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死亡,她已经没有遗憾。她的亡灵将要前往冥界,也会成为守卫金字塔的一员。
这一去不是前往地狱,也就不会与路西法再遇。
那个从圣洁天使堕落为魔王的路西法,他是傲慢之罪的代表,但初识时很难从其身上感到傲慢的气息。
结尾处写到,‘只是魔王路西法早已不是善良的天使。不论如何伪装,他都企图实行黑暗统治。路西法目空一切,而黑暗或在人类最欢愉时降临。’
凯尔西反反复复读了几遍,除了末尾处对那句引用的出处标注,她甚至都用上显形药水,但信上并没有多出一行字。
这封遗书说普通很普通,都是些虚话。
琼·斯帕达简单地说了两点,她将前往冥界守护金字塔之秘,以及魔王路西法终会降世。
类似的论调很常见,随手翻一翻街头的恐怖廉价小说,十本可能有五本以此为故事。
奇怪就奇怪在内容上。
琼有儿子,为什么还要给不太熟悉的乔·史密斯寄遗书?
还是将一封乍看没有实质内容的书信,飘扬过海地寄往美国。
难道是临死前无聊地没事做,随手写一封信?或者她想表达的深意藏在了寥寥数语间。
监狱向外发的书信,哪怕是遗书也要经过检查。也许有的事,琼只能以暗示的方式将其传给乔·史密斯。
乔·史密斯与琼·斯帕达的交集,仅是前者戳穿了后者的交换毒杀布局。后者濒死之际,又有什么重要消息需要传递给前者?
两种可能。
第一,琼有着无法确定真假的发现,想要交给乔去破解证实。
第二,关于毒杀案还有后续,与在伊夫堡监狱服刑的主导者斯沃博达有关。
凯尔西对此分析,这两种可能刚好对应琼在遗书中表达的两点。
尤其是第二点,魔王路西法是堕落天使,寓意着从医生堕落成连环杀人案的主导者。
结合此前遇到过的几个案件,有几次与七宗罪相关。
路西法,代表傲慢的魔王。傲慢,七宗罪之一。
假设斯沃博达自诩傲慢无人能敌,怎么可能毫不反驳地认罪,态度谦逊地接受审判,配合顺从地入狱?
除非伊夫堡监狱,从头到尾就是斯沃博达的目标!
他从捷克移民法国,为的就是被判入法国的监狱,而依照他的罪行极大可能是被关入伊夫堡监狱。
如此一来,斯沃博达就是将世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不惜入狱服刑也要达成目的,不正是一种极度傲慢的表现。他相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或者更甚,如琼所写路西法会将黑暗笼罩人间。
思及此,凯尔西立即给意大利都灵警方发去电报,询问琼死前是否还给其他人送过信?
答案是否。
琼入狱后仅寄出过一封信,即,十一月初死前拜托狱警,从意大利监狱发出,寄给美国乔·史密斯的信。
因为转寄的关系,十二月中旬,遗书才到了凯尔西手中。
这封唯一寄出的信件,已经死去的寄信人琼·斯帕达,意味着现在没其他人能直接给出参考意见。
「路西法目空一切,而黑暗或在人类最欢愉时降临。」
凯尔西琢磨着这一句话。最欢愉的时刻黑暗降临,它是否意味着一个时间点?会不会是颇具象征意义的圣诞节?
既然怀疑,就去证实。
立即买了去法国的船票,找到上次买通过的看守。
斯沃博达收押在巴黎尚未判刑时,凯尔西设法去见过他一面。
当时,她就怀疑斯沃博达行为可疑存在尚未交代的罪行,却是验证无果。
怀疑始终存在,此次琼的遗书更加重了这份怀疑。
凯尔西希望能再见斯沃博达一探究竟,倒想挖出他到底要怎么让黑暗降世。
然而,伊夫堡监狱比巴黎警局难进得多。
它孤悬海上,哪怕是里面的狱警也无法随意离岛,更不提让外人进入探监。
不过,世上并不存在无隙可乘的监牢。
凯尔西出的价够高,求的一个悄悄上岛的机会。随后得到一个消息,12月24日会加派货船给狱警们加餐。
圣诞夜没几个人想出海工作,让凯尔西有了可乘之机代人工作。
等她上了岛,联系副监狱长索伦,表明是黑鹰介绍来的,就能有十分钟的私下探监时间。当然保险起见,探监过程是一定有狱卒在边上监视。
黄昏,海风拂面。
风吹得船只晃晃悠悠。格林与艾登一点都不为所动,早已习惯这种颠簸。
当船驶出港口到了开阔处,远远已能望见伊夫堡监狱。
耸立的灰白岩石建筑似刀削斧劈,它突兀地出现在海面上,仿佛天生灰蒙蒙的,与温情毫无关联。
凯尔西远眺监狱,在等待登岛的这几天,她抓紧时间去了意大利都灵埃及博物馆。
琼遗书后半段的路西法之说,能够推测与斯沃博达相关,但开篇她引用的句子又是什么含义?
