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林格啾
时间:2020-10-11 09:20:28

  “……”
  这一点也不浪漫的语气,简直了。
  到这个时候,这人说话还完全没有点优美措辞痕迹。
  简直就像是在给她做担保,一板一眼,毫无平时的矜傲气质。
  却不知为何,大概她也被传染了——只听了几句,就忽而眼角发酸,只得一边嘀咕着“病糊涂了吧”,一边放下手中汤碗,不住仰头向着自己扇风止泪。
  有什么好哭的?
  在她的预想里,自己应该有理有据,有进有退,十足大女人才对。
  可眼泪偏偏止不住。
  尤其是,这人竟然还敢接着说:“我真的没骗你,骗你……骗你马上破产,一辈子打光棍,没儿没女。”
  年代感十足的毒誓,果然很有初恋气质。
  ——蒋成,你真的是九零后吗?
  她听到气得直翻白眼。
  结果,大概也是被她边气边哭,依旧断线珍珠似的眼泪吓到,逐渐的,他也跟着开始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本来说话声音就嘶,人又虚弱,折折腾腾一大段话,说了快半个小时:
  “还有,呃,除了年轻时候的事,还有,那个,我还有原则性的错……就是和叶家合作的事,那件事是我错了。”
  “我当时、当时是这样计划的:先借壳上市,把天方的股价推高,趁着那时候虚假繁荣,很快就跟他们合作,他们买股票,我赚了他们三亿本金——就,整个原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主要,当时在他们那个领域,叶家的技术确实属于顶尖水平。你也可以理解成,就相当于我需要他们出钱,又同时给我出力,我当时是没有把这个归类到合作的,只是一种变相的Limited Partnership(有限合伙)。当、当然我还是错了,对不起,阿沅,因为当时情况比较急,我们才刚从香港回来,已经领了证,可我爸一直……我只是特别想向他证明,我能行,我是个男人,可以自己选我要过什么生活,所以才脑子一热,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加上当时生意上的那些事,你又一直不喜欢听,我怕跟你解释了,要是解释不全,你心里会有根刺,所、所以这样了——当时你问我这件事我就慌了,其实是,确实,应该当时就跟你解释的。”
  “还有,结婚那三年,我一直没有问你想不想出去,后来也不想同意你出去,也是因为我大男子主义,我承认……我现在承认了。因为当时,当时我觉得我妈一直就都那样,然后过得也挺好的,你出去了,我担心你被人骗……就,我、我觉得你其实是……”
  他哽了哽。
  “其实是,就,没见过太多外头比较花言巧语的人,然后才,就,觉得我特别好吧,可能是。你感觉……会比较喜欢说好话的人,那种比我会哄你的,但他们都很假!我怕你……”
  “怕我什么?”
  舒沅被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气笑了:“怕我喜欢别人?你这么自恋的人,会有人比得过你?”
  “那还是没有。”
  “……”
  “不、不是,那还是有。”
  蒋成垂眼。
  话音一顿,又轻声说:“可我确实不差,是不是?”
  说完,唯恐她摇头似的。
  几乎下一秒,他便紧跟着,问出心底最深的那一句疑惑:
  “所以我想不明白,阿沅,其实有好多话,你跟我说,我会改的。为什么要离婚?……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舒沅看着他,而他鸦羽般细密长睫低敛。
  这好像也是第一次,他当着她的面,努力的,平静的问出这个问题。
  可控制再三,听到耳中,却仍掩不住几乎哽咽。
  “——甚至你都可以离婚,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孩子也没有了。”
  那一年,他还没能感受到成为父亲的喜悦,已经先承受了失去孩子的悲痛。
  那感觉好像还在昨天,他疼到整个人几乎无法自持地蜷缩起来,耳边来来回回,只有她那一句,【我应该拒绝你的】。
  应该拒绝一切的开始。
  可他呢?
  他根本不知道个中曲折,只知道她突然变了,突然就不爱他了。
  他怎么可能不恨。
  可当从母亲口中得知诸多经过,当他在爱丁堡看着她的背影,那恨里便只有更深的,不愿承认的难过。
  至今依然如此。
  这是他解不开的心结。
  他说完,四下登时沉默许久。
  许久过后,等待他的,却是舒沅突然问出的一句:“你知道什么是后见之明吗,蒋成?”
