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急着去见孙子,郑氏的脚步快了些,沐世规也不说话,就跟在郑氏身后护着她,以防她摔倒。对于二房产子,沐世规自然也是高兴的,他们兄弟子嗣都不丰,现在老二家有了继承香火的,也算是一种幸事,而且这样一来他家卿宝也能有个一起长大的玩伴,与以后也得宜。
护着母亲走到东厢门口,沐世规转身这就要回西厢,被郑氏拦住了。“老大,”郑氏叹了一口气。
沐世规转身冲郑氏行了个礼,“娘亲。”
郑氏看看现在已经长得高大的长子,虽然平常时候都笑眯眯的,但是作为母亲,他知道这孩子是最不好讲话的,起码他定下的决定谁人都难更改,不过对待父亲母亲,这孩子是心细到底了。
“算了,你先回去吧,仔细看着你媳妇儿别让她瞎弄,孩子还小呢,可不是玩意儿怎么着都行,”郑氏其实本来有很多想说,但是终究她没有开口,就在刚刚她的心绪变了好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还是不要做些破坏母子亲情的事情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让他们兄弟自己解决好了,她已经老了,现在孙子孙女都有了,老实待在合福堂含饴弄孙就好了,其他就交给这几个儿女去做,总之年轻时候拼着性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不就是在这时候得用的?
郑氏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冲长子挥了挥手就进了二儿媳的产房。
沐世规其实没咋明白母亲突如其来的好心情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对于母亲不插手此事他有些意外,他娘不是一个坏人,顶多有些偏心,不过五根手指尚且不一样长,身为人子还是长子,他懂所以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总之在大面上阿娘从来没有过分过。
这次的事情,到现在虽还没有个正经结果,但其实明眼人一看就能大致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为了绝后患,沐世规已经决定彻查,虽然现在看妻子无碍,但是之前在产房外的煎熬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沐世规今日下命令的时候并没有藏着掖着,现在沐府是母亲掌家,这么大动作肯定瞒不了她老人家。老太太年纪大了,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兄弟三个齐齐整整的,和睦相处,所以来沐世规本来觉得老太太一定会规劝他的,没想到母亲什么也没说。
沐世规在东厢走廊下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第8章 二房夫妇
老太太进了东厢右边的产房,产房里面的气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简言之就是冷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没有说话声。
郑氏进门就看了二儿子沐世诚,他身上还披着藏青修罗纹的斗篷,一脸的疲惫,显然是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他正站在一旁看小孩,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说是喜悦也不像,说不高兴也看不出来。
至于二儿媳,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之上,木木的表情,显的有些空洞,要是没听到孩子‘哼哼唧唧’的声音,单看吴氏的表情,郑氏肯定以为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只是,能让吴氏露出这个表情,也肯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不然一直咋咋呼呼的二儿媳妇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在这个家里能制住二儿媳的人,也就这样还有她的次子沐世诚了。
眨眼间,郑氏心里把这些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这边沐世诚看到母亲过来,赶紧过来请安行礼,“阿娘。”
躺在床上的吴氏也唤了一声娘。
“我看看孩子,”郑氏摆了摆手算是受了他们的礼,接着就去看她次孙,出生日期毕竟是提前了月余,次孙又黑又瘦,在襁褓里窝成小小的一团,看着可怜的紧,刚刚单看长孙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看了眼前次孙之后,两相一对比,虽然都是刚出生,都是皱巴巴,但就是感觉长孙要长得好上一些,想是这样想,郑氏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刚从书院回来的?可会耽搁事儿?”郑氏问次子,想当初老爷子偏给嫡次子取名诚,她还觉得不错呢,没想到这孩子越长越大,性子越发沉闷,一直到现在,说好听些是实诚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说难听点就是木头性子,这话她这个做母亲的要是不开口,指望从次子口中得知是不可能的。
“是,不会,”沐世诚言简意赅,多一个字儿都没有。
沐世诚在城南书院任做掌书,平素就是记载一下书院中的文史,算是个闲职,不过最近南山书院奉圣意编撰新教辅,虽然打头的是国子监,南山书院只是参与,像他这样的小喽啰更是只能围观,连凑上去找本书递个笔的机会都没有,但沐世诚还是坚持尽可能多留在书院之中,这也算是一种学习,看那些大儒争论问题,胜过他埋头苦读,而且往往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所以这几日他才会彻夜不归,就是腊八节也坚持去了书院。
看吧,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能说话的,连和亲娘说话也这么不客气,郑氏气呼呼的想着,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次子一直都是这样,又不是现在才这样的她有什么可气的。
“可请了奶婆子?”听见次孙哼哼唧唧却一直是稳婆和吴妈妈在哄,郑氏开口问了一句,这事儿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除了老大家两口子,其他两房是完全没有准备,当时慌乱,郑氏只惦记着请稳婆寻大夫保两个儿媳的命,其他都没顾得上管,现在孩子都已经出生了,该准备的自然已经准备好了吧。
不过,迎接她的是一室静默,很显然这事儿根本没有人跟进,或者说他们根本都没有想起来。
郑氏蹙眉,看了一眼已经皱起眉的次子以及表情复杂的儿媳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次子应该是在关心他儿子和为自个媳妇考虑不周全而皱眉,那二儿媳妇是怎么回事儿?“你眉头皱这么厉害干嘛,桂珠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事儿没办起来也属正常,反倒是你这做丈夫做父亲的,产子的时候回不来,回到府上还只会摆脸色,你想干什么?”郑氏怼了一通次子,瞬间把刚刚自己的郁结于心顺便也都倒了出来。
“娘?”沐世诚想解释他没那样想也没那样做,但是无奈口拙,才蹦出来一个字儿就被自家老娘截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派人先去你大哥那里借卿宝的奶婆子过来喂一回,别是饿着了孩子,”郑氏并想听次子的辩解。
“好好,儿子这就亲自去,”沐世诚赶紧应声,他性子忠厚慢温吞,娘亲又是个急性子,所以这样的待遇他经常遇到,可以说已经习以为常,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说完之后,他就慌慌张张的跑去了西厢。
看着次子慌忙的出了门,老太太回过头正要和二媳妇说话,就听见了‘砰’的一声,老太太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外面传进来的声音,“二老爷摔得重不重,奴婢现在就去叫大夫?”
