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垂眸,又道:“阿音,等我。”
他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全散开,阿音眼中蓄着的泪水再也兜不住,啪嗒啪嗒全往下掉。
月很圆,沈然低头,扶住女孩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你是我的,日后不可搭理旁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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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然走了。
大魏与吴国结盟,于求娶明·慧长公主之事,魏帝言公主年纪尚小,舍不得公主远嫁回绝了联姻之事。
“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留下一封信不见了!”
小宫女急的冷汗涔涔,柳柳手中拿着的勺子不小心掉了,廷儿难得来陪母亲用膳,听了小宫女这话,没忍着喝进嘴中的茶水,径直往前喷了出来,好巧不巧小皇子就坐他对面,湿了一张脸。
柳柳知道沈然要去吴国,当晚把萧靳赶去了侧殿。
柳柳对女婿没有多大要求,能一心疼爱女儿便好,沈然又是她看着长大的,不管是品行还是气性她都极喜欢,就等着他给自己当女婿,知道萧靳弄了这么一出,好几日没给他好脸色。
阿音从那日之后也焉巴巴的,整日里提不起精神来,柳柳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一连半个月都让萧靳去睡侧殿。
这半月来,阿音没来和她一起用早膳,她只以为女儿还没缓过劲儿来,那知道她竟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溜了。
柳柳一想到女儿有可能往哪去了,又急又气,恨不得把萧靳拧过
来打一顿。
阿音是公主要什么没有,沈然也是个乖孩子,如今这样算是什么事儿?
萧靳知道女儿偷偷跑了,早朝上一半就下朝了,回到栖凤宫,果然没得柳柳好脸。
柳柳如今还怀着孩子,可禁不得气。
萧靳哄了许久才把人哄回来,也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找人。
官道上,一辆马车徐徐行着。
阿音换了身男子打扮,想着父皇知道她偷偷离开皇宫之后的暴跳如雷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又看了一眼身边如老僧入定的先生:“舅爷爷,阿然哥哥要是知道我们偷偷跟着他一块去了吴国,会不会生气……”
先生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小姑娘:“有空担心阿然那臭小子,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你父皇?别大魏还没出,他的人就来把你逮了回去。”
阿音一下撅了嘴:“要不是父皇,我也不会偷偷出来,就算他的人来了,我也不回去。”
“母后在呢,母后肯定知道我心中所想,不会让父皇就这么把我逮回去的。”
她小时候可没少听父皇母后当年的事,知道母后当年怕极了父皇,是父皇下着套让母后一步一步走近他,如今她去找阿然哥哥,是学着当年的父皇。
阿音说完了,又看一眼重新闭上眼的先生,小嘴叭叭道:“舅爷爷,不是您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怎么我一说要去找阿然哥哥,您就和我一块儿去了?”
阿音疑惑的有模有样,先生的面子却有点儿挂不住了,萧远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这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都是嘴硬的人。
这次阿音和先生出来,是萧远非要跟的。
他可不放心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带着阿音在吴国乱跑,他又想着当年答应渺渺的,等国家安定了就带她走遍名山大川。
当年的许诺他没有做到,如今也只能带着渺渺的遗物,一起到外头走走。
初升的太阳渐渐从山岗爬出来,暖阳的光辉洒遍大地,马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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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得到了大魏的援助,朝堂上不少官员都松了口气,只是没有求娶到大魏公主,多少有些人还不□□心。
沈然只见过吴国太子一面,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萧靳给他的探报中筛选出来的。
吴国太子在吴国就是个隐形人,虽有太子之位却无太子之权,简单来说就是他亲舅舅镇国将军的傀儡。
吴国太子似乎也因此内向闲少和人接触,这倒是方便了沈然。
他一边维持着吴国太子之前的形象,一边悄悄摸透了吴国的格局。
吴国皇后对吴国太子这个老来子很是上心,可惜十几年前她强行受孕生下吴国太子,身子就受了损,已缠绵病榻数年之久,便是有心帮儿子什么也做不到。
沈然见了她,明显能够感觉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劲。
沈然心头有些紧张,却还是故作镇定坐下。
听吴国皇后一声阿尧,紧接着就掉下泪来,沈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知道自己不是吴国太子。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沈然发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枯瘦的手握住,年迈的妇人嘴角带着笑:“阿尧怎么了?”
