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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丁砚还和昨天看到的一样,衣服和昨天的一样,发型一样,什么都看起来和昨天没有任何改变,在他这里,仿佛时间都是静止的。
等护士和保姆们都出去,时樱再次把门关上,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徐徐开口:“我昨天想了一晚,也想明白了,我希望你把心里的难事都说出来,我会努力去帮你解决,但是,最后的选择权我交给你,如果那些事情都解决了,你想醒来,你便醒,你若不想,我不会强求。”
“让你把自己心里的难事说出来,不是因为好奇什么的,我昨天看到一篇文章,说人的心容量也是有限的,就像一口缸,你一直往里面塞东西却从不去清理,迟早会溢,会重得你承受不起,生而为人,没有谁活得容易,难过的时候有,可开心的时候也有,别只给自己心里一味的只塞进那些难受的事,事情过去了就清理掉,重新轻装上阵,我说这些,也只是给你的建议,你自己好好考虑,我会在这里坐一个小时,你要觉得我的建议还行,那你就告诉我你心里的事,若你并不赞成我给出的建议,你也可以继续沉默,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到,我就离开。”
时樱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
他身体里其他部位似乎也猜到,她想要的是谁的回答,因此谁也没有作声,都默默地等着。
五分钟过去,依然没有声音。
时樱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心理医学的书,开始看书。
病房里再次陷入安静。
本来丁砚好几个部位都想呱叽呱叽,但看到时樱看书,便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有一道声音重重地叹了一气。
“你要帮我解决?我自己好的时候都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你能有什么办法帮我?”时樱看书看到半小时左右,丁砚身体里面的声音总算开口了。
时樱合起书,“事在人为,只要没死,就有希望。”
听到她的话,丁砚的心脏开始抽泣,也不说话了就搁那嘤嘤嘤的哭。
时樱:“……”
不是吧?
不会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不在了他才一直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吧?那她还怎么帮他解决?人都死了,她到哪儿给他解决去?她再努力也成不了啊!
可都谈到这份上了,还得继续往下谈,时樱舔了舔唇,硬着头皮小心地问:“是你的谁不在人世了吗?”
“不是……”
又不接着往下说了,又哭。
时樱耐着性子等。
“很多很多事,我不想回家,不想去公司,不想工作,不想社交,不想谈生意,不想交友,我什么都不想,他们眼里的我都是假的,是演的,是装的,我很累,很累很累,只想好好休息。”
时樱清清嗓子,没说话。
虽然她很想说,休息了两年,也该休息好了。
不过她这会儿只需要扮演一个倾听者。
“他们把我所有喜欢的都夺走了,都赶走了,都扼杀了,还把我推到那个位置上,我在上面每天都像被油煎火烤,其实我发生过好几次意外,本来早该死了,可老天跟我过不去,还让我这么不死不活地吊着,折磨我……”
丁砚身体里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说了许久,都是负能量的言语,不过这一阵痛快的倾吐后,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明显的轻松起来了。
这些事情一直埋在心里,就像压在心里的山,就好像千重难万重难,怎么都跨越不了,可一旦吐出来,才发现,好像也没什么迈不过去的。
时樱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丁砚他自己就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心脏的声音不再那么软弱怯懦,再次开口说话时,已经和他脑子昨天发出的声音差不多,沉稳冷静了许多,“既然你说要帮我,那好,你现在就去帮我去做一件事。”
时樱坐直身子:“好,你说。”
“在我出车祸成植物人之前,还出了一场车祸,我那天一连谈了好几桩生意,见了两个大客户团队,晚上又参加酒局,我虽然没喝酒,但我累极了,回去的路上撞到了人,我自己没受伤,下车去看的时候,那人满身是血,脸上脖子上衣服上都是,我要送他去医院,可我也只敢用嘴问,我不敢去碰他,我晕血,他跟我摆手,好像说不用,我慌得也没听清楚,当时我钱夹里有几张支票,加起来有两百来万,我都给他了,然后他就说不用我管了,让我走,我看到周围并没有摄像头,就真的走了,可我上车后,我一想到那些血,想到那个躺在血里的人,我就头晕,眼前也看不清,后来不知道撞上什么,车翻了,我也晕了,其实我很怕,很怕那个人死了,到现在想起来都怕……”
时樱:“……”
就沉默。
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都撞得人满身是血了,当时也没送去医院及时抢救,那人还能活得成吗?
