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是?
元祝被这个声音刺激的后脑发凉。
这个声音仿佛是故意在引起他们的注意。元祝阖上眸子,赶忙去回忆当时孟漾同自己说的话。
孟漾昏睡之前可不止是与自己说了情话,还同他说了许多旁的。
其中,便有关于苏稚。
他开始去找寻声音传来的方向。这里的门者寺比孟宅周围那个地方,实际大了两倍不止。单凭正常人的听力,怎么可能听得出来。
元祝闷哼了一声,捂着耳的右手甩下来,捏紧了拳。
“劳烦妖帝和本君一起寻一寻叫声的源头。”
扶修喘着粗气,步子已跨了出去,“好!”
他们这个举动不能算作是浪费时间,在里面找到的多一份线索,就是他们对门者寺多一份的了解。
他们出现的纰漏,不就是因为不够了解对手么。时间紧急,再耽搁不得。
如他记得不错,后面应该有个很大的祭坛。便是与当初孟漾受苦的地方一样相似之处。
“到底在哪儿?在哪!”他极少这样失态的咆哮,站在祭坛之中,阴气袭体,顿时手脚发凉。
还有一处不对的地方。
这里的阴气重过大殿,为何阵法要放在大殿中进行,而不是在这里?
解释不通,这根本难以解释。
“苏稚!”
他吼了声。
是有回应的。朱雀的叫声又一次出现,还是那般异常凄厉。
而声源就在此处。
元祝一跺脚,面前便出现了波纹一般的屏障。他开始徒手撕扯着这些东西,慢慢的波纹一点点变大,露出了其中黑乎乎的路径。
就是这里了。
朱雀的叫声仿佛精疲力尽,元祝听到的后来的声音,便只是吚吚呜呜的小声的嚎叫。
扶修原本不识得这个地方,飞快的找了一圈之后便来找元祝汇合。元祝前一脚已经踏入其中,他便后来追上。
……
扶修头一回见到估计中所记载的玄铁之脉,就是在走入其中之后。
苏稚双手被玄铁之脉流出的紫电束缚住,腰上,脖颈上,手腕脚腕,都由不得她自己动弹。
苏稚看到走进其中的元祝,眼神中迸发出无比的光彩。
她终于等到人来了。
不进入结界是根本无法有人听到她的声音的。她看清楚了,进来的是秦姐姐的夫君。
现在的苏稚,只想回到当初。她甚至不愿意再去唤秦艽为艽儿。因为当初的自己并不会这样叫她。时间如能停到当初,她一定不会在如此忙的离开她的身边。
玄铁之脉,和捆仙索是同理的东西。只不过玄铁之脉不好得,是用来捆神兽顶顶好的东西。
她的三位哥哥,就把这样的好东西用在了她的身上。
……
那一日,她被孟漾从妖界赶回来。得知的孟漾口述的事情真相,她哪里还能自持。一路回到坛山门者寺之后,三位兄长表现的与其他时候别无二致。若不是她听说了事情原本的样子,她恐怕太会和以前一样下去吧。
“二哥。”苏稚颤着声音叫了一声。
听说二哥最是宠她,能依着她来的地方都是随着她的意思来。她实在想不出这样子对待她的人,居然在万年之前骗过自己这么大的事情!
“阿稚?你怎么了,前些日子你去哪里了,二哥找你找得辛苦。”
她开门见山,“秦艽的双臂,是谁砍掉的?”
白虎一族,也便只剩下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苏稚不可遏止的想到当初,当初的白覃与自己。她苏醒之后,秦艽已经失了双臂,变成了一个让人无力的存在。苏稚风一般的扑过去,她扶住秦艽,想抱着她,抱她一起离开那里。秦艽的眼睛是空洞无物的,里面没有了任何希冀。
苏稚甚至进不了她的身。是白覃生生拽住了她,阻止了她冲进秦艽的结界之中。
那个举动可谓救了苏稚一条命。
秦艽将自己的法力都散出来,造就了一个真正的封印之症。苏稚如是那个时候进去,必死无疑。
“你知道了什么?”白覃眼睛不自觉的眯了眯。
苏稚开始无端的发笑,笑着笑着,四周出现朱雀一族特有的嘶吼之声,她落了泪,蹲跪在地上望着白覃。
“二哥,是我干的,是我亲手将她送上了死路。”
“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她。”白覃轻叹一声,眼神底的一潭水便得幽深。
这么多年了,外来的终归是外来的,养不熟啊。
“二哥,阿稚是真的很在意她,胜过在意我自己的这一条命……而你们的,为何啊,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呢。”当年的事情,看来都是真的。而她为何会神志不清,恐怕也跳不过是几个哥哥的安排吧。
白覃也随她一起笑出声音来,“那阿稚可有喜欢过二哥呢?你的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是不是……”
答应太过明显了,他都不需要自己听到什么回答,便可笃定。
既没有他,有何必迁就呢。
“所以呢,阿稚接下来要做什么?杀了我?还是杀了大哥和三弟?”
