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将元春的琉璃镜黑了屏幕,递给宝钗,宝钗看黛玉眼色,神色复杂,摇着头,对黛玉轻轻叹气。
众人看元春像个孩子似的抽泣了一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过去,元春一抹眼泪,瞪圆了眼睛正色道:“也罢!我受不了这委屈!我现在就去和警幻仙子说,退赛了!谁爱比谁去比吧。”
话音掷地有声,人也奇迹般的止住了哭泣,站起来整整裙摆,脸上又恢复了皇家妃子的骄傲和自信,昂着头兀自走了。
黛玉几个被吓住了,愣在原地,探春和宝钗一个箭步冲上去,“元春姐姐,你可想好了?就这么退赛了?不出道了?不去那花花人间了?不想继续在舞台上表演了吗?”
元春已走到抄手游廊下,“当然是想继续表演的,可是外面舆论已经成这样了,我是个要面子的,受不得委屈,”她垂下了眼帘,“这样也罢了,我就说是个人原因要求自己退赛了,省得被比下去被淘汰掉,”元春又破涕为笑,“多丢人呐!”
探春、宝钗和黛玉几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元春出了垂花门去。
夜色深冷,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六人相互看了一眼,风中站了片刻,元春未再回头,众人只能无言回去。
睡前,香菱轻声道:“绛珠姐姐,你说元春姐姐平日那么端庄大方的一个人,怎么受了委屈,也跟个小孩子似的。”
黛玉朦胧中答道:“大概是真心流露吧,看来是真的在意了。”
第二日,元春退赛的事情传遍了灵河岸畔院舍的每一个角落。
史湘云大大咧咧走进黛玉房间的时候,黛玉还躺在榻上读一本诗集,秋香色绣花的毯子盖在膝头。
“你说元春姐姐怎么就突然退赛了?”湘云走到桌前,自己斟了杯白茶润喉,“昨日她不是得了第五吗?这实力出道妥妥的呀!”
黛玉瞥了她一眼,笑而不答。
湘云放下茶杯,走道榻前一把拉下黛玉膝盖上的毯子,笑容可掬:“绛珠姐姐,咱们不是说好要吃火锅吗?”她拉着黛玉的手撒娇,“走嘛,走嘛,我在放春山水帘洞设了宴,叫小仙子去人间采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呢!有A5级的和牛,最配寿喜锅,还有川渝地区最新鲜的鹅肠和毛肚,烫在铺满大红袍和二荆条的红油锅里,我要控制不住口水了!”
湘云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口水横飞:“绛珠姐姐是不是不吃辣?我还让小仙子准备了花胶鸡和椰子鸡的锅底?都不喜欢?还有胡椒猪肚鸡!还有潮汕牛肉锅……”
湘云话还没说完,黛玉已经被逗得不行,笑着从榻上支起身,“好好好,咱们这就去吃火锅,可记得把大家都叫上!”
黛玉从柜子里取了一瓶口味清淡的太清红云之浆,想了想,又拿了一瓶更为劲道的秋露白,并着湘云一同往放春山行去。
那边果然已经设了好大一张汉白玉的桌子,桌子上放了好几口铜锅,锅内盛满了各色汤底,几十碟菜品铺陈开来。
桌子周围摆一圈铺了软垫的圆凳,宝钗探春秦可卿几个已经坐在桌边,正对着桌上的火锅谈论烫菜事宜。
众仙子见湘云黛玉二人进来,都笑着道:“作东的榜眼来了,探花也来了,就差个状元了!”
话音未落,宝琴穿着短打的黑色套衣,头发梳成马尾,一个空翻就从洞口来到了桌边,伸手拈起一枚酥肉扔进嘴里。
黛玉笑道:“嗳哟哟,好俊的状元郎!”
