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进宫之事本王早有打算,各位先生请回吧。”席瑜低声吩咐。
“是。”众幕僚听令,抬步往外走。
“主子……”青澜还是不放心先前之事,他们虽从来没有和长公主交过手,但是从传言来看长公主并不是简单之人,以主子现在的处境来讲,如果长公主再插手,只可能是雪上加霜。
“无碍,”席瑜回应,“一切都等彦卿成亲之后再做打算。”
席瑜并不怕长公主会把蔚山王一事抖出来,公主府和蔚山之间的弯弯道道已经让盛德帝心存不满,这几年对公主府的放逐足以说明盛德帝的态度,如若现在长公主大辣辣的表示,当年蔚山王遇刺身亡有猫腻,让盛德帝怎么想,蔚山王可是被盛德帝盖章的谋逆反贼,替蔚山王说话就是挑衅当今圣上。
长公主是个聪明人,怎可能在离京之前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在席瑜看来,就算长公主心中再想把自己拉下马,也不可能亲身来趟这趟浑水,而且就现在看来,长公主并不想得罪他,起码在平安离京之前不想和他起冲突。
他们武将都有血性,他既然那样威胁了长公主自然也早做好了接受长公主反噬的准备,至于长公主会采取怎样的办法,席瑜并不知道。
一切且走且看。
这样想着,席瑜站起身,“走吧,去沐府看看彦卿在忙什么?”
青澜扶额,沐少爷自然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这成亲在即沐少爷还能在做什么,倒是主子你本身还有许多事要做,这话自然只能在心中说说,青澜面上一点不显,快步跟上自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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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彦卿此时确实在忙,不过和成亲还真没多大关系。在一个男子的成长过程中,先成家后立业是道理,这成家自然也是重中之重,不过因着有一个能干的娘亲,沐彦卿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当然,这都是薛氏作为母亲的一片拳拳之心,虽然口中总是说沐彦卿应该多分担些,自己的亲事应该自己操持,但真正到了事情上,薛氏总是比沐彦卿动作快上三分。
自从儿子六岁拜入孟先生门下,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年,在这其中她儿似乎每日都很忙碌。幼时为了读书,小小的手似乎连毛笔都握不住,却还是每日坚持;初露锋芒,为了能够参加科举,更是加倍努力;初入官场,就被人决定了其后的命运,落入在金陵那样吃人的地方,一待就是四度春秋。
似乎自从六岁之后,她的彦卿就不曾有过像近日这样轻松的时候了,薛氏知道自己儿子今后只会更加忙碌,就想着能趁现在歇歇也好。所以不仅仅是沐彦卿本人,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非常珍惜现下。
成年之后停下脚步歇歇已成奢望,尤其像儿子这样注定要走仕途之人,薛氏作为母亲自然不会限制自个儿孩子的发展道路,但这并不表示她不心疼,她是真心希望她的彦卿能喘口气儿的。
在这些事情上,沐彦卿向来不会让父母失望。孝顺孝顺,孝第一要义就是顺,母亲既然这样希望,他就能光明正大的躲懒,至少表面上看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休息的不错,不过私下里要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长公主一世虽然被他推给了阿瑜,但毕竟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他自然是时刻关注着。
就像现在,长公主甫一进宫,他这边就接到了消息。
“是皇上亲自传召?”沐彦卿皱眉。
“是,”青睢回话,“主子,要不要……”
“青睢,慎言!”沐彦卿打断青睢接下去的话,语带严厉。
“是属下逾矩了,”青睢后退一步,请罪。
“回去自己领罚。”沐彦卿并不打算将此事轻拿轻放。
长公主和蔚山王的情况可不一样,其一盛德帝对他们的看法可是天差地别,蔚山王身亡,盛德帝就算面上悲伤,心里肯定额手称快;如若长公主出了意外,盛德帝更多的肯定是愤怒,倒不是说姐弟情深,更多的可能是唇亡齿寒,对一个与自己皇位没有丝毫威胁之人,盛德帝肯定不会吝啬自己的温情。
盛德帝这边还好些,更棘手的是百姓,早先就说过长公主深得民心,如果这样的英雄真的死不得其所,肯定不能让百姓心安,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总体而言,最根本的还是长公主根本没有必须得身亡的理由。
另外,自从来了陈朝,沐彦卿做的最应反思之事当属刺杀蔚山王,必须得承认这件事情是他鲁莽冲动,之后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反思,这样情况下,他怎可能再让旧事重演,惹身边人担忧。
所以他惩罚了青睢。
“是,”青睢没有表现出不满。
“主子,王爷过来了,”外面传来通传声,随着通传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伯母刚与我讲这段时间你多在休养,现在看来你实属阳奉阴违。”席瑜笑着说道。
“我这才刚刚进了书房就被王爷抓住了,您过来的委实太巧了些,”沐彦卿起身。
“看你这阵仗,知道了吧?”席瑜随意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笑着问道。
沐彦卿没否认。
第230章 亲迎前一日
