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对岳观道:“走,还是我送你回学校,现在不好打车了。”
“带猫吗?”
岳观兴冲冲地问。
余溏捞起辣鸡, 走到玄关去穿鞋,随口应他,“带。”
“那姐, 我坐余医生的车回去。”
岳翎翻了个白眼, “你才把人打了你现在好意思坐人家车吗?”
余溏抱着猫站起身,“没事,我先上去拿车钥匙。”
“我跟你啊。”
说完转身冲岳翎挥了挥手。
两个男人坐进车里,然后各自对着后视镜收拾了一下因为打架而凌乱的发型。
余溏把辣鸡放在了副驾上,辣鸡坐在岳观腿上扒拉着前面的储物盒, 不想还真给它扒开了,岳观随手想去帮余溏关上, 却摸到了一盒巧克力。
“欸?”
他把巧克力拿了出来,“你也爱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
“我不吃巧克力,就买来放着。”
“给我姐?”
“对。”
岳观抱着辣鸡把椅背向后放倒一半,“跟你说话还挺舒服的。”
余溏看着前方笑笑, “我也是。”
车子冲向了深夜的绕城高速。
车流不大一路顺畅。
“我把天窗打开啊,你就不用开空调了。”
“开吧。”
岳观打开天窗,夜风呼噜呼噜地涌了进来, 辣鸡吱溜一声钻到后座去了,岳观摁住乱飞的头发,“今天事对不起啊,不过,我就是担心,毕竟我姐姐这个人脑子是有问题的。”
“为什么这么说。”
“她被车撞过,整个人撞飞出去。那个场面是我一辈子的阴影。”
余溏下意识地降下车速。
“你在场?”
“对,我在场,被撞以后她昏迷了很久,我妈那会儿心脏病很严重,根本没钱救她,准备把她接回家……”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后面那两个字,“等死。”
“后来呢。”
“后来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听我妈的意思,是有人资助她治疗,她在医院躺了快整整一个夏天吧,醒来以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再后来她就去成都上学,听说也是谁资助她的,但她去了成都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以前挺学渣的,结果在成都高考考了600多分。”
前面遇到了一个出路口的红绿灯,余溏踩住刹车,看向岳翎。
“她哪一年出的车祸。”
“她升高二那一年。欸,前面绿了绿了,赶紧走。”
余溏忙回过头。
他高岳翎两接届,如果是岳翎升高二的那一年,那也就是他高三毕业的那一年。
“那年什么时候。”
“暑假前夕。高三的学生刚刚考完高考,姐他们还在补课。”
余溏沉默。
车已经开上了学府大道,浓密的街树遮蔽了大部分的光,前面只剩下车灯所照一小块视野。
“她在成都挺神秘的,从来不肯回来看我,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却越给越多,我用我的途径去了解了一些,但至今知道地不全,现在也不太方便跟你说。”
“嗯。没事。”
余溏点头表示理解。
岳观接着说道:“还有,她这次回来,我也觉得她怪怪的。”
“怎么说。”
岳观转过身,出于对岳翎的保护,以及对余溏的防备,他模糊了自己知道的信息,“我觉得她被人盯着,但她不承认。她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余溏摇了摇头。
“她并不信任我。”
“嗨,我就说嘛。”
岳观拍了拍大腿,“我不管她愿不愿跟我说,反正她是我姐,她什么都不说,我也要想办法把她保护好。”
“我也是。”
岳观听完笑了一声,“可以啊,姐夫,统一战线,有事跟我说,我罩你。”
姐夫这两个字着实上头。
他私底下给自己在岳翎面前想了很多个定位,最后还是觉得“被岳翎睡过的男人”最为合适。
不算太猖狂,也不算太卑微,适当地把主动权让渡一部分给岳翎,让她不至于从一开始就对他露出獠牙。
“你单方面认可我有用吗?”
