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妃高贵冷艳——陈云深
时间:2020-10-12 10:00:05

  陈婉兮但笑不语,同他相对而坐,打量了这太监几眼。
  这王崇朝大约三十五六,身穿一领飞鱼服,白面无须,五官清秀,因是内官缘故,颇有几分阴柔之美。然而,如今的世风,男子亦华服美冠,脂粉敷面,但这王崇朝虽是个内官,却并无丝毫的脂粉气,临近时倒还隐隐有些梅花冰片的凛冽气息。
  此人原是慈康太后的侍从,当年太后还是皇妃时,便随侍左右,因办事妥帖,忠心可靠,颇得太后信赖。后来,明乐帝登基,太后思虑他身边并没有一个周到之人,便叫这王崇朝去了御前。
  陈婉兮对这个内监倒是有几分好感,当初她才嫁入肃亲王府时,顺妃在宫中失势,于成钧也是个不受皇帝待见的王爷,且还被发去了边关,顺妃在宫中往日风光时得罪过的人,并一些拜高踩低、略有头脸的宫人,捎带着连陈婉兮一道瞧不起,她入宫时没少看这些人的白眼。
  唯独这个王崇朝例外,他对谁都一样,合乎规矩,不卑不亢,不因人风光位高更多一分推崇,亦不会因人失势落魄而欺凌践踏。
  大概也正是因此,王崇朝才早早的当上了大内总管太监。
  陈婉兮问道“王公公既是来传旨的,我家王爷这会儿不便过来,可否先告知妾身何事?”
  王崇朝笑了笑,说道“只是皇上体恤王爷辛苦,赏了些东西。此外,尚有一件好事。”
  陈婉兮好奇道“好事?”
  王崇朝看着她,面色不改,只是颇有深意道“于王爷并肃亲王府而言,的确是好事。”
  陈婉兮心中有些异样,天生的敏感令她察觉出这话似是弦外有音,却又猜不出来。
  略坐片时,于成钧便已到来,他步履生风,大步上前,向着王崇朝拱了拱手“王公公,久违了。”
  王崇朝亦连忙起身,俯身向他下拜“奴才见过肃亲王,王爷万福。”
  于成钧却亲手扶他起来,大笑道“你同我算是旧相识,多少年的交情了。想着在宫里时,我闯了多少祸,亏得你替我在皇上跟前周全,我很是承情。如今,何必如此多礼?”
  王崇朝却并无一丝骄矜之色,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意“王爷抬举,奴才心领。规矩如此,奴才不敢不遵。”
  陈婉兮在旁冷眼瞧着,只见于成钧谈吐笑语,挥洒自如,同这王崇朝一来一去,既显得热络又不过于亲昵,没跌了身份,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往昔情分拉了出来,不由心中暗道这男人倒也并非全然的粗率直肠,却还颇有几分头脑心机。
  客套了一番,王崇朝便即宣读圣旨,这夫妻二人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肃王于成钧者,朕之三子,骁勇善战。前有西北蛮族肆扰,尔奉旨出征,大败敌寇,庇佑子民,威震夷狄。特赐御制金丝琉璃盏一对、御制新书四部、福禄寿宫纱四匹、贡茶两罐、御制金饼四十枚、紫金绣鸾刀一口,以为嘉奖!”
  陈婉兮听着,果然如之前王崇朝所说是特为赏赐而来,心中却并无平静之意,反倒越发忐忑起来。她自己倒也莫名,不知这段心绪到底从何而来。
  于成钧听着,耳朵动了动,未有钦此二字,这段圣旨尚且未完。
  果然,王崇朝顿了一下,继续念道“其妻陈氏,夫远在边关而治内有方,妇德堪昭,特封为一品淑慧国夫人,钦此!”
  这一段念毕,陈婉兮与于成钧倒是一齐怔了。
  燕朝自建国起,改前朝旧制,置国夫人这一头衔称谓。其因始于建国之初,有位臣子妇曾于国有大功,竟至无可封赏,高祖皇帝便亲自赏赐了“国夫人”三字,以来褒奖天下有大功大德的妇人。自开朝至今,得此称谓的妇人,满共也不过十人而已。
  陈婉兮虽说这两年独守空闺,独自抚养孩儿,治理偌大一个王府也算井井有条,但如此这般也不过是妇德甚佳,怎样也不能说是于社稷有大功。皇帝忽然封她为夫人,这却是何意?
  陈婉兮尚自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却已听身侧于成钧高声道“臣,谢主隆恩!”
  她便忙忙的跟着叩首下去。
  接过圣旨,两人自地下起来,王崇朝莞尔道“恭贺二位。”
  于成钧还未开口,陈婉兮却已先问道“敢问公公,皇上这是何意?如此厚恩,妾身愧不敢当。”
  王崇朝淡淡一笑“总是天恩浩荡,王妃娘娘又何必妄自菲薄?”
