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非死不可!
他是想过利用孟漾行事,此时不错,他不否认。
可现在的心境倒像是变了一样。
孟漾是不是一个人都不算是最紧要的事情。
她得好好的活着才是。
作为他冥界大殿的东西好好活着,好好存在。
“本殿不预备问你这东西能否停下来,也知道她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元祝说着话,脑袋偏开一歪,发出磕吱一声,“你现在,就给她偿命吧。”
手上的力道又重新加重,时治因为窒息,这时已经翻起了白眼……
之后手上的聚魂球眼看就要坠到地上。
那些东西转进聚魂球之后,都会变成血红的颜色,和门者寺的颜色也是十分相配。
这是因为这个血红色,一瞬的跳入了元祝的眼睛。
可谓是醍醐灌顶,让他回想起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
他刚才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差一点…差一点将人杀死在当场。
元祝紧紧皱着的眉头,有意的松了一松。是啊,他怎么可以忘记来这边最终目的。如果他方才真的把人给杀了,又没有把聚魂球好好的护在手上,聚魂球落地,里面血红色的东西散开来……
如此鲁莽的行动,他是愁别人看不到自己吗?
荒唐啊,真是荒唐,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过如此荒唐的事情。在朝臣面前,在君父面前,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性子,真的到了这里就成了暴跳如雷的炮仗?
“手给我端稳了。”元祝算是楞了一瞬,继而便同时治呵斥道。
时治说起来也是一个识时务的。脑袋以最大的能动距离几近疯狂点着,只看能从这位不知道是谁的手中,留下一条命在。
元祝又道:“今天取了一些,差不多就得了!你懂本殿的意思么?”
“唔,呜……”时治含糊的应了两声。
懂得,他怎么会不懂呢。这一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做到,让大家都不察觉的来到这里,术法修为都在他们之上。
现在硬碰硬可不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么。他还没有愚蠢到这个程度!
他虽然是看不到这位的身体到底在什么地方。从字里行间也可以听得出,掐着自己脖子的这位,是因为没有这个人,才对自己下的手。
“从现在开始,好好的将她送出结界之外,不要再做无谓的小动作。本殿可饶你一命,你带着手上的东西回去复命,听懂了吗?”
同这个人说话,元祝一句废话都不想同他多说。
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元祝慢慢松开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点道:“该怎么做你清楚,再来一回,你便没有机会了。”
时治得了喘息的机会,果真和他设想的一样,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连清嗓子的动作都是在暗地里做的。
“可,可阁下,我、我若是这样回去,主人不会放过我的……”上一回孟漾的身体就不知道出了怎样的变化,取出来的东西大不如以前。而且在取的过程中还伤了她身子的根基……
这就是凡人所言,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情形。
这一次如果又是这般,他即使是拿着一半的聚魂球回去,想来也没有命在。前也是死,后也是死,他哪里会抉择!
“那是你自己应该解决的问题。”元祝回过头又去看了一眼孟漾。
不知是不是因为铁链上的符咒,这时的她,显得格外的安静。
“本殿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本殿只看结果,现在就要带她走。而你,要么现在就死,要么回去寻你的主子去。”元祝摸准了人心,眼前这人怕死。
他大可将这件事情和盘托出,可他比自己要清楚,先死的会是谁。
周围那些黄色符纸变化的小僧,应当也是由这个人控制的。瞒过这些事情,会有这么难?
“松开她,马上。”
“而后给本殿原原本本的,将她送到马车上。”
“就现在这副样子,她要是还少了些什么。或者你胆敢再做旁的事,便让你魂灵和这个地方一起,都散了罢。”
第18章
时治办事一向妥帖,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正因为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主人才能会重用他。
现在除了这般的事情。和元祝预料的一样,他丝毫不敢多什么。
回答起元祝的话来,甚至有些唯唯诺诺,萎萎缩缩。
“好、好……”
是的。在脑子中,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和自家主人交代,在此之前,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这位和那棘手的孟漾好生的送回去。
什么事情都可以秋后再来,而命只有一条。特别是他这条命,还是换来的,付出的代价极大。
得到了他的话,围绕在身边的那位可怕的人,好像真的一瞬间就不见了,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感觉环绕在身边的凉意真正的消散,时治恍然大悟,径直朝孟漾走过去。
此时,周围沙沙作响的风已经停了下来。
他解开铁链和绳索的动作又快又急迫,像是生怕自己的迟缓招惹了什么一般。
“来人!快!”时治对着后面吩咐道。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有送走的机会,怎么能不抓紧时间。
小僧跑来了几个,拱手听着吩咐,“时公子,何事啊?”
