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均挑眉问道:“这话怎么说?你不会嫌弃爷是个没用的男人?”
陈婉兮翻了个身,撑起身子,乌油油的发丝垂在胸前,衬托着底下如羊脂一般细白腻滑的皮肤,丰腴优美的两个雪团压在褥上。
她微笑道:“妾身爱过清净日子,王爷若当真丢开了朝堂上那些事,咱们王府也就不会再卷进那些是非旋涡里去了。咱们就在府里,安安乐乐的生活,不好么?妾身已吩咐了花房的赵三,在院子里卷棚底下搭一个葡萄架。往后,每年的夏秋,都有满架的绿叶,紫莹莹的葡萄可赏玩。妾身再与王爷生上几个孩子,咱们就在架子下坐着,看着子女绕膝玩耍,多么安宁快活。”
于成均耳里听着,心中倒也很是向往,笑了两声,却叹了口气道:“这等神仙般快活的日子,也就只好想想罢了。到底,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不能就这样颓废了下去。”
陈婉兮浅浅一笑,说道:“王爷也不必愁啊,都有妾身在呢。往后,即便王爷不在朝廷领差事了,妾身养活一家子人也就是了。”
于成均看着妻子亮莹莹的眸子,不由哑然失笑,说道:“你养爷?”
陈婉兮眉眼带笑,问道:“怎么,王爷不信妾身有这个能耐?王爷出征这两年多,咱们府中的衣食,可都是妾身张罗的。”
于成均大笑了两声,点头道:“那是,那是,爷的王妃当然是有本事的女人。然而,爷可不能叫媳妇来养活,将来要让子孙耻笑的。再说,爷也不是那个脾气。”
陈婉兮不过说笑,她也情知于成均非池中之物,不可能避在家中,过那隐世的日子。
然而,心底里却也还是有些期待的。
这段时日,于成均在府中不出门,陪着她和孩子,虽说王府门庭冷落,却别有一番安宁祥和。
她重新躺了下来,轻轻叹息道:“什么时候,能真正太平喜乐,就是好的了。妾身,真的不求别的。”
于成均凑上前去,搂住了妻子,轻轻啄吻着她滑腻的肩头,含糊说道:“会有那一日的,爷跟你保证。”说着,越发将她往怀中搂去,不安分起来。
陈婉兮察觉出来,忙握住了丈夫的手,笑了笑,低声道:“王爷,妾身有些不大舒服。今儿,不如就算了吧。”
于成均颇有些不满,说道:“怎么着,你都不舒服多久了?好些日子不让爷碰了罢?爷又哪儿招你不高兴了?”
陈婉兮翻过身,搂着于成均的脖颈,看着他明亮的眼眸之中,映着自己的身影,微笑道:“王爷,再忍耐些日子吧。”
于成均虽不情愿,但到底是心疼妻子,又从无强迫妇人的习惯,也只好罢了。
躺了没多久,他却忽然将陈婉兮制在了身下,向她耳边低声道:“不做就不做,但你怎么着也得让爷解解馋!”
陈婉兮先是惊异,但随即便为他的举动弄得面红耳赤,她对男人的事知晓的依旧不算很多,并不清楚原来还可以这样。
直至于成均在她身侧沉沉睡去,匀净的呼吸声响起,陈婉兮却依旧并无半分睡意。
白如霜的月光洒了一地,她侧身看着丈夫那平静的睡颜,不由浅浅一笑。
到了如今,她大约是真的爱着这个男人的。
又两日,陈婉兮依约赴宴。
离府之时,她只说去铺子里瞧瞧,并未告诉于成均去向。
于成均也只当她连日在府中闷的厉害,出门散心,未有多问。
这场赏荷宴,设在慈宁宫花园之中。
陈婉兮入宫之后,当先拜见太后,但因宴席便在慈宁宫,便先见了皇后,方才往慈宁宫去。
到了慈宁宫,只见已有几个嫔妃命妇在场。
陈婉兮性格冷清,同那些命妇女眷并无什么交清往来,纵有几个说得来的,肃亲王府正在尴尬时候,人人当她如蛇蝎不肯亲近,便也免了这些应酬麻烦。
顺妃亦在,她便走了过去,拜见婆婆。
顺妃见她来,满心不悦,但当着众人面前,自不好发作,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来了,今儿淳懿郡主设宴,好心请你出来散散,你该高兴才是。”
陈婉兮请安已毕,见婆母并未让座,便立在一旁,微笑回道:“媳妇虽未必高兴,但母妃料来是高兴的。”
顺妃看着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顿时火起。
在她看来,她儿子这场祸端,全是因这媳妇而起。若非陈婉兮执意不许淳懿郡主进门,于成均又怎会被皇帝斥责?太后又怎会不待见了肃亲王府?
这个儿媳妇,真真是丧门星!