被他一问,她手上凝起的气收了收。一万年了,她与三位哥哥一起生活了一万年了……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之后她该如何自处。
她想了想,那就陪着一起死吧。顺道儿,也将秦姐姐的一条命给还上。
凝起的气,随着苏稚一个抬眸,直冲着白覃而去。
“阿稚啊,你很不乖。”
白覃早有准备,不仅是一击就将那些挡了去,更是接连一掌放在了她身上。苏稚的身子轻飘飘的被甩出去。
鲜血即刻从她被撞击的背上淌下。
其余两位,慢悠悠的走出过道。
“二弟这回看清楚了?”早就说了,不该纵着这个小妮子乱来。若不是阵法需要是个方位的神助,她以为当初他们三个会留下这个祸患?
还真是天真可爱呢。
玄铁之脉,由大哥青极附上苏稚的身子,将她倒着挂起来。
“带去祭坛锁着吧。”青极笑得诡异,丝毫不顾忌苏稚是否受了伤。
与他而言,左右只是一个工具罢了。现在不是有新的选择嘛。
白覃咬了牙,牵起玄铁之脉,将她拖拽起来,“大哥,那阵法怎么办。”
“四个神兽的,除了她也不是没有别人了。妖王宫的结界已经弱下来了,那妖后,不也是一个人选嘛。咱们得去一趟妖王宫,将那两个都带来。”
阵中有秦艽一个人便足够了,四个地方,着一地方给那小腾蛇,万事都可行之。
待大事成了,所有神族的人天界的人,都应该死,去陪万年前被天帝宰割的同族!
当年的天帝,尺素的弟弟。也是用这样法子,令他们四族的族长过去辅助阵法。彼时的五大神兽全是天帝一人的附庸。明明都是神族,为何便三六九之分,为何就要为主人的过错付出一族的代价?
天帝与其亲姐,那样恶心的情感交缠,天帝对她恶心至极的占有之欲。怕是早已经遁入魔道,一颗神元都是黑的了。
秦艽让他们封印之后,一千年过去,原先的神族竟都散的七七八八了,隐藏起了身份,隐藏起了过往,他们根本寻不到。
慢慢的踏足五界,慢慢摸索,一点一点的将他们挖出来,存起来,就是他们四个这些年做的事啊。神元也会坏死,需要源源不断的元灵阴气护着,才能不散。正好,五界那么多人,还怕找不到元灵来用么?
腾蛇一脉,本该如他们一样的。先人胆小罢了,竟还苟活到现在,成了五界都须得尊重的老神。
这便是讽刺。
“大哥……二哥、三哥!放过艽儿吧!阿稚求求你们,不要动她,不要动她……”
“阿稚还是省些力气罢,玄铁之脉会慢慢消耗你的灵力,直到你变回原形为止。”白覃拖着她又走了几步,回头同她道:“等你变成了原形,三哥也还养着你,到时候三哥取了那冥界给你做贺礼,好不好?”
“不、不要……”
*
她等了这样久,近二十日了。鬼君陛下可终于来了。
元祝发觉,苏稚现在被玄铁之脉缩着,连话都说不清楚。二人便联起手来,同将这玄铁之脉催化了,给她留出喘息的时间。
他们取不下玄铁之脉,只能稍稍帮她减轻痛苦。
她身上的东西,只有原主才能取得下。
苏稚坠到地上,终于可以大口大口的喘气,乌黑的唇色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去救、救她们……”
扶修拎起她,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们要做什么!”
不论是做什么,他都不能准许。他的谙谙,腹中还有他的孩子,她根本无力去对抗什么。还有秦艽,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醒过来。他总不能指望阿佐和鬼君的两个侍卫挡住青龙白虎玄武三人吧……所以,妖王宫中根本没有人可以护着她们!
元祝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他自扶修手上抢过苏稚,一把背在身上。留在这里便只能是死,带走还有一线生机。
“你别睡!我们现在回去!”
