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持人的口音对于喻子翔来说,非常熟悉,且清晰易懂。而主持人说的,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都真诚让人动容。
“就在上个月,我们历史上第二次打进了世界杯。”
现场的掌声和欢呼声更加热烈。
“是的,或许明年夏天我们可能就会在世界杯上与今天这位特殊的客人重逢。但在那之前,让我们先请出他——英格兰国家队的现役国脚,也是切尔西的传奇队长,喻子翔。”
喻子翔从后台走了出来。
他听到了震撼的掌声,他看到了很多兴奋的面庞。
演播厅不大,现场几百个人,全都穿着他的球衣。主要是切尔西的和英格兰的,也有皇马的和QPR的。
喻子翔握着话筒,微笑出来。这个微笑引得现场一片欢呼和尖叫。
主持人叫陈格致,年过半百,为人风趣幽默,看上去也很精神。
喻子翔很久以前就认识。陈格致采访过喻子翔不止一回,他们在中国、在西班牙、在英格兰都见过。喻子翔记得这位陈先生第一次向他介绍他自己时还解释了他的名字。格物致知,是古老的经典的中国哲学道理。
陈格致与喻子翔握手,然后,喻子翔跟现场球迷打招呼。他们随后坐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台下几百人的欢呼声不停歇。
陈格致坐下后开了个玩笑,“相信子翔你也发现了,现场来的男女球迷一样多……”
喻子翔看向台下,笑着点了个头,“好像是,你们……”
“是的,我们合理分配了,不然现场全都是你的疯狂女球迷,那对同样为你疯狂的男球迷不太公平。”
底下笑声一片。
尔后,访谈逐渐进入正题,半个小时走得飞快。
“我们聊过了俄罗斯世界杯、卡塔尔世界杯,接下来,我们要聊的是三年前发生在北美大陆上的美加墨世界杯。”陈格致小心观察着喻子翔的面部表情。
这位超级巨星亲切礼貌,而他不时的一个恰当的玩笑
,或是随便的一个动作,都让现场气氛直逼室外的高温。他的确很是英俊帅气,近距离感觉尤甚。但他身上那种男性魅力,绝不只是长相、身材带来的,而是与他在球场上的一举一动,与他整个人的整体气场,糅合在了一起。而当他歪嘴的时候,大家又都会想到他有个“London bad boy”的绰号。
此刻,陈格致提到美加墨世界杯,喻子翔的表情、身体姿势皆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他的目光比之刚才似乎沉了一些。
“子翔,2026年夏天,你三十岁。就在你三十岁生日前三周,你刚刚带领切尔西夺得了久违的英超冠军。那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无比辉煌和值得纪念的赛季。而且,于你个人而言,你也成功地从世界上最好的左后卫转型为一个成功的成熟的中场……”陈格致继续说着。“但在国家队,那时候你依然是左后卫。”
三年前,北美大陆举办了首次四十八队参赛的世界杯,英格兰在前期并没有遇到太多困难。几乎全明星的阵容让他们轻松小组出线,之后他们大比分连克尼日利亚、比利时、阿根廷,但在半决赛他们“爆冷”输给了巴西。而在三四名决赛中,他们又“爆冷”输给了法国,最后卫冕冠军只拿到了第四名。
之所以是“只”,是因为英格兰从世界杯开赛前到4:0大胜阿根廷都是最被看好的球队,几乎没有人怀疑他们能卫冕成功。在博-彩公司开出的赔率里,他们遥遥领先。最夸张的说法莫过于博-彩公司应该直接给冠军封盘……
然而,世界杯就是世界杯,让人意想不到正是它的魅力。
在内马尔退出国家队后,巴西打起了青春风暴,他们本来被认为经验不足,但在开场就连进英格兰两球。比赛最终演变成了进球大战。尽管赛后有媒体认为巴西在某些判罚上运气更好,但无论如何,英格兰最终3-4输掉了比赛。
2026年世界杯的冠军最终属于意大利,二十五岁的意大利队长吉安卡洛-萨巴蒂尼带领蓝衣军团在洛杉矶的玫瑰碗球场举起了金杯。
在喻子翔的记忆里,那个夏天,从开始到结束,发生的事,远不止于此。
这或许是陈格致问这个问题的缘由,这或许是现场安静下来的缘由。
C107
南太平洋温暖的海水包裹着朋羊的身体。
