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站定,认真道:“与其说表哥有些奇怪,你不如想想三妹妹。”
花叙想了想,轻啧两声,叹道:“三小姐也不大聪明,府里的人都晓得,表少爷不过是运气好,三小姐这会儿就拼命往上凑,有什么用呢。”
说来,这次秋闱奇怪的很,原先夺魁热门的秦大儒的三位学生不知怎的,一个考前惊马摔伤了未能参加乡试,一个考前染了风寒,只得了第二名,还有一位因着守孝,不能参加乡试。
因着二爷的关系,表少爷入了洛家族学,但王夫子曾言表少爷平庸没什么才学,这次表少爷夺乡试头名,众人惊讶不说,不少人私底下怀疑表少爷是作弊了,但并未被查出作弊的证据,是以,众人便当表少爷是运气好。
但要她说,这表少爷运气不免太好了些!简直像是千万个人走在路上,天上掉了块馅饼下来,不偏不倚,就砸在了表少爷头上。
“现在不凑,往后更凑不上。”窈窈笑道。
花叙听得云里雾里,正欲细问。窈窈却道: “爹爹和哥哥并不喜饮酒,我埋在芜院的荔枝酒与桂花酒可惜了。”稍停了会儿,她看向花叙,道:“让张妈妈带几个人把酒挖出来,带回王府去,天冷,热了喝上一两盅暖暖身子也好。”
闻声,花叙将脑子里的那些胡想都给踢开了,行了一礼,道:“奴婢这就去寻张妈妈。”说罢,不等窈窈回话,小跑着走了。
窈窈笑笑径直入了芜院,怕扰到陆衡,窈窈动作极轻,然,床榻之上并没有陆衡的身影,绕过屏风,窈窈方看到,陆衡倚在罗汉床上,面前摆着她差人送的零嘴,罗汉床边的窗子开了,窈窈赶紧上前,踢了鞋子大步跨上罗汉床。
“天冷风大,怎能开窗呢。”窈窈一边说一边阖上窗子,说罢,她转头看陆衡,陆衡发上落着一点残雪,窈窈蹙眉,越过小几,伸手掸去陆衡发上挂着的残雪,心中暗暗怪道:芜院的风那么大?还能将雪吹进来。
陆衡并不避开,随窈窈整理,目光落在窈窈被风吹红的面颊上。
整理完陆衡,窈窈才将斗篷解了,放至一旁。
陆衡看着她,这才开口:“手冷,脸冻的跟个猴似的。”
窈窈愣愣看向陆衡,有些不解,后知后觉方反应过来,陆衡是在说她像猴……
猴?怎么会!用猴来形容女孩子是会被打的,陆衡话少,可有时候说出的话可真刺激。
“我……”窈窈不愿承认,你才像猴!你是猴!
一个圆圆的鎏金手炉从黑檀小几下滑过来,是陆衡捂着的手炉。
“手冷的时候,不许碰我。”陆衡怏怏道。
窈窈顿了半晌方拾起手炉,她是被嫌弃了呢。她低低回道:“妾身知道了。”
陆衡没再出声,只拣了一颗小几上的摆着的糖送入嘴中,然糖刚送入口中,陆衡猛地咳了起来,窈窈面色一变,越过小几,轻轻拍着陆衡的后背,好让他好受些。
陆衡以手掩着唇,咳了许久方拿开手,手中是一滩血,原本乳白色的糖还没来得吃下去,就被血染成了红色一同咳了出来。
窈窈猛地睁大眼,高声唤四七入房,四七闻声忙去请邵太医来,陆衡身体不好,邵太医早上是同窈窈陆衡一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我觉得你不仅像哑巴,眼睛也挺瞎。
陆衡:我都要吐死了,你还说我。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1章 你害怕吗
侍女端了温水进来,窈窈坐到陆衡身旁,将陆衡的手放进水中,取了帕子轻轻擦洗,血很快将水染成了红色,侍女换了干净的水来,窈窈取了玫瑰香胰替陆衡洗去手上的血腥味,如此反复,用了四五盆水。
待洗净手,窈窈取了冬日用的护手的香膏轻轻在陆衡的掌中涂抹开,血腥味便都散了去。
陆衡并未拒绝窈窈,待侍女都退下,他方抬眸看向窈窈,怏怏开口:“三年了。”
这一句莫名的三年,窈窈还没反应过来,稍细想才知陆衡的意思,陆衡自遇刺已三年了,也就是说,他的身体这般模样已经三年了。
窈窈还没来得及答话,四七便领着邵太医入了房,窈窈起身给邵太医腾了位置,邵太医躬身行礼欲上前。陆衡却摆手轻咳了几声,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回府。”
窈窈紧蹙起眉,这怎么能行呢,她想邵太医定是不会同意。