遗书开头有关金子塔里亡灵的引用,并不是多么高深的观点或说辞,市面上提到埃及的书籍大多会与之沾边。
琼完全能用自己的话说出来,但她竟引用原句,并且给出详细出处。
「引自《亡灵在看着你:金字塔的宝藏与诅咒》,P42页,1852年,罗马法利亚出版社刊印。」
这种做法着实古怪了。
难道被提及的书籍有什么特别?
今年春天,凯尔西扮做乔教授参加埃及交流会,她通读了许多埃及相关著作。
不论是英国的,还是在都灵博物馆藏书室的书籍,她不记得有这一本《亡灵在看着你》。
带此疑问,凯尔西找上埃及博物馆馆长佛曼,却得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哦!这本书不是什么著作,它就是一本通俗怪谈。”
亏得佛曼雅俗共赏,还真有这本书,但指出一处错记。“书不是罗马出版的,是都灵本地出版。也不是二十三年前出版。它在五年前首次连载,而四年前完本刊印。”
翻开书,第42页,从上向下数,琼引用的话出现在第9-10行。
书没有弄错,是一字不差。
凯尔西仍旧疑惑,她更翻阅了整本书,对于琼单独引用这句话的意思不甚了解。
但,凯尔西确定一点,琼不会记错书籍的出版地点与日期。
那也就意味着,1852年,这个世界的拿破仑第一帝国晚期,罗马亦是在其管辖之下。很可能有一个叫法利亚的人,或者某件以此为标志的事,在罗马发生了。
时间紧迫,凯尔西也不知能否赶在圣诞夜前,往返一次罗马查到相关事件。
或是否极泰来,她先向家乡在罗马的佛曼馆长问了几句。佛曼竟是知道一个叫法利亚的神父,其人在1852年入狱。
“二十三年前,我正打算结婚,想要找最德高望重的神父证婚。原本是希望能请到法利亚神父,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被问罪关入了伊夫堡监狱。”
佛曼馆长唏嘘回忆,“那很不可思议,法利亚神父是一个好人、睿智的长者。其实不少人都认为他被污蔑了,但当年没有证据,也没人敢与教廷对抗。”
琼的标注是否在指法利亚神父,法利亚神父是不是含冤入狱?
二十三年后,拿破仑已经死去,意大利已经独立建国,恐怕很难有人想起来要为牢狱中的人提出翻案。
凯尔西诧异的是,居然又是伊夫堡监狱。
是不是能有一种推论,斯沃博达故意入狱,就是为了能见到法利亚神父?
答案近在眼前。
格林将船只靠岸,凯尔西与艾登将货物搬下船。
那一边格林也下了船,轻车熟路地去敲响监狱的大门。“秃子,是我,送圣诞大餐来了!”
不多时,监狱大门被打开。
格林却愣了一愣,今天守门的居然是小队长波顿,而不是他相熟的秃顶狱卒。
“别愣着,正等你们送酒来。秃子已经去帮厨,你们快把东西搬到后厨。”
波顿不耐烦地说着,示意三人快点进来。
三人跨过生锈的门槛。
波顿迅速锁上了铁门,咔嚓一声在寂静的监狱尤为刺耳。
波顿并没有带路的意思,却见麻子脸停下脚步,是将手里的物资都交给了格林。
凯尔西憨笑抓了抓帽子,“长官,我是给副监狱长索伦来送东西的,您能行一下方便吗?”
