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公主有志一同表示无甚大事无需父皇挂心,皇帝陛下也就真放下了。他年幼时没少和兄弟们斗嘴打架,只要闹过后能心平气和,就不算是什么大事。
看小丫头们才拌过嘴,这会儿就凑一块儿啃糕点了,眉来眼去的还不知有什么小算盘。沈元洲只觉得她们灵动可爱,哪里还管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不过小丫头掐尖好强互相呛声,皇帝的女儿骄纵些不是毛病。皇帝大手一挥给她们各赐了一屉御膳房新蒸的糯米糕,让她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三公主四公主对视一眼,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各自跟着宫女嬷嬷撤了。五公主纯粹凑数,被她四姐一拉,也懵懵懂懂的行礼告退。
院子里的人少了十之八九,沈元洲才看向秋意:“你不是皇贵妃宫里的么?往这儿送什么糕点?”
秋意尽量稳住情绪,低头回陛下的问话:“贵嫔娘子今儿在明粹宫受了些惊吓,娘娘让奴婢来给娘子赔罪的。”
“受惊吓?”沈元洲转头看唐莹:“你惹了皇贵妃了?”
问的是她,可在场的都听得出他的潜台词——是不是皇贵妃欺负人了?
秋意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主子不平,偏不敢在皇上面前露出端倪。
唐莹是知道她说的什么,可想起这事儿就觉得鼻尖还有股子奇怪的味道。伸手就要挠皇帝的胳膊,眼角扫到戳在跟前的秋意,好歹是摁下了犯上作乱的冲动,鼻子一皱冲沈元洲“哼”一声:“分明是陛下的错!”
“怎么怪朕?”小没良心的丫头。皇帝陛下拿眼睛瞪她。
“谁让您昨晚给嫔妾说什么普洱茶的。”唐莹在他耳边咬牙切齿,温热的气息带着香风扑在他脸上脖间:“今儿皇贵妃娘娘拿普洱茶来招待嫔妾们,嫔妾差点儿就没法交代了。”
沈元洲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被她吹起来了,慢半拍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哭笑不得的在唐莹脑门上敲一指,再看向秋意的眼神便柔和了些。
秋意趁机把话说开:“皇贵妃娘娘还以为贵嫔娘子看不上您御赐的好茶,心情不虞说了娘子两句。后来娘子解释清楚,娘娘也说怪不得娘子,让奴婢备了两色糕点来给娘子赔罪。”
可见“说两句”还是有些水分的,少不了要借题发挥扣帽子狠吓唬几句。不过看唐莹依旧面色红润,应是没遭什么大罪,只怕反而是皇贵妃被恶心个够呛。
这事儿真计较起来可不是皇贵妃的错。罪魁祸首的皇帝陛下难得有些心虚,拿眼睛去瞄食盒转移话题:“不是说两色糕点么?怎么看着都一样?”
秋意心里一紧,脸上努力维持镇定:“本还有桂花绿豆糕,适才被娘子拿给公主们分了。剩下的都是燕窝马蹄糕,也不知合不合娘子的口味。”
“她胃口好的很。”沈元洲嗤笑,顺手拿了块马蹄糕投喂小姑娘:“总归是皇贵妃的一份心意,你吃过两口,今儿的事就算过去了。”
唐莹“嗷呜”一声拿嘴叼住。燕窝马蹄糕淡淡清香,她确实是喜欢吃的。沈元洲最爱看她吃东西时心无旁骛又十分幸福的模样,索性自己也捻了一块往嘴里放。
秋意盯着他的动作,吓的心脏都要挑出来了!天知道!陛下拿的就是被下了药的那一块!
她要不要拦?拦了怎么说?以陛下的心思缜密岂不是分分钟要怀疑到娘娘头上,她和娘娘又怎么挡得住陛下的讯问?一连串的问号在秋意的脑子里疯狂旋转,她更没发现自己呆呆站在那儿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通俗一点讲,她是彻底吓傻了懵逼了。
“唔,味道确实不错。”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沈元洲边吃边点评:“怎么平时没发现明粹宫里的小厨房有这种水平?”?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这是御膳房的刘御厨做的吧。”唐莹疑惑:“一般马蹄糕都是先拌好了再上锅蒸,蒸出半透明的鱼胶状为上等。唯有刘御厨反其道而行之,用芋头糕山药糕的做法,先把马蹄蒸熟碾碎,再拌糖加料,也不知里头有什么窍门,吃起来比寻常做法的更软糯香甜。”
“就你知道?”沈元洲再拿了一块继续啃,一边问秋意:“你说呢,这是谁给做的?”