却不想邵太医又行一礼,取了药丸给陆衡,陆衡吃罢,邵太医果然安排下去,这就回王府了。
窈窈咬牙看着陆衡,这都吐血了,就吃颗药完事?是不爱惜还是因知道药石没有什么用,故而无所谓了。
“夫君,你……”窈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微微顿了片刻,她接着道:“邵太医都没看……”
这会儿陆衡不适合坐马车回王府,但她不可能说能不能留在侯府,歇几日,这些都是不可能的,除非陆衡自己开口。
“无事。”陆衡有些艰难地抬起眸子看窈窈一眼,又向四七微微颔首,四七会意,伺候陆衡入了轮椅。
芜院这么一闹,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陆衡吐血了,老侯爷并着五房爷和夫人们都在芜院外候着。
洛文义的脸色尤为难看,即便郑氏放过陆衡,陆衡又有几日好活,窈窈才十七岁,以后呢,怎么过。
老侯爷神色凝重,看看芜院又看看洛文义,不是心疼窈窈,是在怕,但又在想,趁着这会儿,陆衡还没获什么罪就死了,于他们侯府来说是好的。
赵家兄妹自是不好去芜院的,赵彤在南竹院听到这事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赵悉默声坐着,他今日远远看到了陆衡,那样虚弱的人,像是硬撑着一口气,眼眸微微阖着,好似一不小心就要昏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都说陆衡身子不好,在他看来,陆衡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他郁结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哥哥,静王没事吧?”赵彤停下步子,看向赵悉,希望能从赵悉那寻得安慰,她不希望窈窈才刚嫁人便成了寡妇。
赵悉长长吐了一口气,看赵彤一眼,却是微微摇头,道:“不是我们能管的事。”
末地,他又添了一句:“自是有事的。”
赵彤急了,“哥,姐姐那……”
赵悉不想与赵彤讨论陆衡的事,他起身淡淡道:“我去温书了,午饭不用备我的,这事不要再提。”
说罢,赵悉出了屋,转进了一旁的书房,赵彤狠狠一跺脚,紧蹙着眉,还是唤琴儿去了芜院。
芜院外的众人没有等到机会去看陆衡,于溯带着人请众人离开,窈窈连道别都不及与洛文义洛谌说,就随陆衡上了回王府的马车,而赵彤到时,芜院的人都散了。
陆衡等人已经走了,赵彤进芜院走了一圈,在梅树前怔怔站着,与窈窈摘梅打雪仗的记忆浮现出来,眼眶不禁红了一圈。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洛谌与洛文义走出,二人同是红着眼眶,赵彤轻唤一声洛叔与表哥,三人无言立着,天又落起了雪。
*
陆衡躺在软塌上,呼吸时浅时重,有一下没一下的,窈窈大气不敢出,生怕声音大一些都会扰了陆衡休息。
外头又下雪了,马车内烧着炭盆,窈窈不敢将车窗闭紧,留了些许透气。
本着混三个月日子,当个佛系贵妇,但碰到陆衡这样的,她同情心都要泛滥了……
这才几日,陆衡已经吐两回了,原文中的陆衡身体虽差,但没有差到这地步,难道是她记错了?还是哪出了问题?
忽地,陆衡睁开眸子,吐出二字,“怕吗?”
窈窈一顿,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陆衡想表达的意思,看陆衡有起身的意思,她赶紧止住陆衡,轻声道:“不能起来,你好好歇着。”
她说着,替陆衡掖了掖小毯,陆衡怕冷,毛毯里还藏着两个热毯子的手炉。
陆衡倒是依了窈窈,没再起身,只是偏头看向窈窈,道:“若是我死了,你怕吗?”
窈窈顿住,陆衡原是这个意思,她不怕的,但她希望陆衡别死,只是,她要死,陆衡也要死,她总不能告诉陆衡,你快要死了,还有半年就要死了。她捏着毯子角,垂下眸子,低低回道:“夫君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陆衡莫名笑了笑,却是又一次问道:“我死了你怕吗?”