耳压的轻微不适已经过去,余下的是身体与海水融为一体,发现另一个世界。
三年前的夏天,正是这么温暖的海水,治愈了她的厌食与失眠。世界那么广大,海洋那么广大,时间在海底逐渐失去意义。沧海一粟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渺小个体的喜怒哀乐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是算得了什么的。
朋羊浮出水面,喻子延穿着潜水衣坐在船板上。他先一步上来了。
她即刻被拉上了船。她飞快摘了身上繁琐的工具,依然穿着潜水服,跟喻子延一样湿漉漉地坐在船板上。
片刻,两人都躺在硬邦邦的船板上看澳洲冬季的蓝天白云。
“刚才有很多色彩鲜艳的小鱼。”朋羊说了句……废话。
“我想还有大鱼,而且它们有名字。”喻子延不太给面子地接道。
“别跟我说它们的名字,中英文我都记不住。”
“难怪念书不好。”
“你怎么不说我记歌词厉害。”
“术业有专攻。”
“行了,知道你中文好了,别卖弄了。”朋羊没好气道,坐了起来。
喻子延真不说了。他跟着坐了起来,又站了起来。他去船舱拿了浴巾和毛巾。朋羊看向他,他扔给她浴巾,她没接住,浴巾滑稽地罩在了她头上,她刚扯下来,他扔过来的毛巾,砸在了她脸上。
“你报复我。”朋羊抓着毛巾指着喻子延说。
他脸上的表情跟他的真实年龄很不相符,但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喻子延自然不否认。
他走过去看着她裹着浴巾擦头发。
“一会儿想吃什么?”他很温柔地问。
“我发誓,你再给我吃牛排和土豆……好吧牛排也不是不行。你厨艺进步很大。土豆可以再多刷一点黄油。”朋羊说着自顾自地笑,手里的动作不停。她的头发在太阳下一晒,有的地方都干了,但有的地方有点打结,好在不长。
“你应该说谢谢。你自己刷。”
“感谢你还是你的牛?好,我刷。”
“都是。算了。”
“我更想感谢你的牛。什么算了?”
“你保证你会认真做这件事?”
“是的,老板!”
“Cool.”
半个多小时后,他
们坐上了回牧场的车。
还是那辆红色皮卡,驰骋在昆士兰南部的公路上。
朋羊第一次在喻子延的牧场醒来的时候,感觉神清气爽。她以前来、这次来澳洲,住的都是酒店的海景房,原来住牧场房一样棒。
打开窗户,是新鲜的空气,充足的氧气,满目的绿色。
牛群、羊群在远处吃草。
于是,朋羊遇到了第一个问题。
她看完牛,就要吃牛。
她在餐桌上提出这个,喻子延不屑地说她“虚伪”。她的确不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可即便不是素食主义者,这也不太容易接受。
“没有你见过的,更没有你喂过草的,我保证。”喻子延跟她说。
不管喻子延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一下让朋羊容易接受多了。
“你是不是不吃羊肉?我这里羊比牛多。”喻子延后来讲了个冷到极点的笑话。
“哈-哈。”朋羊的回应是假笑两声。
“《GOAT Ⅱ》更成熟。”现在,喻子延居然一本正经跟朋羊聊她的第三张专辑。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为什么?卖得更好?”朋羊笑问,侧头看了看开车的男人。
《GOAT Ⅱ》是在2027年8月发行的。与《GOAT》隔了整整两年。专辑收入歌曲包罗万象,有小情小绪,也有海阔天空。
这张专辑只出了一首冠单,就是朋羊跟崔斯汀合作的那首。
这张专辑和专辑里的单曲依然拿了不少奖,但继续无缘2028年的格莱美最佳专辑和最佳说唱专辑。
可能有点讽刺,但并不让人意外的是,《GOAT Ⅱ》空降billboard专辑榜冠军,首周就卖了80万。
而且,虽然没有拿到比《GOAT》更多的冠单,但专辑里多首歌曲的流行广度和传唱度仍然很高。有乐评人认为这张专辑的商业性更强了,艺术性有所减弱。但也有很多人认为,朋羊更好地发挥了自己的旋律优势,呈现了更多样的音乐元素。整体而言,评价不算低的一张专辑。
“因为你更成熟了。《GOAT》目的性太强,《GOAT Ⅱ》会让我觉得回归了本源。”
“所以你更喜欢《GOAT Ⅱ》?”
