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冯嫔与敏美人走得近,有淑妃那本折子在前,臣妾不信她是无辜,”李安好下床,拿了龙袍,准备给皇上更衣。
皇帝却还坐着不动,只朝着寝殿门口唤了一声:“天庚。”
听着声,天庚立时进到寝殿拱手向前:“主上。”
“冯氏交给你,”皇上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朕要知道她背后是谁,三番两次撺掇郝氏又意欲何为?”
李安好了然,放下龙袍:“郝昭媛去找过淑妃,淑妃背靠武静侯府。”现韩逾又得皇上重用,不能掉以轻心。
皇帝眼中闪过暗芒,拉她坐到身边,望向天庚:“去吧。”武静侯府也就只有一样东西招人惦记。只那样东西早被韩逾曾祖韩应给销毁了。
“那郝昭媛呢?”天庚多嘴一问。
“郝氏不是已经把事都交代了吗,与淑妃说的也无出入。既如此,她自请离宫修行,那就上书至中宫,朕允了。”这还用他来教?
“臣告退。”
李安好依靠在皇上肩头:“郝昭媛出身一般,又不得宠。臣妾想冯氏及其背后的人会盯上她,应是看在她与淑妃走得近的缘故。”
“元元心慧貌美,”皇上揽人入怀,侧首亲吻她的额:“叫朕怎能不心喜?”有贤妻如此,他之福。
仰首望向那人,李安好轻抚他腮边的硬茬:“皇上,您变了。从前就算是要拿冯氏,也会等找全了证据。”
“以前是朕顾虑太多,”皇上自嘲一笑:“现想通了,有些时候该肆意肆意该放纵放纵,不是谁都值得咱们耗费心力应付的。”
乾正殿外,天庚传达了皇上的圣意,冯氏张嘴欲大嚷。只声还未出口,一旁的九娘一个闪身过去,劈晕了她。
郝昭媛看着乾正殿的殿门,终她还是未能跨入,含泪笑之,叩首谢恩,起身不再有留恋地离去。
午时过,冯氏被御前的人抓了的事就传遍了后宫。
皇后放过郝昭媛两回,临离宫了,她也想回敬稍许,便将冯氏离间她怨恨皇上的事透了一部分不紧要的出去。这下子后宫是炸开了锅,恨冯氏贱人恨得是牙痒痒。
皇上对妾妃本就冷淡,现又来这一出,日后哪还会再宠幸妃嫔?
“蠢货,”咏和宫主位淳修媛阴沉着一双杏眼,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端和从容。
候在一旁的嬷嬷同样面色不好:“娘娘还要再想想法子,二爷说了严氏一族不能白死,咱们必须要尽快拿到武静侯府老祖宗绘制的那份矿藏图。”
“还不知道有没有呢?”淳修媛长吁一口气,她母亲是严家养大的,但只是没名没分的养女罢了,别总拿严氏恩情来压她。
大靖的第一份地域图就是武静侯府的老祖宗带着兵部和工部的人绘制的。除此之外,武静侯府的老祖宗还上呈过一份西北矿藏图。
这矿藏图极其珍贵,得到它就等于得了西北那块的所有矿藏。只这图是武静侯府老祖宗耗费了毕生心血绘制的,无旁人参与。若不是齐国将军府在宫里眼线多,都不会知道有这图。
“二爷说有就有,还请娘娘加紧些。”
淳修媛不爱听这话:“皇上的乾正殿有龙卫把守,你有那本事倒是潜进去翻翻呀。”
在这支使她有用吗?淑妃那人极难缠,防心又重,她又不是没试着接近过,可结果呢?
“你瞧着,很快就该轮到敏美人了。皇后现怀了喜,手段只会更加狠厉。”
这一个个的没了,淳修媛心里也怕:“护崽子的母老虎,你在北地深山里没少见吧,凶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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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写好了自请离宫的折子, 郝昭媛搁下毛笔,又回头细读,眼眶里滚动着泪水。入宫十二年, 她期盼过、算计过、挣扎过也灰心绝望过, 终还是放下了一切决定饶过自己。
晾干墨迹,笑着合上折子。
走出大殿, 站在檐下, 仰望碧蓝的天。想要再看一看这居了多年的丽芙宫,却提不起劲儿。原她对这充斥着孤寂与冰冷的宫宇早已生了厌, 罢, 那就不看了。
午歇醒来听说了宫里的传言,淑妃就着宫人做些枣泥酥与酒酿桂花糕,取了宫里仅有的两钱母树大红袍去了庭院中的石亭,点上桂花香, 洁手开始烹茶。
友来时, 茶已斟上。
郝昭媛本只是过来钟粹宫看看,不论淑妃愿不愿意见她, 要离宫了, 她想与她道个别。
跟着烟云入了殿门, 来到庭院石亭。坐于石亭中的淑妃扭头望来,笑面相迎,依旧明艳。
虽无言语,但郝昭媛已会意, 回之以笑,无需相请移步亭中在淑妃对面落座,端小小茶杯举起:“多谢姐姐拉了妹妹一把,没让妹妹堕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连累父母族亲。妹妹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仰首饮尽茶水。
“救你的不是我,”淑妃端杯迎上:“是你自己。”心有执念的人太多,又爱认死理,有几个能听得旁人言。
放下茶杯,郝昭媛给自己倒满:“没想到临走时还能再喝上一回母树大红袍,这趟来的一点不愧。”
淑妃小抿了一口:“还有枣泥酥和酒酿桂花糕,算是给你践行。”
都是她爱吃的,郝昭媛垂首望着杯中的茶,笑着舔了舔唇:“我折子已经写好了,明日去中宫请安时会呈上,皇上已经允了。”只差凤印盖上,她便可以离去了。
“挺好,”淑妃笑道:“以后可以过些清净日子。”她竟有点羡慕。
抬首看向对面,今儿来除了与她道别,郝昭媛还想说一句:“对不起。”
淑妃攥着茶杯,了然笑之,轻轻摇了摇首:“那日你不来找我,我又怎么会知道有人在打我武静侯府的主意?”
