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点头,“记住了嬷嬷。”
“至于你的疑问,可当真没有眼力见儿了。你没瞧见咱们陛下是如何对娘娘的么?”
阿喜道:“陛下对娘娘很好啊,礼敬有加。”
包娥嗤出一声。
“何止礼敬有加,可算得上去宠着溺着了,你可瞧见过哪个女子有这样的福气?陛下这是顺着娘娘呢,娘娘不喜宫里的繁文缛节,自然也不会喜欢待会见大臣妻女这一环了。陛下哄着她去见客,也就是见上一面,至于之后的事情,还不是陛下一句话就可散去的么?”
“哇……”阿喜愣住,“嬷嬷说的当真?”
这话听着怎么这样不切实际,想都难想这是陛下能做出的事?
“就知道你不会信,一会儿瞧着吧,嬷嬷可不骗人的。”
……
元祝将人好好送回了妗子殿的寝阁。一会儿见客,总不能让她素着一张脸去。
再者,友儿见到她激动的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正常的话来。元祝有意给她们主仆些时间,这便交代好了事情,带着包娥与侍卫们去了偏殿。
玲珑被困在偏殿有些时候了,一大早就被人围了起来,她一面惧怕一面嘶吼着威胁外头的人放自己出去。结果自然是没有人理会,如此叫了一个时辰,她与杏儿都觉着累了,相互倚靠着蹲在墙角迷迷糊糊的又睡去了。
昨儿个,可将她们两个都吓坏了。玲珑将杏儿扶回偏殿之后,两人几乎一夜未眠,战战兢兢手脚发凉。一想起新后的动作模样语气,那寒气就像是从自个儿的尾椎骨升上来的!用不了多少时间寒气就爬满了周身。
不知过了多久,偏殿门外终于有了声响。
鬼兵侍卫打开了门上的锁。
一双云纹银丝的长靴落入了玲珑趴伏着盯着的一双眼睛里。她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声音颤抖,“陛下……臣、臣女礼事家嫡长玲珑,见过陛下。”
鬼兵安置了椅子过去,元祝一提袍服下角,端坐在前。
“礼事家的嫡长,果真是好修养。也难怪,礼事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也不怕招来闲言碎语。”
出奇的,元祝今日的话有些多。鬼兵见他说话,也有心头的猜测,鬼君原该不屑于处置这样的琐碎之事,或许是涉及娘娘,又或许是涉及朝中礼事,才特意前来吧。
“我……陛下明鉴,小女只是爱慕陛下,没有别的妄想之心,还请陛下放过我爹爹……”一瞬间的,玲珑声泪俱下、
元祝头皮开始发麻,忍耐着,“你倒是很清楚。”很清楚自己做了多少逾越的事。
“小女。小女知道错了,娘娘当时没有杀了奴婢已经是莫大的恩典,小女早已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请陛下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放过我、也放过爹爹和杏儿吧……”
包娥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放大。
这般听起来,玲珑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见过娘娘不一样的时候……
这并不是单纯的巧合。
“她没有杀你?”元祝两个手指在椅子一侧轻轻敲着,之后又问,“她身子一向羸弱,昨日还在寝阁里养病,怎么杀你?”
玲珑再不济也是鬼界重臣之女,怎么会没有一点防身的本事。元祝觉着荒诞,心里的意思比现在的话语,还要更歹毒些。这个女子,最好是就此爆炸,往后再也不要叫他看见,免得恶心。
“不、不是的。陛下信我啊,我没有撒谎,娘娘她、她确实放过了我。”玲珑着急的想去扯杏儿的手,杏儿也看见了所有,能替自己证明的,证明自己没有一个字是谎话。哪知道杏儿此人,是个欺软怕硬的,面对冥界的主子,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杏儿你!”
“姑、姑娘你别逼着奴婢了,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鬼后娘娘都那样吓人了,鬼君陛下那还了得?!都说夫妇大抵都是相似的,想想都明白是一个比一个狠毒,她又何必去撞这个南墙呢!说出真话也不知鬼君是怎么处置她的,更不必说之后鬼后会不会同自己秋后算账。这怎么衡量都是不该说的,杏儿只祈祷着自家姑娘可以少说几句,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事啊!
“本君今日欢喜,就教你一件事吧。礼事管着我冥界的礼法,你作为他的嫡长,既都将嫡长两个字挂在嘴边了,就好好的学着,不要丢了你父亲的脸面。”
“主殿的娘娘,不是你可以去妄加揣测的,可懂了?”