“不用了,我没事儿,”这是沐世诚的声音,然后声音渐行渐远。
……
过了一会儿,郑氏坐到吴氏床榻旁开口,“看见了吧,阿诚激动的很,只他性子温吞面上看不出来,此事他没有责怪于你的意思,你这还在月子里呢,整日里别想这么多。”郑氏温声说道,她从进门就已经看出老二老二家的两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主要是二儿媳时不时就会哀怨的看着老二,她想不知道也难啊。要是寻常,郑氏是懒得管他们这些事情的,但是现在孩子刚刚出生,夫妻两个之间就有芥蒂,这可怎么能行。
“娘,”吴氏悬泣未泣,夫君一回来就直接问她怎么会出意外,她又为什么会在逸轩院生产,吴氏当时刚刚生产,上一刻还在庆幸孩子没事,下一刻就开始被夫君严肃质问,心里当然撑不不住。最主要的是吴氏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这次的事情说到底是她不在理,怀着大肚子还要在雪天地滑的时候出门凑热闹,明明夫君之前仔细叮嘱过她地滑危险,最好不要出门。
但是理智上是一回事,感受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就算她做错了,但是现在孩子已经平安出生,夫君不说安慰她后一句,还冷言相加,就算是平常大大咧咧的吴氏也承受不住啊,所以一直到郑氏过来,他们夫妻已经一刻钟都没有说话了。
“你和他生什么闷气儿,他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那就是一个闷葫芦,你说不出来他永远都不知道的,你现在是能生气的时候?想想孩子,这孩子能平安出来就是极幸运的了,这孩子也是个孝顺的,早产都没舍得让你这个做娘的受到什么伤害,你舍得让他受苦?”郑氏循循善诱,老二家的脑子简单,小心思恨不得放在脸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但是对次子那是没话说,这临了临了反而钻牛角尖了。不过也情有可原就是了,二孙子确实让人心疼,她这个做祖母都担心能不能养活,何况二儿媳这个做娘的,但是再怎么样日子还得过,孩子本来就虚弱,要是父母还忽视,这还有活路吗?
“娘,”吴氏扑到老太太怀里,终究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生产之后她情绪确实不大好,有夫君的原因,不过最主要还是觉得愧对孩子,要是她当时不乱跑是不是孩子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因为过早的来到世间,他身量这么小,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总之吴氏东想西想,心里难受的厉害。
哭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要是起身似乎有些尴尬,要是不起身更尴尬,吴氏在赶紧起来和在过会儿起来摇摆不定,要说平常她是不会这样做的,主要是她觉得婆母最不喜她,她这个人的性子就是你不待见我我也不往上凑,没想到婆母竟然会安慰她。
吴氏想不明白婆母为啥变了,偷眼四处瞟了瞟正好看到奶娘怀里的儿子,吴氏眼前一亮,肯定是她儿子的功劳,看来生个儿子确实是有用。
郑氏不知道儿媳的思想已经跑偏,“行了,你现在还不能大动作,快些躺回去。”
吴氏顺势窝了回去。
“哭过就算了,这月子里切记不能劳神,不要想太多,有那个劲头多关心关心孩子,现在看着身量不大,再养养就好了,让周围人照顾的精细些,”郑氏叮嘱吴氏。
“我知道了娘,”吴氏应声,她确实要照顾好儿子,有了儿子她也是能在老太太身边说上话的人了。
郑氏看到二儿媳这样子,满意的点点头,总之婆媳两个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说说奶婆子的事儿,发生什么事儿了?”郑氏问道,这事儿不小,怎么也不能二房上下都忘了吧。
吴氏表情讪讪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来说,”郑氏指了指吴婆子,吴婆子倒是没有什么顾忌,几句话就概括出了整件事。
郑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
“娘,这次可不是我编排,”吴氏赶紧出声以示清白。
郑氏睨了一眼吴氏,刚要开口,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老夫人,三太太难产了,”芍药掀开门帘快步走进产房禀报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9章 难产(上)
芍药的话一出,整个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了个个儿,吴氏的眼神闪了闪,不会吧,她刚刚才告了状,老三家的竟然这么快就遭到了报应?