这种事情明面不允许,但暗中屡禁不止。
原本以为只需让秃子狱卒带路就行,没想到今天遇到是小队长波顿。
凯尔西迅速递出了一小袋金币,带路费不能少。
波顿一把拽过钱袋,稍稍掂了掂,而他的表情仍是不耐烦。“行吧,这边走。”
于是,四人分开。
凯尔西跟着波顿七弯八拐前往狱警休息区。
一路走一路留意四周,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伊夫堡监狱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上辈子,她去的监狱也不少,或提审在押犯,或给犯人心理评估。
没有一次像是今天的伊夫堡监狱,给人一种死寂的感觉,就像是此地没剩下几个活人。
“到了。”
波顿在一条走廊前停下脚步,指了指尽头。“倒数第二间房,门上有铭牌。索伦副监狱长要睡到晚餐上桌才醒,你自己去敲门,我可不管那么多。”
“谢……”
凯尔西还没道谢完,波顿已是转身离开。这位的不耐烦溢于言表,似乎着急等着圣诞大餐上桌。
这会也不在意什么态度问题了。
凯尔西穿过走廊,一路扫过房间铭牌。最外侧是几位狱卒的合住房,往里是小队长的房间,尽头就是监狱长房间。
虽然黄昏太阳没有完全落下,但监狱走廊里已是黑得必须点灯。
这让死寂的感觉又出现了,走过一扇扇门,竟然没有一间房发出半点声响。
三米,两米,一米。
距离索伦的房间还有半米时,异变突生。
凯尔西猛地朝地上侧倒,相隔不到两秒,‘砰’的一声枪响。
只见一颗子弹嗖地掠过,竟然穿过凯尔西刚刚站立的位置。如果她慢一拍,子弹就不是打到墙上,而是击中她的身体。
开枪的波顿显然没想到一枪落空。
他愣了愣,向里快走几步,抬手正要朝地上再补一枪。
‘砰!’ ‘砰!’
凯尔西的速度却比波顿要快,侧倒时就抽出小腿枪套中的枪。两发子弹,前后击中波顿的握枪右手与他的大腿。
‘咚!’’哐——’
波顿右手的枪应声落下,滑出了一段老远的距离,他也一个没站稳跪倒在地。
“你……”
不等波顿问什么,只见他的背后窜出一个身着囚犯服的男人,抄着一根棍子就向他头上砸去。
‘哐!’
波顿脸朝下砸地,这下是彻底没了动静,然后就被囚犯拽走了他腰间的钥匙串。
凯尔西迅速起身收缴了波顿的枪,却没有冒然靠近那个囚犯。
死寂的监狱,截杀物资补给者的狱警,反杀狱警的囚犯。
今天,这个圣诞夜之日,伊夫堡监狱已经发生了外界浑然不知的重大变故。
“你是船夫?走,去抢船。晚了,我们都走不了。”
囚犯语速很快,“那个冷血医生,不,是犯人斯沃博达,给整个监狱的人下了毒。犯人们几乎都死了,狱长副狱长也死了,他的同伙是三个小队长。”
凯尔西很想问:你怎么还活着?
这位显然没有心思多说。
跑出走廊,他冲向一根圆柱,将藏于柱子后的一位老者扶了起来。
老者也穿着囚衣,面色奇差,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这时,凯尔西凭着丰富的经验,从老者苍老的面容还原出他年轻时的模样,这与佛曼馆长的描述一致。
“您是法利亚神父?您认识斯帕达家的人?”
老者一怔,睁大了眼睛。
尽管他面色灰白,但当下眼神无比锐利。“你是谁?不,是谁让你来的?”
“琼·斯帕达,她提到了法利亚的名字。不过,也许您不记得那位女士了。”
凯尔西并不有细说,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快速道明来意:“但没有人派我来,我只是觉得斯沃博达有问题,想来试图发现他的破绽。”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遇上了监狱血变!
“琼?对了,是琼,那个女孩,最后的斯帕达血脉。”
法利亚神父喃喃自语,又迅速回神。向搀扶他的囚犯点了点头,示意来者应该没太大问题。
囚犯边走也边报出姓名,“爱德蒙·唐泰斯,请问你怎么称呼?”
等一等,这个姓名怎么有一些耳熟。
凯尔西终于从她贫瘠的文学小说记忆中找到了浅显的印记。
如果换一个称呼势必更耳熟。基督山伯爵的原名,不就是爱德蒙·唐泰斯。而基督山伯爵,不就是从伊夫堡监狱逃出去的。
很好,非常好。
哪怕凯尔西没读过这套长篇巨作,但她敢肯定书上的唐泰斯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越狱的。
为什么敢肯定?
因为她游览过伊夫堡监狱,导游解说并没提到血洗监狱,监狱内的展板也没有如此标注。
要不然怎么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凯尔西没相关小说记忆可参考,对此她毫无怨言,但她腹诽的是这辈子的运气。
——她想过一个平静的圣诞节,太难了。
“杰瑞·山姆。”
凯尔西顿了顿,露出一个憨厚而自然的笑容,“你们可以叫我幸运小子。请相信,大家都是这样叫的。”
唐泰斯:是错觉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所以然的感觉。
第102章
在逃亡的关键时刻, 怎么称呼并不重要,难道叫一声幸运小子就真能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