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子——冉珏儿
时间:2020-10-05 09:26:39

  陈姝声音轻柔, 安抚着担忧和紧张并重的薛氏。
  “嗯, 我知道, ”薛氏放下手里的汤匙, 笑着应声,不过眉眼中的哀愁并没有减少,自古成为王侯败为贼寇,要想成事哪有那么简单, 夫君和彦卿这边此刻她稍稍还放心些,正如陈姝所说,既然没有出沐家的大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可能,就算事败也尚有一线生机。但阿瑜那孩子怎么办?一念之差就是生死攸关,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步登天或者落入地狱,对他来说就只有一条路。
  虽然心里这样想,也祈祷着最后胜利的一定要是阿瑜那孩子才行,但薛氏面上却表现的比刚刚轻松了许多,儿媳初到沐府,这心还没有落踏实,就遇到了这事儿,比起她儿媳恐怕更惶恐,她总不能给儿媳增加心理负担。
  “万事皆有命,生死亦如此,我们妇道人家不拖后腿就无愧于任何人。”薛氏拍拍陈姝的手,含笑说道,“就是难为你了,明日回门儿很可能要耽搁了。”
  “娘不是说了咱们只要不拖后腿就无愧于心,儿媳可一点都没拖后腿,等这事儿过了,娘您可得吩咐夫君陪我回府一趟,补全了这回门礼,”陈姝笑的俏皮。
  “好好,这是娘给你做主了,定要彦卿给你补回来,”薛氏笑着说道。
  后院儿婆媳两个说着话,氛围还算不错。前院却是一片肃杀之气,平日隐在暗处的侍卫此时都走了出来,把守在各个地方,表情严肃。
  正堂内,孟先生和沐世规对弈,沐彦卿坐在一旁的茶几旁,旁边绿蚁小炉上褐色的水壶沸腾,他取下水来,优雅的泡着茶,动作不急不徐。
  黑子白子纠缠,互不相让。黑白交替间,是性命的对决,这场棋局的背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誓死一战,战则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战只能将到手的一切拱手让与人,凡是有点血腥的人都不可能选择后者。孟先生落下一白子,扼住了黑子的咽喉,沐世规沉吟片刻,落下一黑子,锁住了白子的命门。
  “咣”孟先生又落下一子,随着棋子落下,外面传来脚步声,三个人的动作具是一顿,不过随即还是继续先前的事。
  “主子,开始了。”门外传来青睢的声音。
  沐彦卿把茶几上斟满茶的茶杯递到先生和父亲身边,然后才站起身来,冲上座的两人行了一礼,“您二位接着下,由着我这个小辈出去看看。”
  “我们等着喝茶呢,”孟先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沐世规落下一子,冲自己儿子笑了笑,“快去快回。”。
  “是,我办完了事儿,赶紧回来服侍您二位。”沐彦卿笑着说道,然后退出了正堂。
  堂内,棋局继续。
  堂外的棋局刚刚开始。
  沐彦卿看着院子里的这群人,这些年他笼络了不少人,但真正召集起来的时候并不多,更不用说还是集合到沐府来,不过要是可以,他希望往后他们聚到沐府来的机会并不多。
  抬头看了看东边,天空一片火光,皇宫大内已经大乱,这时候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下边如何。不过不管最后谁胜谁败,失败者总会有些偏执,他们还是要好好准备着,不论如何都得挺过今晚。
  不过,趁着现在他还有事要做,他总得把那些总是想着渔翁得利的人打醒,不然他们还以为满天下都是傻的,就算他们的行动已经露骨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没有人发现。
  “青睢留下,青佲随我去,”沐彦卿下着命令。
  “属下还是随您——”青睢皱眉,随即开口。主子此去凶险,对方虽然莽撞,但武力值却不容小觑,尤其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掌握对方到底遣了多少人进京,他还是跟在主子身边更放心些。
  不过青睢的话并未说完就让旁边青佲一个眼神制止了。青睢抬头看向自家主子,主子脸上是少见的严肃郑重。
  “青睢,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要好好的,我要府上这些人毫发无伤。”沐彦卿一字一句的说道,神情无比认真。
  “是,属下接令。”
  “我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了。”
  青睢觉得一个重担落在了他的肩上,这份嘱托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却并不会让他感到喘不过气,只会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属下定会竭尽所能。”
  沐彦卿点头,这才转身带着青佲往外走,身后几个人闪去身影隐在了暗处。
  东方的天空更亮了些,衬得榆钱胡同这边更加黑,沐彦卿和青佲身着深色衣走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仿若两个幽灵。
  “已经控制住了?没有牵扯到其他人吧。”
  “是,二少爷亲自出马,先护住了几位主子,属下才带人进去,直接控制住了人。”
  沐彦卿微颔首,继续往前走,然后拐进了柳树胡同。
  京城对宵禁向来严格,曾经就有禁卫军直接把违禁者直接拉到刑部最后判处杖十罚金十两,自那之后再无开宵禁后无故在街上行走者。正因如此,就算现在皇宫那边隐隐传来了喧哗,榆钱胡同柳树胡同这边各府连点大灯的都没有。
  主仆两个最后停在了老宅面前,青佲前走一步敲了敲门,立刻就有人应声打开了门。
  “主子,”来人恭敬的冲沐彦卿行礼。