“总不能把事情全部推给你, ”沐彦卿冲席瑜微微俯身行礼之后, 转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席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就此多说。他身边近侍中大多数都担忧他与彦卿的关系太好, 以至于到最后双方牵扯不清,更是恐怕以后他成了事,彦卿仗着与自己的情谊, 打着自己的名号做事。
这些担心也无可厚非,席瑜也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 毕竟这样的事在各朝各代都屡见不鲜,皇帝宠臣手中权势滔天的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可能不知道, 但是席瑜身边的近侍都是知道的, 纵然这些年他和彦卿分隔两地,两人之间的交流并没有因为千里的距离而有所生分, 相反各方面联系密切。
但是纵然是这样, 席瑜本身也从来没有这个担心, 彦卿向来清楚自己的身份, 说实话席瑜本身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彦卿以君臣之礼相待, 他们认识的太早了, 再有身份地位的认知之前,他们先有了师兄弟这个身份, 这就为他们之后的相处打下了基础,不论如何变化这个总归是根本。
但不知从何时起,彦卿见了他一定会行礼, 并且这些动作有一定的隐藏性,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不适应,,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主动说起这事如何如何,但不得不承认身份转换之间,彦卿比自己做的要好。
念及至此,席瑜眼里带了点笑意,态度也算是温和,不过话语可一点都不给沐彦卿面子,“彦卿须得说到做到才好,说是不能把事情全部推给我,目前为止我也没看到你有帮上什么忙。”
沐彦卿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抬头看向端起茶杯品茶的席瑜,人艰不拆啊兄弟。
席瑜挑眉,再接再厉打击对方,“我要收回刚刚的话,看来伯母说的没错,你这段时间确实歇的不错,认识你许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放下全部去处理私事,总归人长大了懂得了取舍。”
“呃……人生大事总归是要重要些。”沐彦卿有些犹豫,不过承认起来倒没有丝毫犹豫,这是他的真心话,他也不觉得这个有什么不能承认。
席瑜得承认他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脑中有一瞬间的语塞,在这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出自家好兄弟名义上的师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样坦荡,倒叫我无话可说。”席瑜笑着承认,他确实是无话可答。
成亲确实是人生大事这毋庸置疑,但是能像彦卿这样直接承认并且不以专注此事而忽视其他公事为耻的,他确实无话可说。当然有这样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席瑜把自己定位为沐彦卿的好兄弟,如果他是作为镇西王爷,沐彦卿的顶头上司,那要说的话可多了,。
不过没有必要,席瑜此番前来更多是祝贺好兄弟人生大喜,说这么多也只是想拿起兄长的架势好好的揶揄一番自家小师弟,无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对方态度随意让他根本找不到可攻击的点儿,目的达不到,自然见好就收。
沐彦卿跟着笑,面色平和。
说笑告一段落,席瑜终于想起关心沐彦卿婚事安排。
“宾相已经决定好了?”席瑜问道。
上次彦卿筹备婚礼之时他并不在京城,不过大致的事情席瑜还是了解的。上次因太尉传来噩耗所以婚礼临时暂停,但当时该准备的事情该邀请的人已经都安排好了,不过那时的彦卿还没有现在的官职跟地位,宾客包括宾相都是身边亲近之人,就是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变动。
“除你之外都没有变动,本就是私事,不好惊动他人,这样就好,”沐彦卿到没有水涨船高的自觉,再者说他时隔几年初回京城,并没有特别交好的官员,或者说比起他他们和陈家兄长那边更是亲近些。
沐彦卿可不想亲迎之时自己身边的宾相明着暗着给自己埋坑,本来陈家兄长就已经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了,自己亲迎之路注定不简单,要是自己这边再多几个暗手,亲迎就是难上加难,他可没有给自己增加难度的爱好。
“也好,”席瑜颔首。
沐彦卿点头,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事情,对各方都好。其实按照沐彦卿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不应该这样安排的,他初回京城,要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就必须与各方交好,这是人之常情,也是道理。
有人才好办事这句话在各朝各代都行得通。
而对于现在的沐彦卿来讲,成亲宴请可以当做一个大的社交平台,而宾相的选择自然也有很多学问,一般男方都会选与自己较好的亦或是想要结交的,这可以作为信号,无形中可以拉近几方距离,对沐彦卿来说可以说是省时又省力。
这对沐彦卿来说也不是难事,他们沐家在朝堂不说八方逢迎,但真正的政敌几乎没有,无论他今日邀请谁都会给他几分面子,毕竟这几年他在江南不是白混的,上赶着想和他结交的人也有很多,不过他不能这样做——