  *
  人们总以为,看到了结果,就能逆推缘由,改变历史。总以为站在上帝视角,可以充分的体味因果,高高在上。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舒沅对着蒋成,也是对着自己,默默摇了摇头。
  “你说的都对,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很感动,蒋成。但是,排除你现在为我受伤,差点因为我而死的情况,如果你再问我,我还是会告诉你,当年的事来一万次,我还是会这么选,不会变的。”
  她说得这样坚定。
  刚才动人心扉的剖白仿佛全成废纸,哑口无言的只有蒋成,还傻傻追问着,问了句:“……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她笑,“傻不傻呀,你还不明白,我们的思维是不一样的。”
  说话间。
  舒沅伸手,隔着绷带,轻而又轻地戳了戳他脑门,转手,又戳了戳他心脏的位置。
  “你总说你会改。”
  “可是,难道我没有给过你时间,给过你机会改吗?我们那时候相处了整整八年,蒋成。如果八年里,哪怕有一次,你为了那本日记里的事跟我道歉,如果跟叶家合作的三年里,你有一次,制造机会好好跟我解释,事情会不会不一样?——为什么你永远不这么想?哪怕你后来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动,可其实,我只是需要你两句对不起而已。”
  这些话终于说出口,前所未有的畅快,甚至令她的声音都发抖。
  可这次,盈满她心里的不再是恨,不再是遗憾,不再是说不出口的悲伤。
  她看向蒋成的眼睛。
  “我只是,想你扪心自问,如果你不去经历这些,你真的会改吗?或者说,难道我还不够了解你吗,蒋成?”
  这是一场从因果关系开始就产生截然差别的谬论。
  没有谁对谁错,她坐在这里,甚至没有拿出蒋母给她找的借口,给她留下的报告单,语气平静,也只是想告诉他:
  “如果不是我走了,你不可能意识得到,原来我除了对你的爱,还是有自尊的。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其实归根结底,还不就是——或许这个比喻不合适,但还不就是恃宠生娇吗?”
  “是,在过去这场关系里,你很幸运,你得到了一切,但我很可悲,因为你说的爱,大部分全在你心里,爱我九分,可能只表现出来三分,剩下的呢,我能挖开你的心看吗?我不能,所以,不要说当时是孩子,哪怕当时是要我断手断脚,要我一辈子欠还不完的债,我还是要走,我不要那些永远得我求着才给我的爱,我要分一点爱给我自己,你懂吗,蒋成?”
  她不要一辈子困在灶台与床榻之间,所谓烟火气却以爱为名的牢笼里。
  她不要一辈子,只成为“蒋成的妻子”,成为“蒋家长孙的母亲”,她要做舒沅,要活成自己本该有的样子。
  谁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她爱自己的母亲,尊敬全天下的母亲,却不一定必须要用母亲这个框架,才能加装坚强——她本就坚强。蒲苇韧如丝般的爱,不能成为人生的全部。
  她不知想到什么,却又突然笑笑。
  “但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也真的很幸运。”
  “……”
  “对于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来说,可能走到高中毕业,等没结果的暗恋结束,就是结局了,我们不是;或者再多一点,但走到离婚那一步,也就是结局了,之后就得各自安好,各有新欢——可我们还是没有。”
  “虽然我离开的时候,确实没有想过还会回来,因为我没有感受到你有你现在说的这么爱我。但是蒋成,可能人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都是命运的选择吧。你在我人生里的位置,确实太重要,也太不一样了,这点我永远没法否认。所以你说给我这些,我愿意再相信一次,你答应我,这一次,如果你喜欢我有你说的十分,十分都告诉我,好不好?”
  她知道他的回答。
  所以起身,这次轻而又轻,控制又控制力气的,又一次主动抱他。
  她说:“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不浪漫的人了——可是蒋成,我爱你这件事,和你是不是个浪漫好男人无关。”
  “也谢谢你喜欢我,这份心意,我收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个几天后的……那啥,但是总感觉…咳咳,感情戏后面加这个不好吧!于是我决定把它放在下一章了,免得有姐妹观感不好,让我们小蒋除了蒋狗名号,又得多背一个什么精虫上脑orz,太南了
  以及,姐妹萌,和好不是终点喔。
  毕竟,网恋修罗场还没掉马吧(狗头)
  沅沅子关于高中那场校园暴力事件的心结还没彻底解开——叶文倩还有戏份,你们肯定想不到(狗头)
  还有,宣扬宣展那边跟“十分”小蒋抢沅沅子他不香吗!
