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安好——木木木子头
时间:2020-10-09 08:47:04

  李安好细观宝桃的面,确实是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转眼看向周嬷嬷,笑言道:“这次又麻烦大舅母了。”
  “姑娘可不能这么说,”周嬷嬷是越瞧越觉得表姑娘的眉眼长开后有几分像已逝多年的老夫人:“遇见她们,大夫人高兴。”
  得用的奴婢放在外,这说明表姑娘屋里安稳。
  前后了解得差不多了,李安好话调一转:“刚在正院……”
  周嬷嬷摇首轻笑:“还能怎么着?那位见着奴婢几个,是要笑笑不真心,三言两语便打发了我们,”心里头真觉大小姐那一步是走对了。
  “姑娘也别放在心里,毕竟咱们也没把人家摆在排面上。”
  李安好甚是认同这话:“她非我生母,我也不求她真心待我。两厢安好即可。”
  “对极,”周嬷嬷点首,不怪家里时时惦记着,表姑娘知事得真是惹人怜。
  “大舅和大舅母身体康健否?”最近李安好的耳朵没闲着,坤宁宫一动土,各家都两手扒着脑袋在揣度圣意。大舅深得皇上重用,挨着这当口回京述职,也不知是祸是福?好在燕家小辈中没嫡出女,承不了那富贵。
  “家中一切都好,就是主子们总念叨着您,”周嬷嬷抽出掖在袖中的帕子,摁了下眼角:“这两日大夫人要拾掇府里,多有不便,就潜了奴婢先来看看您。让奴婢与您说,过几日她来接您回府里小住。”
  李安好笑道:“这怕是不能,”见周嬷嬷面露不解,立马解疑到,“祖母近日也要回京了。”
  她到底是姓李,可不能明知长辈要归府,还去舅家躲闲。再者,祖母去江南还是为了养病。
  这个时候回来?周嬷嬷心中一动,再看向表姑娘,见其面露无奈,就确定了。不禁嗤鼻一笑,宁诚伯府竟也有意去够那个位置,还真是所图不小。
  “刚您见着的那位姑娘是我二叔嫡女,在府里女儿中序六,再过二十来日,便及笄了。”
  “确实出挑。”
  江嬷嬷到时,周嬷嬷已打算离开,两人站在汀雪苑中,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终江嬷嬷代李安好,送周嬷嬷出府。
 
 
第10章 
  回了二房居地的李安馨,直接去了浅云院。不待她开口,坐在榻上理着账本的周氏就先出了声:“刚前院门房有消息传过来,说燕家大夫人今日入京了。”回来得可真及时,冷不丁地吓了籽春院那位一大跳。
  “之前女儿在三姐姐院里已经见过燕家大舅母身边的周嬷嬷了,”也不知怎的,李安馨感觉有些不得劲,心口处闷得慌。
  燕大夫人提前归京,应是为了三姐姐的婚事。三姐姐是丧妇长女,大伯续娶的继室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于子教养不利。原在姻缘上就落了下层,现年岁又临双十,实非俊材之良配。
  可若有燕家过手,李安馨眼底起了波澜。李安好的外祖燕唯老尚书虽已不在,但其三子个个都出色。
  在前平中布政使严琦出事时,母亲就说燕家会出第二位六部尚书。果不其然平中布政使司参政燕茂霖上任不到两年,就被圣上任命为平中布政使,掌了大靖三分粮仓。
  “怎么不说话?”周氏核对好了账务,抬头看向微微颔首站在堂中不动的女儿,见其眼中泄露的阴郁,徒生无力之感:“一直以来,三丫头都待你客客气气的,你怎么就过不了她这坎?”
  她一知州之女,出身不显是既定事实,给不了女儿强劲的外家。可女儿因此而感到自卑,变得狭隘,就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了。
  李安馨承认自己心有嫉妒:“女儿知道错了,女儿和三姐姐是一家子姐妹,她好我也好。”
  瞧着女儿脸上的落寞,周氏叹气:“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你错的是将嫉妒之心溢于言表,这会让人生厌,起了防备。”
  听了这话,李安馨不但没有立马收敛不好的情绪,反而放弃压抑内心里翻腾的酸意:“在您屋中,女儿想放纵一回,只此一次,”这些年见过的富贵在脑中快速地掠过,画面终定格在八岁那年。
  “痴儿啊,你跟她是不一样的,”周氏还是心疼了,下了榻上前将显得落寞的女儿拥在怀中:“再有几天,三丫头就十九了,即便是燕家权重,也没有几个好人家愿意背那娶‘权’的名头。至多就是像了她母亲,嫁一不得用的男子,一生平平淡淡。而你,你会成为贵人。”
  会成为贵人吗?李安馨并没有母亲那般肯定。她的身份摆在这,现伯府未分家,出门赴宴还可以说是宁诚伯府的嫡女。可若是伯府分家了呢?