“你带着我这个累赘做什么……放下我罢……”
结界中用不得他自身的大半术法,元祝已提腿跑了出去,他侧目回她,“你不能够死在外面。她不会同意的。”
第61章
孟漾不会容许她留在外头。
元祝大致是这样猜测的,于是也便将心里的想法在此行之。
神族的能力,大半都是天赐的,后天的修为最多占据一半。而妖族或者是天生的冥界之人,大抵都是一副原形的身体,修炼成人形还得花百来年的时间,更不必说什么修炼术法之类的后天之事。
很多事自出生还是便是不平等的。
上天已经将它划分了三六九等,下面的人如何挣扎也是没有用的。怨天尤人行不通,也得不到同情和能力。
妖界的王宫一向都有结界在,月余之前还十分稳固。自鬼君夫妇进宫以来,结界才慢慢散下去。结界可使得冥界之人感到心慌麻木,故而除之。而扶修却忘记了,结界不在,妖王宫内与妖界其余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有那结界在时,都不知道能阻挡几时,更何况没有。
妖王宫经历的灭顶之灾二人已经预料到。
宫内几乎,无人生还。
几位嬷嬷的尸身就在响秋殿正殿之前躺着,血肉飞溅了满墙,尸体的手臂无一例外都被砍下了,丢在一处。响秋殿的血腥味叫人作呕,元祝将苏稚放在殿外,这才进去。
“啊——”扶修见到眼前的景象,呆了一瞬,胸腔之中压抑的愤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放眼看去,阿佐的尸体也在其中,还有乐谙的贴身侍女幸微。他颓然瘫坐在地上……
他的妻子不见了,因为自己的疏忽!因为自己的愚蠢!他的谙谙不见了。妖王宫被屠,满宫上下,基本没有什么活口。他就是这样做这个妖帝的,将自己的子民完完全全的葬送在自己手上。
今日是妖王宫,明日就可以是整个妖界!
元祝定了定心神,去看这满目疮痍的响秋殿。
这不都是自己给妖界带来的不幸么,
“漾儿……”元祝亦是靠着墙壁,身体不受控制的滑下来,直到他蹲跪在墙角。
他比谁都清楚,孟漾与乐谙要经历的是什么。即使暂时不会有危险,但不知他们下一次启动阵法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往轻里说,则是孟漾那时候经历的一切,往重处说,恐怕……凶多吉少。
如今,又到哪里去寻人呢。
鱼梁的失去了双臂的尸体就在自己面前躺着。他甚至都不需要去摸鱼梁身上的脉搏,便能感觉到,他没有了生机。
鱼梁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被抽走了元灵或妖丹。
既是要取走他们的本命之物,又为何要砍下他们的双臂,多此一举呢。
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的吧。
心头钝痛不止,元祝本应该叹出那一口气,他死命的按住了它,生生将自己逼迫的吐出一口鲜血。
“鬼君!”扶修见状,没了往日的矜贵,跌撞着过去,查看他的身体。
“你这又是何必,她们……都不在宫里了,你知道的,不要如此。”扶修所言的意思明显。
留着自己的身体在,才能走下一步路。
元祝撑着身子站起来,一滴滚烫的热泪,落了地。
漾儿……
孟漾一贯是怎样对自己的。她将性命都豁出去了,哪知是给了个庸庸无为的冥界昏君。护不住她,还要连累旁人。
他现在又是不得不迫着走下一步,将一切好好筹划起来。
“妖帝说的是,本君出去问一问她。”
阖宫中不知能有多少活口,元祝说要问的,乃是苏稚。她是其中,唯一能有可能知晓他们下一步行动的人。
“朕实在没有心思去安慰你。朕的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都不在此。”好在,长子饶畲日前已被送去了天界姑母,长公主那里暂住。
“还有妖王宫里的所有人,朕都要亲手为他们报仇。朕!在此立誓,不报此仇,便不为君!”
元祝扯住他,嘴角的血迹甚是明显,“本君也必报此仇,给妖王宫上下,给妖帝,给鱼梁一个交代。”
……
*
孟漾睁眼,入眼全是乌黑一片。
她觉着昏沉,脑袋重的很,睁眼都费力。她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哑的难听。孟漾现在是脸贴着地,鼻尖都快要埋进泥沙里去了。略微呼吸的重一些,都能将泥沙吸进鼻子里去。
泥土的味道,还是一样的。这里的土地带了些额外的腥臭味儿。
孟漾想要爬起来,眼前仿佛还能看到昏睡过去之前妖王宫内的景象。于是,泪水顺着双颊淌下,落了泥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