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笑道:“汗阿玛问得又多又细,自然就耽误了点儿时间。爷也是饿坏了!”
林羡余心中暗啐,这个老康,居然不管儿子饭!
林羡余这个九福晋大难不死、福泽深厚的说法仍然在京中四处流传,这就少不得会招来各种各样的宾客。
有的是来慰问她大病初愈的,有的是来沾沾福气的,还有的是特意来瞧瞧她被麻风肆虐后的脸是否残损。
比如说八福晋。
这一日,八福晋带着各色滋补品来到皇九子府,那张明艳光鲜的脸上满是唏嘘之色,八福晋灵动的眸子不住地往林羡余的脖子上瞅。
毕竟龙华再宽,脖子稍微一动,多少还是会露出紫青疤痕。
八福晋满是怜悯地道:“不管怎么说,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林羡余挑了挑眉,“承蒙八福晋吉言,我的确挺幸运的。”
林羡余这趾高气扬的模样叫八福晋漂亮的脸蛋微微一僵,八福晋旋即道:“最近,九弟倒是常去我们府上,兄弟俩愈发投契了呢。”
林羡余暗道,胤禟去接近八贝勒,那是为了探查底细,她神色寡淡,不喜不怒,“是吗?九爷素来有主见,他每日去哪儿,我倒是不清楚。”
听到这话,八福晋忽的得意地笑了,“九弟就是这样的性子,弟妹莫往心里去。”
见别人夫妻似乎不睦,就高兴得紧,八福晋这人品啊……林羡余暗暗摇头。
林羡余脸上的红痕虽然能够被粉底遮盖住,但终究是容颜衰颓,而且身上也肯定疤痕无数,任谁都会觉得,九阿哥必定会嫌弃。
其实,林羡余也挺嫌弃自己如今的身体的,腿上、胳膊上、脖子上,各种紫的、青的疤痕,丑陋狰狞。
好在滚床单都是熄了灯,看不见。
林羡余懒得理会八福晋,她揉了揉鬓角道:“我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弱,需要静养,八福晋若是没有别的指教……”——那就请你麻溜滚蛋吧。
面对林羡余的逐客令,八福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言笑晏晏,“弟妹是该好好将养。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些上好的珍珠白玉膏,祛疤极好呢。”
林羡余暗道,这珍珠白玉膏是湖广的贡品,一小盒价值百金!这八福晋,出手还真有够阔绰的。
林羡余微微一笑:“珍珠白玉膏的确很管用,多谢八福晋了。”
听到这话,八福晋神色一怔:九福晋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她已经在用着了?
侍立一旁的蕊福姑姑笑着说:“我们福晋已经用了三盒珍珠白玉膏了,疤痕的颜色已经消退不少了呢。”
八福晋暗道,看样子这董鄂家当初给董鄂氏的嫁妆还真是不少!价值百金的珍珠白玉膏用起来也丝毫不手软!
八福晋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送走了八福晋后,莲香忍不住“噗嗤”笑了,“这八福晋素来最要面子,方才被扫了颜面,脸色可真难看!”
林羡余笑着拧开那一小盒珍珠白玉膏,银胎珐琅牡丹纹的小盒,里头是雪白无暇的膏状物,沁人心脾的花香,夹杂着醇厚的药香,还真是好东西。
林羡余却不敢直接用,淡淡交给莲香:“八福晋送的东西,让大夫都好好检查一下再登记造册。”
“是,福晋!”
正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慌忙跑了进来,“福晋,四贝勒府上的大阿哥殁了!”
听到这话,林羡余耳中一片轰鸣,弘晖……殁了?!
