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仰头，张开嘴，接住从花心滚落出的水珠。
闻长安双唇微抿，将花枝放到一旁下人的端盘里。
闻玉人软软唤道：“哥哥。”
闻长安没出声，只是用锦缎点了点唇，又擦了擦手。
他走到不远处的凉亭里，摆摆手，让下人都走开。
闻玉人从一旁的回廊走到凉亭里。
她尚未开口，闻长安便直言问道：“她要什么？”
第19章
亭外雨潺潺，亭中石桌上放着烹茶的小炉子，热气不断从壶口涌出。
闻玉人清清淡淡道：“她只要远离城镇居住。”
闻长安点了点头，明了道：“想要郊外那座青云庄？不错，好眼力，那座庄子周围佃户不少，每年收成不少。”
闻玉人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她不要那个。”
闻长安意外地看向她，“那是哪个庄子？”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算盘，指尖拨动几下算珠，算算自己名下哪座庄子比较挣钱。
闻玉人依旧清清淡淡，她摇了摇头，“她只要片瓦遮身。”
闻长安猛地停住了手。
他抬头盯着闻玉人。
闻玉人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指尖发呆。
闻长安皱眉，“莫非她已经明白过来当初救的人不是闻玉人，而是闻长安？”
闻玉人摇头，“我看不是。”
闻长安闭上眼，“一个紫品魔医什么都不要？可能吗？我三岁开始打算盘，七岁掌管铺子，十三岁跟着长辈跑商，我可不信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无偿背后是要付出更大代价的。”
“闻家大小姐欠下的人情跟闻家家主闻长安欠下的人情也不一样，这位魔医太过精明了。”
闻玉人无辜地眨眨眼睛，“哥哥，我觉得你是想太多了。”
闻长安摇头，“你不知人心险恶，你以为艾小岫真如外表一般无害吗？”
“别的且不说，你看看她身边的人。”
“她身旁有个处处关注她的紫品高手，不知为何那个紫品高手只在我面前露了一面就离开了，大概是隐藏到暗处。为何我一出现，他就隐藏在暗处？定然是防备着我。”
“同行的人还有崔无己，崔家八郎虽然出身不好，但也是搂钱的好手，况且他眼高于顶，能被这样的人乖乖地烹茶送水递上瓜子，那艾小岫岂是一般人？”
闻玉人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拣了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啃着。
闻长安感慨道：“如今她身边又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少年，我让咱们院里的蓝品高手去看，都瞧不出那小子的品级，那小子的实力至少也是蓝品以上了，可怕的是这样的小子竟然还能乖乖给她打伞，她到底是哪个门派家族出身？若不是底蕴深厚的门派家族，可养不出这样随意差遣上品高手的气质。”
闻玉人茫然道：“我还是觉得哥哥想多了。”
闻长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妹妹，你都被骗多少次了，不要随随便便相信他人啊。”
“你虽然武功高强，却心智单纯，这样容易被人利用。”
闻玉人一脸淡定道：“敢利用我，打死他们就好了。”
闻长安被狠狠噎了一下。
闻玉人轻声道：“况且，他人都不知我身怀蓝品武力，总对柔弱的我掉以轻心，好应付的很。”
闻长安若有所思道：“那以你所见，魔医真的是紫品？”
闻玉人摇摇头，“看不出来，我接触她时内力外放偷偷试探，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大概我对她而言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闻玉人捧着茶杯，柔柔一笑，“艾妹妹是个极好的人，面对我的试探还对我如此热情，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哥哥，我想对她好一些，以后不会再试探她了。”
闻长安皱紧眉头，又缓缓松开，“也罢。”
闻玉人偷笑，“明明哥哥也不想试探的不是吗？”
闻长安猛烈咳嗽起来，脸上泛起潮红，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花香。