时治想了个由头,即刻就道:“孟小姐身子有异,你们帮衬着,赶紧送回去……另外,也赶紧去通知孟家的人,去府外接人。”
他这话一半真有一半假。
说孟漾身子有异常是真的。这是真的出了这样的问题,他才能在自家主人面前说个头头是道,说个有据有理。
时治如此猜测道:他从没见过孟漾变成这个样子……也许回了孟府,也没有多少生机。
死在孟府总比死在当场要好。主人也不至于,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
……
孟漾身子一离开铁链上的符咒就起了变化。这些变化在黄符纸人化做的小僧那里,还没有发作。可以算是一路上平平安安的出了门者寺这个不详之地,而后到了轿子旁。
小僧不敢多动她,将人小心翼翼地扶回了轿子里,别的动作也就停下了。
门者寺是一栋一栋红色的建筑组成的。里面的场景也像书中志怪故事记录的那样,到处泛着诡异的色彩,包括风中沙沙作响萦绕耳畔的符纸声音,寂静的夜里突如其来的撞钟声,还有那祭台,上头飘飘扬扬的黄符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正常人该惧怕恐惧的东西……
孟漾这样子胆小瘦弱的人,是在里面看了多少次,才能够视若无睹?
这个问题元祝不止想了一遍。
他现在是一团别人瞧不见的雾气。前头,看到那个场面,是顾不得别的,来不及想就冲上前去,作雾气绕了孟漾一身,为她护身。
现在也是,随着小僧们送她出结界的步子,一路跟随,进到了轿子里,才现出的真身。
孟漾血红的眼睛里泛着血丝,现在双眼却安安然然的阖着,身上也什么动作都没有。出门时还尚好的发髻,已经变得散乱不堪,她的脑袋歪歪斜斜的不自主的,往一边靠着。
她无意识倚靠的地方,正是元祝的肩上。
在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就要侧着倒下的时刻,元祝幻化出真身,予她做了人肉靠枕。
本来就笨,现在又受了伤,内里还不知道被伤成了怎么一个样子,要是在轿子里再把头给磕了……他只会更觉得自己无用了。
她这幅身子,得在回到孟宅之后再好生查看,现在的情形,外面还有些人在。正在元祝思考之间,轿子动了起来。之后凌空而行,往人界孟宅回返。
……
元祝知道,在轿子到地方之前,他得离开轿子里,不然他跟随过来这件事情躲不过友儿等人的眼睛。
还有一件事情他也要验证一番。
那便是孟宅里面的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此事是元祝早早就在心里磋磨计较的。
他好似,真的看不得孟漾这个憨子受什么委屈。孟宅里面的人要是自始至终都知道此事,还放任如此……小憨子该是有多么难过伤怀呢……
孟宅的人,可以存在于世间,到现在也有内情。他不去多想也知道,除了门者寺的相帮度过鬼魂亡灵都惧怕的五月初的日子,他还真想不出别的可能。
他们当真连自己都至亲都能出卖么。
元祝思及此,目光落在孟漾脸上。轿子里的光线算不上好,隐隐约约有一些细小的光亮散进里间。依着里面的光亮,元祝更加清晰的看见了她的侧脸。
此人……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
不想承认也没有法子,事实如此。如果说他之前还是回避普渡老仙的话,觉着都是胡言乱语,那现在,他有些想承认了。
而现在自己的心正是难忍的时刻。
因为他眼见着孟漾侧脸之上爬上黑红色的“细纹”。
昭示着,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白挣扎。
“撑着些……容我想想法子……”他俯身下去,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现下,就不想她死。无关其他,无关紧要的案子,就只是不想她…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他都还有些底气可以救她的。真正让元祝觉着大事不妙的情况,是在他将手放在孟漾腰际,却意外的摸到一片湿意。
心里一惊的同时,他深吸一口气,分辨出弥漫在轿子中的气味,是血腥气儿。
她腰间,正是在祭台阵法上,从身子中引出东西的地方。
“怎么会有外伤?”
