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力极好,之见那图徽上印着一个小小的“陆”字,他试探道:“你是陆绝山庄的人?”
凉风眼风一凝,神色立马变得戒备。
了尘连忙解释:“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见姑娘的衣服上有陆绝山庄的图徽,所以才多嘴问了一句。”
凉风神色慢慢缓和,她轻笑一声:“抱歉道长,是我多疑了。”
她知道这道长不是坏人,诚心诚意为她着想,就算被他知道了她是陆绝山庄的人又能怎样呢。
了尘看着凉风,如果是陆绝山庄训练出来的杀手,为何又会有如此纯洁明亮的眼神?
这女孩子的眼神清澈,笑起来如同一弯新月,了尘怎么样都无法把她和陆绝山庄联系在一起。
“陆绝山庄的庄主手段算是残暴,你在他手底下做事的话,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了尘提醒道,想起陆绝山庄的那个陆行之,他语气都严肃了几分。
凉风抬眼看着了尘:“道长这是何意?”
了尘语气依旧平缓,听不出咸淡来:“陆绝山庄手下有暗部四阁,他们筛选阁主的方式残忍至极,皆选取最优的那一位,每一个都是从生死场摸爬滚打上来的。而这些则都是现在在位的陆行之想出来的“好法子”,他自己对他父亲留下来的那些旧臣也是痛下杀手,基本无人生还。在陆绝山庄亦是如此,稍有反对的声音第二天那人便会销声匿迹,这些,你莫非不知道?”
凉风深吸一口气,她不敢相信这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陆绝山庄。
陆行之,绿里绿葶,顾莹,还有一个总是不见人影的秦屿,每一次看见她都是和颜悦色欢声笑语的,为什么从别人口里得知的他们却是麻木不仁,自相残杀?
虽然知道庄主手腕凌厉,但是了尘口里的四阁和她所知的四阁却是完全不一样。
见凉风不说话,渐渐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她微微皱着眉头,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里,了尘明白自己多言了。
“那我先走了,姑娘歇着吧。”了尘出了茅草屋,看着外面潮湿的土地,把脚步放轻了些。
这些年陆绝山庄的势力不断扩大,生意遍布天下,手伸的也越发长了些。
九华离江南杭州很近,怕是陆行之也有意收管此地吧。
那这个女孩子又为何流落在此?是探子,亦或是其他?
了尘终究还是不放心凉风一人在这,看了此处的地形之后随意做了一个阵法,带着满腹的疑问去了渡口。
“船家,今日这船还开吗?”了尘十分有礼貌地询问。
那船夫坐在渡口,回头看着了尘,把嘴里的茅草吐掉之后站起来道:“开,只不过看你去哪了。”
了尘点头,面色依旧云淡风轻,不过却带了些深不可测,他看了看天,似是无意道:“那你觉得这天还会下雨吗?”
船夫脸色一凝,站直了身子作了一个揖:“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了尘接口,他摆摆袖子,天空万里无云,哪里要下雨的样子。
船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了尘上船,看着他来时的方向,捻了捻指,眉头紧缩。
他竟是真的算不出来那姑娘的来历。
一切成谜,了尘站在船头,湖面留下一个清逸的影子。
凉风在茅草屋待得有点久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坐得住的性子,在听了了尘的话之后更是想离开这里。
她不相信了尘的话,尽管这个道长人很好,说话也很是真诚,可是她还是笃信他们不是这样的人。明明陆绝山庄的人都那么温柔,对她都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像了尘说的那样。
勉强站起来蹦蹦跳跳站在茅草屋的门口,看见眼前的一幕却是惊呆了。
她来时明明周围是一片荒芜之地,还是背后靠着山的一处十分偏僻的地界,现在看着却是在一片深山老林之中,周围的树木高的不像话。
这是怎么回事?
她依稀想起外面自从她醒来之后就一直是白天,过了多少个时辰她都无法通过日出日落来计算判断。
凉风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繁茂的绿色。
她轻轻叫了两声:“有人吗?”
没有回声。
幻象?亦或是其他?
深山老林里这样叫一声应该有回声的,那么眼前必然就是幻象无疑了。
莫非是了尘在离开时布下的,那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目的?