  沐彦卿颔首,“去见人。”
  来人应了一声走,在前头带路。
  真要说起来,老宅这边从大房离开那日就成了二房和三房的天下,当年大房所在的院子最后被折了银子换走了。至于三房,他们虽然离京多年,院子倒是还在,主要是老夫人郑氏觉得愧对幼子,这样的情况下,谁敢动三房的院子,她二婶在自己院子也是说一不二的,在老太太跟前还不是跟个鹌鹑似的,至今没有进三房院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因此,这次沐彦顺回来才能直接住了进去。
  沐彦卿已经许久不曾来过这边,不过就是小时候他也很少来这边,现在想起来,他好像自小与三房就有距离,越长大这距离就越来越大。沐彦卿一边走一边想着,离老远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沐彦昀。
  “兄长,你过来了。”沐彦昀看到人迎了过来,他神色凝重,眉眼间带着苦闷和挣扎。
  “嗯。”沐彦卿应了一声,“今日你辛苦了!差事办的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
  “兄长,你会……会不会弄错了,他……他虽然变化甚大,可,可是……”沐彦昀有些语无伦次,他甚少有质疑沐彦卿决定的时候,可见他是真不愿意相信这事儿。
  沐彦卿停下脚步,看向沐彦昀,“彦昀,这不是你想或者我想的事,或者连他自己的想法都不重要,现在事情发生了他就要承担后果。”
  沐彦昀站在原地,神色悲戚,“明明那时候不是这样的。”
  沐彦昀的表现在沐彦卿看来实属正常,彦昀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他们三兄弟自小性格各异,随着年龄增长,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其中以沐彦顺变化最大,他次之,沐彦昀变化最小,他永远赤诚和相信人性为善。
  “听兄长的留在这儿,我自己进去。”沐彦卿温声说道,然后直接拐进了院子。
  沐彦顺被控制在书房中,沐彦卿直接走了进去。
  听见动静,沐彦顺抬起头来看见来人是沐彦卿,眼中立刻带上了恶毒,“你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我为何要得意?在这场对战中,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喽啰,擒住你根本谈不上成就感。”沐彦卿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一派的悠闲。
  “你……”沐彦顺气急,说道一半却笑了出声,“那还真是可惜,一直到现在你也只控住了我这个小喽啰。”
  “你主子现在何处?”沐彦卿开门见山。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既然落在了你手里,我就没想着能活着离开京城。不过我就算死也会拉个垫背的,有你们这些平日自诩清高的人陪着我,是我赚了。”沐彦顺笑的猖狂。
  “你主子到底抓住了你什么软肋?还是说有其他的隐情让你就算死也不出卖他。”沐彦卿看向沐彦顺,问道。
  沐彦顺只做没有听到沐彦卿的话,他低着头掩去了所有神色,他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他不怕死,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怎么三弟还感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沐彦卿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就是这随意的一句话让沐彦顺颤抖了起来,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沐彦卿。
 
 
第243章 问
  沐彦卿没有错过沐彦顺脸上的惊愕、难堪和耻辱的转换, 这显然是沐彦顺极其不愿被提起或者说不耻之事。
  沐彦卿无视沐彦顺射过来的狠恶目光,神色自如的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撇去上面的茶沫饮了一口, 才慢悠悠的开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彦顺不会以为为兄远在京城就对云南的事一无所知吧。”
  沐彦顺有些狰狞的表情一顿, 下意识的看向沐彦卿, 只见对方一派悠闲,脸上甚至还挂着些许笑意, 仿若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想到这里,沐彦顺的心不可控制的颤抖了一下,连带着他的手指轻颤, 不, 不对,沐彦卿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沐彦顺轻轻告诉自己。
  “这里是京城,大启都城, 集天下英才与一地,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可不是说虚的。”沐彦卿轻飘飘加了一句。
  沐彦顺整个人愣在那里, 此时此刻他只感觉自己血液逆流,他整个人仿若光着身子被扔到了冰窟窿, 就连呼救的时机都没有留给他。“兄长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就不听了, ”沐彦卿看了一眼沐彦顺,似笑非笑。
  就这一眼,沐彦顺就像是整个人被看透了, 在这一瞬间,沐彦顺心里清楚的知道沐彦卿确实知道了,他费尽心力捂住的秘密,自以为无人知却早已经被人知道,他自以为瞒天过海的时候,却不知道别人早已经笑破肚皮。