吴氏所谓的告状就是刚刚老太太问的关于奶婆子的事情,本来吧,她是不想说的,毕竟每次说了自己都没有捞着什么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吃过这方面的亏自然是事事忍让,所以婆母问她的时候她才三缄其口,吴妈妈不想看她太受委屈,选择说了出来,没想到这才刚说完的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她如何不多想。
吴氏口中的这件事情,怎么说呢,确实和纪氏有些关系,或者说就是纪氏平常的做派。本来吧,除了薛氏因为预产期不及半月,已经提前做了些准备,她们两个突然倒下,可是什么准备都没来得及,身边的事情大多数都得由得力的丫鬟婆子代办的,吴氏身边是她的奶婆吴妈妈,纪氏那边是她贴身的大丫鬟春英。
逸轩院东厢两个产房距离不过五六步,另外一边稍微有个什么声响都能听得见,二太太吴氏比三太太纪氏早一步发动,吴妈妈恐怕耽搁委屈了小主子,尽心尽力的安排好了一切,其实这并不简单,主要是目前沐府上下根本就没有几个能使唤的人。
关于奶婆子,本来吴妈妈是已经安排好了的,找了相熟的婆子推荐,这是之前就已经定下的,只是因为这次吴氏突然出了意外得提前叫来,虽然例银上肯定是要再丰厚一些,但是吴妈妈当时也没有顾忌这些多,毕竟还是自家太太和小主子的重要些。万事都和吴妈妈想的差不厘,吴氏这边刚正式发动,奶婆子刚刚好就到了,这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但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奶婆子到了东厢房,吴妈妈就晚了一步出来迎接,人就被春英给截了去,吴妈妈自然要找人理论,说这奶婆子是她叫人请来的。春英自然不认,最后搬出了奶婆子本人,面对吴妈妈和春英,奶婆子选了春英,没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奶婆子是人自然不能免俗,这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今日是腊八,大大小小是个节,要是没有熟人介绍去找奶婆子很是亏南,所以二房一直到老太太到还没有奶婆子到。
吴氏心里自然堵得慌,但是这些事情她能私底下和丫鬟婆子抱怨,却从不在夫君面前多言,怎么说呢,事情发展成那个样子其实也确实是他们二房技不如人。现在的沐府和以前已经不能比,沐家盛况时候积累的财富在前些年已经被挥霍的差不多了,这两年整个沐府过得都比较拮据,这样的情况之下,府上的吃穿用度也逐渐降低,丫鬟婆子也遣散了不少,仅留了几个贴身的,毕竟再怎么说沐府也还有爵位傍身,出去也不能跌面儿不是。
沐府三房之中最富裕的是大房薛氏,薛氏商户出身,娘家虽不说多大富大贵,但是嫁妆在妯娌三个之中是最厚的了,而沐世规又是正经的伯爷,虽然食禄少的可怜,但是有胜于无;其次就是三房,三老爷沐世泽惯会钻营,虽然没有入商籍,但是这几年在这方面也得了些银钱,而且最是风流,南来北往的友人很多;最最差的就是他们二房,夫君性子耿直,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变通甚至还有些迂腐,这样的性子天生就不会为自己的小家谋福利,吴氏清贵出身,说好听点是老秀才的嫡次女,说难听点家里也不过是老穷酸,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嫁妆傍身,所以在拼银钱的事情上,她们根本也拼不过三房。
其实说实话,吴氏并没准备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主要是之前有过类似的事情,纪氏仗着手里银钱充裕抢了本来该进她二房的丫鬟,当时吴氏都已经把价钱讲到最低了,正准备咬牙买下来,被纪氏抢了先,半路被截胡吴氏心里的气氛可想而知。
当时的吴氏也是刚嫁到沐府没多久,虽然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宽以待人,但是这件事情实在太恶心人,所以就闹了一通,但是最终的结果却不如她愿。老三家的丝毫事儿没有,反倒是她被自家夫君叫到书房念经似的说教了好久。这之后,凡是吃了小亏,虽然心里会有不好受,但吴氏再没说过,尤其当着自家的夫君的面儿是从来不表现出来的,谁让她夫君太过正直,主要是被说教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