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枣红马安然无恙,踏雪麒麟与慧婕妤选的乌骓马却遭了秧。想也知道是有人早已洞悉了她们的计策,甚至给她们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人会是谁?锦婕妤?皇贵太妃?还是陛下?!最后两个字重重敲击在她心里:若是陛下早知道她们要害锦婕妤,对她们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至少不会有半点怜惜了吧。强忍着恶心瞟一眼被人抬下去的慧婕妤与邓宝林,以及满地的恶臭污秽,黑婕妤心中已是一片冰凉。但凡对她们有半分怜爱,但凡愿意看在她们家族父兄的面上对她们宽容一些,都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惩罚她们。
她就忘了,当她们信誓旦旦的算计锦婕妤时,不也是抱着赶尽杀绝的目的的吗?
她这边思绪千回百转,不少小主已经被恶心的蹲到远处的草丛去呕吐。唐莹先一步躲到了皇贵太妃身边,处在下风口处还不算太难受。而皇贵太妃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来人!把这里这些——”她一手划过在场的所有侍卫太监马夫下人:“统统给哀家抓起来!去告诉陛下,让陛下彻查此事!”
然而这一日的变化仿佛就是为了让皇贵太妃难受的。依旧是她话音刚落,操场上又有新的动静。唐莹先选的白马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喘着粗重的鼻息晃了晃脑袋,四蹄在地上一蹬,竟然离弦箭一般冲进了不远处的森林。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的面面相觑,唯有侍卫头子难得聪明了一回,扯过另一匹马翻身而上,一边指挥手下侍卫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追!”
第59章 歪打正着
按说拿来给宫妃小主们骑的马都是温顺漂亮的小母马, 要跑的多快却是不必的。可前头那匹白马却像是磕了鸡血,若非侍卫大人骑术了得, 差点儿就给它跟丢了。
也多亏了这林子是后日陛下带领群臣和夷族使者行猎的场地,底下已经清理过好几遍,不至于枝蔓低垂荆棘丛生。虽然也有些枝枝拌拌,倒还不算太难走,这才让他能追紧了前头那匹状若疯癫的白马。
只是眼看白马还在越跑越快,自己身下的五花马却渐渐力竭,侍卫大人又开始头疼了。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 便见先头的白马突然停了下来, 一边喷气一边暴躁的来回踩踏,约莫是遇上了什么让它又忌惮又不爽的阻碍。
侍卫大人勒马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并不敢贸然前进。他的下属兵士们还没跟过来, 万一真有什么危险, 他死在这儿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过他也没闲着。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御林军出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还是有的。周围扫视一圈,并无什么可以的痕迹。然耳边却渐渐聚集起窸窸窣窣和嘶嘶声, 贴着地面一点点越来越明显,仿佛是——
“蛇!蛇群!”
后一步跟来的侍卫比首领的视力还好一些,一眼看到了白马脚下是一条条乌身白环的毒蛇,少说也有七八十条,立刻吓的失声惊叫出来。
侍卫首领没看到毒蛇,先被自家倒霉手下吓的差点儿掉下了马。来不及批评教育这不靠谱的部下,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他已是冷汗热汗濡湿了背上的衣衫:“这林子里,怎么会有蛇?”
蛇群还在接连不断的从地底下钻出来,一开始动作还有些僵硬, 活动开后便更加凶狠。白马虽然暴怒,倒不像失了智的模样,面对生命威胁只犹豫了片刻,立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侍卫首领让属下回去禀告这里的异状,自己依旧跟着白马飞奔。心里想的却是多亏今日歪打正着,让这匹疯了的白马惊扰了这些毒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林子可是后日的狩猎场,这条路是陛下通往鹿苑的必经之路!要是没有今日这一出,要是等陛下的骑行队伍来将蛇群踩出来——
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侍卫首领深吸一口气,手底下一扬鞭子,继续紧咬着前头一路狂奔的白马追击。
白马疯跑了一阵,在一片密林前又停下了脚步。这次侍卫首领更谨慎了,大气儿不敢喘的等着新的变故出现。
四周安安静静,除了风声偶尔吹过便是一片安宁。只有白马还在焦躁的跺着脚盘旋,想试探着往前跑,又在踏出后缩回马蹄。
侍卫首领屏息静气,拿出当年在战场上伏击的耐性来等待着。大约十几息过后,白马似乎是按捺不住,重重喘了两口气冲进了林子里。
没一会儿,树丛中传来动物的咆哮声。侍卫首领带着手下们提心吊胆的靠近,突然被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又吓出一身冷汗。
“是白马,它跑出来了。”眼尖的侍卫再次报告情况。
“你们进去看看,我继续追白马。”侍卫首领不假思索的下达指令,自己依旧跟着这匹“幸运白马”跑下去。
很显然这里又是一处陷阱!他这会儿已经不想追究白马为何突然发狂的问题了,他只想知道这树林到底被做了多少手脚,能不能都被白马踩住来。
不过约莫是白马的幸运值已经用尽,又或者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的难度本来就太高,白马再又跑了一阵后渐渐停了下来,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没一会儿便“香消玉殒”了。
而留下查看的侍卫们与他汇合,一边向他禀告里头的情形:“……是有好几头熊瞎子,感觉像被喂了药,吼声虽然不小,行动起来却迟缓的很。”
“不管怎么说,先报到御前吧。”侍卫首领这一圈跑的也快去了半条命了,擦了擦头上的汗后怕道:“别的都不说,那几十条毒蛇可不是闹着玩的,刺王杀驾可是死罪啊。”
……
草场上闹的那么大,陛下早就听到了消息。更别说他早早儿安排了人在暗处看慧婕妤和黑婕妤的笑话,谁想到突然被一口大瓜塞了满嘴。
还是和他自己有关的瓜,简而言之就是有人要在两天后的狩猎上谋他的朝篡他的位要他的命!
