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胤禛看着皇后手背上的薄薄的一层结痂,不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忙着孝恭仁太后的丧礼,胤禛一直都没注意,他的皇后居然受伤了?
林羡余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此刻,熹妃钮祜禄氏与懋嫔宋氏侍立一侧,这两个人是林羡余钦点的“协理宫务”的嫔妃。她没选位份最高的年氏,倒不是压制贵妃,主要是因为年氏性子不食人间烟火、身子又弱,着实不是个能处理琐碎事务的人。至于齐妃,林羡余怕她脑抽拖后腿,所以不予考虑。
所以她选择了谨小慎微的熹妃和一直忠心细致的懋嫔,二人原本正在汇报宫务,胤禛便来了,就发现了林羡余右手手背上的结痂。
懋嫔露出不忿之色,“皇上不晓得,孝恭仁太后去世前,对皇后娘娘一通发作,还打翻了药碗,烫伤了皇后娘娘的手背。”
熹妃小声道:“太后娘娘应该只是不小心。”
胤禛哼了一声,“不小心?!”——这种话,胤禛明显不信,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何等秉性,他还不清楚吗?
胤禛看了一眼林羡余那蔓延大半个手背的薄痂,“你也是的,太后病重,脾气古怪,你又何必亲自侍奉汤药,叫底下伺候便是了。”
林羡余笑了笑,太后病重期间,明明四爷都少不得去“侍奉汤药”,她这个皇后也得做做样子。
林羡余便道:“逝者已矣,您也犯不着生这份气。”
说着,林羡余忙转移话题,“先帝热孝才过了没几个月,太后就突然薨了。这敬事房的差事怕是又要缓一缓了。”
熹妃、懋嫔都不算年轻了,倒是不惦记这事儿。不过那些年轻美貌的嫔妃可都盼着侍寝呢。还要那些内务府家族,早就巴巴送了漂亮宫女进宫,以求获得皇帝临幸,荣耀家族。
胤禛默了片刻,旋即正色道:“朕要为先帝守孝三年。”
林羡余微微一惊,“皇上是天子,可以以二十七日代二十七月之孝,您纵然有心,守百日热孝也就是了,何必非要三年之久?”
林羡余倒不是心疼四爷,关键是怕自己也得跟着守孝,不近声色也就罢了,关键还得戒荤腥!这个真忍不了!
胤禛抬手道:“皇后不必劝了!朕意已决!”
林羡余叹了口气,只得强忍着肉疼,咬牙道:“那臣妾陪着皇上一块守孝。”——三年啊,老娘的香香肉啊!
胤禛眉眼柔和了许多,“皇后有这份心就够了。你若实在要尽心,就抄几卷佛经吧。”
林羡余松了一口气,抄经没问题,就当是练字了。
胤禛忽的又道:“朕记得你早年字迹清雅,颇为可观,这些年倒是未见进益。”
林羡余老脸尴尬,“您现在是皇帝了,我自然也比从前更加忙碌,愈发没时间练字了。”——倒是四爷忙于案牍劳形,虽然日渐衰老,但字真的越写越好,早特么就反超了她了。
业精于勤荒于嬉啊。
然后,雍正四爷就开始了苦行僧般的守孝日子,为期三年。
至于四爷有没有偷吃身边宫女,林羡余远在坤宁宫,自然是不晓得的。
反正后宫嫔妃都没机会侍寝,倒是减少了不少纷争。
雍正二年,年羹尧大将军战胜归来,令雍正四爷喜出望外,西北平定了,皇权稳固了,四爷便可以腾出手来料理八九十了。
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年羹尧大将军却开始翘尾巴了。
这年羹尧原是进士出身,却弃笔从戎,打仗也的确很有一手,着实是个人才。雍正四爷也很喜欢这样文武全才,因他屡立战功,四爷对其屡加恩赏,视为左膀右臂。年氏能当上贵妃,也正是因为有年羹尧这个争气的二哥。
但是,年羹尧其人也却是恃才傲物,愈是志得意满,就愈是骄纵跋扈。
年羹尧行文诸督抚,书官斥姓名——要知道总督这个级别已经是位极人臣,因此只有皇帝王公才可直言其姓名。
这也就罢了,更令雍正四爷难以忍受的是,在边疆之时,蒙古王公见到年羹尧必须跪拜!
战胜回京途中,年羹尧更是直接命令直隶总督李维钧、陕西巡抚范时捷等跪道迎送!
这哪里还是臣子,分明摆出了皇帝出巡的架势!
