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宸帝君冷笑:“宽和仁厚?你在说什么笑话。”
天霖仙尊讪讪而笑。
谁如果被太宸帝君捅个十几刀,不得被当场吓死,哪个能像这位乔小友一样,没事人一样就回去倒头睡大觉了。
心大到这个份上,天霖仙尊也是没见过谁了。
“明天,让昭华过来。”
太宸帝君不想再提起那个花妖,眼风漫不经心扫过大殿各处碎裂的地砖:“让白婴带着他天机门弟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典籍也都带过来,让他们把天机策给我翻了个遍,无论怎样,我要尽快把我的内丹取回来。”
“是。”
天霖仙尊恭敬应声,又建议说:“我今夜就出发传令,帝君之后可以每日召乔姑娘陪……”
“不需要。”
太宸帝君断然说:“让她滚远点,我永远不想看见她。”
天霖仙尊暗暗叫苦。
他有心想让帝君多与乔安接触接触,毕竟内丹都在人身上,非要远离着,就跟把人砍两半非扔到天涯海角不让合一块似的,个中煎熬没法说。
但是他也知道帝君的性情,没有当场把人劈了已经是出乎意料了,若是再让他如何如何……反正自己是挨不过帝君那把裂天剑的一下。
天霖仙尊知道帝君脾气正是上来的时候,实在不敢劝,只能无奈应了,打算将来帝君气儿消了些再劝:“是,我会提醒小乔仙子的。”
太宸帝君不再说话,天霖仙尊看他没有别的吩咐,就告退离开。
太宸帝君盯着地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转身看见破破烂烂的大殿,皱了皱眉。
他漫漫往内殿走,赤脚才在冰冷的地板上,每走一步,周围的碎石残骸就凭空升起迅速凝结,飞回到原本的角落,等他走到内殿的时候,大殿已经重新变成了那恢弘壮丽的模样。
摇曳的烛光照亮空荡荡的大殿,太宸帝君走到泛着粼粼寒气的冰榻上,盘坐而下,阖眼调息。
无声无息的黑气缓缓从他身上溢出。
太宸帝君突然一顿。
他锋利的眉峰一点点下压,阴鸷的冰冷顺着狭长的眼尾纹路攀升,他的吐息越来越沉重急促,黑气随之更张狂地起伏涌动。
原本他的内丹跑了,跑得离他千里之外,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就能把它追回来。
不过是一颗生出些许浅薄灵智的玩意儿,纵使跑到九重深渊去他也能把它抓回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内丹被那个胆大妄为的花妖吞掉,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这是他的秘境,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随他心意而存在,她在他的秘境里,哪怕她现在住在离他最远的宫殿,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咫尺之遥。
他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内丹在她的身体里欢快地游走,伴随着那颗心脏跳动的轻快节奏,悠哉得让他想杀人。
他甚至仿佛能听见她轻缓平稳的吐息,带着气流刮蹭着他的耳膜,那感觉如同蛇尾冰凉的鳞片在他皮肤上攀附蔓延,让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为此紧紧绷起。
太宸帝君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苍白俊美的容貌渐渐扭曲。
他猛地睁开眼,冰冷骇人的煞气翻涌将整个大殿震塌,坠倒在地上的烛火连绵成火龙咆哮着燃烧翻滚,太宸帝君置若罔闻,只凶戾地凝视着秘境最遥远的方向。
那种被支配的失控感让他极为暴怒。
他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他会留她一条命,但是从心底蹿升的烦躁,让他现在第一个念头就是冲过去将那个花妖碾碎。
他刚迈出两步,却又突然冷静下来。
“你想让本尊过去?你想支配本尊?”
他薄薄的嘴唇掀起,眼神嘲弄而狰狞:“一颗丹丸,你也配?!”
太宸帝君猛地拂袖,烈焰腾升而起,撕扯着他周围的煞气,衬得他如魔神降世,气焰猎猎所向披靡。
他遥望着那栋夜幕笼罩下小小的竹楼,冷冷而笑。
他就站在这里,一步也不会动,看看到最后,是谁熬得过谁?!
“轰——”
乔安睡得正香,突然听见东边一声巨响,吓得她险些从床上掉下去。
仓惶惶地爬起来,乔安冲到窗户边狠狠推开,就看见东边一片宫殿燃烧着熊熊大火,砖石瓦砾的坍塌声隔着这么老远都能听见。
靠!起火了!
