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万磊站出来答道:“这几日有些犹豫不决的事情,听闻将军你回来了,便想着来问问您的意思。”
谢迟嗤笑了声。
“几位将军这么迫切,想来是有要紧事,既是这样,你就先忙正事去吧。”傅瑶轻轻地推了一把,小声笑道,“你的住处在哪儿?我自己过去就好。”
谢迟的目光从万磊卫林他们身上扫过,磨了磨牙,让人引着傅瑶往自己住的小院,又吩咐人送饭菜过去,而后便领着剩下的人往议事厅去了。
“说吧,”谢迟掸了掸衣袖,冷笑道,“你们最好是真有要紧事。”
众人面面相觑,万磊更是脸都青了。
他只是想要凑热闹未果,随便编了个理由而已,没想到夫人她信以为真,就这么把将军给赶了过来。思来想去,也只好寻了几件琐事出来说道。
果不其然,谢迟压根就没回答,而是反问道:“这都要特地拿来问我?我看你这位置是坐得不耐烦了吧?”
他话里话外才是十足的不耐烦。
万磊搓了把脸,就坡下驴认了错,又陪笑道:“将军您若是想陪夫人,只管去就是,我们绝对不会再打扰了。”
来都已经来了,谢迟还是言简意赅地先将这些日子的事情问了个大概,等到确准没什么疏漏之后,难得地夸了两句,这才离开了。
此时正是午后,门窗大开,日光暖洋洋地洒在房中。
傅瑶吃饭吃到一半便觉着有些困,见着谢迟回来之后勉强打起些精神,笑问道:“这么快吗?”
“本就没什么大事,”谢迟在她对面坐了,陪着一道吃饭,“是不是困了?等吃完饭就睡会儿吧。”
结果饭还没吃完,又被打扰了。
谢迟还没来得及皱眉,卫林便连忙解释道:“是京中来人,带了皇上的旨意。”
这就真没办法了,谢迟也只能先放了筷子,又往议事厅那边去。
其实也说不上是要事,无非就是因着北狄大捷,下令嘉奖的圣旨。
北狄溃败求和,在先帝手中沦陷的十六州得以收回,朝野上下皆是大喜,萧铎亲笔写了这旨意,连带着许多赏赐让人送了过来。
那御史宣了旨意后,向谢迟拱手行礼,夸了好些句,说他劳苦功高,此战扬大周国威等等,慷慨激昂得恨不得当场赋诗一首。
明明先前在朝中之时怎么看谢迟怎么不顺眼,甚至还曾上书参过,这时却心悦诚服得很。
一旁的內侍则另取出封信来,呈给了谢迟:“这个啊,是皇后娘娘让奴才带来的。”
谢迟认得这內侍,知道是谢朝云的人,微微颔首,将那信收了起来。他三言两语应付了御史,便仍旧回了自己那小院。
傅瑶已经伏在那里睡着了,并没脱鞋袜,就连被子也只是随意盖了下,看起来像是准备等他回来的,只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谢迟勾了勾唇,轻手轻脚地扶着傅瑶躺好,又替她褪去了鞋袜盖好被子,这才将谢朝云那信取出来。他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信上的痕迹,确保并没被动过之后,这才拆开来。
这信并不算长,谢朝云先是恭贺了战事大捷,又调侃说自己已经备好了送给他与傅瑶大婚的贺礼,及至最后话锋一转,提醒他将来回京途中多加留意,以免狗急跳墙。
兄妹两人在朝局政事上极有默契,哪怕不说明,就这么寥寥几句,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谢迟捏紧了那页轻飘飘的信笺,原本的笑意褪去,神情冷了下来,眉眼间多了些杀意。
他正凝神打算着,只觉着衣袖被扯了下,回过头去,对上了傅瑶疑惑的目光后,立时就又变了脸色,温声问道:“怎么醒了?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若是有旁人在,就会发现谢将军翻脸堪比翻书,不过转瞬之间,却判若两人。
傅瑶抬手揉了揉眼,轻声问道:“是京中出什么事了吗?”
她方才迷迷糊糊中见着谢迟那个神情,还当自己是在做梦来着。从前在京中之时,谢迟偶尔会这样,可自从重逢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这样了。
所以哪怕什么都还不清楚,傅瑶仍旧直觉着,应该是京中的事情。
若是从前,谢迟兴许会寻个借口敷衍过去,横竖自己有把握将人给护得好好的,但同傅瑶对视了会儿,最终还是将谢朝云那信给她看了。
傅瑶坐起身来,接过信来飞快地扫了眼,倒是没顾得上那句成亲的调侃,目光都聚在了那句“狗急跳墙”上。
“这个说的是……”傅瑶顿了顿,试探着猜道,“秦家?”