“我没有那么说,我都喜欢。更成熟有时候也不一定就意味着更好,至少不是全方面的。你怎么想?”喻子延看了看朋羊,她换回了来时的海滩裙,戴着
一副有点幼稚也有点俏皮的黄色墨镜。
“谢谢,我也都喜欢。我喜欢二十四岁的无知与疯狂,我也喜欢二十六岁的无知与疯狂。”朋羊转头朝喻子延笑,但他看不清她的笑容,就像她其实也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样。他戴了一副很拉风的墨镜,配他这个又土又暴力的皮卡,颇有点……荒唐,好的那种。
“还有勇气。”喻子延微微停顿,“如果是现在,你还会写出《F.A.D.》吗?”
“不会!感谢一生一次的二十四岁!”朋羊举起双臂。
愚蠢的、甜蜜的、飞扬跋扈的、不知如何缅怀的、金色的,二十四岁。
喻子延看她这样很难不笑。他这回见到她,最大的感觉是,她更自由了。
朋羊刚放下双臂,就听喻子延说——
“你跳过了一生一次的二十五岁。”
朋羊面上依然有笑,却没说话。
她望向窗外倒退的海边风光,她也不想跳过她的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不想想,但总会梦到,总会。
牧场的餐桌上重新摆上了牛排和土豆。
香气四溢。
朋羊在动手之前,先嘲笑了喻子延。“这是你的退休计划吗?五十岁以后来澳大利亚当农场主?”
喻子延给朋羊倒上澳洲的红酒。“不,这不是我的退休计划。”他面对她的嘲笑,从来都是很从容的。“为什么是五十岁?”
“谢谢。我感谢你了,请别再说我没教养。就是随口说的一个年纪,总不会是六十岁。我觉得你没必要到六十岁再退休。”
“的确。但也许我想工作到七十岁。”
“祝你好运!”朋羊轻飘飘地说。
“谢谢。”喻子延欣然接受。
他们举杯,说干杯。
朋羊放下红酒杯,看着餐桌上除了刀叉还有筷子,她笑了起来,看向喻子延问:“为什么会有筷子?”这个男人有时会有一些奇思妙想,她不会觉得意外,但可以算惊喜。
“我刚才在柜子里看到,我突然想也许你会想用筷子吃牛排。”
“因为我用可乐兑红酒?”
“冰箱里有可乐,无糖的。”喻子延作势要起身。
朋羊连忙说:“不用了,谢谢,你的土澳红酒够甜了。”她拿起筷子,
笑意更浓。
吉安卡洛和皮埃尔一样,当她夸他们筷子用得不错的时候,他们仿佛手中拿的不是筷子……更像是他们在驾驶飞机。
“我现在觉得你在笑别的。”喻子延切着牛排。
“没什么,想到几个朋友用筷子时的样子。你筷子用得很好,我也见过中国人不太会用筷子的。”
“法国人?意大利人?美国人?你说的那个中国人也姓喻?”
“就像你真的好奇似的。”朋羊轻松笑道,“你怎么知道有意大利人?”
“我不知道。”喻子延停止了刀叉的动作,抬头看朋羊,“是你曾经讨厌的那个?”
朋羊点头,她眼珠转着,“为什么我们总会聊到吉安卡洛,好奇怪。对,是他。不过我跟他没什么。”
“你叫他吉安卡洛。你没有叫他萨巴蒂尼。”喻子延道。
“依然,我们没发生什么。”
喻子延叉起一块牛肉,蘸了点酱汁。他抬眼时,目光里有了揶揄,语气也是,“两个夏天,一个吻都没有?”
“没有。”朋羊说着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切好的牛排,塞到了嘴里。
*
那可能是2026年夏天,伦敦最热的一天。
那天的《太阳报》头版也异常火热。
仲夏降临的时刻,英超球队往往都已完成集结,开始季前训练,准备新的赛季了。但由于这个夏天有世界杯,英超球队各国国脚众多,所以不少英超球员都还在度假。尤其,英格兰打进了四强,也就是打全了七场比赛,英格兰的国脚们可能要到八月中旬英超开赛前夕才会回到球队。
不过,喻子翔那个夏天哪里都没去。他的计划是好好休息,提前归队。
而哪怕是那样,英格兰的狗仔队依然没有放过他。可惜,他这边什么新闻都挖不到。
全世界最权威的八卦报纸《太阳报》当时是这么总结的:
6月7日,即在喻子翔三十岁生日之后,朋羊已经回到了洛杉矶;
6月8日,在洛杉矶,是朋羊近期内最后一次被媒体拍到,之后她“失踪”了;
当时喻子翔正跟随英格兰国家队备战世界杯,驻地在东海岸的费城;
几天后,世界杯在美国开幕;
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英格兰在世界杯上打了七场比赛,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