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大哥!”小弟们都应了下来。
“要是还有人愿意一起走,那就都带上。”庄禧道,“不用着急,我先去县衙看一眼,今天你们先回去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顿了顿,他在人群里面看了一眼,找到了萧涂,“萧涂,你让你媳妇带着女眷去找你嫂嫂,女眷小孩怎么安排问你嫂嫂,你数十几个人出来,我们一起去县衙。”
萧涂急忙也答应了下来。
别的话庄禧也不想再多说,便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可以自行先去准备了,自己也先回家去找薄秋说这件事情。
.
薄秋是很意外庄禧这样的决定,但转念一想,倒是也觉得这的确是他会做的事情。
庄禧倒是还有些忐忑,他道:“我想着一两个人走,在路上若是遇着什么事情,出了什么事情,也照应不过来。若是遇着打家劫舍的,更是只能束手就擒了。索性我们一大群人走,别人远远看着我们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便也不敢来欺负我们了。”
薄秋点了点头,道:“道理的确如此,那么路上就还要准备足够米粮了,否则走到半路没有吃的,上哪里去找吃的?”
“先去县衙看一看。”庄禧此刻便有些匪气了,“我琢磨着那些当官的怕是已经都跑了,这会县衙里面没人,干脆我把粮仓一开,大家伙每人背着一些粮食上路。”顿了顿,他看向了薄秋,“只是我一时还没想好目的地要去哪里,岳父岳母是准备去哪里?”
“大约要去建邺。”薄秋想了想,回答道,“是否要渡江并不知晓,若是渡江了会去哪里也并不知。”
“那我们也去建邺。”庄禧很快就做了决定,然后他看向了薄秋,道,“我方才让萧涂媳妇到时候过来找你,秋秋,女眷上有些事情我看顾不周全,这一路上你能帮我安排吗?”
薄秋思索了会儿,点了头,道:“你便只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剩余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了。”
庄禧认真道:“秋秋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大家都安全地抵达建邺,况且我们这么多人,必定也不会被人欺负。”顿了顿,他握住薄秋的手,又道,“若有人胡搅蛮缠,你也不必与他们客气什么。我是要带着你南行,那些人都是附带的,我不许你受委屈。”
薄秋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哪里来什么委屈,你已经想到这子虚乌有的委屈?”
庄禧看着薄秋,认真道:“我了解你,你要是受了委屈一定不会说的,你会顾全大局,你甚至还会想带着这么多人,哪里没一点磕磕碰碰呢?但是秋秋,我不需要你为我顾全大局,这个大局我自己掌握就行了,我不需要你受委屈。要是有人胡搅蛮缠,要是有人在其中使坏,你不忍心下手就告诉我知道,我来替你。”
薄秋听着这话,便也认真地看向了庄禧,道:“那你便放心吧,我当然是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庄禧略安心了一些,又与薄秋认真商量了一番这一路南行要带上什么东西,米粮要从何准备,若是路上带上了太多人,是不是不好前行之类。
这时候薄秋倒是能看出来庄禧所具备的不同寻常的领导力和统筹能力了,从内到外,他心中竟然是有个粗略形状,可行性非常高——她几乎能预料到庄禧之后能在这乱世中大展拳脚了,这样一个人,他南行的过程中只会攒积越来越多的追随者,不管是老弱病残还是青壮年,人人都愿意跟着一个心中有丘壑的人前行,而不是自己在茫然中独自闯荡。
与薄秋说定了要路上行走的打算和预计出发的时间之后,庄禧带着人去了一趟县衙。
果然县令早就跑没了影子,到处一片狼藉,庄禧带着人摸到了县里的粮仓去看过,粮仓竟然是空荡荡的,这些粮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搬空搬走了——又或者是,今年根本没有米粮入库。
跟随在庄禧身后的萧涂面上露出了无措的神色:“大哥,那我们没有米粮,一路上往南边走也难吧?”
庄禧是冷静的,他看到这空荡荡的粮仓时候心中就在盘算,此刻听着萧涂问话,便道:“半夜我们往郡里去一趟就是了,总能找到米粮的。”
“那……可是郡里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吗?”萧涂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且鲜卑人都在那边呢!”
庄禧回头看了一眼萧涂,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小弟们,道:“总不能两手空空这么上路,等会回去县衙里面,把兵器什么的搜刮一遍,一人发一件,人人手里都要有兵器。”顿了顿,他又道,“你们只管放心,我既然说要去郡治里面弄些米粮,那必定是万无一失的。”
萧涂和身后的小弟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中只剩下了对庄禧的信任:“我们都听大哥的!”
庄禧点了点头,道:“你们也先各自回家去收拾了东西,媳妇孩子什么的都去我家里找你们嫂嫂,傍晚时分我们在城门口见面,趁着晚上我们往郡治里面走一趟。”
.