林羡余就没见过这么作死的人。
气得雍正四爷直接暂缓料理八九十,先料理年羹尧。
所以,雍正三年正月的好日子里,四爷就开始动手,先是贬了年羹尧的心腹陕西巡抚胡期恒。
皇帝既发出了这样直接的信号,一时间弹劾年羹尧的奏折纷至沓来。年羹尧这些年真真跋扈到没边儿了,得罪的人更是不计其数,犯下的罪行更是累累。
四月,雍正四爷下旨,解除年羹尧川陕总督职,命他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第210章 年贵妃
年羹尧被贬为杭州将军之后,如果肯老老实实,其实雍正四爷原本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但这厮,大概是脑子抽了。
年羹尧到了杭州,居然还要摆大将军的谱儿,继续骄横,还对皇帝多有埋怨。
结果这些埋怨话,被杭州地方官员六百里快急上奏天听。
这下子,杭州将军也当不成了,雍正四爷直接下旨,尽削年羹尧官职,并捕拿年羹尧押送北京会审。
心急如焚的年贵妃便跑到了林羡余的坤宁宫,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主子娘娘——”
林羡余没等她说出口,就先板着脸道:“后宫不得干政,你若是为了你二哥的事儿,就不必开口了。”
年贵妃顿时泪落连珠,“皇上不见臣妾,臣妾除了来求您,真的再无门路了!”
林羡余叹了口气,“你二哥做出来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年贵妃低下头,她咬了咬嘴唇,哽咽道:“臣妾……知道一些。臣妾也曾写信劝慰二哥,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林羡余叹了口气,四爷要料理年羹尧,还真不是卸磨杀驴。真是他年羹尧活该!
年贵妃泪水打湿的衣襟,瘦弱的身子瑟瑟颤抖,“臣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明先前君臣和睦,堪称佳话,怎的突然就成了这样?连大哥也被二哥牵累,失了官职。”
林羡余道:“如今皇上的确正在气头上,所以才罢了你大哥年希尧的官职。”——这个年希尧与年羹尧倒还真不是一路货色,纯粹就是被他那个狗弟弟牵累的。
林羡余忙道:“你先起来吧。”
玉椿赶忙上去搀扶年贵妃。
年贵妃泪眼汪汪,双眸红肿,她眼巴巴看着林羡余:“求皇后娘娘指点迷津!”
林羡余又叹了口气,“你二哥犯下太多罪责,你是救不了他的。”
年贵妃身躯一颤,险些倒在地上,多亏玉椿扶着,这才没有失态。
林羡余忙道:“这个时候,你要做的不是保你二哥年羹尧,而是要想法子保你们年家,保你自己!”
年贵妃身躯瑟瑟发抖,“皇上雷霆震怒,大哥也丢了官职,我们年家真的能保全吗?”
林羡余忙宽慰道:“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给年羹尧到处求情,而是要稳住自己,照顾好福宜和福惠。”
话刚落音,翊坤宫的首领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噗通跪在地上:“不好了,六阿哥突发高热,贵主子快回去看看吧!”
林羡余心下一沉,虽说年氏的几个孩子历史记载都夭折了,但这些年,福宜福惠都有太医精心照料,也没出什么岔子。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
年贵妃瞪大眼睛,“福宜,我的福宜……”她哭喊着,便跑出了坤宁宫。
福宜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这阵子又因为年家的变故,底下人伺候得也不尽心,甚至太医都懈怠了,没有准时去请平安脉。以至于福宜高热了半日才被发现!
过了两日,福宜还是殁了。
这个孩子的薨逝,让年贵妃伤痛欲绝,也跟着一起病倒了。
值此之际,年羹尧被赐狱中自裁,不过四爷还是赦免了年羹尧的儿子们,只是褫夺官职。年希尧也被免罪——好吧,这位仁兄是真的没犯错。比起年羹尧的张扬跋扈,年希尧这位仁兄却着实是个书呆子,办事也勤勤勉勉,不贪污不腐败,跟年羹尧一比简直不像一个妈生的!
好吧,这俩兄弟本来就不是一个妈生的,人家年希尧才是年遐龄原配所出嫡长子,年羹尧和年贵妃是继室所出。
四爷一生做事果断狠辣,绝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人,此番只杀年羹尧一人,一则是考虑到朝堂稳固,二则是不想被人非议刻薄,三才是些微怜悯年氏吧。
年氏身子骨也是够弱的,前些年在王府的时候,有四爷宠着,倒是还好。但是自从年羹尧倒台,年氏又是失宠又是失子,再加上她心性本就柔弱,才会病了这么久。
不过历史上,年贵妃是死在年羹尧前头的,如今已然命数改变,但这小年糕看着也依然不像个长寿的样儿。
林羡余有些担心,便抽空前往翊坤宫。
这翊坤宫在先帝的时候曾是宜妃的住处,也算是一等一的华丽巍峨,离着皇帝的养心殿也近。但即使再近,雍正四爷也没多来看望病中的年氏。
冬暖阁的贵妃榻上,贵妃年氏小脸憔悴,身上披着厚厚的银红羽缎斗篷,鲜红的斗篷反衬得她脸上血色全无。
林羡余忙一把摁住要下榻请安行礼的年氏,“都病成这个样子,就不必拘礼了。”
年贵妃小脸黯淡无光,前些年三度生产,伤了她的身子,姿容也衰减了不少,早没有刚入府时候的娇嫩了。
年贵妃苍白发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干哑:“让皇后娘娘担心了,臣妾的身子实在是太不中用了。”
林羡余叹了口气,“福宜殁了,我知道你伤心难以自抑。但也别忘了,你还有福惠呢。”
年贵妃瞬间泪眼汪汪,红红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林羡余,宛若一只茫然无措的小兽:“皇后娘娘,皇上是不是在怪臣妾?怪臣妾没能照顾好福宜?”
