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没有出题,沐彦卿今日就不用做文章,把昨日写好的文章放在先生的书案上,沐彦卿坐回到自己的书桌上开始习字,都说字如其人,字如其人,科举考试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字迹的,前朝是,就有一书生凭借一手好字得了状元。
这也不是说前朝皇帝昏庸,总之后面能走到殿试那一步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能在最后呈给皇上看的试卷之中排在前面也证明了他们的实力,毕竟都是通过层层选拔爬上来的。主要是虽然说殿试是当今圣上做主排序,但其实主副考官呈上来的试卷本就是排着顺序的,就是皇帝一般也不会轻易变动,只除前三甲偶有交换位置之说,其他一般都会保持原样。
但就只有一届科举考试不同,皇上翻了翻考卷,一直翻到二甲第三名,被二甲第三一手好字吸引,于是就直接放在了第一本,成为了当次的状元郎。此后这件事情一直被传为佳话,也成为了众多学子拼命练字的原因之一,大家都想着这要是有个万一呢,总之多练练也没有坏处。
潜心练字时间过的很快,当沐彦卿落下最后一笔,外面已经响起了午时的钟声。
沐彦卿没有留在孟府用膳,先生不在,下午他不准备过来,正好早些回去处理事情,昨日他们忙活了好一阵儿,今日的事情可不少,虽然打斗是表哥薛朗跟进,但是该了解的他还是要知道一些,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自己家里更方便一些。
“主子,已经将丁掌柜送往大理寺了,整理好加盖印章的口供已经在薛少爷那边,不久后就会满城招贴,文书上不会提起春芳阁三个字,但是该懂之人应该都懂,”青睢回禀道,他今日跟着在大理寺跑了一日,也才刚回府。
沐彦卿点了点头,“有表哥坐镇,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表哥需要什么协助,你尽力配合,”依照表哥性子肯定会尽快落实,他考虑问题向来周全,这些根本不用他担心。
“是,”青睢应声。
“还要告诉表哥一声,让他注意些,詹家的詹士朝才是狠角色,现在见到的詹士齐与他比起来不过是个小喽啰,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事不能大意,”沐彦卿叮嘱道。
春芳阁存在了数年,现在的当家明面上虽还是詹家老爷子,但是詹家现在最为有名的却是詹家大爷詹士朝,此人一十六岁开始经商,头一年就在经商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之后多次让春芳阁起死回生,可以说是经商奇才,虽然从前年开始,他很少以商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看这两年詹家的经营策略和手段,就知道詹家大爷一直都是幕后决策之人。
最近听说詹家大爷和太子爷走得颇近,就是不知道其中是何缘由,总之提防着点就对了。
“属下去办。”
沐彦卿沉吟,他们当初把那些小喽啰扔进大理寺大牢,自然不是目的,他们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让明月斋借机扫清之前的不景气,迅速回升,现在这个目标就在眼前,他们得沉得这最后一口气。更不用说他们的策略须得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效果才更好,要是让对方有准备的时间,他们恐怕会功亏一篑,所以得屏住呼吸往前慢慢推进。
“记得告诉席伯父我们这边的情况,已经春芳斋情况,我恐他在朝堂之上会受到责难,”沐彦卿又想到一件事儿,其实说句实话,这事儿本不该官府插手,尤其大理寺根本就不管这块儿,主要是古代的产权意识并没有这么重,这样情况之下,自然就会得罪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吃春芳阁红利的官员能沉得住气才怪。
春芳阁发展至今,在明月斋之前可谓是京城一枝独秀,这要说幕后没有官员介入根本不可能,惠王只是个闲散王爷,以他之力恐怕根本护不住春芳阁这么多年,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的官员掺和其中。这样的情况之下,拿席勤多管闲事的把柄上奏给圣上是再得宜不过的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总能给人添堵不是。
不过以席伯父的性子,就算是当朝突然受到这样指控,恐怕他也会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过沐彦卿觉得自己想到了就说一声,总比摸黑强上一些。
“是,属下这就派人过去。”
沐彦卿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薛朗来了沐府,经过这一日的忙碌,他的神色有些疲惫,不过心情看起来倒是不错。
“已经在京城各处张贴了?”沐彦卿问道。
“是啊,京城凡是重要的百姓聚集点儿都已经贴上了,不怕他们不知道。”薛朗笑着说,想来明日一定会非常热闹,明月斋出去的胭脂水粉没有问题,虽然一直都有人闹事,但是百姓身边用了明月斋胭脂水粉的人可没有一个出问题的。但是春芳阁的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真的出事了,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他们肯定不会再踏足春芳阁。
“铺子表哥准备什么时候再开张?”沐彦卿问道,是趁热打铁还是要怎样。
“再等等吧,此事不着急,此事已经麻烦了席大人数次,今日又得往大里闹,不知道影不影响席大人,待回头看看风向再行开张,而且新产品的试用效果还不明朗,等我和嘉兄再商议一下,这么久都等了,现在着什么急,”薛朗笑着说道,虽然说铺子开不了张,不过他还是高兴,这自己不想开和别人不让开可不是一样的概念,他向来不喜欢被别人拿捏。
沐彦卿点了点头,表哥想的很全面。
这在京城张贴加盖了大理寺的印章的证文,自然引起了轰动,百姓们自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事情发酵的厉害,第二日早朝正如沐彦卿和薛朗所料想的那样,大理寺卿席勤被针对了。
“席大人询私枉法,以权谋私,堂堂大理寺卿竟然管商户之事,现在盖着大理寺大印的告示贴的满京城都是,闹的是沸沸扬扬,实在是为官的不耻,”有官员上表。
然后接连有几名官员随声附和,都是参大理寺卿不务正业之事。
席勤心下笑了笑,果然又被那小子猜中了,他还真是被参了,打眼一看,是太子派系的人。
“哦?席卿做了什么竟让几位如此震怒?说来也让朕好好听一听,”盛德帝笑着问道。
当今圣上亲自过问,自然不用西席瑜开口,就有一大部分人来为他解惑。
闻言,盛德帝直接问道:“席卿可有要说的?”