以前也有几个位份不及她的妃嫔,厚着脸皮闭着眼奉承迎合她。她也没太在意,以为就该这般。可郝昭媛这一出,引得中宫都动了,叫她提高了警惕。反思过去,才发现出不对。
“姐姐还是要注意一些,”郝昭媛凝眉深叹一声:“今日冯氏又找我了,因着前事,我气不过扇了她两巴掌。她就说我妒忌皇后,妒忌皇上对皇后腹中皇嗣的在意。”
“她背后有高人指点,”淑妃直言不讳:“冯氏出身官宦之家,身家清白,这一点毋庸置疑。”敛下眼睫,捻动着茶杯,“后宫里妃嫔就那么几位,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还不知道谁几分底?冯氏心思浅,整不出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姐姐说得对,”郝昭媛回想上午乾正殿前发生的事,长吁一口气:“冯氏活不成了,她是被御前的人抓起来的,我都有点后怕。”
还好她没再继续执迷下去,不然不定要受多少活罪。
生于武静侯府,淑妃自是知晓一些皇家事。皇上、皇后不是好糊弄的,连她都能想到冯氏挑拨郝昭媛的意图,那两位主岂会看不透?
她在犹豫是不是该给韩逾递句话?
傍晚时分,天庚来禀:“主上、皇后娘娘,冯氏撂了。”他都还没上手,天字号两个没排上序的女娃娃就成了事。
睡了一觉醒来,气色好看许多的皇帝正枕在皇后腿上,拿着本游记在看,两眼不离书页问道:“谁给她出的主意?”
“没人给她出主意,”审完了冯氏,天庚对蠢人又有了新的认知:“是她自己悟出来的。在其因失子伤怀时,咸福宫敏美人总会说一些故事予她听,有《郑伯克段于鄢》,有《借刀杀人》、《苦肉计》、《反间计》等等。”
皇上放下书,勾唇一笑:“朕的后宫还真是什么人才都有,”侧头望向天庚,“去把敏美人拿了,好好审一审。”
当初他不慎吸了欢情花粉,敏氏自荐解难,后她也识趣得很,极少生事。若不是皇后发现其在利用观景楼窥视宫廷,他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臣领命。”
天庚退下后,李安好将皇上卡在胸前的游记拿起合上:“时候不早了,皇上起来,臣妾服侍您洗漱,一会该用晚膳了。”
这一整天,他是一本折子都没碰,想来是真的疲倦了。
提到用膳,皇上爬了起来:“你宫里的牛乳很好喝。”
“御膳房将牛乳送来后,宝鹊又重新煮过,总会加些果仁进去,喝着更香,”李安好接过九娘拧干的温巾子给皇上擦手:“皇上若是喜欢,日后就由臣妾宫里小厨房给您准备早膳。”
“好”
还是皇后善解人意,身子健壮都是养出来的,这入口的吃食很有讲究。说不准臭小子能那般长寿,就是得益于他母后把他养得好。
皇帝达到目的了,等皇后洁手净面后拉着她来到桌旁就座:“以后朕有空,会常陪你用膳。”
“臣妾先记着这话,”李安好没当真,皇上勤政时有忙得过了点,哪会有那么多闲下来的时候?
