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蔚空
时间:2020-10-07 10:06:33

  许孟阳道:“行,那您慢些。”
  周齐光笑:“你当我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呢,虽然不能像你上梁,但走个路还能摔着?”
  许孟阳也笑:“那您赶紧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周齐光摆摆手,走了。还别说,老爷子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步履轻快,还真是老当益壮。
  等到周齐光离开一会儿,许孟阳看向站在一旁许久没出声的夏昕,才发觉她一直定定看着自己,眨眨眼睛,奇怪问:“怎么了?”
  夏昕蓦地回神,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直矗矗盯着一个男人看得失神。
  她这是在干什么?
  简直是色迷心窍。
  她欲盖弥彰清了下嗓子道:“我去跟周老师一块看看他的颜料,顺便帮他拿过来。”
  许孟阳点头:“行,你去吧。”
  夏昕将相机收好,虽然面上平静自然,但快速转身的动作,却颇有几分僵硬。
  许孟阳目送她背影离开,到旁边的木凳坐下,正喝水休息的老匠人笑道:“孟阳,小夏这姑娘不错啊,你可得加把油,早点让你师父喝上喜酒。”
  许孟阳轻笑了笑,道:“我争取。”
  “你师父把你当亲儿子一样,这几年一直没看到你找对象,可急得很。”
  “嗯,确实该好好打算了。”
  “我看小夏对你有意思的,男人还是得主动点,别等着人家姑娘主动。”
  “我明白的。”
  夏昕自是不知道许孟阳和匠人们聊什么,一路上对于自己刚刚行为十分懊恼。当年就是因为自己觊觎自己最好的朋友而犯下错误,搞砸了两人关系,现在好不容易重修旧好,可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匆匆走到周齐光的小院,推开虚掩的门,唤道:“周老师,你拿好了吗?我来帮你忙了。”
  没有人回应。
  她咦了一声,狐疑地穿过院子,朝门内走去,哪知刚刚跨过门槛,便见周齐光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夏昕吓得差点心脏漏掉半拍,惊慌失措上前蹲下身叫道:“周老师周老师,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她伸手探了下鼻息,微弱的呼吸让她稍稍松一口气,一边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去掐老爷子的人中。
  和急救中心报完地址,被掐人中的老爷子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她又赶紧拨了许孟阳的电话,那边刚刚接通,她就亟不可待道:“周老师晕倒了,我打了急救电话,你赶紧回来。”
  本来和匠人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许孟阳,登时心里一震,忙起身道:“你别慌,我马上回来。”
  他电话都没挂,便拔腿飞奔,十分钟的路,用了不到两分钟就赶到。
  气喘吁吁跑进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周齐光,许孟阳深呼吸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走上前问手足无措坐在一旁的夏昕:“有没有伤口?”
  虽然努力让自己镇定,但他的声音还是抖得厉害。
  夏昕摇头:“检查过了,没有,我猜可能是突发脑溢血。”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周齐光灰白的脸上,整个人依旧惊魂未定,心脏还砰砰跳得厉害。再抬头看向许孟阳,发觉他额头都是汗水,一张脸惨白得可怕,连嘴唇上都看不到一点血色。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模样,在她的认知里,他向来是理智冷静的,但此刻显然已经慌张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伸向周齐光的双手,颤抖得厉害,想去触碰地上的人,但又不敢乱动,最终只得在半空僵持片刻,慢慢收了回去。
  他的反应倒是让夏昕稍稍镇定下来,低声安抚道:“你先不要急,周老师有呼吸有心跳,救护车已经出发,应该很快就到。”
  许孟阳点头,一言不发地看向地上的师父。
  一股久违的巨大恐惧感袭上心头。
  许多深埋在记忆的画面,一股脑涌上来。他想起九岁时,母亲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十岁那年,浑身是血的父亲躺在病床上,对赶到医院的他交代完最后两句话,就永远闭上了眼睛。两年后,奶奶出门买菜摔倒,再没醒过来。然后就是十八岁那年,在医院治疗了大半年的爷爷,也最终离开了他。
  他曾经的人生,好像总是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离别,所有亲近的人,都会在他毫无准备时离开,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他恨透了离别,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固定而狭小的圈子生活。
  周齐光是他为数不多亲近的人,虽然明白,老爷子迟早会离开自己,但一直觉得还好遥远,从没想过这一天会如何到来。
  屋内的两人没有再说话,直到抬着担架的急救人员闯进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两个人跟着周齐光上了救护车。
  抵达最近的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确定是突发脑出血的周齐光,直接被推进了急诊手术室抢救。
  脑出血这事可大可小,严重时会有性命之忧,更别提瘫痪残疾。
  急诊室的门关上后,原本喧杂的走廊安静下来,只剩下心急如焚等待手术结束的两人。许孟阳如同卸力般重重在长椅坐下,怔怔望着手术室大门片刻,然后弯下身,将脸埋在双手中。
  夏昕在他旁边坐下,想要说点什么安抚他,但又觉得此时周齐光情况不明,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徒劳,最后默默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许孟阳依旧低着头,只空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握住。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此时冷得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来一般,隐隐渗着濡湿的冷汗。
  夏昕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他,在她心中,他是从容而坚定的,从不会慌张无措。
  她反手紧紧握住他,想把自己的力量给他。
  手中传来的温暖,终于让许孟阳稍稍回神,他重重揉了把脸,稍稍坐直身体,垂着双眸,看着地面,怅然般低声道:“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我所有亲近的人,都会离我而去?是不是我真的不值得?”
