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泽,你到现在都还相信他们,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你不知道吗,要不是阿弟,你到现在连个正经的职务都没有,还是和商贾联系到一块儿,那样一直发展下去以后会怎么样不是我说你也知道吧,”纪氏说道,她这样说不是因为和娘家收养的兄弟有多亲近,只是因为她不想夫君在沐家这些人身上费太多的心思,没用的,看这些年其他两房不也没为夫君做什么吗。
“说这些干嘛,现在我们三家已经分家,各自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大哥二哥的事情不用你以后不要去管,而且你说话注意分寸,大哥二哥他们不是不关照我,只是没有这样的权力而已。”
“世泽,”纪氏想反驳,但是被沐世泽打断了。
“而且,今日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不知道?大年三十让母亲愤然离席,你这是要陷我与不孝不仁之中啊,”沐世泽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声音之中都是满满的挫败感,只要一想到二嫂的眼神,沐世泽现在全身都还是感到很不舒服,这样想着,沐世泽站起身,“今日你也累了,早点儿休息吧,”说完之后,沐世泽就出了房门,这一个年他过的无比的苦恼,可以说这是他出生近三十年里过的最差劲的一个年,他心里着实不好受。
门‘咣’的一声被关上了。
纪氏看着沐世泽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走,眼神暗了暗,她今日其实已经很克制了,刚刚她在席上说的那些话确实有讽刺郭嘉的成分存在,但若不是大房那个小兔崽子随意应声,她也不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想到这里,纪氏对大房那边更没有了好心气儿。
不过虽然是这样想的,纪氏也没有准备现在就去做什么,主要是她清楚的知道现在她和沐世泽的感情已经不复从前,现在他们两人能维系夫妻关系最大的原因是她娘家带给沐世泽的利益,而在一切没有开始之前,这关系还脆弱的很,根本经不起折腾。
想到这里,纪氏讽刺的笑了笑,为了这个,她之前还去求了纪方铭,那个她很看不上的内弟,想想就觉的屈辱,但是没有办法,只有这样她才能回到沐家,回到夫君身边。不过,这些她都得找补回来的,且等着看。
不知何时,院子里又开始飘雪,大雪纷飞,掩去了院子里的痕迹,但是留在人心上的痕迹却不是这么容易抹去的,同一个院子,因为各有野心,所以以后的矛盾还会继续是一定的。
这些事情,沐彦卿是不知道的,他睡的很熟,子时正,京城爆竹齐鸣得声音都没有影响到他,不过,他到底没有安然睡到天亮。
沐彦卿是被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继续,虽然是压着声音说话,不过沐彦卿浅觉,再加上除夕夜出现这样的事情,让他想忽视都难。
“什么时辰了,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沐彦卿没有起身,直接问道,因为雪的缘故外面天儿还亮堂的很,他不确定现在是个什么时辰。
“主子醒了,现在才刚刚到寅时,”外间传来了木顺的声音,因为沐氏夫妇希望自己儿子身边跟着一个贴心人,所以木顺的住处就被安排在了沐彦卿的外间,像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早已经起身了。
“工部来人了,是关于南方雪灾的事情,”木顺接着说道。
沐彦卿默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大年三十儿的晚上,不,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是大年初一了。
沐彦卿披上衣服起身,推开门,一震冷风吹来,让他脑子瞬间清明了十分,明明昨晚回来的时候,雪已经完全停了,但是现在又重新下起来了,鹅毛大的雪花飒飒的落下来,颇有一种下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是子时过后开始下的,到现在也不见停,”木顺看沐彦卿疑惑,忙解释道,接着又凑近沐彦卿说道:“刚听杨兄说是出事了,曲山祭坛坍塌,死了不少百姓。”木顺说的自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子今年还是个黄口小童,主要是沐彦卿平常时候表现的实在不想是一个孩子,让人莫名信任。
沐彦卿眼神暗了暗,木顺口中的杨兄说的自然就是跟在爹爹身边的杨戈,想来是刚刚过来叫人的时候说的话,那就是真的出事了,所以说连大年初一都没过就来人了。
说起这曲山倒也是有些来历的,曲山位于京城南边的曲县,也是这次受灾的最北端,与京城相距并不远,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与泰山这样的历史名山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本来是没有建祭坛的规制的,但是它出了一个曲家,也就是当今圣上生母曲太妃的娘家。
这些事情沐彦卿是在年中的时候知道的,主要是在曲山建祭坛这件事情闹得比较大,从夏季朝堂之上就开始争论,最后帝王坚持己见,其他谁提意见都没有理,甚至为此差点和陈太后撕破脸皮,要知道当今圣上是少年太子,自小养在陈皇后身边,能为此事与陈皇后一剑相左,可见他的决心在之大。然后就算是在这样,这事儿也是到秋季的时候才正式定下来,此中艰辛可想而知,没想到祭坛现在竟然出事了。
