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霍礼杰旋即转身,对舒沅和宣展点头示意,“我在内地这边的朋友会送我去机场,舒小姐,Zack,我先走了,下次见。”
舒沅笑笑:“下次见。”
“见”这个尾音堪堪落地。
她忽而脸色一变。
开门瞬间,似乎隐约见里间车厢有两人手握高脚杯闲聊对饮。
右边的她见过,陆尧的老板,那位生得如小菩萨清隽的纪家四少,纪氏基建掌权人。
只是,靠左边那位——
她瞳孔巨震。
看见熟悉的黑色风衣,以及一股不愿承认,但确实曾萦绕她鼻尖多年的薄荷香,又一次盈盈而来。
对方却并未面对她。
只是与人碰杯过后,轻抿一口香槟。
高脚杯轻放酒柜,一声脆响。
是他握杯太紧。
“舒小姐,再会。”
霍礼杰静站车边半晌,才说完这句,上车。陆尧随即跟上,不敢耽搁。
车辆悠然远去。
宣展半天没回过神来,打了个哈欠,复又扭头握她手臂。
一顿。
他惊讶,弯身细看她:“……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是最难写的过渡,不过还是赶上了!
155551,成崽长大了,知道忍,知道进退了,请期待他从蒋狗变蒋少吧(二十八岁还能少吗?狗头保命)。
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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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确定是蒋成?!”
电话里, 伴着一阵稀里哗啦脆响,顾雁的声音分贝骤然拔高。
舒沅将电话从耳边挪开寸许,单手擦拭着半干的湿发。
只等电话那头的咕咕哝哝终于平息, 她眼帘低垂, 俯视着落地窗外、街头人群熙攘, 沉默半晌, 这才轻声应了句:“是他吧,我还不至于把蒋成给认错了。”
虽然, 他把一直养在他认为合适长度的半长发彻底剪短, 背影看起来利落挺拔, 恍惚更像年少时装作一派松竹模样,完全不像她认识的他。
不过, 他们毕竟曾经朝夕相处了八年, 要真说一个侧脸还认不出对方, 也实在圆不过去。
索性就不要装傻。
顾雁在电话那头咽了口口水。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紧张,很快,又禁不住连连发问:“但他不是之前就去英国了吗?不会是在英国没找见你, 刚好就这么凑巧,也一起回国了?——这可怎么办,你们现在到底算是结仇还是、还是那什么的关系啊?”
“就前妻和前夫的关系而已,还能是什么。”
舒沅叹口气:“虽然是有点过节那种, 但好歹不至于拿刀砍吧?”
“……你别说,我真怀疑他做得出来!”
顾雁语气夸张。
不知不觉,又开始翻起旧账:“你想想三年前, 就差那么一点——就一点!晚五分钟,你就差点给他在机场逮到了,之后在香港也是差一点。你自己说的,前脚从那个什么古教授那里走,后脚就看到蒋成的车进校门。还好你留了一手,够聪明,骗到他以为你在伦敦。但是说到底,你们离婚也确实离得太仓促了,我感觉他这几年呆在英国不回来,应该还是因为你们那些事吧。”
可不吗?
谁让当时仿佛在演电影,仿佛蒋成是在背后追她索命的鬼,说话没法好好说,逃跑倒是一个比一个快——从这点上,她其实有点能理解蒋成后来的愤怒。
却不想顾雁听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听到伤情,又连忙小声补充:“……虽然后来他确实做得不太地道就是了。”
不、太、地、道。
等等。
这么一句,又瞬间将她打回完全不“小说”的现实——
其实,当年离婚的事发生之后,结果最终超出了所有人本来的预料。
譬如,原应该在暴怒和寻找无果之后,为了维持脸面自动跟她划清界限,等到再过几年,就能趾高气扬从她身边走过的蒋成,虽然的确再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之后,却一反平时在大众面前的温文常态,直接冻结了她持有的银行副卡(她本来也没用),甚至在离婚案开庭之后,直接要求她净身出户,割离了两人所有的共同财产(她本来也没要)。
然而同时,这人又二话不说,不知道是要震慑她,还是要在彼时主动放弃财产的她面前把握时间多多炫耀,直接从公司总部调任伦敦,驻扎两年,把蒋氏旗下的地产项目直接做成了伦敦华人区无可忽视的顶尖级别。
大概是恨不得昭告世界,不幸的,舒沅在爱丁堡勤工俭学给人做家教时,也确实在华人主顾的家中看到了他“洋洋得意”的传单。
不过她原本确实是想大方且衷心,祝福他前程壮丽,赚得盆满钵满的。
怪只怪女主人和她谈论间,一句“听说这个蒋总很早结婚又离婚了。之前我看过他的采访,说他前妻和他离婚闹得很不愉快,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放着金龟不要在那闹脾气?”