这事,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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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在病房里琢磨了会儿, 时樱找丁砚要地址,决定先去看看那个被撞的人现状。
虽然丁砚说得很严重,但当时他人都是懵的, 也有可能并没有看清那人的伤势。
如果真出了人命案子,不可能两年来都没有人查过来。
可一直到现在, 丁志诚完全都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那就证明,事态很有可能并不是丁砚想象的严重。
这样一想, 事情应该也没有那么难处理。
出了病房, 丁志诚今天也没有急着问儿子的情况,知道时樱要去一个地方, 他立马提出送她过去。
时樱想到事情还没弄清楚, 说出来也只会让丁志诚担心, 便没让他送。
时樱出了医院, 根据丁砚给的地址, 在手机上查找,准备前去一探究竟。
正在旅游的时阳,给她的微信里发了好些张风景图片过来, 青山绿水, 景色确实不错。
朱孝先这会儿正带着他在爬江城有名的鹿台山。
时樱把丁砚给的地址在手机上很快搜了出来, 刚好在离鹿台山不远的地方, 她便打电话给朱孝先问了乘车路线,坐公交车过去找他们。
她想的是三个人一起找远比她一个人找的速度要快多了, 两个大壮丁不用白不用, 于是准备去把他们俩也叫上,一起去找丁砚说的那栋红色小楼。
朱孝先和时阳听到有事要帮忙,从山上下来, 到山脚来等她。
山脚下摆着不少小摊,有个自称中医世家传人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在吆喝他家祖传的正骨水,吹得那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朱孝先和时阳经过时,白袍男子起身,笑眯眯地拉住时阳,“帅哥,你看你长这么高,背却有些驼真是太可惜了,你用用我这正骨水,我保证不出一月,你这脊背立马就挺得直直的,你整个人的气场刷的那就起来了,怎么样?来几瓶吧,买三送一,一个疗程四瓶,你用完这四瓶,人立得直,骨骼也会更加强健,那你往后的气场绝对的两米八!”
“不用。”时阳抽回自己的胳臂,直接拒绝。
“就试试嘛。”白袍男子又吹嘘他那正骨水,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又能正骨,又能接骨,又能治骨质疏松,还能壮骨等等等等。
朱孝先呵呵地笑着打断他,“你知道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吗,我告诉你,他爸是中医,他姐是名医,他要用正骨水还轮得到你来推荐?”
白袍男子嘻嘻笑,“中医名医自己也没有药嘛,他们治病要用药还不得找人买,找别人买也是买,到我这也是买,而且我这可是家传的绝密配方,在别处可是想买都买不到的。这样,小帅哥我先给你试一试,你就感觉感觉,我告诉你,好的正骨水一抹上去,那骨头当即就会有感觉,在这大冬天里,人都会暖烘烘的。”
时樱在人群中看到时阳他们,走过来,刚好就听到这白袍男子的话,不由得失笑,这小贩的话倒是有几分歪理,她确实是只认得药并不懂药,就算开了方子也是去药房或药店配。
时元廷这段时间开始教她中草药的知识了,也刚只学了些皮毛,时元廷告诉她,在时爷爷那一辈,都是自己调配中药,而且还自己种植中草药,像一般伤风感冒、伤筋动骨、脾虚胃病等所需用的药,都是时爷爷带着他那些徒弟们自己亲手配制而成,就之前时樱常用的宫寒方子,时家曾经也是有过自己独门配制而成的药物成品。
到了现在,市面上和医院各种中西药都齐全,便很少有人再去花时间研究这些,不过以前时元廷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曾自己研究过中草药,还调制过去痘膏止咳水那些,只不过后来时元廷出事,这些事情也就都搁下了。
如果既能治病,又能像时爷爷他们那样配药制药,到时候自己开诊所,就可以用自己独门配制的药物,两者合一,那可远比现在自己这么个看诊医生更强得多了。
“时阳你干什么呢?走了。”看那白袍男子还扯着时阳不肯放,时樱出声喊他。
时阳看到她,甩开白袍男子,快步过来。
朱孝先看到她过来,眼睛一亮,一边对她招手,一边高声大喊:“时医生,时医生,这里有个自称卖祖传正骨水的,你来看看,他是不是也是个假药贩子?”
时樱:“……”
这货是抓假药贩子抓上瘾了吧?
还无凭无证的就敢这么大声嚷嚷,也不怕人家揍他。
——呃,想起来了,这货是个乘警,也难怪这么有恃无恐。
不过的确没出时樱所料,朱孝先这么一嚷嚷,来往游客对白袍男子的各种质疑声此起彼伏,这样一来白袍男子就急了,拿着自己的正骨水几乎都要怼到朱孝先的脸上:“你看清楚了,睁大了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正骨水!绝不掺一丝假!不含一丁点水分!”