  一想到那些肮脏的事早已被对手了如指掌,沐彦顺感到非常难堪,整个人萎靡了很多,一瞬间就生生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沐彦卿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攻人先攻心,第一步已经达成目的,他自然不会收手,只会乘胜追击,沐彦顺的私生活对沐彦卿来说无关紧要。
  “我已经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镇南王,我还知道他早已进京,他在哪儿?”沐彦卿直入正题,就这个朝代而言,男子立于天地之间,尤其世家子弟怎堪委身于他人身下,但沐彦顺至今还可以来京城蹦跶,这就说明对方的意志力并不好攻破,他也只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沐彦顺在此次惊愕抬头,比起前一个炸弹,这个更让他惊讶,沐彦卿怎么会知道,就连他,就连他在镇南王府待了这些年,回京前也才知道这件事。
  不过,知道又怎么样,那人已经做好了规划,现在看来他这边注定不能锦上添花,那也不能成为拖累,不能拖累了……她。想到这里,沐彦顺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带着某种病态的偏执。
  沐彦顺一瞬间想通了似的,他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垂目面无表情。再怎么说他也姓沐,纵然今晚事后沐府没有收到波及,他纵使活不成,也不会身败名裂。
  沐彦卿明显感觉到了沐彦顺情绪的变化,他并不准备放过对方,“三弟果然感念夫妻恩情,不!说夫妻倒是为兄攀附了镇南王,就是不知你这份恩情镇南王认不认。”
  随着沐彦卿轻飘飘的语气,沐彦顺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攥紧,胸膛不断起伏,显然是气急了的,就算已经想通了其中的情理,他还是受不了这份侮辱。不过几息之间沐彦顺就平复了自己的怒火。
  这倒让沐彦卿刮目相看,不过也让他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云南的这几年沐彦顺确实过的不好,不然也不能养成现今这性子。
  在京时,沐彦顺作为受宠三房儿子,是被父母宠着护着养大的,虽然平时讷言,但傲气风骨是有的。沐家虽然已经败落,但到底不是普通之家,到沐彦卿这一代,沐家处于渐渐上升阶段,不说其他,他们兄弟三人自小就没有在外面吃过苦头。
  没有吃过苦头就意味着不能忍受苦楚,这是一定的。而这个苦楚具体代表什么还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就像沐彦卿,这些年他经历的多了去了,他经手的一件件事他处理的每个案子,都汇聚成了经验成了他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让他可以充满自信的站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
  当然,他今后还可能经历更多,与朝臣在金銮殿上你来我往,虚与委蛇,为百姓请命,但他曾经的经历成为了他以后的基石,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他能忍是对事情的绝对把握。
  就像沐彦昀,他为了能在军中站住脚跟也付出了很多很多,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武将,他为了出人头地,为了不让支持自己走这条路的兄长受到更多的责难,他只能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奋力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道路。他能忍是因为一定要实现自己的目标。
  相较于沐彦卿和沐彦昀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所承受的那些苦,沐彦顺被动走了另一条道路。人的个性,天生加上后天培养,一旦定性就很难改变。沐彦顺离京时已经是个半大小子,性格已经形成,他是个有些娇气且受不得半分委屈的性子,但在云南这几年间,他竟然能够忍下沐彦卿故意说出来刺激他的言辞,可谓变化之大。
  看沐彦顺的样子,沐彦卿眼神深邃,他抬头瞟见书案上摆着一本诗集,书封上印着一只红梅,沐彦卿眯眯眼,他记得……
  “说起来镇南王是一方武将,掌管着南方军政,但听说他的独生女儿怡郡主却是个有才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五岁在广东的问鹤楼比试众才子丝毫不输给人。”沐彦卿似乎不经意提起了一句。
  先前还没有什么反应的沐彦顺却一下子抬起了头,探究的看向沐彦卿,眼中带着期望,他希望沐彦卿就只是随口说一句,但随即他就醒悟过来,他这位大堂兄可从来不是能艰难揣测的人。
  沐彦卿只做没看到沐彦顺的异常,自顾自接着说道,“虎门出了个才女,倒是稀奇的很。听说怡郡主极擅作诗作词,不知道三弟有无见识过?”
  “你想做什么?”沐彦顺反问,他眼中带着恨意,他无所谓自己怎么样,却不敢小瞧了沐彦卿。他这个兄长从小道貌岸然,十几岁就能把他爹娘算计的只能远走云南,让他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他怎么敢小瞧?而就算这次事成,他也不敢保证能第一时间除掉沐彦卿,他不敢想日后有个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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