闻玉人深深注视着闻长安，忧心道：“哥哥这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不是刚刚用了花上雨水压制吗？怎么压制的时辰越来越短了？用不用去拿余御医给的药？”
闻长安轻抚胸口，摇了摇头，“我还好。”
他此时此刻色如春晓，竟隐隐透着几分艳丽。
闻玉人：“艾妹妹说自己医术高明，哥哥又说她是魔医，那她能不能治好哥哥的病呢？”
闻长安摆弄的茶具，淡淡道：“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命交给自己看不透的人。”
“可哥哥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得了这病不能跟人好好接触，还有必须要饮用花上露水、雪水、雨水压制。”
闻长安垂眸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
闻长安修长的手指勾了一下领口，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她不肯跟你透露实话，只用什么片瓦遮身的话骗你，大概是想要逼我出现，说不定她把我假认作你，也是她的计谋。”
闻长安低垂眼睫，脸颊泛起一丝粉意，“看来，她是要逼我出现了。传闻紫品魔医喜爱美少年，若是只要我稍微委屈一下，她就能对我百依百顺，为闻家争取到一个紫品高手，这笔买卖倒是合算。”
他越说声音越小，像是自言自语。
闻玉人赞叹道：“哥哥，你为了省钱真是太拼了。”
居然还要用上美男计？！
闻长安咳嗽一声，“嗯，哥哥我这都是为了闻家。”
闻玉人：“……哥，你脸为何红了？”
闻长安：“是、是被壶中的热气熏得！”
闻玉人饮了一口香茶，呆呆地道：“我倒是觉得艾妹妹比起美少年仿佛对美食更感兴趣呢。”
闻长安：“这一切都是假象，越是上位者越不会明显表达出自己的喜好。”
他掸了掸衣袖，拢了拢长发，“我要亲自出马了。”
闻玉人捧着热茶，呼出一口气，“哥哥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闻长安抬了抬下巴，道：“我可从未做过亏本的买卖。”
只要他出马，定能将艾小岫拿下，更何况他们本就在骡车中如此亲密。
闻玉人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家兄长从脸红到脖颈，整个人就像是被蒸熟的螃蟹。
香味也越来越浓了。
闻长安心情激荡之时，身上的芳香便越发浓厚。
闻玉人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的香气已经把你的心思都泄露了啊。
……
艾小岫吃完桌子上的糕点，抱着大鹅倒在长榻上，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让她再过上一百年也不会厌倦。
她脑袋枕着窗台昏昏欲睡。
突然，窗外传来隐隐约约说话声。
艾小岫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单手杵着下巴，打开窗户。
窗户外是一片小池塘，小池塘另一边隔着一道回廊则是一个大广场。
站了一整天又累又乏的少年少女们被闻家下人赶到大广场上淋雨，中间有人抱怨就赶出去，身体支撑不住也会被抬出去。
留下的人一个个在雨中瑟瑟发抖。
里面唯一纹丝不动的只有风寄奴和顾少思。
风寄奴正望着落雨的天际发呆。
顾少思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顾少思猛地转头朝艾小岫的方向望过来。
他的视线穿过层层雨雾，穿过回廊和池塘，直直地对上她的视线。
艾小岫一怔，而后慢慢扬起嘴角。
她单手杵着下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故意让尹师羡慕的眼红。
扮作顾少思的尹师看着她，慢慢地，也露出一丝笑容。
他扬眉一笑，面对着狂风暴雨却依旧风轻云淡。
艾小岫捂着心口从窗口滑落。
大白鹅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学员，你又怎么了？】
艾小岫双手捂心，面无表情道：“完蛋了，尹傲天一定是盯上我了。”
大白鹅：【学员……】
艾小岫：“太可怕了，我的身体都感觉到危机感，心脏跳的飞快。”
艾小岫双手一抄，将大白鹅抄进怀里，呜咽道：“赶快给我打开反击系统，再晚我可就没命了。”
大白鹅：【学员，老师这边劝你冷静冷静，莫要怀着小人之心揣测君子，若是学员担心，可以对尹师进行赞美等友好接触。】