乔安下意识就要找水盆就要去救火,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仙界,人家都用法术灭火,像她这样跑过去怕不是要被当成智障。
她讪讪地把盆放下,刚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却突然意识到那一片好像是太宸帝君的宫殿……
乔安迟疑了一下,又跑到窗边仔细张望,确实是太宸帝君的宫殿。
乔安想起大半夜的时候天霖仙尊匆匆而来,跟她说太宸帝君最近心情不好,让她尽量少在帝君面前晃悠,尽量避着点。
乔安又看了看那冲天而起的火龙,和阴沉天幕下黑压压一片的废墟,恍然大悟。
哦,太宸帝君心情不好,所以把房子炸了。
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乔安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空宫殿了,因为太宸帝君哪天不开心了,炸完房子了,就可以轻松换个宫殿接着睡,什么都不耽误。
乔安想明白了,心平气和地把窗户关上,又爬进被窝里美滋滋继续睡觉。
当神仙真好,不用苟代码,不用通宵肝计划,最关键的是,她的头发——不掉啦!
穿越真好,她爱穿越,穿越使她快乐,以后谁不让她穿她和谁急。
乔安快乐地翻了个身,听着外面一阵一阵的惊天动地的轰响,眼皮子越耷越下,越耷越下。
没一会儿,床上就传出来小小的呼声……
————
乔安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一觉醒来,天边已经大亮,乔安慢吞吞爬起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神清气爽。
穿成神仙,就不需要吃喝拉撒了,但是乔安还没改掉习惯,总觉得肚子空空的,应该吃点香喷喷的包子豆浆手抓饼就油条……
可惜房子里空空荡荡,一粒米都没有。
乔安推开窗户,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然后就看见阴沉沉、活像是下一秒就要打暴雷劈闪电的天色。
乔安觉得,能在风景如画如梦似幻的仙界搞出这么个鬼地方,太宸帝君真的是个人才。
她往远处望了望,试图找到点生机的色彩,但是一根绿草都没看着,反而看到了好几道流光从天边划过,直直地向着东边太宸帝君的宫殿而去。
“乔小友。”
传来敲门声,是天霖仙尊的声音:“乔小友可在?”
乔安连忙开门:“在在,见过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打量她两眼,看她唇红齿白气色别提多好,笑呵呵说:“昭华仙君携天机门人一道来了,正在商讨如何把帝君内丹取出,如果小友没事儿,就劳烦和我一起走一趟吧。”
“不劳烦,应该的。”
乔安经过昨夜恶补,再加上零零碎碎整理出的记忆,已经对这个仙界有点数了。
仙界第一人当然就是太宸帝君,但是他向来不管事儿,管理仙界的是以他的弟子、天宫君王昭华仙君为首的几位仙尊级别的人物,比如北方北天楼主,南方南山坊主,东海龙王,西川大荒主等等。
至于天机门,则是仙界里最神秘的机构,专掌天机天兆,传说甚至可以看透人未来的旦夕祸福、姻缘命数,门里面更藏着混沌开天以来三界最全的史书典籍。
乔安被天霖仙尊带着走进一处宫殿,里面已经有很多白衣飘飘的仙人脚步匆匆穿梭个不停。
乔安看了一眼,小声问天霖仙尊:“帝君不在?”
天霖仙尊表情毫无异样:“帝君在闭门清修。”
乔安想了想昨晚上那炸楼的动静,深以为帝君是该修身养性一下。
天机门人忙得脚不沾地,但是等乔安一进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她。
乔安觉得,动物园的游客大概也都是这种眼神吧。
轻度社恐被看得有点慌,乔安默默躲到天霖仙尊后面,对着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天机门人表情越来越古怪。
就是这么一个内向羞涩的小花妖,竟然吞了帝君的内丹。
这就像小蚂蚁干掉龙王后还扒了龙筋做衣服一样,完全可以记入九重天迷惑事迹大赏。
天霖仙尊咳了咳,天机门人连忙移开眼装作无事发生,一个发须皆白、面相慈祥的,显得格外仙风道骨的老人杵着拐杖,被弟子搀扶着走出来,天霖仙尊介绍:“这是天机门主,白婴尊者。”
乔安连忙拱手:“小辈见过白婴尊者。”
“好好好。”
白婴尊者推开弟子,颤颤巍巍走过来,乔安满脑子“敬老爱幼”,连忙上前扶住他。
白婴尊者一把握住她的手,娴熟地摸了摸,大声感叹:“果然满是帝君的气息,如此浓郁啊!”
乔安:“……”
……似乎隐约哪里不对?