“启禀圣上,几位大人说的其中一些我认,但是另外一声微臣没有做过的,可是死都不会认的,”席勤恭敬的回道。
“那你给朕说说,你认哪些不认哪些,朕也好评判你该不该受罚。”
席瑜冲盛德帝拜了一下,“诸位大人说我徇私这个有一点,牵扯其中的这间铺子是小儿十多岁时候建立的,虽后续没有跟进,不过确实与我有些关系,这个我不做否认。但要说枉法却是没有的,为官者自为百姓着想,他们把状纸交到了我这边,而且各项证据确凿,我盖上我大理寺的印章也无可厚非。
再者,心心念念为了百姓怎么可以说是以权谋私?我国讲究传承,师道之法,皆是如此,一张方子可能是一个家族费劲千辛万苦经过重重改造才有的成果,现却有人为了利益收买他人去偷盗,妄图对铺子下死手,只求一家独大。臣细问之下才知道近几年我京城之中竟然只有一家能拿得出手去的胭脂铺子,实在是可悲又可怕。
为此臣还专门去查了案宗,竟发现往年也有百姓发起相似的告诉,不过大理寺均没有受理,大理寺不受理此等案件,百官朝臣皆知,百姓也知,但就算是知道也要去碰运气,就说明之前他们是何等的失望。陈朝讲究士农工商,士为上品,商为下品,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陈朝的百姓,总不能太过厚此薄彼。
微臣在接手这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但之于此事,还请圣上明鉴。”
席勤徐徐道来,语气非常的真诚,前面说的话已经让很多官员蠢蠢欲动,正准备等他停下就群起攻之,没想到后面他却自我开始检讨,这让想攻击他的朝臣都没了话可说。
不得不说,席勤的段位非常高,他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抛给了别人,从被动转为了主动。
“席大人还真是巧舌如簧,”太子秦宣压低声音对席勤说道,只几句话就把整个局势都逆转了,跟席勤比起来,他手下的那些人如此没用。
“殿下谬赞,”席勤低垂的眼睑,回道。
“果真有此事?”上座的盛德帝沉吟。
“有没有,想必户部的赋税就能说明,铺子多了税收也多,臣总认为,有竞争才有进步,一家独大终究是不好,学术讲究百家争鸣,做生意应该也是这个理儿,银子总不能都进了一个人的口袋,”席勤慢慢说道。
“不过就算是如此,大理寺掺合此事到底是不妥?”盛德帝挑眉。
“臣知罪,愿受罚,”席勤直接跪地。
“行了,这次你能看出这些弊端也算是有功劳,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盛德帝摆了摆手。
“谢主隆恩,”席勤领旨谢恩。
满朝文武心里都一咯噔,其实席勤说的事一直都存在,但是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相反还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有了这一出,以后恐怕就要小心了。
“这事朕就命京城府尹彻查,肃清京城之中靠拙劣手段妄图一家独大的商户,违者没收家产,仔细办,之前的责任既往不咎,如果办的不好,并罚,”盛德帝下令。
“臣领旨,”京城府尹赶紧跪地。
第74章 私心
盛德帝表态之后,众朝臣都默了默, 整个事情因为席勤的一人之力而变成到最后这个样子, 实在是众官员没有想到的。
说实话,虽然席勤话里话外说的冠冕堂皇, 但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小心思, 成功的把大理寺和自己全摘了出去,其中透露出来的两个意思更是夸大了数倍,跟喊口号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圣上就是采纳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谁让席勤抓住了盛德帝的软肋。
席勤表达出来的意思有二:
一是,京中有些底子的商户追求一家独大, 喜欢打压小商户,看到新兴起的还会上非常手段, 这样的情况影响了赋税收入。
二是经历过非法手段打压的商铺, 上状纸状告但是京城之中无人受理,这样的情况说明京中官员少有为百姓发声,这是官员队伍之中的失败。
其一是讲此次事件的背景, 直接说这情况会影响朝廷赋税收入, 在陈朝,商户的赋税远比农户要高的多,虽然并不到苛税的程度,也差不离了。要说这个能抓住盛德帝的心思是肯定的,十年前的浩劫朝廷损失惨重,也是近两年来陈朝上下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紧接着西蒙又出事,所以现在国库空虚,圣上近来为这事儿颇为烦恼,此事听见银子自然好说话。