被鲜卑人一把火烧了的郡治已经不成样子。
城墙上已经是鲜卑人在占守,他们并不怎么在意这城墙有破损有缺口,反而会仿佛逗老鼠的猫一样在旁边蹲守,当有人要从城中逃出,便一箭射过去,然后轰然大笑起来,看着那些人痛苦挣扎。
庄禧一行人趁着夜色到了郡治的城墙外,夜色中,护城河的水看起来是漆黑的,在城墙火把的光照下,露出了仿佛地狱一样狰狞的景象。
萧涂一眼就看到了河里漂浮着的尸体,顿时手都抖了,藏在庄禧背后不敢再看,口中哆哆嗦嗦道:“城中鲜卑人还没走,老大,我们能进去吗?”
庄禧拍了拍萧涂的肩膀,道:“我们不进城,绕过去,去东北那边的山坡。”这还是他做了司马之后在郡治内外晃荡的时候知道的,东北坡有个武备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武备库修在了城外,总之里面有许多刀枪,临近武备库旁边就有个不算太大的粮仓,平常没什么人过去,除了他这个空闲没事情做的司马,要不是对着地图看过,他自己也不知道。
萧涂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松了口气,道:“还以为要进城去,我吓得……”
“胆子也太小了,你等会别哭出来哦!”庄禧调侃地拍了拍萧涂的肩膀。
萧涂嘴硬:“那我肯定不会哭,我从来不哭的!”
庄禧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带着人在夜色的掩饰下往东北方向缓缓挪动,口中还在开着玩笑:“那上回是谁跑到我家来哭得稀里哗啦?嘴硬倒是第一。”
萧涂嘿嘿笑了两声,只快速跟上了庄禧,不再狡辩了。
.
果然不出庄禧的预料,这武备库实在太不起眼,里面东西都还在,米粮虽然比不上粮仓里面应有的那么丰厚,并且看起来还是陈粮,但已经足够了,他们不敢动静太大搞出车马,只好每人都背负了一麻袋在身上,然后在夜色中快速地离开。
回到县里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之前说好了要一起南行的人群已经在薄秋安排下在城门口等待,老弱妇孺都有,青壮年更多,拖车牛车也都齐全,看起来井然有序且不好惹。
庄禧微微松了口气,也来不及休息了,便让人把从郡治背回来的米粮也安排上了牛车,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往南边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天气一变腰疼直接倒床上爬不起来了,实在抱歉今天拖到这个点才更新,而且应该木有二更了
爪机写的更新排版不知道有没有出问题,等腰好了再来加更吧,腰疼太难过了TAT
感谢读者“司虞”,灌溉营养液+1
第118章 世界五
南行这两个字听起来简单, 但却实实在在是难行的。
来自现代的薄秋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如陷泥沼的难行,首先是体现在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上。
他们既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世族贵族,他们拿不到路引也与地方上的官员无甚联系,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 所以从身份上定义,他们乃是流民。
尽管赵郡乱了, 上下无序,但往难走并非处处都是乱糟糟的,还有那些官员治理妥当之地, 他们不愿意接纳他们这样身份的流民,又怂于他们这行人中青壮年居多, 怕他们会是不安定分子,于是会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身份既然被定义为流民, 那么已经无形地给他们这行人身上贴上了标签,于是他们就和路上原有的流民们渐渐行走到了一起,队伍也越发壮大起来。
第二处难行,便也就体现在了这越发壮大的流民队伍上。
他们离开县里的时候,老弱妇孺全部加进来, 不过一百多人——因为有庄禧和他的小弟们作为整个队伍的核心,事事好安排,人人都听话, 薄秋是按照年龄和性别把这一百多号人给分别编成了三个部分, 年轻男性保护队伍前行安全, 年轻女性来进行后勤保障,剩下的就是老人来帮助照顾小孩。
最初时候这样的安排的确是妥当的,但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队伍中的时候,便出现了矛盾和摩擦。
毕竟相对他们这样有条有理地往南走的队伍, 其他的流民队伍更像乌合之众,他们多是茫茫然跟随着大家背井离乡,中间又遭遇种种困难,最后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谈不上什么纪律,也没有什么规矩。甚至在这样极度恶劣的条件下,人性的自私一面被放大。
薄秋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面对这队伍中种种蛮不讲理的琐事。
难题的来源乃是叶姗的父亲叶亮。
叶亮病重已经许久,之前叶姗四处打杂工赚钱给父亲治病,又卖绣品,还被庄禧二道贩子赚过差价,这次南行,叶姗便背着父亲叶亮也跟着大家上路了。
叶亮年纪并不大,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两步路就要喘气,一路上全靠女儿叶姗才堪堪跟上了队伍,但快到魏郡时候,叶亮便再也跟不上了。
叶姗自然是不愿意抛下父亲的,她便来请求薄秋能不能分给她一辆手推车,她是想推着叶亮继续往前走。
这样的请求,薄秋并不觉得过分,她心疼叶姗还是个小姑娘,于是和庄禧商量之后,腾出了一只毛驴,让叶亮能骑着毛驴跟着走。
但这样的行为看在旁人眼里,便觉得薄秋心软好欺负了,第二天便有人找到了薄秋面前来,说也要牲畜代步,并指着叶亮骑着的毛驴振振有词。
“不过一只驴子,娘子能让那年轻人骑驴子,我这老家伙当然也能骑。”来的人的确年长,但也并没有老到不能走路的地步,“古话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尊老是理所应当的,娘子给我驴子便能做出表率了。”
这人说话时候没有避着旁人,他便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来说的。
但不等薄秋说什么,旁边的于氏便一口唾沫给呸了过去,道:“那是我们县的教书先生,我们爱护我们县的老乡,别说给驴子骑了,今天就算给他杀了驴子吃,你又能怎样?”