余溏把车靠边停下。“没用啊。”
他说地理所当然,“不过,今晚我可以请你喝顿酒,你能喝吧。”
“能。”
“车怎么办?”
“找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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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翎把那两个男人从家里送走以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地一开一合。
岳翎看着手机屏幕,沉默了很久,忽然抓起手机走到阳台上。
离开成都以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拨通余浙的电话。
“喂。想跟我说什么?”
“钱是你打的吗?”
她直截了当。
“呵。”
余浙笑了一声,“我有必要对你犯贱吗?”
岳翎没有说话,余浙的语调突然尖锐起来,“岳翎,现在难受吧。”
岳翎靠在栏杆上低头朝楼下看去,远处灯火辉煌,无灯的楼底却像是一个黑洞。
“我难受什么。”
“现在敢看娱乐新闻吗?”
岳翎没有出声。
“你以为你可以凭一己之力毁了我,结果你凭一己之力把一个跟你没半点关系的女人毁了。”
岳翎握着阳台的栏杆抿住了嘴唇。
“你自己说,你是个什么好东西。”
“接着骂。”
她换了一个姿势,靠着阳台墙坐下来。
余浙冷笑,“算了,我现在很可怜你,只要你回成都来跟我认个错,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恶不恶心。”
“我恶心,你恶毒,不挺配的吗。不信自己想想,你敢向余溏坦白,林秧的事,是你一手造成的吗?啊?精神科岳医生?社会精英女性?”
岳翎闭上了眼睛,喉咙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扼住,发不出声音。
“其实你的无奈,只有我知道。回来跟我在一块吧,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精神科医生,继续资助你弟弟读书,你母亲治病,你伤我的事在我这里就算了,不然,你总有一天,会被余溏伤地体无完肤。我不想那个时候再来捡你。”
岳翎挂断了电话,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着。
如果说,她之前觉得余浙那句“你凭一己之力把一个跟你没半点关系的女人毁了。”是为了刺伤她,那么当她在林秧家中见到林秧的时候,她才知道,余浙的话其实没有错。
林秧独居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岳翎去见她之前,林秧的经济人何妍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简单聊了一下林秧的近况
“我们已经把她所有通告都停止了,当然这是公司层面的决定,目的是为了让最近的话题热度降温。但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林秧的精神情况越来越不好,昨天晚上,出现自残的情况。”
“所以,为什么最近才联系我。”
何妍说话很官方,条理清晰却没有情绪。
“是这样的岳医生,我们对于精神科不是很了解,而且在这个时候,如果被人拍到林秧看精神科的话,对林秧的影响可能会更不好,所以我们之前先陪她去咨询了私人心理医生,做了一些干预和辅导。但是昨天晚上这个情况,我们大家都没想到,咨询心理医生以后,医生建议我们还是要带她去看精神科。您是林秧爸爸推荐给我们的,所以,我们想让你判断一下,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让她去精神医院治疗,我们不太想给网络和媒体更多信息发酵的机会。”
岳翎从这些理智的语言里听出了何妍身为经济人的专业,但却莫名地让她有些背脊发冷。
她克制住了情绪没有在电话里做其他的无效沟通。
“好,那请你提供一下具体的地址。”
何妍礼貌地说道:“这样,我们派车过来接您。”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开车。”
那边似乎有什么顾虑,摁着话筒合计了一下,十几秒钟之后才答复道:“好的,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今天下午三点,我们等您。”
岳翎如约到达了林秧的家。
开门的人是何妍。
“您好,是岳翎岳医生吗?”
“是。”
“好。”
她往旁边一让,“请进。”
岳翎走进客厅,林秧穿着家居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听见门口的声音,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见岳翎的脸忽然怔了怔,隔了好久才勉强露了一个笑容,扶着沙发站起身,“原来姑妈也是医生啊。”
何妍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姑妈?”