好似绕不过这个话题了,窈窈蹙眉,神色微凝:“即便是死,也是妾身死在夫君前头。”
一个剩三个月一个剩半年,他们就是对短命夫妻,不同的是,她的死不是死,她的死是新的开始,但陆衡的死是真的死了,她这会儿更同情陆衡了。
陆衡看着她许久没回话,窈窈以为陆衡是接受这话了,就在她以为陆衡会乖乖阖眸休息时,陆衡却道:“我不用你死在我前头。”
这不是用不用的问题,这是剧本就这样的,窈窈自不会这样说,她道:“夫君,身体为重,这些莫要乱想。”
陆衡没再应声,良久后,他伸手握住窈窈捏着毯子的手腕,窈窈呼吸滞了一瞬,身子僵着不敢动,即便昨晚二人同塌而眠,那也没有亲昵。
车帘厚重,车内视线昏暗,陆衡的手落在了窈窈的腕间,抚在窈窈腕间戴的镯子上。
陆衡平躺着,没有看窈窈,他的视线落在缀着锦帐的车顶上,“你很喜欢这个镯子。”
陆衡的声音虽是虚弱至极,但却是肯定的语气,显然是已经给了自己答案,可陆衡怎还有力气问她镯子?方才的窘意散了不少,只是窈窈身子依旧僵着,她细声回道:“喜欢。”
这便是她来此的宝物,也是她回去要用上的宝物,镯子便是她的命。
陆衡轻轻抚过镯子上的图腾,一遍又一遍,奇怪的图腾,嵌着颗红宝,老气的款式窈窈未戴出半分土气,平添了几分贵气,衬得窈窈的手腕越发纤细莹白。
她这镯子戴着从不摘下,陆衡病恹恹问道:“谁送的。”
这般珍爱。
这话问的真奇怪啊,陆衡还对她的镯子好奇,好奇归好奇,可千万别同她要了去,窈窈斟酌片刻,道:“妾身自己买的,夫君要是喜欢,妾身回头给夫君买一个。”
回头找人做个一样的送给你。
陆衡收回抚在手镯上的手,颇有些无奈偏头看窈窈一眼。
窈窈这才反应过来,她说错话了,好端端地送陆衡女子戴的镯子做什么!她讪讪抿抿唇角,陆衡不再说话,阖眸睡了。
陆衡这一觉睡到了王府,回了王府醒了会儿,一回房又睡下了,一直睡着没醒,更别提用膳了,窈窈生怕陆衡这一睡就再醒不过来,让人请邵太医过来给陆衡看看,邵太医神色淡定,替陆衡把了脉,说不必担心,便退下了。
是以,窈窈只得按着邵太医的意思不担心,待入了夜,由于没地去,她换了寝衣,蹑手蹑脚地从床尾爬了上去。
未料,睡了一整日没动静的陆衡却伸手将她一拉,扯进了怀里,陆衡躺了一日,平日冷的不行的手和身子这会儿也暖和了,隔着单薄寝衣,窈窈的睡意散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陆衡:自己的媳妇儿,不抱白不抱。
窈窈:……哦,好像还挺有道理。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2章 夜色渐深
窈窈脑子微空,陆衡很暖和,就跟一个大火炉抱着自己似的,陆衡时浅时重的呼吸声在头顶飘过,而她,被陆衡揽在怀里,伏在他的胸膛前,不敢呼吸。
房内烛火都熄了,帐内黑漆漆一片,窈窈看不到陆衡的脸,不,即便帐内明亮,她被陆衡揽在胸前,她照样看不到陆衡的脸,陆衡的心跳声同他的呼吸声一样,时浅时重,时有时无。
“你想憋死自己吗。”陆衡语气怏怏,似有些不满,怀中的身子即便再怎么柔软,他也能感觉到窈窈其实是僵着的,连呼吸都屏着。
窈窈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身子依旧僵着不敢动作,声音极低,仅二人听得到,“不……不是。”
陆衡艰难换了一口气,缓缓松开窈窈,将她推开。
“睡。”
冷泠泠的一个字,大火炉突然离开,窈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又传来陆衡不稳的呼吸声,窈窈双手捏住被衾拉起,半掩着面,轻轻嗯了声。
夜色渐深。
……
入目是大片的碧叶,或白或粉或红的荷花掩在其中,一叶小舟在其间缓缓驶着,着蓝色长裙的女子坐在小舟上,眉眼含笑,将小男孩抱进怀中。
窈窈微讶,女子生得很美,但不知怎的,女子的美有些模糊,窈窈好像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好像又能看出女子的模样。
而小男孩像极了陆衡,默了默,她在船头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只是二人好像看不到她。
小男孩不过四五岁,他将刚折下的白荷举到女子眼前,笑眯了眼:“母后,儿臣挑的可是最好的?”
窈窈:唤母后啊,这是陆衡和恭顺皇后。
女子的眼睛像是有星星般,她将花收了,抚了抚小男孩的小脑袋,笑意直达眼底:“衡儿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那儿臣呢?”小男孩两只小手搭在女子肩上,黑溜溜的眸子期待地望着女子。
窈窈: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想抱抱。
女子揽着陆衡,宠溺笑道:“衡儿是这世间最好的,是母后最好的宝物。”
窈窈看着陆衡,喃喃重复着:最好的宝物……
“那母后定是永远都不会离开儿臣了。”小男孩嬉笑着。
窈窈垂下眸子,会离开的。
女子眉眼笑意未减,只是眼底却有些不一样了,她温声道:“母后不会离开衡儿。”她沉吟些许,又道:“等衡儿长大了,母后为衡儿寻个将衡儿视为珍宝的姑娘做太子妃。”
窈窈微顿。
小男孩撇撇嘴,很是认真道:“不用母后寻,儿臣自己去寻。”说罢,他歪扭着身子站直了,像个小大人般,道:“既是儿臣的太子妃,那自是儿臣将她当做珍宝,女孩子都是娇娇弱弱的,儿臣得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