如果不是崴着脚可能现在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吧。
那既然如此,外面又已经过了多少天呢
凉风坐在门口,仰着头看着天空,划下一丝泪水。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第一次出庄就遇见这样的事,以为任务做完了便能回去了,却突然惹得这么多的事端。
委屈在心里翻涌,她闭上眼睛把脸捂起来。
太没用了啊。
陆绝山庄。
陆行之从杭州赶回来后脸色就没好过,了解了大致情况之后陆行之撇了一眼绿里,声音很冷:“你的意思是淮右回来已有三天,派了人去九华,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绿里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他不能隐瞒,只能如实相告:“是,在淮右所指的地方只看见一片尸体,有一处脚印比较奇怪,经过确认是凉风的,派过去的暗卫说她被一人背走了,轻功很高明,轻而易举就将他们甩掉,之后就没了踪迹。那边的痕迹我们现在也已经清理掉了,现在在扩大范围继续搜寻。”
“无用。”陆行之的眼神就如同腊月的风雪般寒冷刺骨令人不敢直视,他训斥了一句话后转身离开云常阁,准备前往九华亲自去寻人。
看着陆行之气愤的背影,待在角落的顾莹知道这次任务失败是因为自己的情报信息有误,她脸色有点白。
这一次失误被罚是小,如果凉风真的丢了的话,怕是她也活不成了吧。
陆行之在凉风面前很温柔很好说话,可是对他们怕是就不会留情了。
绿葶在一旁安慰顾莹,“我已经把我的千水蝶放出去了,凉风走之前不是带了我的药粉么,千水蝶可以追踪到的,再加上师兄手下的那些精英,人是一定会找到的。”
绿里也点头,只不过此次凉风失踪太过奇怪,她武功不算低,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没了踪迹,看着还在担忧着的顾莹,他阴笑道:“你现在不如去把那恶霸的全家、族谱,全部整理一份,到时候说不定陆行之要。”
顾莹抖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绿里,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灭族。
第14章
似是又困倦了,凉风缓缓睡去,鼻尖突然传来一股熟悉的檀香,她记得阿言教过她怎么给衣服染上香味,她学不会,还烧了几件陆行之的衣服。
再睁眼时看见的便是某人的下巴,微微冒出些胡渣。
凉风被陆行之抱在怀里,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的声音有点小,听起来闷闷的:“我在做梦呀……”
陆行之看着凉风,轻声在她耳边低喃:“没有做梦。”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凉风突然就起身死死地抱住了陆行之,脸窝在他的肩窝,默默地哭,泪水湿濡了陆行之的一片衣服,他抬手拍了拍凉风的背:“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让你离开陆绝山庄,更不应该让你离开我。”
凉风在他怀里摇头,她吸了吸鼻子,微微离开陆行之的怀抱,眼底通红,像个小兔子一样看着陆行之:“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赶我走。”
陆行之抬手用食指擦了擦她的泪:“好。”
凉风此时抬头,见周围一切的景象又变回了她之前所见到的贫瘠的山丘,她喃喃道:“果然是幻象啊。”
陆行之把凉风放下,凉风的脚触在地上,她“啊”了一声,陆行之连忙皱起眉头低下身子去看,见凉风脚踝上厚厚包着的一层草药,问她:“怎么弄的。”
“走路没注意,不小心就崴着了……”凉风看着陆行之的头顶,咬了咬唇,怕他责骂自己。
陆行之抬头正好看见凉风的小动作,又重新把她抱起来道:“找你废了点时间,你先回山庄等我,我在这边处理事情。”
凉风顺势抱住他的肩颈:“庄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没有完成任务,还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她的声音委屈而自责,发缠在他耳尖,有点痒。
陆行之拖住她的臀,绵软的一团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他稳住声音道:“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谁敢说你没用那就是在和我作对。好了,我马上回去,乖。”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有山庄的人牵马上来,陆行之把凉风稳稳地放在马背上,凉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庄主,我的剑还在那里面!”
她伸出手指向那茅草屋,陆行之反头看了一眼后朝她道:“知道了,等会给你带回去。”
有侍从为凉风牵马,她身边还有四五个高手保护她,陆行之却还是不放心,又派了两个自己随身的暗卫过去。
刚开始赶到九华时,他的属下可以说已经找到了凉风的具体方位了,绿葶的千水蝶在这四处徘徊,可眼前一片绿林,分明就是没有半点人烟的样子。
他们在这附近徘徊,找了又找,等陆行之到达的时候他们只能跪下请罪,把情况说了一遍。
陆行之揉揉太阳穴,让他们带他在这旁边看看,走了还没两步,陆行之突然看向一处,问:“我记得我在来的时候九华从来都不曾有过如此茂密的树林,植被虽多但是高大的树木却罕见,你们没注意?”