其二是说明大理寺做法的合理性,就差直接说京城商户一家独大背后有朝中官员主使了,自古国君以民为本,听见这样的话,盛德帝能开怀才怪,尤其京城是为国都,这事儿还发生在自己眼前头,盛德帝的面子可下不来,自然是要表明态度。
其实还有其三的,但是因为席勤说的实在是隐晦,整个大殿之上又少有知道这事儿的人,所以根本没有人听出,那就是他现在偏帮的这铺子与席瑜有关。席勤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就算自己内心不喜,但那到底是自己的骨血,情感上自然是不一样的,尤其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比起来。
总之,席勤专门强调的这两点都戳了盛德帝的肺泡,尤其席勤说士农工商,商为下品求助无门,这大大的让自诩为千古圣君的盛德帝心情大打折扣,没有哪一个人喜欢听到这些,一个臣子说本没有什么,但要是百姓们都这样想可就不好了,在加上之后的私心,所以这样一来盛德帝的吩咐也就理所当然。
朝中百官与圣德帝相处甚多,除了几个顶迂腐的,哪个不清楚盛德帝的心情?所以此时无一敢出来劝告,就怕惹火烧身。
就是当今太子秦宣此时虽然怒火中烧,却也只能忍着。
说起这件事情来太子也是恼恨,詹京城百官谁不知道士朝现在与他走得近,因着这层关系,京城之中都卖詹家一些面子,他指望詹家能为他提供银钱支持,所以一直比较放纵,可以说詹家生意在秦宣看来就是自个儿未来的钱庄,没想到现在席勤竟然直接把美梦给他戳破了。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凑巧了,本来要是太子先开口说这些事儿,席勤再说,效果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起码会更和缓一些,毕竟盛德帝对太子抱有厚望,身为陈朝储君,盛德帝是希望太子爷能独当一面,起码在自己还在的时候能帮上他一些。
但是太子却不能开口,说来也是赶巧了,他手边的人竟然连续出事,昨日晚上他刚向盛德帝求了恩典说要派陈家大少陈宇柒前去归零山剿匪,他能说出的理由并不能让盛德帝信服,但是最后他还是凭借立军令状让盛德帝松口。
虽然已经应下此事,但是盛德帝今日对太子可也没有好脸色,其实剿匪为民本是好事儿,但是太子选择的这个时间点却非常的不妥,西蒙边防战事尚不明朗,太子竟然闹着要去剿匪,并且非常的坚持,这让盛德帝觉得太子急功近利。
这样的情况下,太子自然不能多开口,毕竟惹盛德帝不高兴得不偿失。但是昨日京城张贴的盖有大理寺官印的证词闹得实在有些大,春芳阁的盈利颇丰,太子自然不想舍弃,而且他想给席勤颜色瞧瞧,所以他下令让手下人在朝堂上提了这些事儿,自己躲在后面深藏功与名。
只是没想到席勤经验一点面子都不给,所有这一切都因为他的一席话而大打折扣,最后甚至还惹上了一身腥,尤其他还专门提了胭脂铺子,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一直到下朝太子都还处在愤恨之中,席家?!
下朝之后被单独留下的席勤却老神在在地站在大殿上等着皇帝问话,皇帝犹豫了好久都没有开口,席勤只做不知。
“那名曰‘明月斋’的铺子与席瑜有些关系?”最后是盛德帝败下阵来。
“是,在朝堂之上说话,臣自然是不敢扯谎,期君之罪臣可担待不起,”席勤毕恭毕敬,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端正。
“唉,你,罢了,下去吧,”盛德帝看席勤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所以然了。
“臣告退,”席勤行礼以后退出了大殿。
“皇上,为什么不多问问?”席勤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身边的魏公公问道,他自幼跟在圣上身边,知道圣上的所有事情,包括席瑜之事。
“看他样子就知道这小子不想多说,他说是就是吧,能说这一句也是不容易了,”盛德帝苦笑了一下,出了上一次请命让阿瑜去西蒙边防,席勤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关于席瑜的事情。
所以,盛德帝并没有生气,主要是他初识席贵妃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席勤是个什么性格,当初他说要把席贵妃接近宫中,席勤甚至要撩开袖子揍他,一点都不在乎他是九五至尊。这几年虽然席勤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但是骨子里的桀骜哪能说没有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