这样想着,沐彦卿表情慎重了一些,本来以为就是两位师兄为了照顾自己要提拔自家老父亲,但是现在看来情况远比自己想的更加复杂。
纪彦卿站在门口东想西想,那边沐世规已经推门出来了,刚出门不经意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长子,抬手制止杨戈开口,沐世规抬步向长子走来。
“爹爹,”沐彦卿唤道。
“醒了?要出门也应该把斗篷披上,”沐世规笑着说道。
沐彦卿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担心,自古这公事一旦牵扯到天子皇帝就会变得不简单,他实在不能全然放心。
沐世规看了看自家长子,他倒没想长子已经知道了内情,但是看表情就知道长子是有些在意的。
沐世规想了想,伸手把长子捞进怀里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现在有公事去忙,十之**会出京,现在你娘担心的很,我走之后肯定又要东想西想,爹爹不在家,你就是顶梁柱,今日好好安慰你娘亲就是你的任务。”
沐彦卿窝在自家老父亲怀里,“嗯”了一声,本来还有些担心的情绪,在被秀了一场之后,心里几乎没有了想法。
沐世规把长子塞到自家夫人身边,“你们娘俩儿好好的呆在家中,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会派人回来说一声的。”
母子俩同步点了点头。
沐世规这才转身离开,步履匆匆。
“卿宝不怕,爹爹是出公务,不会有事儿的,”薛氏笑着拍了拍沐彦卿。
事儿倒是不会有大事儿,爹爹是以工部官员的身份出去办公,再怎么说工部这边是自己人说了算,但是本来简单就能有所建树的事情现在却变得这么复杂,心里到底是有些堵的,不过这些想法沐彦卿自然不会说出来,母亲眼底的担心他岂能看不出,此时自然不会火上浇油。
“我不怕的,”沐彦卿笑着回道。
第50章 公务
这边母子两个相互依偎着说话, 十分温馨,那厢沐世规已经快步走到了前院。
之前,甚至在进入厅堂之前, 沐世规都以为来人最多也就是平常时候看到的同僚,毕竟刚刚知道曲山祭坛出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现在还有人顾得上着人来请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心里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等真正看到人的时候,沐世规着实被吓了一跳, 工部尚书李焱竟然亲自过来了。
“没想到竟是大人亲至, 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沐世规快走两步抱拳行礼。
“今年轮到我过来陪恩师守岁, 正巧宿在恩师家里, 接到消息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总之距离圣上要求的入宫时间还有余裕,”李焱摆了摆手, 温声说道。
在年节陪恩师, 算是他们师兄弟的传统,之前恩师在保定, 每年也都有师兄弟轮流过去,之前他和徐师弟忙的厉害,在这件事情多仰赖其他师兄弟,好不容易恩师来了京城, 他和徐师弟自然是要尽一份心力,所以这次年节他举家都过来了孟府,也正因为这样,他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才会想起新出炉小师弟的父亲。
沐世规愣了一下,他一直知道自家长子的两位师兄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因为年轻时候的缘故一直与孟先生亲如父子,虽然知道感情深厚,但是现在看起来的话确实是非常亲近了,基本已经做到了为人子的责任。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老父亲更加确定自己是沾了长子的光了,不然这样的时候谁能想起名不见经传的他,现在的这个几乎都是因为儿子拜了孟先生为师。现在沐世规终于是有了实感,他们这一门算是和孟先生这一派绑在了一起了,沐世规倒是没觉得这样不好,主要是沐府已经沉寂太久了,再沉寂下去恐怕以后真的就得拖长子的后腿了。
“曲山祭坛坍塌一事有些蹊跷,”李焱沉吟道,他虽然觉得沐世规是个聪明人,但是毕竟没有见过几面,他也不确定沐世规究竟了解多少,所以就想先说说此事。
沐世规点点头,曲山祭坛他自然是了解一些的,不过内里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圣上一直很重视这次的工程,入冬以来,派了曲涛曲大将军去监工,曲将军从来没有离开过曲山一步,各方严加防范,但最后还是出了事情,”李焱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发生在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能更糟糕了。
沐世规脸上也是肃然,入冬之后南方雪灾至,曲山也处在灾区之中,盛德帝生怕曲山祭坛出事,甚至派了自己嫡亲的舅舅前去监工,之前一直都还风平浪静的,没想到临了临了出事了。本来雪灾严重,朝堂之上都已经忙的团团转,做了很多事情灾情都没有缓解,户部见天的哭穷,近来百姓尤其这次受灾的百姓之中就有传言说天降怒火,暗指之前盛德帝坚持建设曲山祭坛的事情是天怒人愤,且愈演愈烈。