顺妃虽心中有气,但到底是当了一辈子皇妃的人,这等场合怎样也不肯差了,鼻中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喜婕妤看着,走了过来,笑着与陈婉兮见礼过,说道:“王妃来了,好一段时日不见。嫔妾早说想同王妃亲近,王妃却再也不进宫了,倒叫嫔妾甚是想念。”
陈婉兮虽不知喜婕妤这份友善到底从何而来,但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遂也含笑应对了几句。
喜婕妤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拉着她去自己席位那边坐,又向顺妃福了福身子,微笑道:“顺妃娘娘,嫔妾想同王妃说说话。娘娘不会舍不得放人吧?”
顺妃倒是无话可说,喜婕妤如今是明乐帝跟前第一宠妃,势头尤在自己与梅嫔之上,她却偏偏同谁都好,谁也不薄,谁也不厚,自己与梅嫔拉了她几下,都不曾将她裹入各自阵营之中,也不好真同她作对,便随口答应了。
喜婕妤遂拉着陈婉兮的手,走到自己的席位处,与她并肩坐了。
二人说了些胭脂水粉的闲话,喜婕妤忽然低低说道:“王妃,今日这场宴席,是专冲着你来的。你可仔细应对,别使人捉住了把柄。”
陈婉兮正欲说些什么,却听那边执事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太后娘娘到——!淳懿郡主到——!”
第92章
这一声落地, 众人忙各自起身。
但见太后果然携着淳懿郡主的手,缓缓入园而来。
一众嫔妃命妇齐齐行礼。
太后微笑受了, 方命大伙起身,又说道:“今儿这宴席, 做东的却不是哀家, 原是淳懿。你们要谢, 可谢错人了。”
众人听闻此言, 自然又紧着谢郡主设宴之情。
梅嫔更掩口笑道:“淳懿郡主真真是孝顺体贴, 太后娘娘近来为宫中节俭用度一事甚是烦忧,郡主便设了这宴席与娘娘开怀。哪里像娘娘的侄女儿呢?倒像是娘娘的公主一般。”
顺妃脸色有些不好, 勉强一笑,附和道:“梅嫔妹妹说的不错, 郡主当真孝顺体贴。”
众人看在眼中, 颇有几分纳罕, 这两宫娘娘素来势成水火, 今儿倒怎么统一了口径?
梅嫔听了顺妃的话, 冷冷一笑,没有言语。
原来, 自从端午节宴之后, 皇后又染了些症候, 之前尚能支撑,天气热起来倒越发精神不济,只好日日于宫中休养,将宫中一应事情托付给了太后处置。
皇后这一举, 实令顺妃有些措手不及。
毕竟,如今后宫之中,论恩宠,论地位,论资历,皇后之下便是顺妃。皇后如要托付谁来打理六宫事宜,自也该是顺妃,不想她却将这权柄交给了太后,顺妃偏又说不出什么来,生生窝了一肚子的火。
她曾于枕畔向明乐帝半撒娇半抱怨的提及此事,奈何明乐帝却不以为然,便也只好作罢。
由此,顺妃深感不安,皇后与太后这分明是不待见了承乾宫,至于皇帝那边,虽说自己尚有恩宠,只怕也经不住闲言碎语在御前的挑拨。
陈婉兮冷眼打量了一番,只见顺妃脸上那厚重的脂粉亦盖不住底下憔悴的面色,眼下微有阴翳,因着香粉倒越发突显了出来。
看来,这段日子,肃亲王府门庭冷落,她与于成均还未怎样,这顺妃倒是日子颇为不好过了。
一旁,喜婕妤亲手剥了一枚柑子,递了过去,笑道:“时节不对,这果子极酸,王妃该是喜欢的。”
陈婉兮接了,心中微微疑惑,看着喜婕妤那明亮闪闪的眼睛,低声问道:“你怎生看出来的?”
喜婕妤微笑道:“自从王妃坐下到此刻,酸梅饮已吃了两盏了,连王妃身上佩戴的香囊,嫔妾闻着亦是安神养气的。所以……”她对上陈婉兮的眸子,朱唇轻启:“王妃近来该是很爱吃酸涩果子了。”
陈婉兮见她如此观察入微,点头叹道:“婕妤果然心细如发,只是还望婕妤暂且莫要说出去。”
喜婕妤笑了笑,说道:“说什么?说王妃爱吃酸果子么?”
陈婉兮听着,不由也是一笑。
喜婕妤望向太后身侧的淳懿郡主,看着那边谈笑风生的情形,又低声道:“郡主今日打扮的倒是清丽婉约,这场宴席是冲着王妃来的,王妃可要仔细应对。”
陈婉兮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淳懿郡主今日一身湖绿色绸缎对襟半臂,腰里系着一条水波绫绣莲叶荷花褶裙,头上挽了个纂儿,插戴着东珠玉钗,在这盛夏酷暑之中,果然显得清雅脱俗,小脸白嫩水润。
她眸子轻眯,笑而不言。
喜婕妤看着她,忽然说道:“其实,王妃今日托病不来,或许更好些。如若王妃在宫中出些什么事,对肃亲王都是打击。”
陈婉兮唇角轻勾,说道:“然而,一昧躲藏,踟蹰不前,也不是个长久之策。”说着,她看着喜婕妤,微笑问道:“怎么婕妤对我家王爷,倒很是关切?”