陆行之身后跟着七八个人,他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站出来道:“回庄主,莫不是我们中了幻术?”
陆行之凝神许久,朝前走了一步,仔细查看着附近。
他知道有一种阵法名为移花接木,把远处的景致嫁接到一处,达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不是幻术,是阵法。”陆行之负手而立,“只是简单的障眼法,你们以我为中心,按八卦站位,朝左移动向外散开,如果有碰到石头或者树桩,毁掉即可。”
众人立马排开,以陆行之为中心逐渐朝四处踩着点,陆行之就看着前方,眸色深沉,显然眼底蕴藏着风暴。
如果他没猜错,这种阵法应该是道家独有的,不知道他家的小东西遇见了哪位,值得要这样来保护。
“庄主,我踩到石头了!”
“庄主我踩到了木桩。”
“我这里只有一张凳子。”
陆行之没有说话,他们把这些踩到的东西皆用内力毁之,变成一地粉末。
眼前的一切瞬间变换,不远处有一个小茅屋,背后皆是高高的石壁,这样与周围的景色倒是相贯通了,陆行之看着坐在茅草屋门口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立马飞身上去查看。
探了她的鼻息,陆行之松下一口气,蹲下身子把人死死地抱在怀里,身后跟过来的属下瞥见陆行之这副失而复得的表情,皆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陆行之现在才知道牵挂一个人的心,是怎样的难受。
担心她会不会出事,怕她遭受危险。
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只是因为一个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
就算派了暗卫过去也会把人跟丢,怎么会如此不省心,他怎么会如此着急?
陆行之觉得有什么情感从内心翻涌而出,令他有些承受不住。
这么多年过去,她是不是已经悄无声息的住到他的心里去了?
良久,他把凉风一把抱起来,“你们等下先带她回江南,我要看看的何方神圣居然敢囚我的人。”
他声音很小,但是还是惊扰到了凉风,陆行之看着凉风如同含水般的眸子,心忽的就软了下来。
听见凉风抱住他哭,他唇角也只是宠溺地勾着笑,自己养的孩子怎么样都不能再让她再担惊受怕了,他知道凉风的担心,安慰她后让她立马回了江南,进了这破败的茅草屋。
看见风吟,陆行之拿起来,从衣襟里拿过一方丝绢把剑鞘擦了擦。
陆行之很喜欢干净,把剑从里面抽出来也擦拭了一遍,将丝帕扔在了木床上。
他的暗卫都已经隐息起来,陆行之看着桌子上摆放的草药,拿起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确实是化瘀镇痛的草药。
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
了尘回来时看见自己的阵法被破,面色不动,只是从身后抽出剑来。
剑上还有着些许血气,划在地上的声音有些刺耳,他站在茅草屋门口的前五米处,朗声道:“里面的朋友,出来见见吧。”
一道剑光从屋内袭来,了尘堪堪躲过,知是劲敌,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迎战,但却听见了剑收回剑鞘的摩擦声。
陆行之的声音带着些许放肆,他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拿着那一把风吟,就这样出现在了尘的面前:“我道是谁会布下那样谨慎的阵法,原来是了尘道长,失敬。”
了尘见是陆行之,唇角扯开一丝十分官方的笑容:“再好的阵法还不是被陆庄主破解了,过奖。”
陆行之看见了尘那副笑容依旧没什么好感,冷道:“不知了尘道长把我的人关在这茅草屋中,所谓何意?”
了尘把剑收回剑匣,朝前走了两步,眼光跳过陆行之看着里屋,见凉风走了,轻叹了一口气,“我见这位姑娘的脚崴了,不方便行走,一个姑娘家的在这荒山野岭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才出手相救。在九华有要事,无法只能先行离开,又怕她迷路,所以布此阵法,并非囚禁。”
“据我所知,我们的了尘道长应该不会如此好心吧。”陆行之挺直了身板,把剑放在身后,语气从容:“几年前你师兄被人杀害,你为他报完仇之后却将他之前留下来的那些势力人脉通通铲除干净,在我看来,很是居心不良啊。”
了尘听闻过陆行之的性格,这几年虽然比以前低调些了但是依旧是睚眦必报,现下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掌门一职我已交给师叔,现下我不过是一个闲云野鹤的道人而已,陆庄主怕是多心了。”了尘答非所问,陆行之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也不想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