沈元洲一张本就不怎么白的脸彻底黑成了灶底。都不提这些算计能不能真要了他的命,可两日后的狩猎本意是对夷族各国的威慑,要是出了这样的岔子,大璟“天丨朝丨上丨国”的招牌怕不是要沦为笑柄!
“查!给朕彻查!”皇帝陛下黑着脸盯魏三:“最晚给你到明天夜里,你必须把这事儿给朕查清楚!否则你自己提头来见!”
魏三虽然不觉得万一没查出来皇帝陛下真舍得砍了他,但还是要努力保证完成任务。想了想提了一个要求:“微臣请陛下让贤亲王与微臣一块儿调查此事。”
沈元洲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监察司虽然威力巨大,但那是放在暗地里用。若是在明面上,是个人都会防着他们,倒真不如胆大心细又会演的贤亲王好用。
“朕准了。”皇帝陛下拍板:“去叫老十来,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他,让他跟你一块儿查。”
……
贤亲王被陛下叫过来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又是被倒霉兄长抓来干苦力活的。及听完侍卫首领的详细禀告,他也忍不住怒了:“是谁这样大胆!敢在此时谋害皇兄,简直罪不容诛!”
都不用沈元洲在说什么,沈元礼难得主动拱手应诺:“此等宵小藏在您身边乃是大患,臣弟一定与魏三大人将谋害您的人揪出来。”
“好!”沈元洲一拍好兄弟的肩膀,心中怒意已经消了一半,甚至带出了一点儿笑意:“若是让妃母看见你这么积极的替朕办事,她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说完仿佛想起来什么,掩饰的咳了一声示意左右退下,自己小声与沈元礼咬耳朵:“至于草场上的变故你就不要管了,具体的你问魏三去就是。”
沈元礼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无可奈何又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无非是里头的手脚本就是皇帝陛下让监察司做的,至于为什么要整慧婕妤与邓宝林——
沈元礼几乎可以肯定,邓宝林就是个倒霉催的替罪羔羊,为黑婕妤挡了灾而已。
实则魏三说的与他猜的并无二致,唯一的问题在于:“那白马呢?”
按照魏三的说法,白马应是没被做什么手脚的,换言之它应该只是睡过去,而不会在一盏茶后突然狂奔。
虽然狂奔之后有了意外惊喜,但并不能掩饰依旧有人对御马下毒的事实。至于这是不是冲着锦婕妤来的——
魏三一拱手:“微臣这就去喊韩太医来一起去看看。”
……
几位陛下心腹如何查案不提,娇滴滴的锦婕妤到底是受了惊吓,被皇贵太妃亲自着人送到前殿,这会儿正扑在陛下怀里撒娇。
沈元洲捏她的鼻尖:“你此番立了大功,不知想要什么好处?”
这可不是瞎说,要不是唐莹防患于未然的非要留个后招杀手锏,也不会激的白马飞奔,更不会一路踩出了树林里的陷阱,让他可以免于两日后的困局。
皇帝陛下想想又觉得唐莹真是他的小福星,真心诚意的与她商量:“说起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救驾之功了,朕觉得封你个妃不为过。”
唐莹恹恹的摇头:“我不要封妃。”
“那你要什么?”沈元洲好奇。
唐莹顿了顿,似是欲语还休,却是索性将头撇过去,什么话都没说。
“还耍起脾气来了。”沈元洲哭笑不得,继续捏她的耳朵尖:“是怪朕没有护好你,让你吓着了?”
唐莹摇摇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与陛下对视:“您能相信我吗?”
沈元洲理所当然的点头:“信啊,怎么可能不信!”
这种做个噩梦都能梦到几日后的危险的仙女儿,他当然是恨不得能将人供起来。更别说唐莹本是他心爱之人,他又怎会对她起疑?
