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扬不免露出担忧之色,“听沐哥府里的奴仆说,那个费进将军有次出征就没见到匈奴。娘亲,您要是没找到匈奴,也没损失人马,是不是也算无功而返?”
林寒:“当然。不过,你娘不是费进,不会像他一样费劲,出击匈奴就没胜过。”
楚玉点一下头,“娘说得对,大哥,像费进打匈奴那么费劲的,朝野上下也仅此一人而已。再说了,娘还有秘密兵器。费进可没有。对吧?娘。”
林寒笑着点了点头,朝大宝宝屁股上轻轻拍一巴掌,“自个穿鞋。咱们今早喝汤。”
“鸡蛋汤?”大宝宝顺嘴问。
林寒微微摇头,“胡辣汤。”
楚玉试探着问,“是胡椒和辣椒煮的汤?”
“啊?”大宝宝连连摇头,“我不要喝辣椒汤。我喝——我喝水,娘亲,我喜欢喝水。”
林寒乐了,“全家数你最机灵。”点一下他的额头,就让三个孩子去洗漱。
楚玉没得到答案,心里痒痒的,一见他娘去前院喊他爹用早膳,就伙同哥哥弟弟去庖厨一探究竟。
胡辣汤里并没有辣椒,胡辣汤里的“辣”是胡椒的辣。
可是当楚玉发现汤里有面筋、花生、海带丝、豆腐丝以及白如玉的豆腐脑,顿时希望自己不曾来过——这明明就是“胡乱做汤”啊。
哪有切成丝的海带和花生一起煮的啊。
林寒前世第一次吃到这种胡辣汤,也曾这么想过。当时是她同学带她去的,她不想喝,又怕她同学说她矫情。硬着头皮喝下去,发现味道还不错,花生很香,手工揉出来的面筋很有嚼劲,豆腐脑滑嫩,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可惜,没喝几次就迎来末世。
林寒昨天下午想着趁她还在家,给孩子做些他们不曾吃过的,就想到了胡辣汤。
胡辣汤端上来,一家六口五个人皱眉,林寒身为过来人,不气不恼也不理他们,自个端起来舀半勺胡辣汤和豆腐脑一起送入口中,就忍不住感慨,是以前的味道。
楚修远见状,不禁打量一番林寒,“夫人,容为夫提醒你,做戏做太过,早晚会反噬。”
林寒白了他一眼,转向大宝宝,“娘亲的大宝宝,这是娘亲特意给你做的,你不尝尝吗?”
楚大宝宝最希望他娘亲待他最特别,哪怕想把面前的“胡作非为汤”倒掉,还是在倒掉前舀一勺豆腐脑——给娘亲个面子。
白嫩的豆腐脑还是豆腐脑,没有变成花生豆腐脑,或海带豆腐脑,口感依旧爽滑,小孩点了点头,“好喝!”
楚沐见状,也舀一勺豆腐脑,“不错!”
林寒气笑了,“不尝尝面筋?”
楚沐点头,然后只舀一块面筋,“好吃。”
楚修远比楚沐能吃辣,见他没被辣的脸通红,放心下来,学着林寒挖半勺汤加半勺豆腐脑,送入口中,滋味复杂,但不难吃,可是又觉得缺点什么,“夫人,我们早上就喝这个?”
“当然不是!”林寒拍拍手,丫鬟鱼贯而入。
楚家几个大小爷们扭头看去,打头的那丫鬟端来一盘饼,像是过油炸的油饼,后面的丫鬟手里端的是清蒸鱼,再后面一个是炒青菜,最后一是锅包肉。
楚大宝宝不禁笑眯了眼,“娘,我的!”
楚扬故意说,“娘,您偏心!”
林寒转向大宝宝,装出一脸为难的模样。小孩果然上当,大声说,“娘不偏心!”
“清蒸鱼和锅包肉都是你昨儿点的菜。”楚玉提醒他。
楚大宝宝歪着头说:“我给你点的。二哥,你不喜欢?”
楚玉败退。
小孩像打了胜仗一样,哼一声,转向林寒,“娘亲,别理二哥。这么大的人了,忒不懂事。”
楚玉张了张口,楚修远抢先道,“大宝宝,有没有想过以后?”