——直接就把她的祝福堵在了嗓子口。
不仅堵在了嗓子口,后来翻到他那篇全英文采访,看到在形容她时用的那几句刻薄用词,她终于读懂,这人对她的耐心已经耗尽,怕不是要因爱生恨。
……虽然也不见得有多爱就对了,不过恨肯定是很恨的,这点顾雁说得很对。
“别说了,就因为他在伦敦,我在UOE念书那两年,一次都没去过,”思及此,舒沅只得尴尬一笑,避重就轻地转开话题,“说起来,蒋伯伯身体一直很好,好像也没看到新闻说他要回总公司坐镇。可能只是临时有事,工作安排回国而已吧。”
“希望是这样了。不过,说真的,他没拦着你,也没对你做什么吧?”
顾雁在电话那头紧张地压低声音:“虽然他这几年一直呆在英国,不过让方忍来找了我很多次,每次感觉都想在我这试探消息一样。我怕你担心,都没敢说。虽然还好,陈怀言嘴够毒,次次都给我拦回去了,但他该不会还想来找你事吧?你态度都那么明显了。”
“应该不是来找我的,只是凑巧。”
“……能有这么巧?你别骗自己了。”
顾雁终于“忍无可忍”,不小心一顺嘴,把她的粉饰太平点破了个彻底。
舒沅被这反问堵得话音微黯。
半句“而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刚滑出口,终于还是话风一转,不得不承认自己大难临头:“不过……呃,确实有点太巧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尴尬了三秒。
和顾雁风风火火的语调不同。
舒沅同熟悉的朋友说话时,又回到年少时习惯性慢吞吞的吐字。慢慢地,一边说起那天的经过,她又一边回忆起前天看见蒋成时那种心悸的感觉。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怀疑他是专程为了“抓”她而赶来。
脑子里反复排演出无数脱身的办法,连宣展拉着她走了好远也没回过神,她甚至一路在猜,这次持续大半年的版权拉锯,是否也有蒋氏的参与。
好在,后来反复核查过版权合同的内容,确实没有霸王条款和第三方插手的内容,想来也不是什么大费周章引她掉下去的陷阱,只是避开太久,总有避不得的时候罢了。
何况,那天的“偶遇”,也确实不像是蒋成的做事风格。
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皮,又何必来设计诸多巧合——
舒沅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
她住的公寓,正处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和曾经偌大别墅森严安保、看厌到只嫌千篇一律的花园不同,三十二楼举目远眺,城市霓虹近在脚下。空闲的时候,她会去附近的西餐厅喝茶,偶尔帮人改些零散稿件,或者干脆在附近的图书馆一边查资料一边度过悠然下午,随意安排着自己的人生和时间。
在三年前,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没有人提醒她过去,也再没有人让她回忆起自己曾经与灿烂的未来失之交臂,她重新靠自己的双手赢回了一切。
可谁又能想到,就在两天前,她也是这样自以为漫不经心的,和蒋成突如其来的打了个照面?
与其说她一直在安慰自己,不如说是这辈子第一次,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懂蒋成。
蒋成怎么会“忍”呢。
如果真的第一时间认出她,不管出于什么心情,是憎恨还是想念,是恨不得扇她一耳光,还是对着她几颗眼泪一顿掉,都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她离开——何况,当时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宣展。让蒋成这样熟视无睹的走掉,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沅沅?”