从吴国皇后宫中出来,沈然魂不守舍,险些踢到小路上的鹅卵石摔倒。
回去之后,他在书房中坐了许久。
吴国安平三十五年,吴帝驾崩,膝下数位亲王逼宫,镇国将军率兵抵抗,连斩三位亲王,事闭,有人暗放冷箭,镇国将军中箭,救治三日而亡。
镇国将军之子言吴国皇族害死镇国将军,率兵谋反,帐下诸位将领反水,斩下镇国将军之子头颅,悬挂于城门口,对太子以示忠诚。
此次动荡一直持续半年之久,新帝登基,以雷霆之势血洗几大家族,流放三千余人,斩首五百余人,凡贪污受贿藏污纳垢者皆被抄家,视贪污所得处以刑罚。
后,有朝臣与大夏勾结,通敌叛国,行刺新帝,帝中箭,昏迷三日,恰逢大魏神医云游至此,救新帝于危急之中。
新帝苏醒,与大魏结盟,反攻大夏,连攻大夏十城,皆与大魏,换取粮食以资百姓。
次年三月,吴帝亲至大魏皇城,求娶明·慧长公主,魏帝允之。
镜中女子云鬓香腮,眉宇间的喜色怎么掩都掩不住,一身火红嫁衣如灼灼烈焰将她衬托的愈发娇美。
突然,阿音脚边被什么东西扯动一下,她低下头,看着穿着小石榴裙,歪歪扭扭抱着自己脚仰着一张小脸的小家伙,心头软乎乎一片,却又忍不住把
嘴裂到了耳根。
竟然给小四穿小石榴裙,阿毓那混账小子想来是胆肥了。
“姐!”小家伙大叫一声,精力十足。
柳柳到底是没能全了自己再生个女儿的心愿,不过才两岁大一些的小皇子比他的哥哥姐姐们省心多了,乖巧又不是活泼,小小年纪就会心疼人。
萧毓每每想要欺负弟弟,都会遭受一大片指责,有了弟弟家庭地位也没能提升。
阿音把弟弟抱起来,忍不住在他细嫩圆滚的脸上重重亲一下:“小四,你怎么来啦?”
小家伙被姐姐亲的咯咯直笑,跟着也重重亲了回去,随后搭着小手往阿音身后指,奶声奶气道:“姐……姐夫!”
阿音一愣,才回头,一道阴影便笼罩而下,跟着面颊轻触一片柔软。
她听到——
“我的,阿音。”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都蒸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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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柳叶×赵武
看着手里下属查到的东西, 赵武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心头涌上几分失落。
当年他被征兵去了边境成了哨探,三番四次遇着危险, 在某一日遇着意外从山崖上跌落。
好在他命大, 死里逃生, 被边境一个哑巴猎户救下,养了好几个月的伤。
赵武回到军营才知道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 同行的哨探在山上找到了他的碎衣片, 还有一摊血迹,还以为他死了, 整理了他的东西,让帮他递信的邮差送回他家中去, 还传去了他的死讯。
赵武心觉不好,立刻请人往家中递信, 却从帮他送信的人口中得知柳叶搬走了, 不知去向。
他身在军营无法回家,只好一直派人打探柳叶到底去了哪里, 可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消息。
等到好不容易等到立下战功回朝, 赵武想着着和陛下复命之后就回家找柳叶,没想到在大街上遇见了被人纠缠的柳叶。
赵武将信件里里外外看个透彻,越看越心寒,越看越气愤。
他以为继母只是小气了些,却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死”了的消息传回村子之后,她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对待自己怀孕的媳妇。
赵武抿着嘴, 手里的几张纸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他将几张纸扔下,大步走出书房。
如今他也是个从四品将军了, 陛下赏了他宅子和丫鬟小厮,比起以前可算的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武抿着嘴往外走,这宅子里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就算再大再奢华,就算比他以前的破草屋好上千倍万倍,也不过是死物,当不得他半分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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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因为柳记卤肉变得比几年前繁华了许多,不少商铺也因此在次开得红红火火。
柳叶一家人在京城彻底定居下来之后,铺子的生意走上了轨道,两人却没有扩大店面,每个月稳定的收入足以让一家四口过上富足的日子。
大清早的,铺子才刚开门,还没有几个顾客过来,赵武远远站在外头,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背着布袋包从里出来,嘴里咬了个包子,快步往外跑。
赵武知道,这是他的小舅子春哥儿。
赵武纠结了一会儿,抬步正想过去,就见到一个穿着不凡的年轻人笑盈盈的快步走来,一下就进了铺子里。
赵武本能地皱起眉头,在外头等了约莫有一刻钟,都没见着年轻人出来,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咬了下牙,三步并作两步朝铺子走去,刚刚走进就听见里头传来欢笑声。
“几日不见继哥儿又长大了,可真是个有福的孩子,叶叶,这次我出去瞧着这对银手镯适合继哥儿,来,你帮他带上。”
年轻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跟着半大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也传来:“谢谢宁叔叔!”