大宝宝点一下头,“二哥打我,我给他记下来。”
“认识几个字,长本事了。”楚玉不禁说,“都会记账了。”
小孩又哼一声,“我跟娘学的。”
林寒:“我教你大哥的是看账册。”不待小孩开口,“胡辣汤凉了不好喝。这可是娘亲特意给你们做的。”
几个孩子不舍得娘白忙活,而胡辣汤又不是很难喝,便不再叨叨。
屋里安静下来,两炷香后一家人吃饱了。
谁忙谁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三月十八日早上,楚家三个宝宝起来,看到林寒身着甲胄,还以为做梦,打算再回屋睡会儿。
转过身意识到今儿是他们爹娘出征之日,瞬间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落。向来喜欢嚎啕大哭的大宝宝也嚎不出来了。
林寒倒宁愿他大哭大闹,那样她就有理由训他。
可是他这样,林寒胸口是又闷又疼,别提多难受。
楚修远注意到这一点,开口道:“哭什么?我们只是去边关,又不是一去不回。”
“哇!我不要娘去……”大宝宝哭着朝林寒扑去。
林寒怕铠甲伤着他,慌忙扶着他的肩膀,“大宝宝,爹娘不去,边关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就会变成弃儿,然后被活活饿死。”
小孩的哭声止住,“为啥?”
“粮食都被匈奴抢走了。”楚沐走过来说,“你娘亲前些天跟你们说过,这么快就忘了?”
林寒接着说,“有些更残忍的匈奴把粮食抢走,还得把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杀死。一旦边关百姓被他们全部杀死,他们就会一点点往这边推进,不出十年就会杀到长安。”转向还在抹泪的楚扬和楚玉,“知道我们为何要追着匈奴打?因为他们没有心,忍让只会让他们认为我们软弱可欺。”
“他们也是人,为何这么坏啊。”楚玉道。
林寒笑着说:“我们是礼仪之邦,他们是未开化的蛮族,除了恃强凌弱不会别的。就像深山野林里的野兽。”
楚扬:“西市来自西域的商人也是吗?”
林寒微微摇头,“他们经常跟我们来往,已被我们同化,变得和我们差不多了。”
“怪不得娘亲对他们很好,却又很厌恶匈奴人。”楚扬明白了。
林寒给大宝宝擦干眼泪,“别让娘担心好不好?”
小孩使劲点一下头,“我听话。娘亲也要早点回来。”说着,小孩的眼泪再次飙出来,“你不早点回来,我就不喜欢你了。”
林寒鼻头发酸,湿了眼眶,“好,娘亲早点回来。”弯腰抱起小孩。
小孩搂住她脖子就呜呜大哭。
林寒不禁眨了眨眼,冲楚扬和楚玉招招手。
小哥俩走过去,抱住林寒的腰就喊:“娘……”
林寒眼泪瞬间落下来。
楚修远别过脸,抹一下眼角,转过身,“夫人,该启程了。”
“我不喜欢你了!”大宝宝抬起头,突然大声说。
楚修远连连点头,“好,不喜欢,不喜欢——”
“你不要说话。”小孩再次开口。
楚修远:“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有水源的地方,不然晚上没法做饭。你想让你娘亲饿肚子吗?”
小孩满身的气焰顿消。
楚沐伸出手,“我带你们去护城墙上看看你们的爹娘往哪边去,过些日子咱们就去哪边接他们好不好?”
小孩下意识看他娘亲。
林寒微微颔首,希望听楚沐的话。
小孩移到他堂兄怀里,在门外目送他们爹娘上马,就坐马车往护城墙那边赶。
赶到城墙上,大宝宝后悔了,看不到爹娘,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又想哭,“咋这么多人啊?”
楚沐:“你以为只有你娘和你爹爹两人?”指着路边的百姓,“看到那些人了吗?他们和咱们一样也是来送自己的亲人的。他们的武功不如你娘厉害,此去都不一定有命回来。可是你看他们都忍着不哭,你也不能哭,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城墙过高,底下的人都变成了小矮人,大宝宝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哭。但听到楚沐的话,小孩使劲抹一把脸,“我不哭,不给爹爹和娘亲丢脸。”
楚沐松了一口气,“好孩子!你娘亲要是知道你这么乖,一定很高兴。”
小孩不禁吸吸鼻子,“我想娘亲高兴。”说着,顿了顿,“可是我也想娘,沐哥……”
第116章 出征路上
楚沐心说,你想娘,谁不想。
你还有机会见到你娘,我甚至连我娘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思及此,向来血流成河都不带眨眼的小侯爷也想哭,余光瞥到楚扬和楚玉偷偷抹泪,小侯爷顿时不敢露出半点伤心难过。
“一个个的哭什么?”楚沐大声呵斥,“你们娘亲不怕苦,随你们爹爹出征,你们应该为有这样的娘而感到自豪。”
大宝宝带着哭腔说:“我不想自豪,我想娘亲。”
“沐哥,我也想娘亲。”楚玉说着,抹一把眼泪。
楚扬使劲点一下,我也想。
楚沐:“那你们娘亲想你们吗?”
