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拾起桌上剩下一块糕点,道:“这糕点还真像是京城芙蓉楼里的糕点的滋味,你可知那卖糕点的是什么人?”
京城芙蓉楼是大魏首屈一指的酒楼,大魏各地都有芙蓉楼的分店,不过芙蓉楼向来都开在繁华的大城里,叶县这小地方可没资格被光顾。
绿儿听赵小姐这么一说,也想起了自己曾经有幸吃过的芙蓉楼糕点,她道:“卖糕点的是个小姑娘,她说这做糕点的法子是家传的秘方。”
赵小姐听着,咬着糕点的动作一顿:“明日·你再去找这姑娘,探——”
赵小姐还没说完,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道:“小姐,表小姐来瞧您了!”
赵小姐也顾不得还没说完的话,连忙把嘴里的糕点咽下,道:“表姐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不好好歇息?快,快请进来。”
进来的姑娘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裳,和赵小姐年纪一般大,她边走边笑道:“妹妹,听闻你这两日胃口不大好,早间我让丫鬟去买了些山楂糕,你尝尝。”
赵小姐站起来拉着方小姐的手,欣喜道:“我就知道表姐心疼我。”
表姐妹俩说了几句话,话题不知怎么就拐到了方小姐身上的伤。
“表姐也是,出门不多带几个丫鬟护卫,这不小心摔伤了手,还好是扭伤歇息段时日,若是有个口子,烙下疤痕可怎么好?”
听赵小姐小声抱怨,方小姐知道她是为自个儿好,拍拍她的手道:“我哪知道法华寺那长阶还沾了些许晨间的露水,脚下没注意便摔着了,怪我,太不小心了。”
方小姐说着垂下眼睑,长而翘的睫毛扑棱着,一双杏眼带了世家女子该有的温婉,柔柔的,仿佛要撞进人心底去。
一旁站着的绿儿瞧着,忽然想起自己早间见过的另一双眼睛,同样是杏眼,像了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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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壮见柳柳睁着杏眼,一直看着马车离开,心下奇怪,又不知她是怎么了,抿着唇没说话。
柳柳怏怏敛下眉眼,心不在焉往前走去。
那样大的刀口,她瞧着都怕,公子如今却能坐马车,想来身子恢复得不错。
两人回来时,秋叔野猪也卖的差不多了,柳柳飞快去了隔壁摊的屠夫那挑了好看的肥猪肉,花了三十个铜板买了两斤。
没油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柳柳看了看摊上的大骨还有无人问津的猪皮猪肠子。
时人都觉得猪肉有用,对大骨猪皮猪肠子一点儿也不青睐。
以前,柳柳也觉得肉好,可跟着汤大厨学了厨艺之后才知道,原来猪大骨很有营养,猪皮猪肠子更是能做各种好吃的。
柳柳有铜板,却没敢买猪肉。
王凤春是知道猪肉的价钱的,猪油还好说,她回去就炸成油,王凤春没法儿寻着踪迹,知晓她买了多少。
猪肉却是要实实在在端上桌吃的,一不小心又会被王凤春指着鼻子骂败家,指不定日后还要随她一起来卖糕点。
这可得不偿失。
猪骨猪皮猪大肠向来不值钱,柳柳和屠夫拉扯了一阵子,成功用八个铜板,把她看上的猪骨猪皮猪大肠全给买了下来。
秋叔倒也没觉得她出手大,只以为是王凤春给了她银钱来置办东西。
只是见她连猪骨猪皮猪大肠子都买时,忍不住在旁边劝了一句:“柳柳,这些可都不大能吃。”
屠夫摊上剩下的这些东西本就不怎么卖的出去,好不容易遇上个蠢的好哄骗的小姑娘,却有人出来坏事,哪里得了?
他连忙道:“价钱都谈好了,可不兴后悔的。”
柳柳对着秋叔安抚笑了笑:“秋叔,我心头有数,正巧我这几日在琢磨着怎么做吃食,您别担心。”
秋叔好心相劝,见柳柳心意已决,也便不再说话。
柳柳做的糕点他也是吃过的,那滋味,别说是姑娘家了,就是他一个大男人吃了也想吃,她若是有手艺,倒也好。
柳柳抱着面粉和猪肉,还有她买的一大堆猪骨头猪皮猪肠子坐在秋叔的牛车上,算着除去今天花掉的铜板,还剩下足足四十个铜板。
在之前,这可是柳柳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可现在,柳柳也只能叹气赚钱不易,她若是想在城里置办了铺子把生意做大,怕是要过好一段时日。
不过,今日能买了这么多东西,也让她很是满足。
柳柳下了牛车,数了三个铜板递给秋叔,秋叔可被她吓了一跳:“你这孩子,还给什么钱?不过捎你一程,快收回去,被你娘知道了,可得说你的。”
柳柳知道秋叔捎她进城是待她好,可也不能让人白白捎她。
秋叔可不会收了她铜板,摆摆手道:“给钱就不必了,下次做了那糕点多给几个我吃就好。”
柳柳被秋叔嘴馋的模样逗笑了,只好把铜板收回去,脆生生应道:“下次给您多做些!”