林羡余连忙宽慰道:“怎么会呢?福宜打生下来就体弱,是他与父母缘浅。而且,前几日,皇上不是来看望你了吗?”
年贵妃满是泪点的乌黑睫毛微微颤抖,她攥着手上的碧玺佛珠,十指枯瘦,隐隐泛青,“可皇上只叫臣妾好好养着,便走了。”
年贵妃垂下眼眸,泪珠倾落,“都是臣妾不好,之前只顾着二哥,都没能好好照顾福宜。”
林羡余只得道:“这件事是底下奴才不尽心,本宫已经下旨重罚了伺候福宜的保姆嬷嬷,皇上也贬黜了为福宜请平安脉的太医。你现在与其伤心,不如好好照顾福惠。”
年贵妃点了点头,拭泪道:“您说得是,臣妾如今就只剩下福惠这一个孩子了。”
说着,年贵妃含泪望着她,“皇后娘娘,若是臣妾有朝一日不在了,您可否抚养福惠?”
林羡余一震,“你还年轻,怎的说这样的丧气话?”
年贵妃哽咽着道:“臣妾体弱多病,唯独不放心福惠。皇后娘娘向来贤德慈爱,厚待皇上诸子诸女,唯有将他交给您,臣妾才能放心。”
林羡余揉了揉眉心,“任谁也比不上亲生母亲,你好好活着,才是对福惠最好的照顾。”
年贵妃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苦涩,“年家倒了,臣妾也失了圣心。而娘娘向来得皇上敬重,若能由您抚养,怎么也比臣妾这个不中用的额娘强百倍。”
林羡余无奈,“本宫知道,最近齐妃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本宫会申斥她,你别往心里去。”
齐妃这个蠢妇,嘴巴还真有够损的,最近明里暗里没少嘲讽年贵妃,说她是“罪臣之妹”,早晚要被皇上问罪,她这个贵妃当不了几日了云云。
年贵妃神色黯然,齐妃的嘴巴虽然恶毒,却也未必是假话,保不齐那日皇上彻底厌弃了她,她就该从贵妃的位子上挪下去了。她自己荣辱不打紧,就怕牵累了福惠!
第211章 公主们
林羡余宽慰道:“皇上已经下旨启用你的长兄年希尧,让他任正二品总管内务府大臣。”
听了这话,年贵妃怔忡,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什么?皇上启用臣妾的大哥了?”
林羡余无语,你丫的居然不知道?前几天四爷来看望年氏的时候,也没告诉年氏?
怕是这年氏一味落泪,四爷不耐烦,所以说了没两句话就走了?
年贵妃瘦弱的小手一把抓住林羡余的手,泪眼中满含期盼:“娘娘说得是真的吗?皇上真的起复大哥了?”
林羡余点头,正色道:“这可是圣旨,本宫岂敢胡乱编排?”
一瞬间,年贵妃喜极而泣,“太好了,大哥没有被牵累!年家还有希望!”
林羡余叹了口气,这年贵妃还真是水做的人,动不动就抹泪。伤心了哭,高兴了还要哭。
如今年羹尧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接下来,雍正四爷就该磨刀霍霍八九十了。
八九十纷纷落马,而四爷最小的女儿、宁嫔武氏所出的四公主尼充宜尔哈也被册封为和硕怀静公主,下嫁内大臣尹德第四子钮祜禄阿里衮。
不管四爷的儿子们如何,这些女儿们如今倒是都还算幸福。大公主怀柔虽然早年抚蒙,但如今也开府在京,他的额附也只能跟着留在京中,只偶尔回科尔沁。
二公主怀恪虽然也是潜邸出嫁,但得四爷精心选婿,额附顾琮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如今已经官居户部郎中,在晚辈子侄中极得四爷信重。
三公主怀淑于雍正二年春天下嫁给林羡余的亲侄儿乌拉那拉明德,第二年就生下一子,明德虽然不如顾琮才学出众,但很是敬爱怀淑,夫妻恩爱,琴瑟和弦。
四公主怀静也是正当新婚燕尔,婚后不过三个月便有了身孕。
今日正当十五,公主们入宫向中宫嫡母请安,连温宪公主也特特入宫了。
温宪是皇帝唯一的同胞亲妹妹,故而四爷加封她为固伦温宪长公主,额附舜安颜也被四爷发落去了盛京担任苦差事,还美其名曰重用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