宇柒。
“父亲临走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姝儿,她自小没有母亲照顾,没想到婚事也要受这样的劫难,”陈宇柒叹了一口气,这是他和父亲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了。
沐彦卿沉默,看了看远处,突然开口:“兄长,皇上开始行动了,我不久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您务必顾好姝儿。”
“这么快?”陈宇柒惊讶,这段时间沐彦卿在陈府他忙里忙外,他险些忘了对方的年纪和阅历,还有他即将要走的路。
沐彦卿点头,“事情宜早不宜迟,在离京之前,我身上总得有些立命资本,不然就是去了也不过是羊落虎口。”
“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陈宇柒神色郑重。
沐彦卿点头。
————
事情发展正如沐彦卿所说。
六月中旬,盛德帝出京去承德避暑,亲自点名沐彦卿随行。
朝臣都没说什么,沐彦卿去与不去无伤大雅,不过这次大家失算了。
去承德途中一路顺遂,眼看就要到承德,众护卫松了一口气之际,却遭遇了刺客袭击,歹徒的目标显然是盛德帝。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们集中攻击盛德帝所在马车,对方的头领甚至一举冲到了盛德帝面前,仅有几个侍卫护行。
眼看盛德帝危矣,沐彦卿直接以命护君,挡在了盛德帝面前。
战斗结束的时候,沐彦卿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水染尽,额头上也开了口子,很是骇人。
之后,自然得到了重赏,金银珠宝之外,连升三级这个足以让在官场上浸淫多年苦熬资历的官员羡慕了,不过朝堂上谁都没敢说个不字,不然不就是不看重皇帝的性命吗?
沐彦卿因此一举成名——
半年后,为了增加沐彦卿阅历,盛德帝亲命沐彦卿外放,任金陵知府,掌管金陵府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我开新文了,希望有兴趣的小伙伴去看看。
《庶嫡》
庶嫡,顾名思义家族中庶子的嫡子,这样的身份在家族之中注定是尴尬的,尤其在传承千年的世家之中就更是如此。
在偌大的方府,方霁一房是在夹缝之中生存下来的,嫡出的几位爷斗法,不小心就把他们牵扯进去了。
父亲外放不在家,为了保护包子性格的母亲和双胞妹妹,身为长子的方霁不得已要肩负起养家的重担,起码不要过得这样艰难。
刚开始的时候,方霁只是为自己设立了一个小目标。
然后一不小心,他爆发了。
第200章 离京
外放金陵的调令一下来,沐彦卿就立刻向盛德帝要了恩典, 要求出京之前的这段时间在家休息, 盛德帝恩准了。
关于沐彦卿外放金陵, 担心者有之,也不乏幸灾乐祸者, 江南是什么样的地方凡局中者无人不清楚, 沐彦卿虽然小有能力, 在京城也颇有才名,但到底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入朝为官也不过半年,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怎么能够斗得过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想想都觉的不可能。
分析双方战力,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就是孟先生和几位师兄也都是这样想的,不然也不会在他要离京之际叮嘱这么多, 都快把此生所有与他们有些关联目前又在江南生活之人挖出来了,为的就是想他们在危急关头能帮自己一把。
所以这所有的想法沐彦卿都接受,其实说句实话关于盛德帝给他身上加这么重的担子, 他自己其实也是有些嘀咕的, 要知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在盛德帝的坚持之下达成的。沐彦卿总觉得盛德帝应该知道些他背后所做之事,不过应该只是皮毛,不然他现在能不能存活于世都是一个问题。
心存怀疑却不得不重用,可见自己身上有他所图之物,但细观自身周围, 沐彦卿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往顾朝纲之物。
想法当然都是各抒己见,在各种不看好之中为沐彦卿践行的宴席开办,在沐彦卿看来就是把该请的不该请的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不过别人特别是身边人的意见却不一样。
践行宴是沐彦卿离京之前的最后一场人际关系往来,沐家夫妇很是慎重,先生师兄也都出席为他坐镇。践行宴邀请的客人包括沐彦卿的科考同期,翰林院同僚还有一些亲戚长辈,沐彦卿混迹其中,和谁都能聊上两句,要说入仕后沐彦卿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就是这了,与人交际的能力提高了不知一倍。
践行宴直接摆在了吉香居,这个倒没有人说什么,谁让现在吉香居的掌柜是方进,沐彦卿明面上是沾了他三师兄的光。
随着沐彦卿入仕,吉香居这边的事情大都落在了方进身上,虽然沐彦卿没有向他公开吉香居是自己的意愿,但时间长了沐彦卿逐渐懒得处处掩饰,主要是吉香居以后的发展绝对不仅仅局限在京城,三师兄他总要学着长大,总之沐彦卿为此是操碎了心。
践行宴之后,沐彦卿闲了几日。
此去江南,就算事情无比顺利,沐彦卿至少也得两年时间才有可能回到京城,如果进展碌碌,靠熬资历升职加官,五年内沐彦卿别想摸着京城的边儿。
所以从一开始沐彦卿以后的行事作风已经确定了,他的根儿就在京城,肯定是要回来的,等他回来之日,纵然不是众星捧月,也不能让大家忘了有他这一号人存在,最好最快让人知道他的法子就是做出一番政绩。
这当然不简单,沐彦卿现在也没个章程,毕竟他现在说不上很清楚金陵具体情况如何,凡事都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政令也是如此,所以只有等他到了金陵再说。
自从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沐彦卿的仕途可以说一帆风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底层升为朝堂从四品官员,细数满朝文武,论晋升速度,无人可与沐彦卿匹敌。
在朝内,盛德帝偏宠沐彦卿也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而现在盛德帝把沐彦卿放在了江南,虽然不清楚盛德帝对江南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不过把自己的亲信安排在江南要说没个用意,谁信?