她剩下的四十个铜板全给王凤春了肯定不行,有了这头一次四十个铜板,没得王凤春下次也要四十个。
柳柳还想着存了银子到县里置办铺面,哪能这么爽快把所有铜板都上交?
再说,她还买回来这么多东西,便是王凤春没法估量她买了多少肥猪肉,可也能估出她今天绝对赚了不少铜板。
柳柳数出了八个铜板,剩下三十二个她拿着荷包装着,塞柳鹤屋里的床板夹缝里。
因着家中人口不多,大伯早逝,大伯母改嫁,堂姐在阿奶去世前出嫁了,阿奶阿爷留下来的房子全是柳柳一家的。
柳柳和柳鹤都有独一间屋子,王凤春鲜少去柳鹤屋里,生怕自己碰坏了他屋中的东西。
倒是柳柳,经常到柳鹤屋子里打扫,一些边角隐晦的地方也知晓。
便是柳柳绣的荷包一个能卖到一个铜板,一天也绣不了八个。
她上交给王凤春八个铜板,再加上她买的这些东西,王凤春就算会骂她败家,也不会觉得她私藏了银钱。
柳柳买面粉时,可是特意叫伙计分开装着,她拿了三斤面粉,塞柳鹤床底下,又飞快起火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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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该吃药了。”汪嬷嬷端着托盘进来,看到坐在窗边手里捏了个荷包的萧靳,心头止不住叹气。
“还是没找到?”萧靳声音冷得像块冰。
明明才受了重伤,却不好好在床榻上歇息,而是执意坐在轮椅上,也不知想些什么。
汪嬷嬷摇了摇头:“神医只告诉咱们把公子您带去他那儿的是个姑娘,这叶县的姑娘何其多。”
神医曾经有言,不救皇室中人,这次公子能得神医相救,还要多亏了那姑娘。
可神医虽破例相救,却依旧不待见公子。
公子才勉强能下地,神医就迫不及待把公子赶了出来,还说要谢就谢救了他的姑娘。
偏偏神医又不说救了公子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这叶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时半会儿的,要找个不知道容貌的姑娘可不容易。
汪嬷嬷也不知公子这是怎么了,非要找到那姑娘,她如今只担心公子的身子,还有公子身上的伤势,连忙端着托盘过去。
“公子,李卯尽心尽力在找那位姑娘了,您先把药喝了把身子养好了,再来忧心旁的事。”
萧靳不置可否,摩.挲着荷包的一角。
荷包里有一方手帕,右下角绣着一支青柳,许是落在桃林里太久,上头染着浅淡的桃花香味。
可偏偏这股桃花香又与林中桃花香气不同,许是经了水洗,荷包上的桃花香气淡得快要闻不出,可那帕子上的桃花香遇着热气却靡靡叠叠,甚为醉人。
萧靳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李卯急匆匆而来,撩了袍子跪下:“公子,有消息了!”
第9章 尖酸
柳柳拾了帕子抹去额前被热气熏出的热汗,指尖触及她才绣了一半的柳枝,缓缓叹气。
她丢了的荷包里还放了一方绣帕,算起来可是两个铜板,两个鸡蛋!
她怎么就那么不小心?
感叹一句,柳柳很快看向锅中熬出的油。
两斤猪肉熬出了两罐子油,今日她挑的肥肉好,出油也多,若是被王凤春瞧见了,怕是会往多里猜。
柳柳想了想,日常用的油罐子装三分之一,剩下的油装到大罐子里。
她又拿了过年用剩下的红纸和细绳把整个油罐包起来,确保不会露出味儿了,又塞进柳鹤屋里另外一个角落。
还好她大哥这些日子不回来,若是不小心瞧见了,让她娘知道了,她娘还真能打死她。
柳柳熬完油已过正午,随意和面烙了几个春饼,吃了一个,想到昨晚上秋嫂给的那块野猪肉,顿时一拍额头。
秋嫂给的野猪肉,省着点吃可能吃上两三顿,她今天又买了这么多东西,怕是要吃不完。
柳柳想到这不由笑了笑,原来她家也有肉堆着吃不完的时候,这可是以往的她最向往的。
不过买都买了,总不能扔了。
柳柳打算晚上等王凤春回来,问问她那块野猪肉怎么吃,不过她觉得,王凤春十有八.九会让她炖了给柳鹤送去。
好在如今天气不热,肉用水湃着,一时半会儿也坏不了。
柳柳很快开始处理她今早从屠夫那买来的一堆猪大骨猪皮猪大肠。
猪大骨倒是好说,大骨上的肉早被剔干净了,仔细寻的话,也只能寻到些许肉末贴在骨头上。
柳柳家中没有砍骨头的大刀,回来前已经让屠夫帮她砍好了,这会儿只要稍加清洗就能下锅炖煮。
一共两根猪大骨,若是省着点炖可以炖好几餐。
不过,不管是肉还是肉骨头放久了都不新鲜,柳柳有了前世的经历,也是个舍得吃的,打算把两根猪大骨分两餐炖了,炖萝卜。