谢迟一直都知道傅瑶聪明,但也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她竟然也能一下子就猜到,心头原本的那点阴郁消退了不少,笑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这个也不难猜吧,”傅瑶小声嘀咕了句,耿耿于怀道,“毕竟当年你遇刺,八成是有秦家在背后动手脚的,只是那时候碍于北境外患,只能暂且剪去羽翼,并没动他家根本。如今北境消停,你腾出手来,他们必然会怕你要秋后算账。”
谢迟愈发地惊讶起来:“你怎么知道此事?”
他可从来没同傅瑶提过自己遇刺的内情。
“是当年阿云进宫之前,同我讲的。”一转眼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可傅瑶心底始终惦记着这事,以至于见着秦家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秦家想要除掉谢迟,缘由其实不难猜。
萧铎的生母是出身卑贱的奴婢,登基之后并没母族可以依靠,秦太后一脉当年会默许他坐上皇位,便是因着这个缘由,想着更好掌控。可后来才发现有谢朝云这层关系在,萧铎是更偏向谢迟的。
除掉一手遮天的谢迟,就相当于少了个强大的政敌,也可以控制萧铎。
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谢迟昏迷不醒北境战火再起,也阴差阳错地使谢朝云下定决心入宫,夺去后位。
这几年秦太后被谢朝云压制,萧铎也渐渐掌控了朝局,秦家并没因为谢迟离开得以做大,日子也不算多好过。
北境大捷,朝野上下皆是一片喜色,唯有秦家暗暗担忧。
他们是真恨不得谢迟死在边关才好。
第123章
谢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凡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当年他并没动秦家,是出于大局考虑,但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揭过。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会以德报怨。知情人心知肚明,只要谢迟活着回京,那秦家的好日子就真到了头。
这几年来,秦家也不是没想过在军中动手脚,只是都没成。
北境是谢迟的地盘,被把控密不透风,萧铎看在谢朝云的份上给了他绝对的信任和掌控权,没人能将手伸到这边来。
动手脚未果,秦家无计可施,也只能盼着他战死沙场,又或是被耗在北境。可几年下来,谢迟非但活得好好的,还势如破竹大败北狄,兴许过不久就要回京了。
到如今秦家已是别无选择,哪怕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不惜代价,也一定会对他下手。
谢朝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边在京中发作秦家给他们找些麻烦,一边又在信上额外叮嘱狗急跳墙,让谢迟务必小心。
“你不必担忧,”谢迟将那信笺收了起来,慢条斯理道,“我对此事早有预料,启程回京之前也会准备妥当,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信你。”傅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迟抓了把被她睡散的长发把玩着,顺势躺在外侧:“继续睡吧,我陪你歇会儿。”
两人面对面躺着,四目相对,傅瑶后知后觉地想起谢朝云信上的那句调侃,好奇道:“你同阿云提了我们的事吗?”
“是,”谢迟颔首笑道,“我同她说,等回京城之后就要撂挑子不干了。等到三书六礼迎你过门后,就一同南下,过自在的日子去。”
谢迟先前便说过这样的话,傅瑶那时觉着这日子还远着,没想到一转眼就到来了。
“皇上会允准吗?”傅瑶忽而问道。
她对萧铎的为人不大了解,只见过两面。
在许多人眼中,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傀儡,被谢迟这个一手遮天的“奸臣”操纵着;在谢朝云口中,他又是个自小孤苦伶仃却又十分懂事的少年。
傅瑶一度以为这位皇上是个绵软的性子,直到去年回京之后,从姜从宁那里听了些事迹,方才知道并非如此。
萧铎登基之时太年轻了,早些年又一直被谢迟的光芒掩盖着,直到这两年,众人才渐渐发现,这位并不似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软弱可欺,甚至可以说是手段过人。
颇有谢太傅的风范,只是相对而言并没那么凌厉罢了。
“有阿云在,他不会拒绝的。”谢迟笑了声。
他显然是早就考虑过此事,傅瑶回过味来:“你写信告诉阿云自己的打算,就是想让她帮你说服皇上。”
谢迟点点头,坦然承认了此事。
他与萧铎之间是君臣,也是师徒,但关系还是靠朝云在其中维系。
哪怕看起来良善,萧铎本质上同他一样多疑,很难全心全意地信任别人。如果不是因为朝云入宫为后,他没法放心地离开京城往北境来,萧铎也不可能全然放心地将北境交到他手中。