  傍晚宁诚伯李骏下了值,急急回了府,招来了管家细问一番后,就去了书房。
  “伯爷回来了,”思漱是管着前院书房的丫鬟,平日里除了清扫书房,便是伺候这书房的主人——宁诚伯,轻轻压了压插在鬓边的绢花,后羞腼低眉,像以往那般笑着上前,挽起李骏的袖子:“今日好像早了一刻。”
  李骏心中有事,这会正烦躁,压根没在意思漱鬓边的粉色绢花,洁手净面后吩咐道:“将清源道人的《亭千语序》取出,送去三姑娘那。”
  思漱闻言一愣,不过只瞬息就回了神:“《亭千语序》是您最喜欢的……”
  “叨叨什么,”李骏不耐烦地挥袖:“赶紧送去。”他再喜欢,也不能指着它活。
  大嫂不声不响地回京,肯定是因着安好的事。可安好与钱氏不对付,他一伯爷总不能带着她出去赴宴,供那些妇人相看吧?想想燕家三兄弟的嘴脸,他直觉后颈发寒。
  思漱不敢再多言,退下去取那孤本。三姑娘在这伯府里还当真是尊大佛,连一家之主的伯爷都开罪不起。
  李骏背着两手,站在书桌旁,唇上的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年逾四十,多情的桃花眼黯然了两分,显得深沉。
  他对原配妻子燕氏是情深意重,知道她身子不好,连嫡子都不求,只望她舒舒坦坦,陪着他白首到老。可……可她还是丢下他和安好走了,白事办完,燕家对伯府就不再客……不,应该说是对他不再客气了,于安好却是更加的宠爱。
  这些年,三个舅老爷在朝中是越发得势,但却未照拂宁诚伯府。他也不知哪做得不好,明明燕氏在世时,她说一,他从没应二。
  接了父亲着婢女送来的《亭千语序》,李安好扯起嘴角,只当这是父亲予她十九岁的生辰礼:“替我谢过父亲。”
  “三姑娘喜欢就好,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宝樱送一送思漱姑娘,”这也算是父亲屋里人,她不能拿她当一般婢女待。
  “是”
  看着她们出了屋,李安好才翻开《亭千语序》,垂目瞥了一眼。
  认不清自身是大忌,父亲就从未想过外祖和舅舅们不提拔他,全因他自身能力不及。而能力不足却掌了实权,甚者会害了一家子老小。
  “姑娘,”旬嬷嬷拿着刚做好的单子进了堂屋:“奴婢和宝桃带回来的东西已经都分好了,要送去各院的物什也列好了单子,还请您过过眼。”
  将手里的《亭千语序》递出,接过单子大概浏览了一遍,李安好就放下了:“你们在景德淘换的那套青玉茶具,也别收起来了,连着那快砚台,明日一并送去前院给父亲。”
  但愿那上好的茶具和砚台能引得他寄情于诗书茶经,常招三两好友弄茶赋诗,别一天到晚尽想着那些没影的事儿。
  “好,那其他的?”
  “就按单子上来,”李安好把单子还给旬嬷嬷:“明日大舅母应该会着仲管家送东西到伯府,你跟仲管家说一声,过两日我去府上给大舅母请安。”
  虽不能在燕府小住,但舅母归京,她这个外甥女总不能不露面。
  旬嬷嬷点首:“是这个礼。”
  天黑了,城中亮了火烛花灯。宁诚伯府后门的一处暗巷中,一挑着担子的货郎不再叫卖,抬手压低了戴着的斗笠前檐,不快不慢地向前。
  咳咳……
  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女子,用帕捂着嘴,一手扶着墙在不断地咳着。货郎经过她,同前两次遇见时一样,瞅了她两眼。瞥见其露在外的一小截脖颈,不大的眼睛微微一缩。
  出了巷子两个拐弯,一挺着肚子富绅打扮的男子让跟着的小厮拦下货郎:“你这还有麦糖吗?家里小子就好这一口。”
  “有有有,老爷请稍等,小的这就给您拿,”货郎放下担子,富绅凑上前低语问道:“怎么回事?”
  “西头暗巷那个女人,这五天我已经遇见她三次。她病得很重,身上脂粉味很呛,颈边有红斑,应是花.柳。我怀疑有人窥得主子心思,盯上宁诚伯府了。”
  富绅被肉挤得快没了的小眼中寒光一闪:“花.柳病,好阴毒的招!”这事得尽快上禀,“地字九和小雀儿已经饿了五天了,就等着那位出府,这个关口不能出岔子。至于那个女人,盯紧了,摸清她背后的主。”
  “是,有人来了。”
  “什么,尝一块都不行?”富绅直起身狠瞪站在他面前显得瘦小的货郎,面上横肉一耸:“你怎么做生意的?不尝一口,我怎么知道这麦糖合不合我儿子的口?”
