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妃高贵冷艳——陈云深
时间:2020-10-12 10:00:05

  这话一出,在场的一干人等皆大惊失色。
  诋毁新生皇子,理当处斩。
  然而燕朝建国之初,多得道教之力,历代皇帝对于这先天命理卦数极是推崇,明乐帝自也不能免俗。
  听了国师的言语,明乐帝心中便活动了几分。
  依着那国师的意思,于成钧就得出家当道士,再不济也要做个挂名弟子,身在方外才能化解了这一身煞气。
  皇子入教,前所未有,即便是笃信道法的燕朝皇室。
  明乐帝当时不置可否,只吩咐宫人仔细照看顺妃母子,拂袖而去。
  后来,这件事传入顺妃的耳中,她不顾体弱,扎挣到御前苦苦哀求。其时,她正当盛宠,与皇帝好的如胶似漆。明乐帝怜惜宠妃,便放话不许宫人再讹传此事。
  然而这件事,还是在他心头落下了疑惑。
  于成钧渐渐长大,似是应验了国师所言,生的体格魁梧,性情火爆,如烈马难驯。他课业不成,倒是生了一身气力,酷爱舞刀弄棒,常混入禁军之中同那些将士比试。不时,便闹些乱子出来,最大的一桩便是把二皇子于炳辉打的肋骨折了两根,在床上躺了足足一月才能下地。
  每每此时,明乐帝便念起当年国师的言语,又想起顺妃为生他几乎丧命,那龙相之兆四个字更时时扎在他心头。是以,他虽宠爱顺妃,对这个三儿子却是着实的不喜。
  故而,当西北边关传来急报——蛮族夤夜偷袭,大燕十日之间竟连失三座城池之时,明乐帝并未多想,便下了一道圣旨、一块金牌,将他这个才入洞房的三儿子送上了西北战场。
  面上的说辞,是朝中除却文臣,便只余老弱病残,无将可派。肃亲王既是天子之后,自当戍卫国门。但这心底里的意思,唯有明乐帝自己知道。
  明乐帝当然不希望于成钧战死沙场,却也没曾想到他能立下如斯功劳。
  于成钧果然是个将才,去往西北,不止收复了失地,还将那蛮族打的后退了二百余里,获其人口牲畜无数。
  这蛮族也并非铁板一块,是各草原小部落联合一体才敢来侵犯大燕。
  此战失利,其内部便乱了起来,各种声音都冒了出来。
  于成钧并未占据那二百余里草原,而是趁机扶持了几个原就对横征暴敛的蛮族不满的小族,使其脱离蛮族掌控,引得他们内斗纷纷。而愿与大燕议和的部落亦多了起来,蛮族掌控不了局面,疲于奔命,又丢了偌大一块繁衍生息的土地,元气大伤,再也不能来犯。边境,就此太平了下来。
  如此种种,皆是于成钧所为。这般功业,委实令人瞩目。连京中的百姓,都将他当做英雄看待,夹道欢迎。
  他最看不上眼的儿子,几时有了这般才干?
  明乐帝按下心头种种念头,开言道“且平身吧。”
  于成钧谢恩起身,神色沉静肃穆,全没了当初的狂放模样。
  他将金牌双手呈上,由太监传了上去。
  明乐帝扫了一眼,便未再多看,只向于成钧道“三年来,辛苦你了。果然沉稳干练了许多,不似当年小儿模样。”
  于成钧拱手回道“为江山社稷,臣不敢说辛苦。”
  明乐帝又道“京中百姓……”
  他话未说完,于成钧便已抢着答道“百姓讹传,这些言语须臾便会散去。边疆战事平定,是万千将士们死战之功,臣不敢妄占。”一言未休,他停了停又道“臣斗胆,求皇上一个恩典。”
  如此,倒出乎明乐帝意料。
  他眸中神色微亮,似是颇为喜悦,话音倒是平常“你倒是不贪功。什么事情,且说说看。”
  于成钧便说道“戍边将士,为国征战多年。其老迈病残者众,又往往无处赡养。臣恳请皇上,按月向军中发放钱粮,以养活这些老弱残兵。”说着,他抬头看向明乐帝,一字一句道“如若不然,长此以往,只怕兵源艰难。”
  在边关军中三年,于成钧也算历练了,见了许多不平不公之处。
  燕朝重文轻武的风气,已然波及军中,许多行军打仗多年的兵士,老来无可依靠,一辈子刀头上提着脑袋滚过来,回到故乡竟还要遭受乡民的轻慢白眼,以至于许多人幽愤至极,说出“劝人当兵,天打雷劈”的话来。
  明乐帝听了他这番话,心思微有活动。
  他是太平皇帝,守成之君,清平日子过久了,对这军力便颇为不重视。除了必要的边防与京城戍守,他甚而觉得蓄养军队不过是浪费银子。
  有这样的人力物力,还不如多修几座园子供他玩赏。
  倒是蛮族这场攻打,将他的安乐梦给唤醒了,若非边关将士拼死抵挡,明乐帝眼下只怕已当了亡国之君。
  如今听了于成钧一番言语,他倒也觉有几分道理。
  明乐帝心中盘算了一番,面上倒是不动声色,说道“才回京,便惦记着边关将士。你辛苦了一场,也该好生歇歇。你的话,朕暂且记下了。去后宫瞧瞧你母妃罢,也是日夜渴望着你回来的。”