大宝宝脱口而出,“不想!娘亲只喜欢爹爹。”
“大宝宝,不可意气用事。说实话。”楚沐板起脸说。
楚扬开口道:“想啊。娘亲方才都哭了。”
楚沐颔首,“你们知道战场上最忌讳什么?分心!我听人说母子连心,也就是说你们难过,你们的娘亲能感觉到。她面对匈奴时察觉到你们想她,然后她想你们,结果会怎样?”
楚玉试探着问:“娘亲会受伤?”
“轻则重伤,重则丢掉性命。别以为我吓唬你,匈奴的性子都如豺狼一般,逮住机会就把人往死里咬。”楚沐实话实说。
几个小孩不敢哭了。
大宝宝擦干眼泪,又往底下看一眼,依然没找到娘亲,搂住楚沐的脖子,“沐哥,我们回家,不让娘亲担心。”
楚沐今儿本该随皇帝陛下送他叔父,因照顾几个孩子都没进宫。见最难缠的大宝宝这么懂事,立即把仨孩子送回家,看着他们去学堂上课,方入宫见驾。
然而,楚沐前脚走,后脚楚大宝宝的眼泪就出来了。
小孩趴在方几上偷偷抹泪,以为老师不知道。岂不知他刚哭老师就看出来了。
楚大宝宝天资过人,伶牙利嘴,脑袋转的比他老师还快,老师见他这样不敢劝,更不敢安慰,端是怕话里的漏洞被小孩察觉出来,他再嚎啕大哭。
好在楚扬和楚玉就在隔壁,夫子趁着大宝宝抹泪,到隔壁跟他俩的夫子商量一下,今天的课到此为止,让楚扬和楚玉去安慰楚大宝宝。
楚扬和楚玉也没心情上课,就让夫子回家,他们带着大宝宝回主院。
大宝宝看到他爹娘的寝室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不由得哭出声来,抓住楚扬的手,“大兄,我想娘……”
楚扬把“我也想娘”这句话咽回去,“娘过几天就回来了。”
“过几天?”大宝宝忙问。
楚扬:“西瓜熟的时候。”
“那是几个月。”小孩吸吸鼻子,“百十天。”
楚玉接道:“那你想怎样?去找娘啊。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谁来打匈奴?没人打匈奴,匈奴的千军万马攻过来,我们全家一起上也打不过匈奴。”
小孩弱弱地说:“我知道……”
“那你还哭?诚心让娘想你是不是?”楚玉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别哭,我让厨子给你做心太软。”
小孩抿了抿嘴,“我不想吃心太软。我难受。我——我要喝酒!”说着,眼中一亮,“我要喝酒,二哥,我要喝酒——”
“闭嘴!”楚玉瞪他一眼,“还想不想长爹爹那么高?”
小孩不禁眨了眨眼睛,“喝酒不长个?”
“废话。不然娘为啥不让咱们碰。”楚玉说着,想起一件事,“不过,我可以让庖厨给你做酒酿蛋。你把眼泪擦干,我让厨子给你加点甘蔗糖和枸杞。”
大宝宝擦掉眼泪,仰头看着他二哥,快给我做吧。
楚玉冲丫鬟招招手,把大宝宝的脸洗干净,就带着他去庖厨。
哥仨喝着热乎乎甜蜜蜜的酒酿蛋,心里舒服了,数十里之外的林寒担忧不已,夹紧马腹,到楚修远身侧问道,“你说楚沐能管住大宝宝吗?”
楚修远:“现在开始担心了?晚了。”
“我又不是要回去,什么晚不晚的。”林寒说着,白了他一眼,调转马头就要朝后面去。
楚修远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林寒吓一跳,低声问:“干什么?”
“有事同你说。”楚修远小声说,“跟我去前面。”
林寒打量他一番,见他神色认真,跟着他往前面去。
落后楚修远两丈的袁浩抬起头来,身边瞬间多出一人。袁浩扭头看去,是一先锋官赵飞。
袁浩不禁问,“有事?”
那名为赵飞,二十浪荡岁的男子的身体微微歪向袁浩,小声问,“袁将军,大将军身边的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将是谁?您别跟卑职说是小侯爷。卑职上次出征就在小侯爷麾下,他化成灰卑职都能认出来。”
袁浩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纳闷呢。
“不是塞北侯还能是谁?”袁浩反问。
那赵飞摇了摇头,“是谁都不可能是塞北侯。是不是大将军哪家亲戚,知道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次就跟来捡个漏,回去好名正言顺封候拜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