那人被唾沫喷了一脸,坦率地用手抹了——权当是洗了脸的,满不在乎道:“我当然不怎么样,我们跟着你们走,这一路上为你们保驾护航,现在连一只驴子也不给骑,你们晚上还敢睡觉?不怕我们晚上就动手杀了你们抢钱呢?”
这话话音都还没落,原本在后面骑着马掠阵的庄禧拎着一把长刀挥了过来,刀锋直逼了这人脖颈,道:“我现在便可以杀了你,杀鸡儆猴。”
那人愣了一愣,顿时闭了嘴——他也是知道这群人以庄禧为主的。
庄禧没好气地用手中长刀拍了拍这人的脸颊,道:“我偏袒我们县的同乡,你们若是看不过就滚,我原也没打算带着你们走,你们自己跟过来还要说三道四,要脸不要?”
“我、我们好歹也都是从冀州出来的。”那人笑得有些难看了。
薄秋前后看了看,这一番吵闹已经让同县那一百多号男女老少都已经聚集过来了,她认真想了想这说话人的来历,乃是常山郡的人,常山郡比她们赵郡乱得还要早一些,他们逃出来也更早,不知当初一起出逃者有多少,总之在碰上他们的时候,便只剩下数十人,且没有妇孺老幼了。
庄禧烦躁地用长刀挥开了那人,让他离薄秋远了一些,然后才道:“冀州大得很,底下十三个郡,大可不必来攀这关系。你觉得不公平就滚,谁也不会供着你,也不会给你什么公平。我善待我带出来的同乡父老,你眼红也没用!”
这人还想说什么,但被他的同乡给拉住,最后讪讪地闭了嘴。
庄禧环视了一圈因为这吵闹停下来的人群,道:“我自私自利,我就只会善待我的同乡父老,我的兄弟,我的妻子,你们若是觉得我偏心不够博爱,就自己走自己的路去!带着你们,不过因为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活着的家乡被摧毁了的人,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更多共同之处了!”
这话一出,说得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庄禧犹还觉得不够,又道:“你们若是起了坏心思,也不要怪我不留情面,我向来都是不讲情面的!”
然而庄禧的这番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当天晚上,就有人想要对庄禧动手——他们早就眼红庄禧这行人武装充足米粮丰沛了,并且他们观察了这么多天下来,只觉得庄禧沉迷儿女之情,只知道围着他妻子薄秋转,白日里说的全是大话。
但庄禧是早有防备的,他在外面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哥,警惕心不止一点半点,他早就防备着这些跟着自己一路走的流民,晚上那边刚一动手,他便起了身,带着萧涂等人拎着长刀就出去厮杀了。
外面一阵哭嚎追杀,之后便接着是一片求饶之声。
薄秋在帐篷里面听着,心中有些怜悯,一边是想要出去劝庄禧手下留情,一边又是心里打鼓,乱世之中,还能用太平盛世时候的那份怜悯心吗?
她心里琢磨着这些,最后只沉沉一叹,便一直等到庄禧在外面处理得当了重新回到帐篷里面来。
“往南走恐怕这种事情会更多。”庄禧回来的时候衣袖上是有血迹的,他脱掉了外袍扔到了旁边,又有些嫌弃地重新捡了回来,“先留着别扔了,往冬天走,还得想办法筹些棉服皮子。”
薄秋没有问外面的情况——既然庄禧回来,那就说明外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了,她只想了想棉服皮子之类的事情,然后道:“往南走天气或许没有北边那么冷,只是要防着下雨,据说南方潮湿,若是又湿又冷,恐怕更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