宝琴忙把口中的酥肉咽了下去,清丽绝伦的瓜子脸蛋立刻就红了,如沉沉宫宴醉流霞一般,大家兴致极高,黛玉斟了酒,自己也喝了一小杯太清红云之浆,一小杯秋露白,夹了些绿叶蔬菜,又吃了几口和牛,觉得这顿火锅宴极为尽兴,比之前的群芳宴还要欢喜。
香风袭来,一阵仙乐随之传入洞内,警幻仙子踏着彩云飘了进来,笑眯眯道:“各位仙子好雅兴,设了这火锅宴,也不请我来尝尝。”
湘云忙夹了块颤巍巍流着胶原蛋白的花胶鸡递到警幻仙子手边,警幻仙子低着头,就着湘云手中的筷子吃了,连连点头,称赞不已,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警幻仙子正了正色道:“我来是有一件正事儿要说。”
黛玉以为警幻仙子要宣布元春退赛一事,哪知她说道:“仙界有个衍生节目,邀请第一次公演的前五名,也就是薛宝琴仙子、史湘云仙子、林黛玉仙子、秦可卿仙子和贾元春仙子参加,明儿就去直播录制现场。”
众仙子都看着警幻仙子。
只见她不急不慢地取了个空杯子,倒了半杯太清红云之浆,靠在唇边抿了一口,接着道,“因为元春仙子已经正式宣布退赛了,所以此次衍生节目由第六名的贾探春仙子代之,接下来的分组和选曲也将以三十人的竞技来考量。”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章
且说那日火锅宴上,警幻仙子宣布,黛玉、宝琴、湘云、可卿和探春五人受邀参加一档衍生节目。
节目名为【乘风破浪之红楼食堂】。
这一日的灵河岸畔依然是鸟语花香,无风亦无浪。
黛玉、宝琴、湘云、可卿和探春来到了河畔的一片绿地,宽阔的草坪间摆了五张长长的料理台,台面上设着水槽,灶台,竹制的案板,以及各色闪着金属光泽的厨具和食料。
料理台的正前方,警幻仙子笑意盈盈地站在最前排看着她们。
贾母史老太君、神瑛侍者宝玉、北静星君以及作为飞行嘉宾的刘姥姥站在警幻仙子身边。
警幻仙子朗声道:“五位仙子参加此次衍生节目红楼食堂,这是一档竞技类节目,由我身边的四位评委决定每一道菜色的得分,获胜者可以在下一次公演中拥有首先挑选曲目和队友的权利。”
薛宝琴眉头一挑,眼光发亮。
湘云向黛玉悄声道:“我可什么都不会做,怎么办。”
黛玉笑道:“没关系,你是最会吃的一个,料理技术也差不到哪儿去。”
警幻仙子对着五张料理台施了施法术,每一个台面上都出现了一个盖着银色不锈钢罩子的托盘。
“本次比赛的主题食材,就在餐盘盖下面。它就是人间最常见,也是最美味,最让人惊叹的——鸡肉。”
她的纤长玉指点了点,餐盘盖自动揭开,露出了五只同样出于冰鲜状态的肥美鸡肉。
刘姥姥似乎刚从人间飞往仙界的梦幻中醒来,一见五张料理台上摆放的鸡肉,口水差点儿掉下来。
黛玉等五人在各自的料理台前站定。
料理鸡肉?黛玉吃过不少美味的鸡肉,尤其是前一世的茄鲞,虽为蔬菜,也饱收了鸡肉的味道,但是她从未烧过一只鸡,面对着眼前完整无毛的鸡肉,有些无从下手。
正东张西望着,只见旁边的秦可卿手起刀落,轻轻几下,便把鸡肉分成了一个鸡架,两根小鸡腿,两根鸡大腿,两只鸡翅和两块鸡胸肉。
她看得咋舌,心里还不确定是否要将眼前的鸡分尸。
湘云在她身后对着鸡肉念“对不住了对不住了”,然后也学着秦可卿的样子,把鸡肉分成了几大块。
黛玉看着眼前的鸡肉,伸手戳了下,触之柔软,这是个鲜嫩的广西三黄鸡。
一句话出现在她脑中:不可以将鸡肉拆解开来。
虽然可卿的做法利落潇洒,但这一动作不仅要良好的刀工,还需要对鸡关节的完整掌握,她并没有这些知识,所以不冒险是最好的选择。
黛玉将小臂上的广袖紧紧卷好,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腕。她将鸡肉放在桌上,然后寻了口又大又深的汤锅,注了大半锅水,将一整只去掉内脏的鸡放入锅中。
湘云还在和鸡肉拆解作斗争,拆下来的鸡架上残留着很多鸡肉,她听见刘姥姥“啧”了一声,显然是对这种浪费的行为表示不以为然。
汤锅里,清水盖住了三黄鸡,黛玉又往锅里加些切成片的老姜、葱段、一点点南洋咖喱粉、一小撮盐。
她气定神闲,锅里咕嘟咕嘟得冒着小泡,待锅内汤汁烧开后,又转为小火,盖上锅盖焖着。
香味沿着锅盖往外飘,贾宝玉不住地咽口水。
黛玉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厨艺知识,她只觉得胸有成竹,好像大脑会自动提醒她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厨艺金手指!