唐莹郑重的看他,眼中无一丝笑意:“陛下,臣妾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荒诞,但请您千万要相信我。此时,就在您的后宫之中,贤妃娘娘正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是要把三位有孕的娘子小主一同害死,并嫁祸到德妃姐姐头上。”
沈元洲一下子抿住了嘴唇,点头示意唐莹把话说清楚。
唐莹却有些疑惑的皱眉,像是有什么想不通,又摇摇头舍弃掉那些似乎并无关系的许旁枝末节,注视着陛下越发凝重的脸色道:“臣妾在惊马之时站在皇贵太妃身后,其实并未受什么惊吓。却莫名恍惚了一阵,看到了许多破碎零散的画面。臣妾仔细回忆了好几遍,约莫理出了个前后因果。只是实在太过荒诞也太过大胆,哪怕陛下不信,也千万请您派人去查一查,以免酿成悲剧。”
第60章 想不通
有唐莹的噩梦为先例, 沈元洲并不敢大意。尤其是关系到子嗣和位份最高的两位宫妃,他无论信与不信, 都会让人去盯着。
唐莹看他认真的表情,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回是真的事关重大,以至于上天都等不及她夜里入睡便将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塞进了她脑子里。
“贤妃娘娘往各宫送了些胭脂水粉,其中一种面脂是掺了什么花粉粉末的。普通人接触并无甚大碍,怀孕之人用了却极容易招蜂引蝶。”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飞快的将后头的事情说出来:“贤妃先是提议让德妃姐姐在御花园设个小宴打发无聊,等三位有孕的小主到了没多久, 花园中的蜜蜂蝴蝶突然一股脑儿的冲向了她们。三位宫妃吓的到处乱跑, 刘才人与汪美人双双落水身亡,齐常在跌了一跤,虽是没死, 孩子却是没了。”
“然后呢?”沈元洲目光中已有刀锋:“怎么又扯到德妃头上了?”
“因为在宴席附近找到了蜂巢。”唐莹苦笑:“御花园的管事一口咬定自己曾上报德妃, 德妃却不让他清理掉。又有三位怀孕小主的几案上找到了蜂蜜涂抹的痕迹,德妃姐姐自然是百口莫辩,只能请皇贵太妃主持公道。”
“皇贵太妃?”沈元洲挑眉。
“是皇贵太妃。”唐莹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一直没看到您出现, 反而是皇贵太妃回到了宫里。太妃娘娘着宗人府、内务府和监察司一同查案,查出的结果仍是与之前一样。”
“没查到面脂?”
“没有。”唐莹摇摇头:“御花园的管事在监牢中自杀了,留下绝笔指证德妃姐姐。负责当日宴会的宫女太监也没查出问题,最后皇贵太妃将德妃姐姐贬为选侍打入冷宫。”
“太妃不会吧。”哪怕前面的都还合理,沈元洲却不信太后会这样对待德妃:“她明知道德妃是朕信得过的人,怎么着也该等朕回来讯问后再说。”
“可是陛下没出现啊。”唐莹的一双绣眉都快挤到一起去了:“就算接见进贡的使节很重要, 怎么也不会比后宫子嗣人命官司更重要吧?”
那是当然的。如今又不是前朝那样给外夷纳贡赔笑脸的时候,璟朝的皇帝高兴了也可以把使臣都扔给鸿胪寺去应付的。这回还是有少说两个部族的公主要嫁过来,沈元洲又准备和周丞相联手再坑夷族一把,才大张旗鼓的把行宫收拾出来。若是真如唐莹所说, 宫中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肯定立刻回京处置,根本不会为了外族耽搁。
所以说——要么就是唐莹看到的都是假的,要么就是他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根本没法立刻回京。
想到今日被阴差阳错查出来的几处陷阱,沈元洲脸上已有怒意浮现。这次行宫之旅可见是太平不了了,他到要看看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妄为心狠手辣,要这样置他于死地。
唐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不免松了口气,趴在他胸口不再说话。沈元洲却不知她还隐下了一条没提:这次看到的后宫危机,非但是德妃遭了秧,她更是被毁了容貌贬为罪奴,充作浣衣局的末等宫女。
——若是她没危险,又怎么会好端端的被老天爷紧急提醒?可让她觉得最不合常理的是,下这一切命令的居然也是皇贵太妃。
皇贵太妃啊,那可是喝了她的媳妇茶,对她关爱有加的皇贵太妃啊。
想想今日皇贵太妃两次帮她,她就说不出皇贵太妃要害她的话。可在那一瞬间的梦境里,确实是皇贵太妃听信了谗言,完全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就将她发落去了浣衣局的。
什么叫“德妃与锦婕妤联手,一个控制陛下后宫灭绝了陛下皇嗣,一个霸着陛下好诞下陛下唯一麟儿,最后害死陛下谋夺江山”?一个没见过的小太监信口雌黄,皇贵太妃居然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