  夏昕微微一怔,安抚道:“周老师不会有事的,你别胡思乱想。”
  许孟阳靠在身后的墙,卸力般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臭老头没事。
  按着我这更新速度,每天都是肥章的话,估计五十来章正文就完结了,那就是这个月内,是不是太快了,感觉才刚刚开文啊23333
 
 
第三十章 
  幸而夏昕这句安慰不是空头支票。
  一个多小时后, 急诊手术室的门打开,两人赶忙起身迎上去。
  周齐光的穿刺手术很顺利,因为出血不算多, 加上没有影响到大脑功能区,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更没有瘫痪的风险。
  听完医生的话, 许孟阳重重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着地,这才放开一直握着的那只手。
  夏昕也如释重负, 笑道:“我就说周老师没事的。”
  许孟阳点头, 转头看她, 由衷道:“要不是你想着回去帮他去拿东西,只怕会错过黄金抢救时间, 这次真的谢谢你。”
  夏昕笑道:“朋友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
  许孟阳抿抿唇,深深看她一眼, 见还在昏迷当中的周齐光被推出来, 上前帮忙将人一起送去病房。
  病房是单人间, 环境还不错, 周齐光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许孟阳不放心地仔细询问了医生各种情况, 才放人离开,然后在旁边坐下守着, 准备等老爷子醒过来。
  夏昕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一点多,之前一直担心周老爷子的状况,无暇顾及吃饭的事, 现在才发觉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
  她问:“你要吃点什么?我去买。”
  许孟阳给床上昏睡的老人捻好被子,摇头道:“我不饿,你去吃吧。”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她,“这里没什么事了,折腾了半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夏昕道:“我等周老师醒了再回去。我知道你现在没胃口,随便也得吃点,不然周老师醒来,见你吓得饭都不吃,肯定会担心的。”
  许孟阳轻揉揉额角,轻笑了笑:“今天确实有点吓到了的。行,那就随便买点。”
  夏昕嗯了一声,转身出门。
  怕病房有异味,影响病人休养,她只买了两份简单的面包和牛奶,果真应了许孟阳随便二字。
  回到病房,两人在床边并排而坐,夏昕喝了口牛奶,低声道:“你和周老师感情很好。”
  她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许孟阳点点头,低声道:“我大二认识的周老师,现在快七年了。别人都说他脾气古怪,不好相处,但其实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他不仅倾囊相授教我东西,还很关心我。他没有家室子女,我们说是师徒,其实跟家人差不多。”他停顿了下,“说实话,我真有点不敢想象,他有一天会离开我。”
  夏昕想了想,道:“虽然说这话可能不大合适,但我还是想说,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周老师也已经快七十了,终有一天会离开你。所以最重要的是珍惜相处的日子。”
  许孟阳沉默片刻,轻笑了笑道:“你说得是。”说着又自嘲般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
  夏昕失笑:“怎么会?这说明你重感情。”
  许孟阳笑着摇摇头。
  周齐光是傍晚醒来的,因为昏迷太久,又做了手术,整个人很虚,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但是意识还算清醒。
  许孟阳算是彻底放心下来,见时间已晚,再次让夏昕回家去休息。夏昕见老人家看着没什么大碍,终于放心离开。