喜婕妤竟不避嫌,点头道:“不错,王爷曾对嫔妾有大恩,嫔妾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陈婉兮有些诧异,于成均曾告诉她,以往并不识得喜婕妤,这所谓大恩却也不知从何而来。
她心中好奇,而喜婕妤却不再提此事,径自说起了胭脂水粉的琐碎闲事。众目睽睽,她也不好一昧追问,只得暂且罢休。
少顷,宫人上了些糕饼点心,并些时鲜水果。
梅嫔为讨太后的欢心,便扬声道:“太后娘娘,端午宴席,郡主的手艺可是让臣妾念念不忘,直记挂到今日,肚里馋虫几乎要作祟哩。不知今儿这些点心,哪些出自郡主之手,臣妾可还有这个口福领受么?”
太后微笑道:“你这个梅嫔啊,整日嘻嘻哈哈,一点儿正形儿没有,说出这些话来,真是招人发笑。今儿这么多王妃夫人,你也不怕叫人家看了笑话!”
梅嫔却是甚是雀跃,说道:“能令大伙一笑,也是臣妾的造化了。”
陈婉兮颇有几分讶异,这太后对梅嫔素来不甚待见,如今却是怎的了?
她看向顺妃,果不其然,顺妃面色铁青,一双手攥的紧紧的,甚而显出几分青白。
顺妃微有所感,抬头见陈婉兮正望着自己,便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陈婉兮先是有几分莫名,但转瞬想明白了——太后这是蓄意的孤立冷落顺妃,顺妃忍不下去,逼迫于成均纳淳懿郡主的心思便越发迫切。
不愧是多年的后宫之主,手腕更要比寻常妃嫔老辣许多。
她并未躲闪,迎上了婆母的目光,冲她微微一笑,自盘中拈起一枚桃花酥放入口中。
顺妃顿时一阵气结,将手向一旁桌上狠狠一拍:她如今落到这个处境,这儿媳不说来替她分忧,反倒一副自在清闲的样子。她不知这些事,都是因她而起么?!
与她同桌而坐的林妃吓了一跳,看了她一眼,说道:“顺妃姐姐今儿怎么着?这等暴躁,想必淳懿郡主这赏荷宴不合你的心意?姐姐即便心中有气,也该念着郡主的一番苦心,不要胡乱发作才是。”
这一席话,引的太后与郡主的目光皆落了过去。
顺妃微微有些尴尬,陪笑道:“林妃妹妹说笑了,哪里如此。”说着,她起身向着太后福了福身子,说道:“太后娘娘,臣妾记得郡主文采极好,有姑苏才女之称。今儿既设赏荷宴,不如就以荷花为题,请诸位姊妹、女眷、郡主一道做诗一首,以一炷香为限。之后,请太后娘娘点评,咱们也列个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头,得三甲者可得些彩头如何?”说着,便吩咐嘉楠:“去将本宫那盏莲叶捧荷灯取来,给太后娘娘做添头。”
嘉楠答应了,便躬身退了下去。
太后微笑道:“你倒是舍得,那盏灯可是翡翠雕的,滇南国的贡品,等闲不易见呢。”说着,便扬声道:“顺妃提议甚好,颇为雅致意趣,咱们就此游戏一番,也是个佳话。”
众人见太后发话,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自然各个附和称是。
顺妃甚是得意,重新落座。
她的意思,是一箭三雕,既讨好了太后与郡主,也令众嫔妃看着,她这顺妃在太后跟前还是有些脸面分量的;再则,淳懿郡主文采怎样她不知,但世家闺女量来也不会差了。陈婉兮可素来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后的称呼,人人皆称她做小陈才女。太后做考官,自然不会让郡主落败,能压了她的气势,余下的话自然也好说。
陈婉兮哪里不明白她这婆婆的算盘,只微微一笑。
须臾,宫人分发了笔墨纸砚,太后又称既是赏荷做诗,不必拘束,大伙可四下玩赏,待一炷香尽回来交卷便是。
红缨磨好了墨,低声问道:“娘娘要写么?”
陈婉兮淡淡说道:“写什么?什么也不必写了。”
她原本还在思量如何下手,倒是顺妃推了她一把。
陈婉兮起身,向喜婕妤说道:“婕妤自坐,妾身到别处走走。”言罢,便抬步去了。
喜婕妤看着她向淳懿郡主走去,不觉眯细了眸子。
陈婉兮走到淳懿郡主身旁,向她一笑:“郡主,可想好了么?”
淳懿郡主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了两句,余下还不知怎么接。”说着,又笑道:“素来听闻肃亲王妃才华横溢,程老夫人在世时更是名满京城的才女闺秀,想必王妃家学渊源,淳懿远远不及了。”
陈婉兮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淳懿郡主又不无讥讽道:“然而,我却要告诉你,这世上很多时候,并不是凭本事上的。任凭你如何有才能干,今儿赏荷宴状元必定是我,你信么?”
陈婉兮柳眉轻挑,旋即笑道:“信,如何不信呢?郡主想要什么,自是手到擒来的。”一句罢,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又道:“此处太热,又人多嘈杂,什么也想不出来。临溪亭那边倒是凉快,树荫茂密,又僻静,咱们到那边走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