  你有儿子吗?货郎哈着腰陪着笑脸:“老爷,小的这真的是小本生意,您可以尝,但不能尝拳头那么大块。”
  一青衣女子戴着帷帽,自三人身边经过,并未停留。
  富绅凑了凑鼻子,待人走远了才低语嘀咕了:“这女人香在哪闻过,”好像是承恩侯府那个岚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青葙。
 
 
第11章 
  可近日那岚姑娘在宫中陪伴懿贵太妃,难道仅是巧合?富绅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遭,这里距宁诚伯府只两条街,离承恩侯府也不甚远。再看天色,一个妙龄丫鬟怎会这时还在外走动,又恰恰与地字二从一个方向来?
  货郎还哈着腰等着:“老爷,您还买吗?”
  “买,”富绅手摸着下巴上的那一小撮胡须,不高兴地瞥了一样货郎:“三文钱,别忘了你允我尝的那一口。”不甘不愿像吃了大亏的样子将小气吝啬表现得淋漓尽致。
  “好嘞,”货郎也不嫌生意小,高高兴兴地拿錾子去凿麦糖。
  次日,李安好还是四更起,捯饬妥当便去往籽春院请安。这前脚刚跨出汀雪苑,就遇上了李榕儿。
  “三姐姐总是这么勤勉,妹妹真是羞愧。”
  晨昏定省跟勤勉可搭不上关系,她这是在暗讽她殷勤吗?李安好扭头看向走在右侧,落后半步的五妹妹,见其面上挂着生硬的笑,心知其没那意思,却是有意要与自己热络。
  “五妹妹说笑了,母亲待我们素来亲厚,我深感念之。”
  她清楚李榕儿求什么,只是给不了。虽说庶从嫡,名义上李氏桐儿、蓉儿,包括矮了母亲一头的钱氏所出的彦哥儿、宏哥儿,都是燕家的外甥。可也说了是名义上,当不得真的。
  况且大舅母丢下崇州府里的一大家子,提前回了京,明眼人都知是为了她这个将至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的外甥女。她又怎能不识好歹地给舅母添麻烦,要求其为庶妹的姻缘劳累。
  再者姻缘之事,好坏从来都说不准。好了自享福,没几人能记着谁的恩;坏了,那都是别人的错。与其这般,还不如不沾。她也不愿舅家因一些不相关的人或事,受人指摘。
  李榕儿一愣,复又想将将才说的那话,意会到什么立时面上的笑就挂不住了,硬着头皮拉扯着唇角向上:“三姐姐误会了,妹妹没那意思。”心有委屈,不禁红了眼。
  她三更起,早早就等在了汀雪苑附近,所求的也仅是三姐姐在与大舅母出门走动时,能带上她。她一庶出女,根本就碍不着她。三姐姐那么聪慧,不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冷冷地装作不知,还故意曲解她的话?平日里不总是说她们是一家子姐妹吗?
  “呦,五妹妹这是怎么了,眼睛都红了?”
  到了籽春院,才刚站定。早来一步的李桐儿就凑了过来,弯了弯膝,便出声问询,余光还似不经意一般扫过眉目含笑的李安好。
  李安好也想知道李榕儿怎么了,侧过身一声不吭地等着。
  “没……没什么,”话是这么说,只李榕儿在说时竟怯怯地拿眼去瞄一旁的李安好:“大概是被晨露蒙了眼,一会即好。”
  “噢,这样啊,”李桐儿语调拉得长长的,眼底暗色浓浓。
  李安好淡然一笑,转眼问道:“不然四妹妹是以为我欺负了五妹妹吗?”
  “这是三姐姐自己说的,妹妹可没妄加猜测,”李桐儿不在意地剔着指甲,脑中还在想着前日送去前院书房的那副护膝,心中不忿难耐。
  她花了半个月,一针一针地给父亲做了一副护膝,未得半句好话,更不要说赏赐了。而昨日燕家大夫人回京,头影还未露,父亲就捉急忙慌地将前几年花重金买下的孤本送到了汀雪苑。相比而言,真是讽刺极了!
  望进那双甚是漂亮的猫眼里,李安好品着其中的意味。懂得讨好父亲,她还以为李桐儿终于看透了钱氏,原是自己高估这个妹妹了。
  就这点心窍还想进那深宫拼一拼,她不怕死,她这个同脉出的姐姐还怕被牵连。
  李安好的逼视,和其眼中的戏谑,让李桐儿心都紧揪着,不自禁地后退半步,撇过脸去。
  看着这个郁郁不得意的妹妹,李安好起步上前两步,倾身凑近,嘴杵到李桐儿的左耳边。
  “你干什么,”李桐儿惊恐,不禁打了个激灵。身子顿时僵硬,想要后退,腿却不听使唤。
  “你是我亲妹妹,我还能在这籽春院外害了你,”李安好浅笑嫣嫣,安抚道:“放轻松点,也能听仔细些,”这话一说完便压低了声音,“知道为什么你努力这么多年,还未被记嫡吗?“
  李桐儿闻言,瞳孔蓦然外扩。
  “因为你没有价值,”李安好敛下眼睫:“至少是没让祖母和父亲看到你有被记嫡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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