  想着许孟阳晚上得陪床,隔日一早,她便带着早餐奔赴医院。还没进门,先听到周齐光中气颇足的声音:“医生都说了我没事,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你该上班去上班,别杵在医院,又不是没有护工。”
  许孟阳无奈的声音响起:“师父,你别乱动,医生交代了,你得好好躺着。”
  “我这躺了一天,一把老腰都快受不住了。”
  “行,我扶你坐会儿,先别下床。”
  夏昕弯起唇角,推门而入:“周老师,您就听您徒弟的,别瞎折腾,再晕倒一回,得把他吓坏。”
  “一个大男人哪能这么不禁吓。”周齐光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瞅着她道,“听孟阳说是你发现我晕倒,叫的救护车。”
  夏昕道:“还别说,您老可真是吓我一大跳。”
  “出息。”
  夏昕轻笑,举起手中的食品袋,道:“你们还没吃早餐吧,我带来了。”
  许孟阳笑道:“我还正准备去食堂呢。”
  他将周齐光扶着坐好,把桌板拉过来。夏昕则将装着早点的餐盒一一摆开放在上面。
  给周齐光带的都是清淡食物,除了鱼片粥和水煮蛋,还有一盒洗净切好的水果。许孟阳则是简单的豆浆油条和蒸饺。
  “你吃过了吗?”许孟阳随口问,手里拿了水煮蛋,将胆固醇高的蛋黄剥出来放在自己食盒中,只留蛋白给老爷子。
  夏昕:“已经吃了。”
  她在旁边坐下,看着一老一少慢条斯理地用餐。
  许孟阳边伺候师父边自己吃,看了眼她:“你不去上班?”
  夏昕看了眼时间,道:“还早,不用急。”
  周齐光顺着两人的话,对许孟阳道:“你吃完了也赶紧去上班,还有清峪村那边,戏台马上完工,你有空去盯着,别老待在医院,你又不是医生护士,留在这里有多大个用处?晚上打呼还影响我睡眠。”
  许孟阳哭笑不得:“师父,你可别冤枉我,我睡觉不打呼的。”
  “打呼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打呼。”
  许孟阳:“……”
  夏昕低低笑出来,许孟阳无可奈何看她一眼。
  她觉得自己幸灾乐祸不够朋友,赶紧补救道:“周老师,许孟阳睡觉不打呼的,我可以作证。”
  说完,忽然觉得不对。
  果不其然,周齐光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那个……”夏昕晃动着手,支支吾吾道,“他不是周末在你院子里午休,我看到的。”
  周齐光嗤了一声。
  许孟阳摇头失笑。
  夏昕赶紧转移话题:“周老师,你要是不让许孟阳照顾你,他肯定不放心,工作也做不好,还不如让他多在医院待着。”
  周齐光故作苦恼状:“哎呦,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烦人。”
  许孟阳笑说:“行,医生说你没大碍,白天就让护工照顾你,我晚上再过来陪床。”
  周齐光道:“晚上也不用,不放心的话,有空过来看一眼就行。”
  “师父——”
  周齐光妥协:“行吧,晚上过来就过来。”说着作势要下床。
  “干嘛?”许孟阳见状忙起身扶他。
  “去厕所。”
  “你别下床,我去给你拿便壶。”
  周齐光:“你不嫌脏啊。”
  许孟阳:“医生护士也没见过嫌脏的。”
  夏昕起身:“那我走了,周老师您好好休养,回头我再来看您。”
  周齐光挥挥手:“有这份心就行,不用老过来,我天天看你也烦。”
  夏昕知道这老爷子就是口是心非,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只笑着应好。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从卫生间拿着便壶出来的许孟阳,又小心翼翼扶起老爷子。虽然他和周齐光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份孺慕之情,只怕许多亲生子女都做不到。
  如果是夏胜南和陈建明生了病躺在床上,她能伺候得如此周到吗?
  想来是不大可能。
  她轻轻将门阖上。
  病房内的许孟阳照顾好周齐光方便,扶着他靠在床头消食,拿出手机在旁边坐下:“师父,你要听什么新闻吗我读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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