“你给我拿开!”那药盒子被激动的白袍男子杵到了朱孝先的眼睛,他吃痛地一边吼一边伸手去推开白袍男子。
朱孝先这练家子的手上力道那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更何况他这会儿还是吃痛出手。
嘭。
白袍男子摔到地上,痛得一下子爬都爬不起来:“完了,我的尾骨,我尾骨断了,你得负责!”
朱孝先反应过来,忙伸手来拉他:“你说你要不是假药,你好好解释不就行了,你干嘛拿药盒子杵我?我眼睛都被你杵痛了才推你一下,你自己站不稳摔了倒还好意思讹我?我告诉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这是正当防卫,有凭有证的,你讹我也没用!赶紧起来。”
白袍男子哑口,在地上又耗了会儿,发现屁股上方好像更痛了,他担心不会真站不起来了吧,越想越害怕,便把手递给朱孝先伸过来的大手。
朱孝先才一用力,白袍男子吼得更凄厉:“啊啊啊!疼疼疼!不能动,我不能动!一动就痛!”
时阳走过去,从白袍男子的摊上拿了瓶他的正骨水递给他:“正好就用你自己的药治吧。”
白袍男子:“……”
旁边的围观者被时阳这一举动给帅到了,也笑着跟着起哄:“对啊,你不是说你这正骨水什么伤都能治,赶紧把自己给治好啊。”
白袍男子脸色涨得通红,好半天憋出一句:“我这是骨头断了!”
时阳:“不是你跟我说的,你这药水也可以接骨,断了就涂上一点,把骨头接上呗。”
白袍男子:“……”
“时医生?真的是您啊?唉呀,没想到在江城能巧遇您,我真是太幸运了!”这里热闹还没看完呢,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妇人冲到时樱面前,一脸喜色地嚷嚷。
时樱看到她也没认出来,不过还是礼貌地微笑:“你好。”
“时医生,您之前给我做的针灸和推拿太有效了,我现在腿骨不仅不再僵硬疼痛,都能一气儿爬下这鹿灵山啦,腿脚是好了,就是我最近总感觉我喉咙里一直有东西,也不痛不痒,我就只相信你,所以我准备过完年再去海城找您看看,没想到在这里就遇着了,您有时间吗?能去我家坐坐吗?我家的厨师做得一手的江城菜,您去我家尝尝?”朱芳是之前去海城专程时樱看过病,此刻巧遇,便热情地邀请时樱。
时樱婉拒了她的邀请,仔细地听了会儿她喉咙里的声音,告诉她,“喉咙里有异物感是因为饮食辛辣引发了炎症,这一个月以来你吃的火锅太多,虽然吃完有喝下火茶,但中间间隔的时间并不长,你选的又都是巨辣的锅底,不仅喉咙受不了,你的肠胃也吃不消,我给你开点药,你先把喉咙炎治好,再就是最近不能再吃那么辣的火锅了。”
“原来是这样。”朱芳拿出手机把时樱说的药记下,连连道谢,完事又给时樱打诊疗费。
这出门在外,也不是在医院,再说也值不了几个钱,时樱没收。
“时医生,就是网上说的海城来的时医生吗?”
“火眼金睛、人形扫描仪的时医生吗?”
“可不就是她,要不然还能有谁就那么几眼,一下子就看出了那位太太喉咙的毛病?”
“天啦,我居然巧遇了海城来的网红时医生?!”
没多久,时樱俨然成了饺子里的馅料,被越来越多涌过来的人给团团包裹住了。
时阳和朱孝先都被挤到了人群外围。
只有卖正骨水的白袍男子,在无数纷涌而至的人群里,还坐在原地岿然没动。
白袍男子他想哭,他是想动的,主要尾骨摔痛了,他根本动不了。
要不然谁特么愿意坐在这里当个被人踢来踹去的棒槌。
一会儿左脚被人踩了一脚,他把左脚收起来。
右脚又被人踢了,好不容易把右脚从人脚下缩了起来,本来就痛的屁股又挨了一下。
唉,他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拉一个客户,竟然是网红名医的亲弟弟。
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当成假药贩子,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凄惨的境地了。
他现在就希望这些激动包围的人群都赶紧散开,好让他也找时医生来治一下尾骨,本来是想赚钱的,现在好了,还得自己掏腰包出钱找时医生治摔伤的骨头,唉,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