用了晚膳,两人歇了一会,皇上亲手给皇后围上斗篷:“咱们溜达回坤宁宫。”他是知道她的,无论早中晚,用完膳休息一刻,她都要走动走动。
皇后可是活到了八十八,堪称祥瑞,足矣傲视《史册》。作为她的夫君,却只活了四十余年,他是真的很愧疚让她孤独了半生。为了能多陪她几年,他已决定以后吃住常在坤宁宫,偶有分不开身的就歇在乾正殿。
李安好不知皇上所想,由他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出乾正殿:“用完膳走动走动,人会轻松不少,夜里睡得也香。”
母亲身子弱,外祖为了爱女走到哪都会收集一些长寿之人的养生之法。她从小跟着母亲,也学了个全。
闻之,皇上严肃认真地附和道:“你说的对,”转眼看向范德江和天乙。
两人忙不迭地点首,他们记住了,日后一定会注意的。
这才进了顿晚膳,咸福宫的敏美人就被抓了。原因着皇后有喜极为烦躁的沈修仪和许充容一下子冷静了,抱着儿子再不敢乱想,早早地就着宫人关上宫门落锁歇息。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李安好着寝衣躺在凤榻上,皇上盘坐在里侧,双手放于膝上,对着她的肚子背诵着《三字经》。这已经是第四遍了,她听得是昏昏欲睡。可看皇上的样子,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背诵完,皇上开始解译:“人之初性本善,是说人出生之初,禀性……”
这夜,李安好梦里一群娃娃在摇头晃脑地嚷嚷《三字经》,虽听不着声但看着都觉吵。晨起身边已无人,伸手过去摸了摸,还有点温热。
坐起摇铃,宝樱、宝乔领着一队宫女进寝殿。
“皇上呢?”
宝樱拿了块干净的巾子打湿、揉搓、拧干:“回娘娘的话,皇上用完早膳就去上早朝了。”
李安好舒了一口气,愿意去早朝应该就没事了。洁了面,右手覆上小腹低头看去,笑着对肚打趣:“辛苦你了。”
只她不知道的是今日早朝,文武百官过得是尤为煎熬。
明明皇后怀喜,皇上该龙心大悦,可为何百官跪拜之后起身还未站稳,皇上就开口要吏部审查官员政绩?无论是在朝的还是地方的,一个都不落。
听得不少官员是脚底生寒,额上冒汗。
“陈弦、唐嵕。”
两人立时出队列,拱手向上:“臣在。”
皇帝目光自贤亲王、杨朗等人身上掠过,看向殿中央:“即日起,你二位就赴南千门大营练兵。”
可谓之一石激起千重浪,不但贤亲王、杨朗被惊得瞠目,就连燕茂霖都有些看不懂皇上了。练兵,是要有战起吗?
人心惶惶。
陈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止他,领兵打过南蛮的镇国公唐嵕也迟迟未应声。
急得站在武将队列里的两世子陈一耀和唐逸幽都想冲出来代父领命。去南千门大营练兵啊,那二位傻愣着作甚,他们就不怕皇上反悔收回成命吗?
最为悠闲的宁诚伯看不过去了,用玉笏挡着嘴清了清嗓子:“啊哼……”
镇国公立时回神,跪地叩首:“臣领命。”
“臣领命,”知道不是自己生的妄想,陈弦眼眶都红了,皇上终还是信了奉安国公府。
皇帝右手轻弹着龙椅把上的龙头:“朕每年拿那么多军饷出来,养的是能上阵杀敌的兵,”看着还跪在地的两国公,“你们听清楚了吗?”
“上不得沙场的就不是兵,”镇国公神色冷峻,他不知皇上为何突然要练兵,还将如此重任交于他和陈弦。但却晓一点,练兵为战。
“很好,”皇帝勾唇浅笑:“平身吧。”
两国公回归了队列,微颔着首的贤亲王心一抽一抽的,气息不顺。皇上要干什么,边境又不安定了吗?
不对,这还都是其次。令他生惧的是凌庸墨怎会突然启用镇国公和奉安国公?
这两位一个挂帅打过南蛮一个随父镇守过鹰门山,确实英勇,朝中难过匹敌。只镇国公有领兵在外不从君令的劣迹,而奉安国公府与太后之间的事还没扯清楚,按理皇上不该重用他们。
难道真的有战起?
站在刑部侍郎后的武英殿大学士杨朗紧敛双目,死死捏着玉笏,指节都白了。他大哥半生谋算全白费了。镇国公府和奉安国公府都那样了,皇帝竟放结了亲家的两国公去南千门。
不妙啊!
太和殿死寂沉沉,唐逸幽嗤鼻笑之出了队列。
“皇上,臣以为南千门大营的兵战力确实了了。去年恪王勾连徐博义行不轨,皇上派臣往南千门大营点兵赴延陵擒拿徐博义。回来的路上,臣遇袭。对方悍勇,个个可敌南千门大营十兵,徐博义被杀。若不是奉安国公领援兵来得及时,臣与臣二弟也回不来了。”
三两抽气声响起,对徐博义的死外界多有传言,有说他死在延陵,也有说他逃了,但更多的是传徐博义死在兖州城外的破庙里。
这事皇上一直没摊明,而镇国公府除了唐五,旁人嘴都紧得很。那段日子,唐五被镇国公拘在府里,也没要到出来喝酒,外头是探听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