孩子被养的极好,这一声道谢也中气十足,赵武开心之余,一下就黑了脸。
有人趁他不在,想娶他媳妇养他儿子。
赵武想也没想就冲进铺子,柳叶以为是来的客人,顾不得推辞,连忙抬头问道:“这位客人,你要买什么?”
她的话说的轻快,却在抬头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柳叶长得好看,这么多年来有不少男子都向她示好,只是她一个都没看上,不是那些人不够好,而是午夜梦回之时,她总惦念着当年那个搂着她和她说悄悄话的男人。
她长得好看不假,可年幼丧父母亲改嫁,根本没人愿意娶她这个孤女,她和赵武同病相怜。
赵武娶了她之后,是真心疼爱她,脏的累的都舍不得她干,即便那时住在破草屋里,柳叶也觉得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就没忘记过赵武。
这一刻,赵武站在她面前,脸上烙下了多年当兵的沧桑,身子比当年还要健壮,他和当年不一样了,却又和当年一样。
那一瞬间,柳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铺子里的几人似乎都被她吓到了,赵武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继哥儿也没了刚才的喜乐,小跑到母亲脚边抱住她,警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赵武。
年轻男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身为男人,他本能的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魁梧大汉对他是个极大的威胁。
柳叶只是掉眼泪没说话,铺子里的气氛一下陷入僵持,赵武想要上前,却被柳叶脚边的小家伙狠狠瞪了一眼,怒气冲冲道:“你是谁,干嘛欺负我娘?”
半大的孩子就知道护着母亲,赵武欣慰的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柳叶抹了抹眼泪,连着看了他好几眼,似乎在确认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赵武身子紧绷的厉害,他抿着嘴艰难道:“叶叶,我是赵武……”
他的声音很粗,这些年在边境多少拼杀过,脸上还留了道疤,配上高壮的身子,还真有几分凶神恶煞之感。
柳叶傻呆呆的看着赵武,心头的猜想得到确认,年轻男子却是站不住了。
他看上柳叶,追了好几个月有余,当然也打听到柳叶之前的丈夫叫赵武,几年前在战场上死了,后来辗转来到京城,和母亲两个人在这支起一个铺子。
年轻男子一个没忍住冲到赵武面前,强压着心头的不悦道:“你是何人?”
赵武刚刚就不待见这年轻男子,他虎目一瞪,道:“我是叶叶的丈夫!”
年轻男子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可眼见要追到手的女子就这么被搅和了,他的胆子又壮了壮,刚想说话却听柳叶道:“张公子,今日家中有事就不多留您了。”
柳叶这话逐客之意已经十分清楚,年轻男子面容一僵,不想就这么离开,却对上了柳叶不容置疑的目光。
事已至此,再留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没脸,年轻男子灰溜溜走了。
铺子里立刻就剩下柳叶继哥儿和赵武,有股莫名的气氛蔓延开,柳叶低下头摸了摸还警惕的看着赵武的继哥儿,低声道:“继哥儿,去里头找外祖母好不好?娘和……这位叔叔有话说。”
继哥儿不大乐意,可他从来不违背母亲的意思,只好抿着小嘴,三步一回头往屋里走。
赵武的喉咙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他动着唇瓣想要说话,柳叶却提前一步开口了:“你……这些年去哪了?”
偶尔会想到,可这么多年过去,有些现实她也接受了。
看着柳叶低落的神色,赵武心头的沉重感越来越浓,他咬着发干的嘴唇,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柳叶抱住。
久违的接触俩人浑身一震,明明什么都还不知道,柳叶却是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流泪。
这些年有柳柳招抚着,她的日子说不上苦,
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有脆弱的时候,每每看着继哥儿和赵武越来越像的脸,柳叶总会想着如果赵武没有出事那该有多好。
她总是告诉自己没有如果,可当如果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发现自己脆弱的就像泡沫,一戳就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