  总之,后面还有小夫妻联手打怪,不要错过喔,晚安……不对,早安,今晚继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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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话分两头。
  于公众而言, 蒋成的遇袭事件,却远非知情人所明了的那样简单且阴差阳错。相反,随着案犯被捕、案件细节的进一步公开披露, 坊间对于蒋家和香港霍氏集团交恶的传闻显然愈演愈烈。同时, 霍礼杰日前赴往法国疗养病情的举动, 也被好事的港媒直接报道称, “幕后元凶远走他国‘避难’,背后隐情不见天日”, 一时传为热闻。
  迫于无奈之下, 霍氏方面的公关负责人, 不得不主动向蒋成方面提出“求和”。
  提出高昂赔偿之余,又以数项海外招标项目作为邀请, 希望能和蒋氏旗下各大公司展开多方多维合作, 以期挽回企业在业内和公众心目中的正面形象。
  又是两周过后, 蒋成伤口拆线第五日。
  上午十点,昨天一天没合眼、忙着照顾某人复健的舒沅,此刻仍强打精神, 在熟悉的青禾大厦44层大会议室,开会讨论剧本修改事宜。
  这已经是她滞留香港的大半个月里,第五版修改草稿意见。
  在商业化和文艺电影之间左右摇摆、寻求一个平衡点的同时,她也不断在试图模糊剧本中有倾向性的现实内容, 只可惜,这个建议一再被驳回。到今天,版权方和原作方之间, 气氛已经僵持到冰点。
  “舒老师,”为首的青年剧本作家将手中纸页团成卷,不住轻敲桌面,额角青筋微跳,“为什么我们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这么固执己见呢?我理解,你现在可能情绪不太稳定——但我们这是给人家赚钱的工作,总不能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话虽如此。
  可即便那头已然怒意澎湃,舒沅依旧只是轻揉太阳穴,不急不缓语气:
  “我不是固执己见。只是黄先生,我说了很多遍了,这个故事本身不是为了传递一个‘斯德哥尔摩’式的爱情观,如果真要把男主角改成一个曾经的主动霸凌者,凭什么他能得到原谅,这是要传递给电影观众什么样的想法啊,告诉他们‘欺负你的人回头亲亲你’就叫爱吗?”
  “真的,你这种想法就是典型的学院……”
  “无论什么典型吧。”
  舒沅打断对方。
  “总之,我卖掉版权的时候,特意要求在合同上标注尊重我的修改意见,就是为了避免像现在这样,单纯塑造脸谱化的好坏角色来让观众去发泄情绪。我明白你们看的是市场,真的,黄先生,但是市场不需要真正有意义的故事吗?能让人思考的文艺作品,应该是能是用角色去联想和上升到某一种现象,去改变那种现象,而不仅仅是把对一个现象的抨击集中在单一的人身上,只为了泄愤——这和人/肉对方有什么区别?”
  她分明用词平缓而不激烈。
  个中话音,却平和而坚定,听得黄先生嘴角微微抽动,到底无言以对。
  半晌,只得又将手中白纸黑字摊平,深呼吸过后,如往常一般,准备发动其他几个编剧对她车轮式的“劝说”程序。
  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两套不同的思维逻辑互相碰撞,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一点的茶歇时间,舒沅才终于能松口气。径直起身,打算到隔壁休息室里用些点心。
  却没想到,就连这点闲暇时间里难得的好心情也并不持久。
  很快,就被休息室里那台电视上、正实况转播的节目给彻底破坏。
  ——“蒋先生!请留步,请问您这次出院之后有什么打算?会不会继续追究相关方的责任?最近传出您方和霍氏即将有重大项目合作,这是不是真实消息呢,可以回应一下吗?”
  ——“现在是准备要马上返回上海吗?对最近蒋氏旗下频频传来的股价波动消息,您有什么看法?之后会有什么举措来重振股民信心?”
  ——“还有,请问被路人拍到频繁进出您病房的神秘女子跟您有什么关系,是否好事将近,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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