那是一个怎样的破烂法器,还会弄出外伤来!
即使是他知道孟漾现在不会醒来,也止不住在现在唤着孟漾的名字。仔细再去看,后腰的地方近两寸的细长口子,微不可见的痕迹下渗着温热血。
那道口子极细,似匕首刀刃轻轻划过的痕迹,却又极深。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伤口?
元祝开始在脑中思索和回想之前的情形,试图找出孟漾有可能受伤的情况。这样的伤口,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便证明是在孟漾无意识的时候出的事情,而他那时并没有亲眼看到。
一边回想之前,元祝一边也撕下自己袍服袖子一块,放在掌心,按压住孟漾腰后出血的位置。
难道这伤,是时治那不要命的干的?
不对,他没这胆子!
现在轿子里的情况,不适宜给她看伤。可她这外伤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是要命的……
……
轿子真正到了孟宅,已经过了些时候。友儿带着一众小黄纸人在院中侯着。
他们像是没有料到自家小姐会比平时早些时候回来,人人在原地等着都是无神采的。
还是友儿最先反应过来,轿子竟然将孟漾这个时候送了回来。
友儿反应过来甩下的第一句话便是,“还愣着做什么,瞧不见吗?快去接小姐!”
她预想的事情没错,孟漾当真是出了事。
去询问孟漾要回复的黄纸人,得到的也只有摇头这一个答案。友儿此刻有些疯魔,尤其是一些开帘子,看到小姐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寺里将人带去之后,不是说好每每都会原原本本的送还么!”上一回就已经出过事情了,这一回又重来一遍?!荒唐至极!
元祝化了形,也一直没有离开孟漾身边。听到这一段,也就知晓,这一家人一直都知道内情。
再瞧友儿的反应。孟宅与门者寺的关系,不言而喻。
得了,都是该死的。
友儿这头还在继续和寺中的人争执,几乎破口大骂,丝毫余地都没有留。
“你们这是总得给我一个解释,还有这轿子里的血究竟是怎样一回事!”看着孟漾,友儿是说不出的心疼。轿子里的血流满了座位,他们一路过来居然还都没有发觉,没有做丝毫的处置。这么大的疏忽,她如何能忍得下?
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根据友儿的这番话,元祝倒是可以改变一些自己对她的看法。可是现在时机不对。
是瞎了还是聋了,不都瞧见了轿子里的血迹,竟还在这边与他人多舌,争执一些无谓的东西。
门者寺那个地方,他既然已经去过了,并不会再去惧怕。至于背后的那个人,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多去思考。
孟漾终归是最要紧的……
他最终化成了原本的模样出现在正堂之后,一副刚刚从后面跑出来的样子。到了地方,大声唤了一声“友儿”,接着又道,“想着是娘子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如此一言点醒了友儿。
她大声道:“小姐回了,新姑爷快将人抱回房去……手脚轻一些,小姐受了伤……”
如此之后,名正言顺。
元祝跑着去,将女人抱进了自己怀里,继续用术法按压着她的伤口,阻止血液流出太多,先行保证这一点。
友儿本来还在原地,但瞧着他抱着自家小姐回去的样子,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抬眼一看,她是知道的,梦宅的雾气怕是没有那么快可以散去。遂,继续扯着嗓子,和另外几人讨要着公道。
第19章
孟漾的身子委实没有多少重量。
除去今日,孟漾前几日的特殊情况下,也都是他抱着回去的。这几日,她不是在井边受伤晕厥,就是因着红色符纸,差点失了活下去的生气儿,需得让自己花费修为替她续命。
命途坎坷这四个字,用在她身上真是在合适不过了。
今夜的事情更是麻烦,也是他现下分外自责的源头。
因着一颗心都记挂在孟漾的身子和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上,元祝抱着人,一路上撒开长腿走路,只想着可以快点到她的卧房里去,将人,好好安置了。一不留神没注意脚下,也还被门槛儿拌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