岳翎被这个称谓猛地刺伤了心脏,她一时很难把眼前这个憔悴的姑娘和之前在车库里审视她的那个女孩联系到一起。
“就是之前帮我做心脏病手术的那个余医生啊,他的姑妈,我见过的。”
何妍扶住她,“你能不要提你那个心脏科医生了吗?”
林秧忙收住声音,“不好意思啊。”
何妍转身对岳翎说:“没想到您和林秧之前见过,那也好,你们先聊,我去给您倒一杯水。”
说完走去厨房了。
林秧拉着岳翎在沙发上坐下。
“我本来不想见医生的,但还好是你。”
第31章
岳翎环顾客厅四周, 落地窗前的窗帘拉地严丝合缝,透不进来一丝光。
室内的照明全部依赖灯光。
沙发对面的电视是开着的,但是好像被固定在了一个音乐频道上。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架立式钢琴, 盖着着天鹅罩。顶上摆着一排药瓶,岳翎大概扫了一眼, 有些是维生素,有些是治疗心脏病的药,还有两三瓶助眠药,到也都不是处方性的。
“你每天到底要吃多少药啊。”
林秧朝钢琴上看去, 有几种药是我做了手术以后一直都要吃的药,最近我睡不着,也有吃一点帮助睡眠的中成药。”
岳翎打量林秧。
上次见她的时候, 就觉得她已经很瘦了, 现在看起来更是像个纸片人一样。
何妍端了一杯柠檬水给岳翎,又把一杯温水递给林秧。
“你今天中午是不是还没吃抗血栓的药。”
林秧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去钢琴上拿药,她的手机不知道在沙发的哪个角落里响起来了,林秧立即弹开, 险些把腿磕到茶几上,何妍忙拽住她, “你去吃药,我来找。”
“卡到沙发垫下面去了。”
岳翎站起身,给何妍让路,何妍一手拉着林秧, 一手把手机掏了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转身对林秧说:“公司的电话, 我来接,你去把药吃了。”
说完对着手机压低声音,快步往林秧的房间走去。
林秧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也不肯动。
岳翎索性帮她把药瓶拿到了茶几上,“怎么吃你知道吗?”
“知道……”
林秧咳了一声,“但我不想吃了。”
“为什么。”
林秧接过她手上的温水,抬头看着她。
“吃完就又要去找余溏复诊,我现在见到他……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
她说完,抱着膝盖慢慢地在茶几前蹲下。
岳翎把药瓶拧开,放到她手边,“跟你没有关系的事,你不需要跟任何人说什么。”
“无关吗?”
林秧把药从药瓶里倒出来,放在手心里,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岳翎,露了个令岳翎几乎心碎的笑,“我觉得,我现在自己都快信网上的那些话了。”
时钟指向十二点,由于整栋楼的空调使用率已经到达了峰值,电压不稳,令客厅里的灯闪了一下。
林秧受惊,岳翎忙走过去,陪着林秧一道蹲下,林秧随即下意识地往岳翎身边靠去。
“岳医生。”
“嗯,你说。”
“你能给我开些药,吃了以后就不去想那些话了吗?”
岳翎能说什么呢。
从她开始修读临床心理学到现在,她始终觉得心理疾病并不能被看成是一种疾病。
当然这个问题,余溏曾跟她一起讨论过。
岳翎记得余溏的说法,他说要定义疾病,首先要了解某个失调症产生的原因,也就是所谓的“至病源”,以及这种失调症对身体产生的影响,也就是“病理生理”。按照余溏的说法,岳翎觉得心理学对心理疾病潜在的病理生物学机制知之甚少,除了对大脑的运作机能有那么一点了解之外,每个人的精神和思维,对研究者来说都还是谜。
所以,药物永远无法到达真正的致病源。
但是当林秧向她问出这问题的时候,身为精神科的医生,她必须要说话。
于是她决定用另外一个伪命题来暂时安抚她。
“林秧,你要明白,药物治疗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帮你解决你所面临的问题。”
林秧听完忽然笑了一声,用手撑住前额不断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