是了,历史记载,的确是这一年。
先前李氏的弘昐、弘昀夭折,林羡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这会子,心情却格外复杂。
“怎么会殁了?”林羡余忙问。
小太监道:“据说是绞肠痧。”
绞肠痧,此病经常是突然而至,腹痛如绞,似乎是……阑尾炎?而且还是急性阑尾炎。
若真是这个病,那弘晖便不是被人害死的。
此时此刻,林羡余无比庆幸,自己上辈子不生孩子。
要不然,她也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腹痛如绞死去,却无可奈何。
急性阑尾炎是极其痛苦的,只有开刀这一个法子。
但在医疗技术落后的这个时代,且不说没人会做阑尾炎切除手术,在没有麻醉药和消炎药的时代,随随便便开刀,很有可能创伤感染而死!
林羡余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可怜的孩子。
第264章 防疫贝勒
“等一下,什么叫‘据说’是绞肠痧?”林羡余突然品出不对味儿来。
小太监露出为难的神色,“反正四贝勒府对外是这么说的。”
林羡余默然,罢了,以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去探寻人家四贝勒府的家务事。
她叹了口气,吩咐蕊姑:“从我私房上取五千两银票,送去四贝勒府,添做治丧之仪。”——眼下胤禟于八贝勒亲近,弘晖殁了,胤禟不便随礼太重,那就由她来意思一下吧。
毕竟先前四贝勒府庶子夭折,胤禟都送了两千两治丧银子。
蕊姑咋舌,“这也太多了吧?”
林羡余唏嘘,“我最见不得小孩子夭折,所以就不亲去了。就跟四福晋说,我身子虚弱,尚且不能下床。这点治丧银钱,只是聊表心意。”
“是,奴才明白了。”
夏日溽热,南方爆发了一起不大不小的瘟疫,幸而朝廷派去的救灾大臣采取了皇九子胤禟的防疫十策,瘟疫这才没有大规模蔓延,很快就被控制住。
如此,也总算验证了防疫十策的效用。
为此,康熙帝圣心大喜,故而下旨,加封皇九子胤禟为多罗贝勒。
也因此,胤禟便有了“防疫贝勒”的诨号。
此时的八贝勒,尚且隶属于直郡王一党,“防疫贝勒”与八贝勒日渐亲近,也就间接增强了大阿哥一党的声势,为此东宫太子爷据说十分不快。
因九阿哥加封多罗贝勒之喜,八贝勒特意在自己的府邸大摆宴席,还叫上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连唱了三日大戏,为自己的好兄弟庆贺。十阿哥自然也过去凑趣,甚至连直郡王都亲去贺喜,与弟弟们同乐。
三福晋董鄂氏特特来到九贝勒府宽慰自己堂妹,“这九阿哥,这心思好不容易收了几年,如今又开始不着调了!”
三福晋露出厌恶的神色,她附耳道:“我从我们爷那儿听说了,八贝勒要给九贝勒做媒,想把十阿哥的爱妾郭络罗氏的妹妹许给他做侧福晋呢!”
林羡余挑眉:“还有这事儿?”——这个欠揍的小渣九,居然不告诉她!
见堂妹面有怒意,三福晋正色道:“这个小郭络罗氏虽然只是旁支庶出,但算起来,也是宜妃娘娘的娘家侄女了!听说亦是颇为狐媚,不可小觑!”
林羡余眯了眯眼,麻风病过后,她就一直闭门不出,声称是病后体弱,需要静心调理。因此除了一开始来了几波慰问的人之外,就只有三福晋时常登门看望。
十阿哥胤俄的宠妾郭络罗氏,系员外郎永保之女,当初就是八贝勒和八福晋做的媒!
好歹是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竟上杆子给十阿哥做庶福晋!
这个郭络罗氏格格倒也争气,进了十阿哥府,就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却至今没有身孕!
三福晋恨恨道:“这个八贝勒,也太过分了!他怎么不娶个侧福晋?这不明摆着给你添堵吗?你如今病后虚弱,又没有子嗣,若是真叫这小郭络罗氏趁虚而入,可怎么是好?”
林羡余这会子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绝壁就是八贝勒给她下了麻风病杆菌!
眼下,她虽然没死,但显然是“伤了身子”、“损了容颜”,若这个时候,九阿哥再纳一个侧福晋,若真换了是原主董鄂氏那种懦弱的性子,的确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
林羡余冷哼一声,“放心,她进不了门!”