不论外人如何猜测,无论己方表现的多么云淡风轻,但沐彦卿自己是清楚的他属意阿瑜。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回京之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拜山头,这是官场上心照不宣之事,从科举入仕的那一日开始他们就会不断的拜门,这关乎仕途和未来,一个好的提拔者能让人一飞冲天,这就是事实。
不过这些现在的沐彦卿都不需要做,从一开始他就做出了选择。
“彦卿,户部事忙,大婚之后你得大忙,你做好准备,”席瑜低声说道。
沐彦卿一愣,虽然笑着回话,“这段时间我一直无所事事,已经惹不少人白眼,忙起来也好,起码能堵住悠悠之口。”
席瑜也笑,“只盼着到时伯父和伯母能理解,不在背后骂我就好了。”
“王爷说笑了,观己及人,爹爹和娘亲向来知你平常繁碌,这几日见着我还时时感叹,就算我忙起来也只是感叹双倍,担忧双倍,怎么会怨骂与你,这话如果让娘亲听见,指定伤心的很,”沐彦卿反驳。
席瑜端起茶杯的手一顿,随即笑道:“是我说话无状,伯母对我向来关切,纵然你是伯母心尖尖,我总归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王爷口中知晓,也须得放在心里才好。您也别觉得委屈,谁让我比你多陪了娘亲几年,”沐彦卿笑着说道,对席瑜说的话他并不反驳,自己确实是娘亲的心尖肉,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如此,但这并不表示娘亲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像郭家表哥和阿瑜,娘亲也是时时关心着的。
而且,沐彦卿看了一眼阿瑜,对于父母恩爱健全之人来说,外人的关心和呵护也许微不足道,见着面的时候亲近有余,但寻常不过是逢年过节才会有来往,这种情感可以说是让他们本就和美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真要给它下一个定义那就是锦上添花。
但是对阿瑜来说这种情感是不一样的,自小到大,席瑜身边除了丫鬟婆子之外,唯一的女性长辈就是薛氏,虽然不能说薛氏在阿瑜的人生中代表了母亲的角色,但总归是一个好的女性引导者。
沐彦卿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娘亲分人的爱好,但如果对方是阿瑜,他不介意分出去一些,沐彦卿觉得相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对方更需要这份情感。
要是以往沐彦卿是不会就此事多做解释的,毕竟情感这种抓不住摸不着的物件,只有亲身感受到才会相信,但近段时间以来阿瑜的种种表现实在和以往不同,席伯父受伤之后,阿瑜变得更加冷漠,提起盛德帝和席贵妃也多是淡漠,好似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回京短短几个月,就让几年军旅生涯都没有改变心性的席瑜有了这么多变化,绝对是不正常的,沐彦卿不知道席瑜自己有没有发现,但在沐彦卿看来现在的席瑜虽然看似冷静,但就像为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旦情绪宣泄就离崩溃不远了。
这不是沐彦卿想要看到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做得太过明显害怕事得其反,只能像今日这样笑着告诉他,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孤寡一人。为了不让儿时小伙伴走向更偏激的方向,沐彦卿觉得自己可谓是煞费苦心。
席瑜不知沐彦卿的目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有感受,就像是久旱的土地得到了甘露,近段时间的苦闷有了宣泄口,“嗯哼。”
刚刚他因为自己出言无状解释时面无表情,现在表情明显愉悦了些,虽然沐彦卿这话看似说的随意,甚至可以说有些幼稚,但是席瑜却很受用,在这个世上总归还有一些人是站在他这边的。其实这个道理他本该自己想清楚,但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扭转回来的。
沐彦卿松了一口气,总归还是有救的。
两人没有就长公主的事情说事儿,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们是,长公主也不糊涂,在自己还没有平安走出京城的当下,相信长公主不会轻举妄动。不过到底是个不定时危险因素,还是要注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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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风平浪静。
亲迎前一日,沐家送了催妆盒子去陈府,除了凤冠霞披,五宝盖头,还备了厚礼,一件件的昭示着沐家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接着,陈家派了人过来为新婚夫妇安床。
从这日起沐家就热闹起来了,沐家起家于京城,沐氏一族大都居住在京城及近郊,距离不远大都不用提前上门,不过沐彦卿的几位在外地的师兄在这一日从赶来了。
在京城的几位师兄自不必说,寻常时有机会见面,但是与外地这几位见面可是可遇不可求,一时间大家都聚在孟府,明着拜会先生,实则聚会联络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