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要不是玫瑰剧院外墙建得高,铁栅栏足够坚固,还真抵不住一波波人潮。
下午,苏格兰场的格雷格森探长收到了命令,他与雷斯垂德一起负责金玫瑰的案子。
雷斯垂德秘密提走尸体,而他需要与西区其他剧院提前沟通,苏格兰场与各剧院一起应对可能发生的聚集事件。
格雷格森看着铁栏外的金玫瑰支持者们,这两天注定麻烦不断,好歹准备及时人手充足,将剧院街的局面维持住了。
他才能松一口气,有闲心抱怨,“雷斯垂德那家伙,好事想不到我,脏活累活就记起我来了。也不知是被谁教坏的。”
一旁,卡特探员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在认真执勤。
两位都是他的长官,他能发表什么意见?难道告诉格雷格森正确答案——耳濡目染,雷斯垂德身边有两只魔鬼。
凯尔西也没能一觉补到天黑。
午饭后,带上金玫瑰床头的金粉玫瑰,前往以百花齐放闻名的罗宾森庄园。
准确地说,如今已经变更为达西庄园。
安琪儿的失踪案告破后,罗宾森女士与威尔逊先生化解了十五年来的心结,两人相伴走过了人生最后的几个月。
两人的资产都投入到了慈善事业中,而罗宾森庄园出售给了能善待鲜花的人。
达西买下庄园后,也留用了大部分的侍从与园丁。尤其是乔休尔管事,正是他一手打造了百花齐放的庄园美景。
这次拜访达西庄园,只为请乔休尔管事鉴别金粉玫瑰的品种,以而推断它的赠送者来自何方。
金粉玫瑰是否在伦敦花店能轻易购买?或者是某一处特殊的培植品?
乔休尔管事观察了几支金粉玫瑰,除去花朵上撒的金粉,这一种橙玫瑰本身并非独特难求。
“它来自伦敦或周边,虽然不比红白色玫瑰常见,但多走几家花店,你总能买到橙玫瑰。”
“根据您描述的室内环境,以及鲜花的绽放程度,初步判断花枝从采摘至今不超过两天。”
乔休尔管事又贴近玫瑰,深深嗅了一下,“仔细分辨有一缕茶香。将鲜花插在冷却的浓茶中有助于延长花期,即便如此,距离它被采摘也不会超过五天。”
丝特芬妮周六夜晚死亡,上一次她休息离开剧院还是周一。
换言之,这一束鲜花不是她从外带回,而是演出期间有人送入剧院。
凯尔西认真地听着一边分析,丝特芬妮的花瓶里装着清水,不是她将鲜花保鲜,那么使用茶水的只有送花者或店家。
“茶叶并不便宜,如今的花市使用浓茶给玫瑰保鲜常见吗?”
“花市一般使用化学保鲜剂,那比茶水便宜,一般运输商与花店卖家不可能选择高成本经营。”
乔休尔却指出,“可是总有些挑剔的客人,吹毛求疵地认为保鲜剂破坏了鲜花的自然感。相对应的,有的花店将花梗插在浓茶中,当然而就卖得更贵些。”
乔休尔表示伦敦及附近,能拥有花圃的人家基本都能种这一类橙玫瑰,更不会在意那一瓶浓茶的钱。如果问从是哪一家采的橙玫瑰,他很难做出来源判断。
“但如果是从花店里购买,情况又不一样了。”
凯尔西一点便透,“伦敦会使用浓茶保鲜的花店,面对的是高消费客户,总是有一个定数,我有可能查到这一束来自哪里。”
乔休尔还补充了一点:“班纳特先生,请留意橙玫瑰的花语。它代表了或羞涩或隐晦的爱,送给人一份神秘不能多言的爱。
据我所知,男士选择橙玫瑰的情况相对较少。通常三种人选择它,害羞的小伙子、喜欢玩神秘的男人,以及不能公之于众的地下情。”
丝特芬妮会喜欢上羞涩的小伙子吗?
凯尔西认为概率不大,不是因为金玫瑰无法享受单纯的感情。
而是因为不成熟的小伙子一般无法完美隐藏行迹,那就不可能隐瞒了剧团的大多数双眼睛,让他们一无所察丝特芬妮的恋情。
至于后两个选项,就需调查花店才知一二。
凯尔西将调查范围况告之格雷格森,“以剧院街为中心,散开调查出售此种橙玫瑰的花店。
店内使用浓茶保鲜花卉,从周二至周五出售橙玫瑰,也可能提供洒金粉服务。购买者可能是侍从,也可能是一位中上阶层的男士。”
“明白了。我带队分头去查。”
格雷格森出发前,又向凯尔西确定,“班纳特先生,除了花店要调查,还有垃圾站要调查,您确定选择去垃圾站?”