焖了二十分钟后,黛玉打开锅盖,放着冷却。过了一会儿,她将三黄鸡,捞出放在碗里,碗外套着个大钵,钵里塞了一圈冰块。
刘姥姥看着金黄色的鸡皮,连连点头。
北静星君的眼中都是称赞之色,对宝玉说道:“这是海南文昌鸡的做法,冰镇可以使鸡肉更加紧致,鸡皮更加劲道。”
宝玉一脸狐疑地看着北静星君,而北静星君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望向黛玉的神色是如此的——
“一脸姨母笑!”宝玉打了下北静星君的肩膀。
那边厢,湘云做了咖喱鸡,配菜是烤椰子和烤辣椒,还放了许多干香料,白玉碟子上放了藏红花煮印度香米,白菜和豆子拌了沙拉点缀在外。
评委五人走到桌前,只见摆盘很是邋遢,刘姥姥不甚在意菜色外表,尝了一口,倒是滋味绝美。
宝琴做了煎鸡胸肉配土豆泥,也没有绿叶蔬菜,宝玉叹气:“面粉坨没有熟。”
宝琴气嘟嘟地掷了锅铲。
探春做了整只得迷迭香烤鸡配芹菜沙拉,用乳酪和盐做了酱汁,摆盘倒是艺术精致。
几个评委连连点头,警幻仙子赞叹:“鸡肉汁多味美,倒是搭配得当。”
可卿做的是红酒烩鸡,但是一整杯酒没有挥发完,汤汁稀稀落落还留在盆里。
评委们倒也是没给面子,直接判定了最低分。
探春得了第一,黛玉第二,湘云、宝琴、可卿次之。
衍生节目【乘风破浪之红楼食堂】欢乐落下帷幕。
“绛珠仙子。”
黛玉回头看着北静星君。
他眼神发光。
“真的很好吃。”
第十九章
灵河岸畔,院舍之外,暖风艳阳,桃林深深,绿地如茵。
黛玉躺在水边,睡着了。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贾家。
荣国府里庭院深深,她不过才从扬州城过来三年,那时候北静星君还是北静郡王,黛玉初次听宝玉说起北静星君,是在宁国府秦可卿下葬之时。
那时贾府家人位列道路两旁,有六十四名青衣请灵,一应执事陈设,皆光艳夺目。
宝珠和瑞珠自行秦可卿未嫁女之礼外,摔丧驾灵,十分哀苦,又有官客来送兵,宝玉嚷嚷着要见那传说中虽然年未弱冠,却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的北静王水溶。
北静王穿着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
恍惚间,黛玉仿佛也在那送葬的队伍里,隔着好一层人群,只见贾珍、贾赦和贾政人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那北静王便也从轿内欠身含笑答礼。
宝玉说得没错,北静王好个仪表人才,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身上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宝玉怎么说也是神瑛侍者转世,站在北静王身边,竟像个乡村莽夫。
黛玉埋在人群里,迷迷蒙蒙地远远瞧着,只见北静王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卒无敬贺之物,此系圣上所赐蕶苓香念珠一串,权为贺敬之礼。”
倏忽间掩乐停音,滔滔然殡已过完,那北静王所乘的大轿鸣锣,张伞而去。
人潮攒动,黛玉又好像坐在荣国府的暖阁中,紫鹃奉了茶,果见宝玉饮了茶水,便把那串北静王所赠的香珠从腕上脱下来,郑重转赠給黛玉。
黛玉顿了顿,按照她的性子,本想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并置之不取。
然而又想起隔着帘子,看见那人穿着一身白袍,她从没见过什么人,能把白衣素服穿的那么好看。
黛玉再一晃神,北静王所赠的香珠,已被她接了过来,戴在腕子上。
她手腕细,珠串是男人的物件,做得宽大,便在腕上晃悠悠的。
梦里日子也是这般晃悠悠的,浑浑噩噩,黛玉知道自己在做梦,梦外的世界不过一呼一吸之间,而梦中却已飞快过了半生。
转眼便是省亲、开宴、诗社,然后抄检大观园、宝玉又与宝钗成了婚,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珠串愈发松了,衬得手腕不堪一握,众仙子薄命的,纷纷按着既定的命运走,回到了太虚幻境,而黛玉常常看着腕上的那串香珠,似乎原该与北静王有什么缘分,却一直未竟。
梦中那个人的身影似乎总是在眼前,却又远得无法触碰。像天边一朵云,像花上一滴泪,像这个无比真实的梦中,一个最不真切的梦。
宝玉成天在黛玉眼前转着,她却只觉得心烦。好像有人说北静王来了,黛玉似乎是抖了一下,微乎其微的,又有人连连拍他的臂膀,她方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推醒黛玉的,正是宝钗。
她彻底从梦中世界醒了过来,向手腕上望去,并没有香珠串,只有一本《石头记》摆在她手边,身下是坚硬的草地,周围是灵河岸畔的桃花丛林。
宝钗笑着问她:“绛珠仙子这是梦见什么了?怎么还落了泪?”
黛玉恍惚,仿佛一梦过了半生,把香腮边的清泪缓缓抹去,又静静坐了一阵。
桃林间起了些风,沙沙的,一些花瓣掉到了水里,是落花水流红,闲愁万种。
宝钗拉了拉黛玉的衣袖,道:“绛珠仙子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快别愣神了,今天是第二次公演选歌分组的日子,可没忘记吧?”
她把黛玉扶了起来,“咱们快回屋舍去收拾收拾,接我们去放春山的翠幄清油车就快到了。”
黛玉点点头,跟在宝钗后面走了,一时无话。
屋舍里,香菱颇为不舍地抱住黛玉:“绛珠姐姐,下一次分组若是要按第一次公演的名次来分的,我们怕就不一定能分在一组了吧?我倒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呢!”
黛玉笑着回抱住了她,道:“我知道你怪是舍不得我的。不打紧的,反正咱们都在一处训练,住的也近,我们倘若分去了新的宿舍,我便时常来看你,我们还要一起打麻将、吃火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