“是刘御厨做的。”方寸大乱的秋意低下头,全凭本能回话:“明粹宫的小厨房做不出这样的糕点来,娘娘为表心意,专程让奴婢去御膳房请刘御厨帮忙做的。”
她声线不自觉的颤抖,沈元洲一撇头,便看见她筛糠一般瑟瑟发抖。只当她是惧怕自己怪罪,皇帝陛下又觉得无趣起来——宫中的女人也好,下人也罢,除了唐莹就少有不惧怕他的。
还是鲤儿这没心没肺的小妮子好。沈元洲将最后一块燕窝糕拿出来塞进唐莹嘴里,冲秋意挥挥手:“朕又没怪你们欺君之罪,你们娘娘能想到来赔罪已经很不错了。行了,你下去吧,就说朕有空会去看她的。”
秋意下意识的行礼告退,脚弯却是一软,直接趴跪在地上。沈元洲才觉得不对劲,可还没站起来问个明白,便觉腹中痛如刀绞,眼前一黑便喷出一口乌血来!
“你——皇贵妃——害朕!”沈元洲睚眦俱裂:“拿下!”
最后两个字落下,伴随他伟岸身躯轰然倒塌。所有人吓了一跳,唐莹第一个扑上去大吼:“快去喊太医!”
……
皇贵妃下毒谋害陛下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前朝后宫。魏三与刘公公全力压制才没让宫里乱起来,宫外却更是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陛下没有男嗣。朝臣们不得不直面这个艰难的问题。陛下没有儿子,却有好几个明争暗斗互为死敌的兄弟,若是真有个万一,到底该拥立谁为帝?
当然,也可以过继,可过继又该过继谁?那些侄儿们的父亲死的早,有一半儿都是陛下的手段,难保过继来个儿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一个接一个的开小会,也有人努力往宫中打探消息。最后却是延福宫里不问世事的贵太妃站出来,把亲儿子贤亲王从郊外某座名山拎回来主持大局,让朝臣各自归位各司其职,有空去就去求神拜佛祷告陛下安康,少在这儿四处钻营。
皇贵太妃拿出先帝年间与妃嫔们吵架骂街的架势,就在金銮殿上将一众朝臣骂了个狗血淋头:“此时正是危难之际,卿等不求同心戮力,反而就打着小算盘要弃陛下而去!你们可记得何谓忠孝?何谓仁义?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谁再给哀家私下串联一个试试!哀家让贤亲王亲自去城门头上把你们的丑行说给天下人听!看你们谁还有脸妄称君子!”
一众朝臣都跪了,连声说不敢。
皇贵太妃气势十足,一转头直勾勾盯着跳的最欢的鸿胪寺卿——这位是九王爷的岳父,而九王爷膝下有好几个嫡子庶子,十分适合拿来过继。
直到鸿胪寺卿被盯的跪地求饶,皇贵太妃才冷哼道:“不敢最好。陛下虽然一时抱恙,监察司可还在呢。你们别想着浑水摸鱼,否则陛下醒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是是是,臣不敢。”鸿胪寺卿以头抢地,心里还是别扭。老太太说的好听,还不是摁下九王爷,让十王爷出头捞好处!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有他,旁人对十王爷是信得过的。毕竟如今在世的几位王爷里,唯有十王爷是陛下亲近承认的兄弟。且十王爷本无意于权势,皇贵太妃让他总揽朝政才是最大程度保留陛下的权柄。若是换一个人——比如那位十分想贡献儿子谋上位的九王爷——以权谋私胡搞一通,等陛下重新临朝还得费一番功夫重新清整。
最关键的还是陛下到底能不能好。如周丞相这样的老狐狸赶紧让人递信给慧婕妤,耿直的威远将军也动用了两个埋藏的深的人手去找黑婕妤问问情况,唯一按兵不动的,大约只有吏部尚书唐大人。
不是唐大人不想知道,而是他更明白自家闺女是个什么德行。一个爱吃爱宅还胆小的丫头,哪怕运气不错入了陛下的眼,却也不是有那份心性能卷入这种旋涡中的。
用唐夫人的话来说,这时候唐莹能独善其身的宅到尘埃落定最好,干嘛要当个出头鸟到处串啊,生怕惹不着老太太的眼吗?皇贵太妃可不是个讲道理的人,管你陛下宠妃还是高位嫔妃,碍眼了都能拉到宫门口去打板子!
事实上老太太还真这么做了。串话递纸条递消息的小宫女小太监抓了一串,上到贤妃下到几个宝林常在一块儿押在延福宫门口打了十大板。皇贵太妃眼神锋利的能杀人:“你们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想什么有的没的?哀家今儿放下话了!要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去殉葬!”
景华宫里,唐莹听着糖糖的转播,吓的又哭了一回,两眼红红的更像是只兔子了。脸色仍有些苍白的沈元洲无奈的把小姑娘抱到腿上哄:“这不是没事儿么?别哭啦,朕给你晋位份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很想卡掉最后一段的
但是怕被打死……
沈元洲木有死翘翘啦~
PS:没有黑普洱的意思哈,我自己就喝普洱,生普熟普都喝
但是第一次看到普洱茶饼,好奇的问了问身边的长辈,然后某舅舅“科普”了“普洱的由来”,我确实是至今难忘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这样报社的人
PPS:生普真刮油,亲测有效!和我一样小肚子上有赘肉的读者老爷都可以去试试哦
不过肠胃不好的话还是喝熟茶,熟普洱或者红茶都可,生茶(绿茶白茶)偏凉偏寒性,不适应的可能闹肚子
PPPS:明天起更新时间重新恢复为下午6点
第31章 往事(上)
陛下倒下的那一刻, 唐莹是真的傻了。
第一个念头是叫太医,第二个念头是——竟是我害了他。
秋意还趴在地上打抖, 哪怕唐莹智商不高也猜得到是糕点出了问题。而这些糕点本应是给她吃的——
哪怕她吃了啊,哪怕她死了啊,怎么能让陛下出事呢?