每天清晨天没亮,清洁工会驾车拉走玫瑰剧院的垃圾。
丝特芬妮及剧团等人的生活垃圾,可能隐藏了某些重要线索,必须将能查的都检查一遍。
比起调查花店,搜查垃圾站是一件苦差事。
凯尔西肯定地点头,“对,我去垃圾站。格雷格森探长不用担忧,我能应付那些恶臭气味。”
“您是一位敬业的顾问。”
格雷格森称赞到,十分感谢凯尔西的选择让他逃过一劫。
再次腹诽雷斯垂德,班纳特先生分明是为人着想的绅士,他完全不需要做好被言词打击的准备。
一旁,卡特目送格雷格森离开,不由摇了摇头。一开始,谁又不曾有过天真。
凯尔西见状,微笑问,“卡特探员,你有什么不同想法吗?”
“哦,我……”
卡特面对魔鬼之笑,脸部肌肉僵硬地没法再说谎。“我只是感叹,格雷格森探长不知您的本意。”
凯尔西继续微笑,“我的本意?”
卡特硬着头皮直说了,“花店调查只要跑跑腿就行,但翻查垃圾堆却需要过人的眼力与分辨力。您认为格雷格森探长很可能会错过某些线索,所以将简单的花店任务派给了他。”
因此,这不是体贴,而是觉得对方可能犯蠢,所以不给他机会罢了。
“卡特探员,还记得我们见面的遭遇吗?当时抓捕开膛手,正因你多嘴一句要剪头发,让我想起了案件的重要关联。”
凯尔西诚意夸奖,“果不其然,你是一位很有灵性的探员。继续保持,我认为你很有潜力。”
卡特:被夸奖了。虽然很高兴,但隐隐有一丝不安。
多方加班加点地进行着调查,好消息却迟迟不肯露面。
卖橙玫瑰的花店都已走遍,连账册也看了,但无从确定谁买过送给丝特芬妮的鲜花。
垃圾站也被翻遍,找到了玫瑰剧院的那一摊脏乱,但在其中并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好在经过各大报纸宣扬着尸检的正确性与重要性,金玫瑰的支持者们大多接受了这种办案手段,渐渐不再聚众而安静等待结果。
三天后,最先确定的仅有一点,尸检表明丝特芬妮不曾摄入毒芹。
毒芹中毒,往往是死于呼吸衰竭;丝特芬妮的尸检表明她的心脏、肝脏受到毒物侵蚀,严重受损。
尽管毒源尚未明确,但金玫瑰之死与艾德勒的外敷药膏没有一便士的关系。
偏偏,此时忽有一家绯闻小报爆料:
金玫瑰遭到剧团新人嫉妒被毒杀,言之凿凿,所用毒物是外敷药膏——其中正含有剧毒的毒芹成分。
第56章
“交出凶手!”“交出凶手!”
“毒杀金玫瑰, 你会下地狱的!”
“让艾德勒那个坏女人滚出来!”
周四夜间十点半。
剧院街上原该是车水马龙,人们心满意足地观看完演出,言笑晏晏地从各家剧院离场。
今夜, 热闹却变成了喧嚣。三五成群的闹事者堵在了玫瑰剧院门前,同时也堵住了通往其他剧院门的路。
或举着牌子, 或嘶声力竭, 场面一度失控地想冲入玫瑰剧院,亲身上阵抓出所谓谋害金玫瑰的剧团新人艾德勒。
“到底是谁走漏的消息?”
格雷格森好不容易才组织人手拦住闹事人潮。
苏格兰产根本无法提供充足警力, 半是罗德里克半是提前借来的护卫, 半是其他剧院派出的帮手, 这才将情绪激愤的人潮控制在了玫瑰剧院门外。
然而,现在能将人拦在门外,却拦不住喊打喊杀的追责想法。
外敷药膏含有毒芹成分。
这一个搜查结果, 只有金玫瑰死亡之夜,目击了死亡现场的调查者与被调查者知道。
“包括上后赶来剧团的苏格兰场警察,上周六夜里一共五十七个人。”
格雷格森看着再聚于此的一部分人, 当夜金玫瑰支持者十三个男人都到齐了,剧团的十九人也都没有离开剧院, “你们里面一定有人将消息泄露给了小报。”
罗德里克蹭的站起来, 愤怒的目光一一瞪视诸人。这几天,他出钱出力就为不被坑, 原本形势即将稳定,岂料忽生事端。
别以为他追捧金玫瑰就失了理智,这两天熬出了黑眼圈翻遍了药典,发现了毒芹中毒的特性。
——鼠尿味呕吐物是毒芹中毒特征。
罗德里克用能分辨数十种不同女性香水的鼻子担保, 上周六,没有在金玫瑰死亡现场闻见这一气味。
“外敷药膏不是毒源, 现在却爆出了错误消息。那个泄露勘察结果的人,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都是在找我的麻烦!”