  陈婉兮还想再问些什么,于成钧却忽然扯了一下她的手,她看了他一眼,没再言语。
  王崇朝又道“皇上还有一道口谕,下月寒食节,园中摆宴款待群臣,亦有为王爷接风洗尘、贺功之意。”
  于成钧自又是一番谢恩不在话下。
  事毕,王崇朝赶着回宫复旨,也不肯多坐,匆匆去了。
  陈婉兮立在门边,看着王崇朝的背影兀自出神,于成钧却忽然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揽了她的腰肢,向她笑道“如何,你家爷们儿能干吧?”
 
 
第20章 
  陈婉兮只觉得腰身上颇有几分麻酥, 她睨了于成钧一眼,不着痕迹的将他的手自腰上轻轻拉开。
  她快走了两步,立在那一排朱漆箱子跟前,传了两个小厮进来“将箱子打开。”
  小厮手脚麻利, 须臾功夫, 便将箱盖一口口的揭开, 现出里面的物事来。
  陈婉兮打眼扫过去,果然是圣旨上所写的那些物事。
  新书、宫纱、贡茶这些东西倒也还罢了, 御前赏赐常有此物, 那一对金丝琉璃盏却是难得。
  这五彩金星玻璃, 本非燕朝所产, 手艺传自于海外,大约于四十多年前随货船进入神州。先帝下旨兴建琉璃厂, 令督造官率工匠习学工艺。然则这东西实难烧制,直到近十年, 方算得上稳定产出,而即便如此,也往往一窑坏上许多。
  因琉璃制品难得, 规制只许宫用, 且管制森严,即便是琉璃厂烧废的瑕疵品,也决不许流入民间。如有发现工匠私自携带出厂, 按律当斩。故此, 这琉璃制品只在宫廷流传, 京中也唯有几个亲王府中有几件宫里赏赐出来的制品。
  陈婉兮幼时,随母亲做客安王府时,曾见过一次,彼时便为琉璃那晶莹剔透的质地,折射出的五彩绚烂的光泽而痴迷不已。那口小小的琉璃碗,让她心心念念的记了很多年。
  如今,这拿银子都买不来的心头爱物,就躺在她面前的箱中,且还是一对,大红绸布垫着,兀自静静的泛着夺目的光辉。
  当年安王府只是得了一小口琉璃碗,便让安王妃当宝贝一般向她和母亲炫耀了半日,而今她却有一对了。
  而一旁的箱中,便是足足四十枚的金饼。
  这些金饼,也出乎陈婉兮的意料。
  按惯例,朝廷赏赐功臣什么金饼金锭,往往是铜铸就的,取名目曰吉金。而受赏的臣子,通常也只以此为荣耀,又有谁会指望着这些过日子。
  但今日宫里送来的这些金饼,竟倒真是赤金所造,如此这般实在罕见。
  陈婉兮俯身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口琉璃盏,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指尖摩挲着盏子,竟比上好的玉还温润些。
  于成钧那低沉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喜欢么?”
  陈婉兮禁不住轻轻颤了一下,他竟离她极近,湿热的呼吸似是就吐在了她的颈子上。
  她压着心口的狂跳,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盏子重新放下,淡淡问道“王爷,却管这些赏赐叫做小玩意儿?”
  思及适才于成钧的言语,陈婉兮心中便有几分不以为然,她虽只是个内宅妇人,也看得出这份赏赐的分量。于成钧这样一个出入朝堂的大男人,竟以“小玩意儿”呼之,他是轻狂自负,还是当真粗犷无知?
  然而无论是哪个缘故,都让她有些嗤之以鼻。
  于成钧垂首,看着面前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小妇人,目光滑过那乌黑的发髻,便停在了修长优美如天鹅般的颈子上。她的发极好,乌润油亮,宛如鸦羽,衬托着下面的肩颈,如雪一般的白皙。
  他眸光微沉,心中还未想到什么,便先动作起来。他按住了她的肩头,硬将她转了过来。
  陈婉兮脸上红的有些发烫,于成钧踏入家门才多少时候,已让她难堪了两回!
  这男人,好似不动手动脚就不会说话。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却听于成钧说道“不当吃喝,也派不上大用场的物件儿,不是小玩意儿是什么?”
  陈婉兮微怔,方知他是在回答适才自己的问语,然而这话实在令她有些无言。
  她淡淡一笑,不无嘲讽道“照王爷的说辞,乾清宫御案上的琉璃笔架山,便可算是天下头等的小玩意儿了。”
  明乐帝酷好风雅文玩,尤爱琉璃成品,他书案上的琉璃笔架山,还是出自名匠之手,传言其玲珑冰作骨,五彩霞生辉。陈婉兮虽不曾亲眼得见,却也颇多耳闻。
  她本料提出此物,于成钧或多或少也要尴尬着拿话圆场。
  熟料,这男人偏偏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于成钧眼眸轻眯,看着她艳丽的唇角,噙着的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笑中带着几分冷和那么几分轻轻的轻蔑,他非但没有生气,心里却还被她撩起了一股躁动。
  这个女人,果然对他的胃口。
  他笑了笑,扬扬说道“那也是座小玩意儿罢了,莫非因它在乾清宫里摆着,就不是小玩意儿了?”
  陈婉兮不由瞪大了眼眸,瞪视着他,御用的物品,皇帝的爱物,他敢这般菲薄,就不怕这言语传扬出去么?