艾小岫眼神死，“你的友好接触指的是什么？”
大白鹅：【人类都喜欢的亲亲，抱抱，举高高。】
艾小岫：“……天气凉了，今晚吃铁锅炖大鹅吧！”
大白鹅张开嘴，一口咬住了艾小岫的手。
艾小岫疯狂甩动，也没把它给甩下来。
“咚咚——”门扉被人敲响。
艾小岫扭头去看，立马道：“快进来，快进来！”
有外人在，这只大鹅就不会这般张狂了！
门外被推开，淡蓝色的衣摆拂过门槛，一个穿着男装的“闻玉人”走了进来。
艾小岫盯着“闻玉人”看了一会儿，实在分不清这张脸是属于仙女姐姐闻玉人的，还是属于她的双生哥哥闻长安的。
闻长安淡淡道：“在下闻长安，多谢尊驾救了家妹。”
原来是闻长安啊，他是书中男主的钱袋子，没有钱的支撑，他就是这么一副没有动力结交的冷淡模样。
艾小岫笑了笑，“久仰大名。”
闻长安垂眸，淡淡道：“尊驾既然救了家妹，便是我的恩人，长安愿报答尊驾，却不知尊驾喜欢些什么？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田地屋舍，但凡恩人所求，长安无所不应。”
艾小岫干笑两声。
你可拉倒吧，你这个铁公鸡，我敢多要你一点东西，你回头都能找人做掉我，还要把我肉千两一斤卖掉以弥补你动手的损失。
“这点小事没想到能劳烦闻家家主亲自过问。”
艾小岫摇头，“我也不需要什么，只要在远离城镇的地方有片瓦遮身，一日三餐有所供应就行。”
闻长安茫然地看着她，“就这些？”
艾小岫用力点头，“嗯，这就够了。”
这是多么伟大的理想啊，谁也别想阻止我当一条咸鱼！
闻长安反反复复琢磨她话里的每一个字。
他轻声道：“这倒是不难，我听家妹说尊驾医术高明？”
艾小岫挺了挺小胸脯。
闻长安微微一笑，就像是在雨中淋湿后花瓣透明的梨花，又仙又惹人怜爱。
他开口道：“若是尊驾能治好我的病，那郊外的青云庄便是我送给尊驾的礼物。”
“以后尊驾便是我闻家的座上宾。”
艾小岫笑了笑，“到也不必如此，我也睡不了那么大的地方，你可以给我换个小一点的吗？如果饭食的档次跟房子的档次调换一下就更好了。”
闻长安：“……”
这位魔医的要求还真是……质朴。
“这是自然，您是我们的座上宾，我们必然不会亏待您。”
听了闻长安的保证，艾小岫跳下长榻，来到自己羊身边。
她摸了摸羊头，对闻长安道：“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你有病。”
闻长安：“……”
他心里暗暗咬牙。
那你怎么没发现我才是被你救得那个“闻玉人”？
亏我还以为你对我……后来回到家，仔细琢磨你的言行才发现你竟一直把我当作我妹妹的替身？
他闻长安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吃过这样的亏。
闻长安：“尊驾竟如此厉害，不用望闻问切便知晓我的症状？”
既有这本事，为何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艾小岫：“我自有我的法子。”
闻长安垂眸，冷淡一笑。
艾小岫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闻长安一惊，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向艾小岫。
他的心脏跳的厉害，脸颊泛起红晕，这种红一直蹿到脖颈。
房间里本就香气弥漫，他这么一激动，他身上浓郁的香味一下子盖住了房间里的香味。
艾小岫看向旁边的羊。
羊咩了一声，对闻长安进行检查。
艾小岫看了一眼医疗救助站的诊断。
“你是不是一激动就容易散发很大的香气？跟女子接触这个香味就更是浓郁？”
闻长安盯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脸红心跳。
“你这是有关荷尔蒙激素的病。”
闻长安茫然抬头。
艾小岫粲然一笑，“你这病，我能治。”
“不过，你身上不但有这种病症，还中了……”毒。
话尚未说完，大白鹅突然发出提醒：【学员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开启反击系统，反击等级为弱智，请学员作出弱智反击。】
艾小岫一愣。
咋又有威胁？威胁在哪里？闻长安吗？
艾小岫瞪向闻长安，怒道：“好啊，我给你治病，你竟然要害我！”
闻长安懵了，“尊驾这话是何意？”
大白鹅：【来不及了，老师将代管学员身体开展弱智反击。】
“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