  于成钧见话已说到,晓得此事也非一日之功,遂见好就收,告退下去了。
  看着于成钧那昂藏的背影没入殿外,明乐帝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手指轻扣着那面金牌,良久道了一句“本当他是该长进些,原来还是当初那副性子。”
  这话音平平,却并无一丝愤怒,竟还有那么几分窃喜。
  于成钧出得乾清宫大殿,才下了台阶,迎头便望见一顶轿子缓缓过来。
  于成钧细观那轿子的规制,又看了看跟随的人,不由眯细了眼眸。
  他晓得那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才回京城,他也不想节外生枝。转头正欲走开,抬轿的太监居然快走了两步,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轿子落地,一宫女轻轻掀起帘子,自里面扶出一位靓妆丽人来。
  这女子不过二十五六,生得艳丽非常,身段袅娜窈窕,两道柳眉描得细弯弯的,衬的其下一双水瞳顾盼生情。她穿着一袭水红色暗绣鹊衔梅花扣身褂子,下面却是一条烟色蝉翼纱裙,肩上披着一领湘妃色披帛,面上薄施了脂粉,唇色淡红,整个人如一团烟雾,浓艳却不妖俗。
  如今是三月末,春色虽好,但还有几分凉意,她却穿了一条薄纱裙子,竟似浑不怕冷。
  丽人扶着宫女的手臂,款款上前,向着于成钧淡然一笑“肃亲王回京了,三年驻守边关,可谓辛苦。”
  于成钧看她挡了路,也不好扭头就走,拱了拱手“梅嫔娘娘。”
  这女子,便是同他生母顺妃向来不对付的梅嫔了。
  梅嫔笑道“这是才见了皇上出来?”
  于成钧颔首“正是,皇上正在里面,此间无事,娘娘若要见皇上,当是行的。”他不想同梅嫔多有纠缠,随口道“本王还要去见母妃,不多同娘娘说话了。”
  梅嫔见他要走,忽朗声道“王爷走了三年,苦了王妃独守空闺,还要时时替王爷进宫在顺妃娘娘跟前尽孝道。王爷见了顺妃娘娘,可千万记得替王妃美言几句。”
  于成钧步履微顿,却还是去了。
  梅嫔唇边泛出一抹微笑,转身道“走,见皇上去。”
  宫人小心替她提着裙摆,扶她上阶,一面低声说道“娘娘说的这般明显,肃亲王怕是瞧出来了呢。”
  梅嫔笑了笑“本宫便是明着挑唆了,那又如何?他听不进去,那也不过是一句顺嘴的话,于本宫又有什么害处?他若听进去了,由着他们母子去争斗,本宫乐得瞧热闹。顺妃怎么待肃亲王妃的,大伙又不是瞎子,全瞧着呢。”
  那宫人会心一笑,点头道“娘娘真是好筹谋。”
  梅嫔意态慵懒,淡淡说道“肃亲王功成名就归来,本宫真是瞧不过顺妃那个样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给她添些堵,本宫才畅快。”
  一主一仆,低声议论着,便入了乾清宫。
  于成钧步伐匆匆,一路进了承乾宫。
  顺妃今日特特起了个黑早,仔仔细细精心装扮了一番,还亲自盯着宫中的小厨房,把往日于成钧爱吃的几种吃食都预备下了,比她迎圣驾时还要尽心竭力。
  这一白日,她在宫中坐卧难安,踱来踱去,听闻于成钧已进了大内,虽明知他要先到御前去面圣,还是几次三番遣人过去探问。
  好容易,门外传来一声“母妃,儿回来了!”
  顺妃顿时大喜过望,竟也不顾身份,快步直奔了出去。
  恰逢于成钧自外头进来,母子两个险些撞上。
  顺妃看着于成钧自疆场平安归来,大喜过望,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将于成钧拉到了内殿。母子二人相对而坐,宫人将茶食点心一一捧上,方才说话。
  顺妃三年来提心吊胆,直到了此刻才把一颗心放回肚里,她将于成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才微笑道“好,既高了也壮实了……”一语未毕,便哽咽了起来。
  于成钧略有些无奈,莞尔道“儿子都二十了,怎能再长高?倒是母妃,三年不见,身子康健依旧,儿子也放心了。”说着,他四下环顾,又道“母妃复宠如故,却该与母妃贺喜。”
  顺妃摆了摆手,笑盈盈道“虽有那个贱婢为祸,好在皇上总还是顾念着往昔的情分,那些坎坷也都过去了。如今你又立下大功,是咱们燕朝的大功臣,那往后就都好了。”说着,她越发眉飞色舞起来,说道“咱们娘两个也算时来运转了,那些不甘不服不忿的,我瞧也只能都干看着了。”
  顺妃人近中年,那不服输的心气儿倒还同年轻时一样。
  于成钧多少知道些他母妃在后宫中的争斗,不予置评,只是说道“这大功臣的说辞,母妃却是从何处听来的?”