骑虎难下,罗德里克已花出了大把的金钱。最不希望场面失控的是他,更不希望出现内鬼的人也是他,甚至最不希望真凶与剧团有关的人也是他。
罗德里克已盘算着怎么将损失的钱赚回来,投资剧团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失去首席的剧团急需捧出一位新台柱,这一过程不如与他互惠合作。
不错,他曾经真情实感地追捧过金玫瑰,也厌恶过金玫瑰不喜的一些剧团团员。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金玫瑰死了,如果真凶不是剧团的人,难不成他还要一直和钱不过去。
“是谁!现在承认了,我还能给他留些颜面。”
罗德里克比格雷格森更愤怒,上一回大意被凯尔西坑了反抗不了,这一次的财路受阻,他岂会放过暗中搞事的老鼠。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演出厅的舞台,金玫瑰死亡夜的当事人们围成一圈坐着。
明明观众席空无一人,此刻舞台上的人们竟是飙起演技来。
压抑的沉默在不断蔓延。
十几分钟过去,任凭罗德里克暴跳如雷,谁都是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拒不承认向小报透露了案发的勘察结果。
‘咔——’
侧门被打开。
凯尔西的到来打破了一室沉默,“不用再演了,考伯特先生、赖尔先生,以及马伦先生,你们三人将消息卖给《火星小报》。
那位O姓记者已经承认了,是你们主动找上门去,提出三百英镑换一则消息。”
“三百英镑!”
罗德里克捂住了气闷的胸口,“就为了区区三百英镑,你们三头猪浪费了我上万的前期打点!”
被点名的三人,前两位是金玫瑰支持者,正是刚愎自用探长与好几次发表意见的小胡子,后一位则是剧团里不起眼的后勤。
“你、你,你信口开河。”
后勤马伦脸色煞白地否认着,又着急忙慌地向怒视他的剧团成员解释,“各位要相信我,我没有做过。大家共事好几年,你们不会相信一个外人的话吧。”
“诸位是不用轻信我,但卖消息的三位的收款条上签名做不了假。”
凯尔西甩出一张照片,正是三人出卖消息的凭证。
“如果三位认为有必要,O姓记者表示愿意追加一份报道,如实书写毒芹一说的来源。”
考伯特面如土色,不停地摇头,双方都签了保密协议,那个小报记者怎么敢。
罗德里克扶额,真要被三头猪蠢哭了。
“考伯特,你以为是苏格兰场不会卖了线人?小报记者还指望他有所多少操守!不说小报记者了,你作为警察也不是把我们都坑了!”
“剧团成员内斗,支持者踩着已死的金玫瑰获利,多么劲爆的话题。
当公众的愤怒情绪到达顶峰,一篇揭秘报道如同一碗水倒入沸腾油锅,能让《火星小报》销量再创新高。”
罗德里克喊得都累了,以往他拒绝魔鬼一样的对手,现在他更拒绝猪一样的队友。
凯尔西也不再想分精力给考伯特三人。
为调查谁是泄密者,她离开垃圾场,特意用班纳特的身份去新闻社找麦克。
络腮胡已成了恐怖出版社的巨大摇钱树,麦克又认为班纳特是络腮胡结识的理财经纪人,而麦克的新闻社助理与出版社老板双重身份在班纳特面前暴露。
如非以上三点,作为媒体从业人员,麦克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地帮忙,搞来O姓记者与三头蠢猪的交易实证。
这一次麦克的人情,还不是记在了凯尔西的身上。
凯尔西知道办案难免遇到节外生枝,而此次三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平稳局面的汤,真的是又蠢又毒。
事到如今,凯尔西很难相信考伯特三人背后有其他唆使者,但秉着客观原则,不得不确定一遍,“三位,你们出卖现场消息的动机是什么?”
“能为什么!我们才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揭露真相。你们劫走了尸体,谁知道尸检结果的真假。”
小胡子赖尔还强撑着,不肯承认见钱眼开。“说什么不让勘察线索外泄,指不定是你们暗地勾结好了。我们发声就是为了让大众知道,存在另一种行凶的可能。”
“考伯特,你怎么说?想清楚再回答。”
格雷格森对这位同僚并不客气,“你该知道苏格兰场怎么处理泄密者,知法犯法的渎职罪,探长的位置你别想保住。我会如实上报你的态度,你会被判多久就看现在了。”
考伯特双手抱头,痛苦地不愿接受这一现实,“我没做错什么,只是看不惯你们一言堂。明明我在案发现场,凭什么将办案权移交出去!
还要在案件告破前彻底保持沉默。鬼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查清真相,直到现在连毒源都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