周围嘈杂的声音完全听不见,她只在心中一遍遍的想,那个预知梦呢?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全无预兆?仅仅因为死的不是她吗?
可要是陛下死了,她还活着干什么?
她泪水涟涟,甚至不知道韩御医什么时候进了屋, 更不知道没过一刻钟, 陛下连喷出两口黑血,又睁开眼睛缓了过来。
陛下没死。
她扑上去嚎啕大哭,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个什么劲儿。
哭晕过去的锦贵嫔被清玻与糖糖合力抬到床上, 韩御医还蹲在矮榻前七情上脸的给陛下诊脉。沈元洲只觉得胸闷, 一挥手让老御医靠边站,他得先把后事给安排了。
韩御医被他一挥,差点儿一个屁蹲摔在地上。老人家拍拍屁股重新蹲到陛下跟前, 不在意的把魏三和刘公公赶到一边去:“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吐两口毒血,吐干净了陛下还是照样活蹦乱跳,活到八十岁都没问题。”
“……您确定?”魏三都准备好拼死一搏了,被这一句话刹住了脚:“可陛下明明——”
明明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啊!
“你质疑我的医术?”韩御医目露凶光,一旁的糖糖已经捏了根银针跃跃欲试。
心知学医都是变态的魏三赶紧后退两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就是吓坏了。您老说,先说清楚。”
“说的话,就是陛下本来中了一种毒。”韩御医说的慢悠悠,魏三却是大吃一惊。只看陛下脸色平静, 应是早就知道,忙又催促老御医:“那然后呢?和今日有什么关系?”
“今日也是毒,这毒药应是不怎么烈性却慢慢毁了人的。”韩御医嘿然道:“要是贵嫔吃下去,怕是微臣把脉也发现不了端倪,皇贵妃端的是好手段。”
这种前朝秘药可是难得啊,也不知皇贵妃那里有没有方子。便是没有方子,还有剩下的药丸也很值得拿来研究研究。韩御医砸吧着嘴,想着等会儿怎么忽悠陛下去掏空皇贵妃的小秘密。
沈元洲却心中一滞,暗中庆幸他先把这药给吞下去。否则鲤儿那样娇俏的姑娘无知无觉的中了招,日后可该如何是好。
魏三并不知道自家主子突然情圣,还在继续追问韩御医:“那为何陛下吃下去却这样大的反应?”
“你小子可知以毒攻毒?”韩御医笑的像个憨憨:“微臣想了多少方法去解陛下体内残毒,可那毒虽然不强,却十分隐晦狡猾,竟是一直没法清除。没想到今日这药丸一冲,竟是正好破了先前那毒,且剂量都刚好合适——你们说,这是不是老天保佑?陛下就是上天的亲儿子啊!”
魏三:……
刘公公:……
差不多听明白的皇帝陛下:谢邀,我亲爹已经死在皇陵好多年,应该没那本事原地升天。
韩御医手舞足蹈了一阵,见无人捧场,摸了摸胡子重新恢复世外高人状:“以毒攻毒嘛阵仗都是挺大的,若是两厢毒性剧烈,说不得一瞬间就把人弄死了,所以一般大夫都极少用这种法子。”除非是死马当活马医,或是不拼一把就没命的情况。
“陛下这回倒挺好,两种毒都是慢性,只是对冲的瞬间看着吓人,吐掉毒血就好的差不多了。”兴奋完了的韩御医开始打稿子写药方:“陛下体内余毒已清,为防万一微臣再开两包解毒的药您凑合喝几天。外加补气补血,毕竟这一回还是破了点儿气血的。”
地上两大摊的黑血呢,可不得补血补气。魏三和刘公公一块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沈元洲才开始布置:“既然有这样的好机会,不如将计就计,让朕看看到底是谁在后头搞鬼!”
魏三和刘公公心领神会,放纵一拨人往外传谣言,故意显出疲于奔命的模样,其实处处布控,暗中观察朝臣们的动向。沈元洲却是悠闲的当起了病号,假借中毒不好轻易挪动为由,收拾了景华宫的正殿住下来,再专心哄他的小姑娘。
这大概算是别树一帜的提前实现了他在景华宫宠幸唐莹的梦想。可惜皇帝陛下被韩御医压着养身,并不能酱酱酿酿,只好偶尔把小姑娘抱来口花花解解馋。
小姑娘却一点儿不想听他口花花,也不想听他哄。非但不想,唐莹还还开始做噩梦,总在夜里惊叫着起来,然后枯坐一夜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