玲珑的额头死命的往下磕了三下,“小女懂了、都懂了……”
“本君的课教完了,接下来的话。”元祝站起身,“包嬷嬷,由您来教她,教好了,学好了,再送回礼事大人的府上去。”
包娥一抿嘴,“是,陛下。”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漾漾子:我都不知道我梦游的时候这么吓人……
大殿:没事我不嫌弃!
包娥:嗝,有点抱了。
阿喜:我也是……
第46章
进宫面见新后的头一回,各个大臣家中的女眷都是可了劲儿的打扮。时辰一到,从宫门而入,浩浩汤汤一行,珠玉钗环晃铛摇摆,显露出点富华奢靡之感来。
她们也都七嘴八舌的交谈着。
不管到了哪里,女子聚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头,即使她们并不是十分的相熟,总也能因为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好好的聊起来。很不巧,这一次孟漾就是那个女人。
“你们说,新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
“昨儿个啊,我家大人回了之后,说起新后,据说是一等一的美呢……害的我还有些堵气。”
“是嘛?我家大人倒是没提起。不过啊,之前不是说由贵女代替行礼么,怎么忽然又自己来了?”
“嗐,可都别说了,还不晓新后的脾气如何,小心自己的屁股。”
也是也是。现在得罪新后是没有好处的,即便是在言语小事上,也得注意着。
……
新后居住在妗子殿的事,还没有流传在外头。
家眷们依照惯例在殿外等候,却不曾想在路过兀吉殿之后,便在妗子殿前停了下来。
内侍弓着身子道:“各位便在殿外候着吧,奴才先进去通报,随后就来。”
家眷们面面相觑了多时,才算有了些反应,“有劳公公了。”
*
“漾儿,可收拾好了?”元祝回了寝阁,由内侍掀开帘子,之后进去。
孟漾回头,友儿正好将最后一个耳坠戴在她的左耳。
相比起她昨日的妆容,那画得精巧的红妆,今日的妆容便要显得淡雅很多了。额间多出了一个花钿,精巧的金制薄片在她的额头上点缀,与今日芙蓉色的衣裙相互映衬,凸显出孟漾整个人的清新之感。
元祝如此瞧着,忽得想起了一些旁的事情。他的妻子时至今日也才是凡人十七岁的年纪,本是最好最惹人羡慕的年纪,这个年纪在人界,人界的姑娘家应当都是被父母或者夫家宠着的时候。可孟漾呢,真正算起来,她作为人的年纪,已经停在了十七岁,往后也不会有为人的日子了。与自己成婚之后,她便是冥界的鬼后娘娘,除非再次黄土白骨,不然这辈子都将会困在这里。
这样看来,他是个极度自私的人。打着救她的名头,将她一路算计到了冥王宫,一路送到了妗子殿,最终受益了还是他自己。往后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孤寂,都因着孟漾的到来,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夫君?你愣着做什么?”孟漾不知什么时候盯着他看,慢慢的发觉了他的不对。
被她的言语一打岔,元祝回神,随后走去扶她。
“没什么呢,这就来带漾儿走了。”
孟漾忘性有些大,“去哪里?”
他失笑,“不是说好了,要陪着为夫去见客的么。怎么,不愿意了?可晚咯!”
他像是害怕孟漾反悔,一把将她抱起来,熟练的迈开腿,往妗子殿正殿而去。
……
昨日与今日都在落雨,温度也有不小的变化。昨日的温度像极了人界的春日,正是舒服的时节。今日一场雨之后,倒是像极了入秋的天气,掺杂着寒意的风从正殿门口穿过涌入。
包娥吩咐着底下的人在,正门的影壁之后置了屏风,正殿正门之后也置办了帘子与屏风。包娥手底下的人办事很快,赶在了鬼君与鬼后到来之前,结束这些个事儿。
元祝抱着人,正巧落了座,内侍便从外头穿了门帘和屏风进来了。
孟漾不管其他的,挣开元祝抱着自家腰身的大掌,自顾着落了座。一屁股坐下去,才发现上座的椅凳上没有置软垫,冰冰凉凉的感觉从她屁股上传到周身,孟漾“哦哟”一声,打了个寒颤。
她还怪不好意思的,侧头看看元祝,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见自己不经意间的话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元祝回了内侍的话,“叫进来吧。”再之后,友儿在孟漾的近处,元祝一眼看过去,视线再移到她身下。
友儿机灵,这就懂了。
赶忙下去取了软垫过来。
有了软垫,她的屁股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了。孟漾喟叹着,只觉着舒服。之后才听见元祝教训人的声音,“下次还有这样的疏忽,便下去领罚吧。”
那声音啊,十分的不近人情,是孟漾听了都汗毛直竖起来的。底下人一个个跪下来,说着回应承诺的话,好不尴尬……
她觉得,是时候出手了,是时候拯救在夫君手底下水深火热的万民了。
“诶!你们不要理他,没事的,别理他就是了。我、本宫本来是不来的,所以你们没错的。”她这么说了还不算完,一个劲的朝下头使眼色。大抵的意思,就是没事不必理会这个男人……
元祝:“……”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
还真是养了个好媳妇儿呢。
……
“你盯着我瞧做什么?是不是有些不服气?”