  他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
  只听于成钧又道“爷实在不喜欢这些玩意儿,奢华靡费,浪费人力物力。但爷晓得,你是喜欢的。入宫那会儿,皇帝问爷想要什么,爷便替你讨了这对琉璃盏。”说着,他凝视着陈婉兮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你喜欢的,爷都会替你弄来。”
  这话,说的陈婉兮心头猛地一跳。虽说有几分粗鲁,但以往还从未有人向她说过这样的话。
  一直以来,她要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哪怕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竭尽全力去索要。身边的人,也总是在她耳边念叨,她无人庇佑,一切需得依靠自己。从没有人,会主动给她什么。
  陈婉兮不由眉宇轻蹙,轻轻侧过脸去,拿话遮掩着自己这异样的心情“王爷,当着人前,还是放尊重些好。”说着,便轻轻挣脱了他的双手。
  于成钧一挑眉,先是没弄明白她这话来自哪里,但转而便想通了,他不以为然道“怕什么?你是我的王妃,咱们是夫妻,亲热亲热又怎么样?你是没有见过,边关民风豪放,露天野地里亲热的男女都有,何况咱们还是在家里!”
  陈婉兮适才那点点异样的心绪,顿时一扫而光,只暗暗切齿真是个粗鲁的坯子!他好歹也是皇室子弟,怎会生成这样一个脾气?自己到底是嫁了个什么样的怪胎啊!
  她满面寒霜,不理会这话,冷然说道“御前赏赐,不比寻常。王爷预备如何处置?告知妾身,妾身也好行事。”
  于成钧似是没瞧见她的脸色,说道“你是王妃,你看着办吧。”
  陈婉兮当下便吩咐人将几大口朱漆箱子一起抬到库房,造册登记。她自己便也打算借这个机会跟过去,片刻功夫也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
  然而她才踏出大门,于成钧忽然叫住她。
  陈婉兮回首问道“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于成钧扬眉说道“爷睡惯了麻布被褥,晚上铺床的时候,你可别忘了。”
  陈婉兮只觉得今日早晨上妆时涂抹胭脂实属多余,有于成钧在,还不够她脸红的?
  她一字不发,扭身便走,暗自咬牙道今儿晚上,他休想踏进她的房门!
  然而走出一射之地,她忽然想起一事于成钧是如何知晓她喜欢琉璃制品的?
  于成钧看着那窈窕的身影快步远去,摸了摸才剃干净的下巴,不由笑了笑。
  他这个王妃,当真有趣。不仅不是一只温柔依人的小鸟,倒是个长着利爪的猫儿,挠的他一阵阵的心里发痒。
  逗她,真是其乐无穷。
  陈婉兮吩咐人将赏赐送到了库房,自己便一口气走回了上房。
  房中几个丫鬟正坐着闲话,见她盛怒归来,各自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都立在一边,垂首敛身,不敢言语。
  陈婉兮才坐下,外头便有人来报“午膳已经齐备,安放在院中老合欢树下,王爷娘娘何时入席?”
  陈婉兮端起茶碗,将已经半冷的茶水一气儿喝干,似是要把满腹的火气尽数浇灭,待心气儿略平顺了些,方才说道“打发人去请王爷,即刻入席。”
  来人答应着要去,她又吩咐道“去把琴姑娘也一道请来。”
  梁氏适才在房中照料小世子,眼见王妃依旧是不听劝,仍然要抬举那个琴娘,嘴角抽了抽,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能出口。
  须臾功夫,琴娘过来。
  陈婉兮正在梳妆台前坐,让杏染替她重新整理发髻。一见琴娘到来,便笑着点手叫她上前。
  陈婉兮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果然换了自己吩咐人拿去的衣裙——桃色对襟夹衫,粉色百蝶穿花的罗裙,衬的脸上更多了些许光彩。
  她便笑道“果然是人要衣装,这可比你才进门那会儿光鲜多了。待会儿午膳时候,让王爷好生瞧瞧你。”
  她是打定了主意,于成钧看似是个好色之徒,那他和这位他亲自带回来的爱妾去如胶似漆好了,无论如何都别来烦她。
  琴娘却不似先前那般自在,她踟蹰了片刻,说道“娘娘,奴不敢与两位主子一道用膳,奴在旁服侍便好。”
  陈婉兮见她神色有异,口吻亦有变化,甚而以奴自称,便瞥了梁氏一眼。
  梁氏低着头,哄着怀里的豆宝,不敢看她。
  陈婉兮压下了心头不快,向琴娘说道“我让你入席,你入席便是,不必理会旁人的说辞。”
  琴娘倒也不怎么推拒,一口应下了。
  当下,一应收拾妥当,陈婉兮便领着琴娘出门到了院中。
  宴席果然放在院子西边的一株老合欢树底下,一旁还有一处太湖石堆叠出来的假山石池子,池中有一汪碧水,仲春天气,水面飘着几片莲叶。
  红木嵌琉璃面八仙桌上四碟八盘,菜色考究,色香俱全,盘子皆是描金细瓷,青花瓷海碗上扣着盖子,安放了三双紫檀木包银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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