两人对此心照不宣,在有些事情上,常常是让朝云代为周转。
“阿云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了。”傅瑶不由得感慨了句。
满京城的高门贵女无人能出其右,这世上的男子,也没几个能及得上她的。
聪明又有手段,杀伐决断毫不手软。
若是易地而处,傅瑶觉着自己怕是没法从那样的境地中挣扎着活下来,像朝云那样走到今日地步的。
谢迟指尖绕着她的长发,慢悠悠地说道:“巧了,阿云早前同我说,你是她见过最好的姑娘。”顿了顿后,他又额外补了句,“我深以为然。”
傅瑶吃吃地笑了起来。
谢迟又与傅瑶聊了会儿,将人给哄睡了之后,静静地在她身边躺了会儿,稍作歇息,静悄悄地起身出了房门办正事去了。
这一觉睡了许久,傅瑶一直到傍晚方才醒过来。
身旁不知何时空了下来,她坐起身来,盯着窗外的晚霞出神,却正好见着谢迟归来。不多时,他便进了内室,手中还端着个白瓷小碗。
“是什么?”傅瑶深吸了口气,立时来了兴致,高兴道,“我闻到甜味了。”
“是穹城这边的糖蒸酥酪,厨子说跟京城的做法不大一样,来尝尝吧。”谢迟在床榻边坐了,并没直接将碗递给傅瑶,而是替她端着。
傅瑶喜甜食,一闻到这香甜的味道便觉者心情大好,凑近了些,就着谢迟的手拿汤匙尝了口。
酥酪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其中掺了山楂碎、核桃碎等物,不会显得腻。
傅瑶并不觉着饿,但还是一口气吃了半碗,而后向着谢迟问道:“你要不要尝尝?”
她唇角沾着点乳白色的酥酪,衬得唇色愈发艳丽。
谢迟并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傅瑶舀了半勺,刻意避开了那酸酸的山楂碎,送到了谢迟口中,满怀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还可以。”谢迟道。
听他这么说,傅瑶就知道怕是不怎么合他的口味,也没勉强,一鼓作气将剩下半碗都吃干抹净,心满意足地靠在床头的迎枕上。
她揉了揉小腹,软着声音道:“明日还想要吃。”
“可以,要多少有多少。”谢迟见着她这餍足的模样,心念一动,倾身上前含住了她的唇,细细地舔舐着。
这些日子,两人之间的关系日益升温,倒像是回到了当年新婚燕尔关系渐好时。逐渐习惯之后,傅瑶也不会再一接触就害羞,虽还是难免脸红,但也会热切地回应。
只是这么一来,就很容易过火。
谢迟察觉到身体异样的反应之后,勉强寻出些理智来,克制地退开,掌心还攥着傅瑶散开长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傅瑶不是早年那个对情事一窍不通的小姑娘,知道谢迟这样忍着会很不舒服,犹豫了片刻后,红着脸问道:“你肩上的伤好了吗?”
“好是好了,”谢迟的声音都沾染了情欲,低哑道,“可瑶瑶,若是万一有孕了……”
北境这边还有许多事情,就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说立时就撂挑子走人的,总得等到事情理清,上书请萧铎批复了才行。
更何况这一路上可能不太安稳。
他还记得,傅瑶曾同自己提过,长姐因从江南回京城赴任舟车劳顿动了胎气,最后不得不卧床休养了几个月,几乎算是足不出户。
就算是不在乎虚礼,他也舍不得她受那样的罪。
傅瑶倒是压根未曾想过这么多,听他这么说,愣了下,唇舌间像是还残留着方才那酥酪的味道,有点甜。
“那……”傅瑶仰头看着谢迟那不大舒服的模样,犹豫了会儿,小声问道,“用不用我帮你?”
谢迟有些错愕地愣在了那里,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喉结微动,看向傅瑶的目光也愈发灼热。他攥着傅瑶那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柔顺的长发,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倒也谈不上介意不介意,毕竟从前在一起的时候,诸多亲密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傅瑶彻底放下芥蒂之后就再没什么顾忌。
只是……难免有些生疏。
可对于谢迟而言,已经足够。
手很软,柔弱无骨,肤若凝脂,指尖那抹艳色更是看得人血热。
这久违的滋味让他在情欲之中沉沦,喘息愈重,仿佛命都给了傅瑶,由着她主宰操纵。
傅瑶是见他忍得实在辛苦,心有不忍,所以才心血来潮地问了句,可渐渐地只觉着手酸,心中也开始后悔起来,小声催着谢迟快些。
谢迟扣着她的后颈,将人压在自己身前,耐心十足地啄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总算是释放出来。
傅瑶拿过一旁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偏过头去,避开了谢迟那灼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