这样的情况,不用想都知道是背后有人怂恿,但是百姓可不管这些,尤其身处绝望之中一直看不到的百姓就更是如此,而且这次雪灾波及的范围实在是大,灾民之多让人难以想象,所以就算知道有流言,也不能完全遏制,现在出了这事儿,之后情况会越来越糟。
“工部掌管工程之事,这次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这边的责任肯定是逃不过的,不过前去曲山祭坛,我们任务肯定是调查工程出事原委,至于其他的审问之公务十之**会由王家麟之全权负责,”李焱说道,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收到消息,圣上宣了王麟之,不过不管谁负责此事,他们工部都是辅助查明真相。
沐世规震惊了一下,要知道按照之前的猜想,王麟之会在接下来的赈灾一事中受到重用,没想到临了却要去处理曲山祭坛一事,真不知道是该感叹皇帝对王家的信任,还是应该感叹王麟之时运不济,主要是赈灾一事如果办得好会百年流传而曲山祭坛一事情况复杂的多,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吃力不讨好,而且很大程度上还会得罪陈太后一派。
“比起赈灾,我和恩师都觉的你更适合去曲山,”李焱说道。
“是,劳累先生和大人,为着我的事情费心了,”沐世规说道,他岂能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沐家在京城的权力中心最外围徘徊多年,现在的沐家根本就不被各世家看在眼里,比起建功立业,沐家现在需要的是在帝王面前露脸,面前摆着的赈灾和曲山祭坛这两件事情之中,很显然去曲山更好一些。怎么说呢,目前的沐家需要一个机会让皇帝重新认识沐家,起码有个印象也行,也算是为未来打基础。
李焱点了点头,只要交流的顺利就行,怎么说呢,自从恩师认下这两个关门小弟子——他们的两个小师弟,这沐家大房和他们就算是绑在一根绳上了,虽然现在还说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等若干年之后,这两个小的成为恩师脸面的代表,他们真的就分不开了。而且一直到现在李焱都忘不了二十八日拜师礼之后恩师对他们两个说的那句话,他老人家评价此二子未来必不同凡响。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平常时候先生很少说这样的话,而照现在的情况,只要其中不出现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以后沐彦卿不管走上哪一条路都会被打上孟府的烙印,那可不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说呢,李焱和徐不秙出生平民,本都是无根之人,恩师不计回报的培养了他们,他们心中自然感恩,所以现在也不吝提拔师弟的家人,也算是一种传承了,当然这些家人也得识时务扶的起才行。
两人甚至都没有到书房,直接在厅堂就开始讨论,一直到外面有人提醒,他们才出发曲宫中。
其实说起来,这次的事情之所以受到各方重视,和陈朝的传统也有很大的关系,陈朝讲究天人感应天赋皇权,君子乃天选之人,而现在这样的天灾**经过无休止的宣扬很容易就让百姓认为这是天降灾祸,从而引起反叛之心。这样的舆论一旦发酵为陈太后一方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事关皇上声望怎么可能算是小事,很显然的,盛德帝早已经想清楚了,所以事情一出,他就开始召集了人马前往曲山处理问题。
沐彦卿没有上早朝的资格,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在这样早的时间进宫,冬日的天儿亮的晚,就算有积雪反射,在暗处的地方还是黑暗的,不过整个宫中如白昼一样亮堂,可以说灯火辉煌,毕竟今日是大年初一,想来这些都是为了年节准备的,不过现在宫中的氛围压抑的很,一点都没有过节的气氛。
沐世规随着李焱和工部的各位同僚进殿的时候,王麟之已经在里面了,看样子也已经在那里许久了。
“微臣拜见圣上。”
“爱卿平身吧,”盛德帝说道,语气之中都是有气无力。
盛德帝今年才是不惑之年,在前年的时候还带兵征战过,算是正经的武将出身,所以身姿挺拔,相貌上倒是不多出彩,又因为近来南边雪灾严重,帝王心里压力甚大,心里安生不了,状态自然就不好,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盛德帝脸色更是难看,可以说是阴云密布。正因为这样,盛德帝没有掩饰身上的威慑,为王多年,积威自然摄人的很,这也说明今日这事儿给他造成的压力实在是太大。
盛德帝又说了一遍这次的事情,接着吩咐道:“曲大将军那边可能出了叛徒,不过目前还没有头绪,舅舅的性子耿直的很,对上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擅长,你们此次前去着重注意这个事情,其余的事情全权由麟之负责。”
“臣等领旨,定不负圣上重托。”
盛德帝挥了挥手,除了李焱和王麟,其他人都退了了出去。
沐世规就随着众人出了大殿,在一旁等待着,他们还需要从王麟之那知道什么时候出发以及具体的安排。
沐世规这边忙忙碌碌,沐府这边也不怎么平静。
对沐府上下来讲,这个除夕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前半夜大家都在赌气之中度过,到了后半夜,沐世规被工部请走,想也知道是有公务,其他两房自然想知道具体的经过,不过半夜自然不能去敲大房的门,抓耳挠腮的,一直挨到早上,顾不得其他,就去合福堂打探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