正出神间,顾雁忽而在电话那头喊她:“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舒沅怔怔回神。
才发现不知何时干发巾已落在地上,抬头,玻璃窗扇中,却映出她眉头紧锁,仿佛又是三年前,她在医院待的最后一晚,蒋成吻过她额头,就如平时那样安静睡在她旁边。而她看向天花板,仿佛天花板也成为一面镜,那时的她,正缓缓与现在重合。
那一瞬间,她突然下定决心。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搬家的事。”
“……搬家?这么突然。”
“也不是突然,早两个礼拜我就在想了,只是因为这事提前了点而已——找房子的时候只顾着方便,但是住久了,就觉得又贵,一个人住起来也不习惯,还老容易直接被公司的人找上门催稿子,这次我要躲远点。”
她像是在笑。
顾雁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但到底默契在心,也没点破,只转而劝她:“那还想什么呀!想方便又习惯,直接来跟我住就行了、”
“跟你?”
“别小看我好不好。事实证明哈,舒小姐,我当时受够了叶文倩,当机立断直接辞职就是对的吧?这几年转行当演员,虽然没火起来,可也赚了不少,很快就能全款买个小公寓了。何况陈怀言下个月就能办好手续回香港,到时候,除了他哥留给我的那笔钱,我让他把这几年欠我的钱全三倍还给……陈怀言!你胆子大了哈,还偷听我讲电话是吧?”
那头喧哗声忽起。
舒沅听了阵,隐约辨别出是陈怀言故意逗人,结果被顾雁拿拖鞋追着打了一路。
等到大美女闹够了,气喘吁吁回过头来,想起招呼电话里的老友,舒沅在这头,也只有连连失笑的份。
“得了,我就不搬去你那了,你跟怀言住还挤着呢。我搬回我奶奶那房子去,当时我爸把自己房子卖了,但是奶奶的房子还没卖。就是好多年没敢去,不知道是不是都落好多灰了。”
“沅沅——”
“没事,你就别担心我了。”
舒沅笑了笑,看向自己电脑屏幕上方才开篇的新稿。
“我现在写的新书,正好也跟小时候有关。就当回去取材‘吃老本’了。”
“什么书啊?”
这话一出,顾雁果然被吸引走注意力:“还是你要开始写言情小说了?哈哈,以后拍电视剧,我可以友情出演女主角哦。”
“到时候写完再告诉你。”
舒沅笑:“但是你太漂亮了,不适合做我的女主角。”
*
页面上,五号宋体,删删改改,她定的标题并不起眼。
最后藏到角落,只是平平淡淡两个字。
却在很久以后,一语成谶。
*
事实证明,舒沅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在她顺利搬家的三天后,软磨硬泡知道了她新家地址,美曰其名要找个清净地方做毕业设计的宣展,忽然随口一提,向她问起:“话说,舒,你认不认识蒋成?”
彼时舒沅正在厨房处理冰西瓜,买来的新刀早已磨得锋利。
听他突如其来一句、正中红心,她险些直接对着自己手指下了狠手,血溅当场。
默然片刻。
“以前是同学,不过不怎么熟。感觉磁场不太对……合不来。”
就着冷水冲了冲冒出几丝血的指尖,她微微扬高声音回答对方,顿了顿,又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跟他有联系?”
“没啊。就前两天Daddy突然问我这个事,我记得你跟他应该是没有什么接触。但想起来,就再问一下你。”
宣展说着,又从客厅懒洋洋凑到厨房来。
明明地上墙上,无一不是他最讨厌的老旧瓷砖斑驳,时间带来的黄白痕迹错落其间,像是客厅里那座扶手吱呀作响的沙发,抑或是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小储物间,生锈的猫粮盆,无一不在提醒着,眼前的女人有着太多他从未参与的故事。
然而他还是笑着,湛蓝色碧瞳微微弯起,手臂撑在洗手台边。
“原来你认识他啊。那你这个同学真的很坏心眼,不知道从哪听说我和你关系很好,还提醒我Daddy,说让我多和同龄的女孩玩。”
“……他可能是有病。”
“你讨厌他?”
“就,不太喜欢。”
有见过前夫戏这么多的吗?真当自己演电视剧呢,缠缠绵绵到天涯。
当然,她以上的话,纯粹是针对蒋成手太长,管太多,不是认为宣展不烦的意思。
舒沅在心里默默将写着蒋成名字的小人锤打上千遍。
但再抬起头,将一杯西瓜汁塞进宣展手里,自己端走一杯时,也没忘淡然且正经的补充几句:“还有,你喝完可以走了,宣展。真要清静,你八万一晚上的养云不清静吗?——别真把我当你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