孟漾身后枕着靠枕,手上还端着友儿前头送来给她喝的补汤,里头便是一些女儿家用来补气血的好东西。孟漾轻轻拿开上头的盖子,抿着喝了一小口。
味道还行。
正要去同元祝说道说道这杯东西,一转头便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这就有了她前面的几句质问。
元祝眉毛奇奇怪怪的皱着,“没、没有吧……”
“有没有,你自己不知道啊?”
“……”
*
近二十人的官员亲眷刚一进门,见到的便是鬼君鬼后这样的交谈……
内侍带了人进来,之后便不做特意的管理。毕竟也是官员的家眷,能来到宫里亲见鬼后娘娘,那家中也不会是品阶低等的,冥界的礼仪不需要他们这些内侍去教的。
官员的亲眷们这一趟进宫,始料未及的事情颇多。
譬如现在之景、帝后之语、鬼后之貌、鬼君亦在……
本是没有鬼君陛下陪着见官员亲眷这一条儿的,今日,怎么连陛下也在?
听这言语,帝后之间好似不太和睦的样子?
还有这娘娘……同鬼君陛下说话,未免也太无礼了?
一个个愣神在原地,也不知深想些什么,倒是没有之前的“好规矩”,各自的连先行见礼的规矩都忘了。
“本君今日,陪着过来,你们不必拘谨。”还是元祝先行开的金口。
下处之人猛然回神,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臣妇/臣女见过鬼君陛下,见过娘娘,陛下娘娘和泰如意。”
“起来罢。”
这下发蒙的又轮到了孟漾。今日到底是谁陪着谁见客?
……
阿喜算是懂了包娥此前的话并未哄骗人。嬷嬷的猜测也预料全是真的!
陛下当真是个体贴人的!
就像现在,与朝中大臣的亲眷们会面,才进行了不到一刻钟。娘娘……娘娘靠在靠枕上,脑袋歪歪斜斜的,毫无顾忌地靠在那个靠枕上。
与大臣的亲眷们会面这件事情,俨然已经成了陛下的事情。可即便如此,陛下个人愿意,又有谁能左右的了呢?
阿喜对此是羡慕的。
友儿站在娘娘身边,依旧是饱含着笑容,那种想要庇佑和保护着娘娘的笑容。阿喜眼里的神采一夕之间被淹没。这个婢女忽然就变得和自己一样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据说是陛下看中了她,亲自下令让她过来的妗子殿。可她,又凭什么呢?
不过,就算凭借这些,这个友儿,也不能够成什么气候。至少在妗子殿这个地方,还是由她的包嬷嬷做主的。
这样就很好了。
……
孟漾身子还在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只是这一颗脑袋实在是不太受管束。正是歪歪斜斜的靠在枕头上。
元祝的余光一直可以看到她。
大臣们的亲眷终究是女人,嘴里七七八八的总有一些话要说。元祝今日话多,也都成立在婚后第一日的好心情中。
亲眷们后宅的夫人包括女儿,与人界的那些别无二致,都不是些单纯的人,其中有一两个是看一眼就可以察觉出人基本的喜怒哀乐的。遇上鬼君陛下对新后的这个关心程度,只要是在现在不吵醒这位娘娘,想必鬼君陛下就还能在这里坐下去。
见到过鬼君陛下,并与之闲谈。这样子的事情,回去之后,在圈子里又是一件可以提高声名,让下面那些小小的命妇仰望自己的,大事。
“嗯……”
只不过,她们美好的畅想,在没有几声嗯嗯唧唧的声音中,结束了。
“各位都先回吧,漾儿今日累了,时辰也不早了。”元祝瞥了身侧一眼,之后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