“老朽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白婴尊者一把把拐杖扔开,步伐稳健满面红光紧紧握住乔安的手,亢奋地说:“小乔仙子,你放心!你和帝君这事儿,老朽管定了,一定让你们俩都开开心心、和和美美!”
乔安沉思。
在仙界,和和美美……都这么用的吗?
这神仙们说话,是不太像人哈。
乔安迟疑着:“……谢、谢谢?”
天霖仙尊暗暗翻了个白眼。
乔安原本还忐忑会做什么奇怪的检查,但是并没有,白婴尊者只是摸了半响她的脉象,又用仙气在她经脉里来回地转,小弟子们搬来各种厚重古朴的典籍,白婴尊者一挥手,书页哗啦啦地自己翻起来,白婴尊者一边看一边和天霖仙尊商量,什么精魄啊、出窍啊、神魂啊……说得都是乔安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乔安也不是很好奇,她这个人向来得过且过,咸鱼一条爱咋咋地,只要能赶快把这催命的内丹还给那位阎王爷,让她干啥都行。
这是,乔安突然听见一道诧异的声音:“是你?”
众人一怔,转身看去,见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气势冷峻、腰佩长剑的白衣青年。
天霖仙尊看过去:“昭华。”
昭华,昭华仙君?
天宫之主,太宸帝君他徒弟?
乔安纳闷,难道原身还认识堂堂仙君,不是说是一个无名小花妖吗?
昭华仙君看着一头雾水的乔安,有些惊讶:“吞了师尊内丹的原来是你。”
乔安挠了挠头:“小辈乔安,见过昭华仙君。”
“乔安?”
昭华仙君皱了皱眉:“你不是叫玉珠吗,还是我记错了?”
天霖仙尊看了看乔安:“她被人推进玄湖,吞了内丹也不知怎么的就失忆了……你认得她?”
“原来如此。”
昭华仙君点点头:“她叫玉珠,是南山坊主给他独子选的未婚妻……你也知道的。”
乔安恍然。
哦,原来那个“朗哥哥”是南山坊少主啊。
南山坊昨天她好像在书里看过,可是仙界一方霸主。
“玉珠?”
天霖仙尊果然知道,但是他知道的好像和乔安认为的不太一样。
因为他猛地看向乔安,很是诧异:“她就是那个太泽花妖?”
乔安:“???”
太泽花是个什么花?她不就是个菜鸡小花妖吗?竟然还有这么个听起来挺牛逼的名字?!
看着一脸懵逼的乔安,天霖仙尊又把话咽了下去,他起身:“乔小友,这里还有事,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
乔安知道他们是有机密要说,连忙推拒:“你们忙着,我自己回去就行,路我也认识了。”
天霖仙尊的确有些抽不开身,就点点头,看着乔安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我就说寻常人如何能承受得住帝君的神力。”
天霖仙尊若有所思:“太泽花虽然向来记载不清,幻化成的花妖也实力低微,但如今只凭她安然无恙便可见,毕竟是上古神花,有其独到之处。”
昭华仙君断然:“此事需得立刻禀报师尊,请师尊定夺。”
天霖仙尊劝他:“不用这么紧张,我观她性情温和秉性纯善,虽是太泽花妖,却绝非凶悍诡诈之辈,不会有事的。”
昭华仙君却厉声说:“天霖兄,太泽神花,可相传是上古极凶之花啊!”
天霖仙尊一时无言,旁边白婴尊者却笑呵呵来一句:“再凶又如何,还能有帝君凶?”
昭华仙君:“……”
天霖仙尊艰难:“……尊者总是这么有见地。”
白婴尊者摸着胡子:“客气客气。”
“……”昭华仙君无言以对,半响干巴巴转移话题:“我刚才去见师尊,师尊心情似乎不好。”
他这已经是含蓄了,太宸帝君那脸色岂止是不好,周身煞气浓得快要劈下天雷,眉心红痕鲜艳如血,凶戾戾地看来一眼,吓得昭华仙君当场剑都要碎了。
“我正是愁这个。”
天霖仙尊说到这儿也是发愁:“这内丹就是半身,是命脉,帝君厌恶被辖制,连带对小乔仙子厌乌及屋,竟然强行断绝与内丹的联系,这时间久了,神魂不稳、神力暴动……这哪里撑得住啊。”
这已经不是帝君撑不撑得住的问题,而是帝君要是气炸了,他们叠一起还能苟几剑的问题。
“……”昭华仙君回忆了一下当年师尊一剑劈裂九重天的英姿,只觉得要被生活之沉重压弯了脊梁:“那该如何是好,谁又能劝得动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