前些日子践行宴上就有许多人明里暗里打探消息,不过想在沐彦卿口中打探出有用消息岂是这么容易的?当日凡上前打探的官员纷纷铩羽而归,各个面上带笑,心里懊恼。
相较于外人想要追根究底的心情,沐彦卿身边包括父母长辈,亲朋好友更多的则是担心,江南是好地方,人杰地灵,金陵更是富庶中的富庶,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担心。
怀璧其罪,就算彦卿兢兢业业不去得罪别人,此去江南也是危险重重,届时他们远在京城,就算想拉他一把都不行,所以怎么可能不但心。
尤其是薛氏,对于沐彦卿去金陵,沐世规还好表示出了足够的理解,薛氏薛越靠近出发的日子脸色越不好看,表现得非常舍不得,儿行千里母担忧,沐彦卿每次出远门薛氏都有数不尽的担心。
沐彦卿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有人把你心尖上担心,总比被忽视来得让人高兴,所以有了空闲沐彦卿就直接窝到了正院看母亲为他整点行装。
第一日薛氏尚未察觉,第二日薛氏有些疑惑,晚上和沐世规说起此事,沐世规只淡笑并未搭话,薛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第三日沐彦卿再过来的时候,薛氏直接表示出了自己的嫌弃。
“去去去,你这孩子窝在我身边干嘛?自己的事情自己不上半点心,赶紧自己收拾收拾去,别出发时才发现漏下什么东西,出门在外不像家中,什么缺了都过得不舒适,”薛氏先是嗔怪,说到后面确实自己先受不住了。
沐彦卿无奈,“阿娘,总会有这么一遭的,”他科举入仕,总得出京历练一番,只有这样日后回京才会被真正被委以重任,现如今朝中大部分重臣都经历过这么一遭,他的以后绝对不要被束缚住,所以总会经历的,宜早不宜晚。
薛氏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开口,“知道娘亲担心,你就省心些,赶快回去清点你的行装,让爹和娘都放点心。”
沐彦卿愣了愣,随后笑着应是。
“临行之前记得去陈府拜访一番,见见姝儿,那孩子心思沉重,上次我还听说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茹素,替父守孝虽说孝心可嘉,但万不可伤了身子,陈太尉必然也是这么想的。”薛氏又叮嘱。
沐彦卿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离开之前,肯定是要去陈府走一趟的。
薛氏再叹一口气,摆摆手让沐彦卿该干嘛干嘛去。
沐彦卿是在离京前的前一日去陈府做客的,说是做客是因为他是正当下了请帖过去的,陈宇柒夫妇亲自接待了他,午膳陈姝也上了席。
午膳过后,陈宇柒夫妇很有眼色的避了出去,厅堂中只剩下沐彦卿和陈姝。
“我明日一早离京,”沐彦卿笑着说道,似陈述又似在交代行程。
陈姝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场白,刚刚在席上的时候他们不是一直在讨论此事吗?不过还是下意识回答,“是,一定要保重自己。”
沐彦卿点点头,接着又低声说,“我此去前路未知,再次回到京城不知是何时了,姝儿,你——”真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沐彦卿才发觉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从心底涌上来的全是不情愿和不甘心。
“沐卿宝,”陈姝打断沐彦卿接下来的话,“你我是皇婚,前些日子还差点拜堂成了亲,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是你沐家的媳妇,你现在不想要我了?”
陈姝语气并不好,有些着急,还夹杂着委屈,她不清楚自己在沐彦卿心中到底是怎么的形象,成亲是自己坚持,现在因为要离京,他又旧事重提,往来这么长时间,难道他真的一点儿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那自己这算什么。
沐彦卿也是一愣,乳名向来只有阿娘会用,就连爹爹都很少如此称呼,现在被陈姝当着面这样称呼,沐彦卿脸有些热。陈姝后面的话更是让沐彦卿有些罪恶感,心中开始思索自己此举是为何,虽然他自诩侍卫陈姝考虑,但也许对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这样似乎给对方带来的只有上海。
而且,放弃吧,沐彦卿,你自己不也不情愿吗?心里好不容易住进了一个姑娘,为什么要把人赶出去,保她平安和未来都是些鬼话,不就是想听她说出这些话?沐彦卿觉得自己真实恶劣,能把一个世家姑娘逼到这份上,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虚伪,明明很不情愿的,却言不由衷的劝解。
自嘲的笑了笑,沐彦卿抬头看还有些气鼓鼓的小姑娘,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