柳柳阳奉阴违颇有心得,她打算熬好了汤就把大骨挑出来,留一两块在里头,这样王凤春也不会怀疑她真真买了两根猪大骨。
柳柳去菜园子里挑了根萝卜,切成块,把萝卜和猪大骨一起下锅炖。
不管是猪皮还是猪大肠弄起来都麻烦,更何况柳柳买来的这猪大肠还没处理过。
柳柳面不改色把猪大肠处理了干净。
柳柳会好几个做猪大肠的法子,卤的,炒的,炖的都可以。
而这一副猪大肠处理完切开量还挺多,柳柳打算分成三次做,正好卤的,炒的,炖的都试试。
正巧昨天秋嫂送来的豆腐还剩一些,柳柳打算做一道豆腐炖猪大肠。
她把处理好的猪大肠切了三分之一下来,再切成指甲盖大小的小块,豆腐也切的差不多大,先放些许油爆炒香料,再放入豆腐翻炒一会儿,紧接着放入猪大肠加水慢炖煮熟。
本来鲜嫩的豆腐块儿会被炖的稍老些,不过随着蒸炖,香料的味道散进豆腐和猪大肠里,扑鼻而来的喷香,叫人直咽口水。
剩下的猪皮,柳柳打算晚上再来处理,猪皮有一大张,分开了切可以吃好几顿。
不管是煮猪皮卷,还是爆炒猪皮,亦或是油炸猪皮,都各有各好吃的地方。
猪骨汤好了,豆腐炖猪大肠也好了。
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王凤春和柳冬生还没回来,柳柳只好把两个菜放在锅里温着。
柳柳正奇怪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又一阵喧闹,隐隐还传来王凤春的大嗓门。
柳柳吓了一大跳,连忙小跑出门去。
她想到了一件事。
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从边境传来了堂姐夫的死讯。
堂姐夫的继母把怀着七个月大身子的堂姐赶出家门。
堂姐的公公早些年过身了,如今是堂姐夫的继母当家,堂姐夫不得已上战场,之后把堂姐托付给家中继母,哪知他才走一个月,堂姐就被查出怀孕两月。
堂姐夫的继母本就把堂姐当成丫鬟使唤,堂姐有了身子干不了脏活累活,堂姐夫的继母柳夏荷便整日里阴阳怪气,饭也不给堂姐吃饱。
堂姐没办法,只好捡着些不众的活干,受柳夏荷白眼,挨骂也只受着。
好在堂姐夫每三个月都会让人捎银子回来,这一次捎银子的人带来了他的死讯。
柳夏荷拿不到银子,哪还会白养一个大活人,更何况三个月之后,还要再养一个小儿。
前世,堂姐受不住丈夫刚刚亡故,婆婆就把自己赶出家门,为着孩子回家来。
可阿奶早便不在了,王凤春又是个尖酸刻薄的,如何会收留她?
柳夏荷不想白养一个大活人,王凤春同样也不想。
王凤春和柳夏荷两人闹开了,最后还是王凤春更胜一筹,逼着柳夏荷把堂姐接了回去。
堂姐是回去了,却在有孕九个月时被柳夏荷的小女儿推了一把,摔在地上,难产而死。
柳柳自小和堂姐一起养在阿奶身边,两人虽是堂姐妹却像是亲姐妹。
堂姐夫是个能干的,村里的姑娘们可没少惦记他,堂姐嫁给堂姐夫,柳柳还为她高兴了许久。
想到前世堂姐一尸两命,柳柳便怎么都坐不住。
柳夏荷哪是做人婆婆的?分明是日日磋磨媳妇的恶妇,堂姐要是还跟着她一起回去,日夜受磋磨,照样和前世一样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柳柳冷着脸冲出去,果然看到王凤春正拽着堂姐的手和柳夏荷骂在一块,周遭有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对着几人交头接耳,却没一个人出来劝。
寡妇本来就容易受人议论,堂姐新寡,肚子里还有七个月大的孩子,少说也有四个月不能做活,村子里穷,可没人愿意平白养个闲人四个月。
柳柳看着堂姐被王凤春和柳夏荷拉拉扯扯,只能小心护着肚子,茫然又无助的模样,只觉得难过极了。
打小,堂姐就带她极好,堂姐没爹娘,柳柳有爹娘却不如没有。
凡有什么好吃的,堂姐自己舍不得吃,都留给她,脏活累活也都是她干。
前世,堂姐没了,柳柳被卖入萧府,连去看见堂姐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今生,她怎么都要好好护着堂姐,莫让她被旁人欺负了去。
天底下,只有她们两姐妹最亲。
柳柳一下冲过去把柳叶护在身后,她的出现,让针锋相对破口大骂的王凤春和柳夏荷两人一下愣住,柳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王凤春看清了来人是柳柳,竖起横眉,破口大骂道:“死丫头片子,你跑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