  顺妃答道“其实早一个月前,蛮族投降时,京里就传遍了。”一言未了,她又含笑说道“母妃心里高兴着呢。”
  于成钧微微颔首,又说道“儿子只给母亲提个醒,往后宫里,尤其是对着皇上,可切莫再说儿子如何有功。”
  顺妃不以为然道“那又有什么?我儿在边关三年,打跑了来犯的外族,是当之无愧的大功臣,我便说说又怎样?难道只许那些嫔妃们仗着兄弟靠着咬文嚼字讨皇上的欢心,出来炫耀说嘴,我儿打了胜仗,我却不能说了?”愤愤言罢,她看于成钧默然不语,遂又笑道“好了,功高震主的道理,你母妃心里明白。只是看见儿子出息了,这当娘的心里高兴罢了。”
  于成钧这方一笑说道“母妃服侍皇帝多年,道理比我通晓的多。”
  母子两个说了几句闲话,于成钧的心里始终绕着梅嫔适才的那两句话。他当然明白,这梅嫔是他母亲的冤家,那些言语无非是意图挑拨他们母子失和。然而,他却不能不在意。
  于成钧人虽粗犷,却并非没有头脑,恰恰相反,他却是个于人□□理洞若观火之人,不然也不会在边关胜仗连连。
  当年,他娶陈婉兮时,顺妃便不情不愿。即便婚期都定下了,她依旧对娶的不是陈家三小姐一事耿耿于怀,愤懑不甘。
  要说顺妃十分喜欢疼爱陈婉兮,连于成钧自己都不信。
  虽说陈婉兮每每来信总说一切安好,但他心中依然隐隐担忧,只是好在两人只那一夜就有了儿子豆宝,顺妃看在外孙的份上,该当不会太刁难儿媳。
  “……你回来了,该好生歇歇,享几年清福,母妃替你选了几位可心的人。待消停两日,便送到你府上去,叫她们好生伺候你。”
  顺妃不知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笑意盈盈说道。
  于成钧面色微变,脱口说道“母妃,这可使不得。”
  顺妃愕然,问道“怎么使不得?”话才出口,她想起什么,又说道“你不在家时,府里无人主事,任凭那陈氏乱闹也是了。如今你回来了,终究你才是肃亲王府的主人,你要添几个侧妃妾室,谁还能说个不字?陈氏若敢有异议,便叫她来宫里见本宫,本宫必要罚她将《女诫》抄个百遍,好让她晓得贤良两个字怎么写!”想起了那日受气的情形,顺妃口风一厉,连着自称也改了。
  于成钧正色道“母妃万万不可,儿子才打仗回来,略有那么几分功绩,立刻便要添纳侧妃,蓄养妾婢,叫人看着必定说儿子骄矜自满,忘乎所以。母妃适才还说知道功高震主的道理,这会儿怎么倒坑起儿子来了?”
  顺妃又是笑又是咬牙,斥道“胡说八道!母妃怎么会坑你?!满朝王孙谁不养妾?怎么偏你就使不得?何况,你才立下偌大功劳,谁敢说些什么?”她原当于成钧是为着陈婉兮才不肯,听了他这话,心里倒好受了些。
  于成钧说道“母妃,儿子才从乾清宫面圣回来,皇上可并无半句嘉奖之言,只怕他心里正忌着儿子呢。”
  顺妃将信将疑道“皇上忌你?”
  于成钧不答,只是说道“儿子从乾清宫出来,正巧碰上梅嫔。虽说母妃如今复宠,但梅嫔风头依旧正劲,这要是她在皇上枕头边说些什么……母亲且想想看?”说着,他将一颗糖栗子退了皮,丢入口中嚼了起来。
  顺妃听见“梅嫔”二字,面上漫过一阵阴霾,她默然了一阵,方才说道“也罢,你这话倒是有理,这件事便暂且放放。”
  于成钧听着,嘴边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又坐了片刻,心里却越发惦念起陈婉兮,便起身找了个借口离去。
  顺妃有些不情愿,说道“时候还早得很,再坐会儿,不如等吃了午饭再走。中午,母妃吩咐小厨房做你爱吃的菜。”
  于成钧推辞道“儿子才回来,还要回府去整顿一番。改日,必定带了王妃同世子,来叨扰母妃这顿饭。”
  顺妃留他不住,只好将他送出门去。
  待看着于成钧远去,顺妃方才悻悻回屋。
  正逢宫人来问“娘娘,那锅鲜笋野鸭汤火候到了,是饭时再上,还是眼下就上?”
  顺妃便没好气道“上什么上?连锅倒了去!”
  那宫人平白被训斥了一顿,正不知所措,嘉楠走来朝她一努嘴,使了个颜色,她心中会意,低头下去了。
  嘉楠上前,扶着顺妃,陪笑道“娘娘,这王爷同王妃分别三年,才回来当然急着团聚。何况,府中还有小世子呢。这孩子,王爷连一眼都没见过,心里能不急么?王爷适才说,改日还要带着王妃同世子进宫来看娘娘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