三福晋一怔,“那小郭络罗氏据说颇有姿色呢,九阿哥又十分风流……”
林羡余淡淡道:“长姐请放心,此事我自有法子。”
三福晋见她面色坚定,便也安心了,她唏嘘道:“你嫁给九阿哥也六七年了,至今都没有身孕,这以后可该如何是好啊!”
林羡余默然不语。
三福晋走后,林羡余便黑着脸吩咐:“九贝勒若是回来了,就叫他立刻过来一趟!”
麻蛋,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敢瞒着老娘。
难不成这厮真的动了花花心思了?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胤禟纳几个新人,但这回八贝勒明显不安好心啊!
夜色深沉,胤禟才一身酒气地回到自己的贝勒府,乏累了一日,正想着直接在前头睡下,不成想福晋身边的蕊福竟在她书房外候着呢。
蕊福屈膝道:“贝勒爷,福晋请您去一趟正院儿。”
胤禟此刻酒意微醺,脑子也不转动,一听福晋有请,反而心下旖旎,欢欢喜喜便去了。
结果走进自己福晋房间,便发现气氛不对劲。
林羡余早遣退了左右,兀自坐在床边,冷冷打量着酒气熏人的胤禟。
“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胤禟疑惑地问。
林羡余狠狠剜他一眼,“你给我老老实实回答,前日八贝勒是不是给你做媒了?!”
听到这话,胤禟一个激灵,宛若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酒意全消,他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林羡余冷哼:“若不是三福晋告诉我,只怕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胤禟看着自己福晋铁青的小脸,瞬间心里有些发憷,不禁暗恨三福晋多事,他急忙挤出个谄媚的笑容,“你可别多心,我根本没答应!”
林羡余气得磨牙,“既然没答应,那你为什么瞒着我?!”
见她恼色更盛,胤禟反而笑嘻嘻:“你这是吃醋了?”
林羡余怒道:“鬼才有闲心思吃你的醋!!”
胤禟嘿嘿一笑,附耳道:“小鱼不本来就是女鬼吗?”
林羡余一时间气得都忍不住笑了,“少跟我嬉皮笑脸!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
胤禟只得收敛了嬉笑,小声道:“八哥是有这个意思,但我当场就婉拒了。爷怕你多心,所以就没跟你提这事儿。”
林羡余哼道,“先前给十阿哥做媒还不够,如今又要给你做媒!他是媒婆不成?!”
胤禟讪讪道:“他也就是想笼络我。”
林羡余没好气地道:“拿你母族的表妹来笼络你,还真是好盘算!”
胤禟语气低沉:“郭络罗家早就倒向八哥了。”
林羡余哼哼道:“我就不明白了,郭络罗家有两位阿哥,怎的偏生选了个外人支持?”
胤禟凉凉笑道:“也不能算是外人,八哥可是娶了郭络罗家嫡出的格格,而且八嫂还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八嫂交际热络,也是颇有笼络手腕的。”
胤禟又叹了口气:“也怪爷和五哥都不争气,五哥胸无大志,才能平庸,连汉话都不太会说。爷又是这般相貌,早年一直不得汗阿玛喜爱。”说到此处,胤禟俊秀的面庞上浮现抑郁之色。
第265章 垃圾八贝勒
“安亲王岳乐自然身份够贵重,只是八福晋也只是安亲王的外孙女。”林羡余带着冷笑,“素来介绍女子,可都是先说父兄是谁,提到八福晋,便只是安亲王的外孙女了!”
胤禟笑了,“毕竟八嫂的阿玛有些不体面。”
是啊,八福晋的阿玛郭络罗明尚在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因为诈赌入狱,当时郭络罗家和安亲王府也不是没使法子营救,但是三法司定罪时,康熙却发了圣意判了斩监候。
其实这也不算太冤枉,清初禁赌,王公贪污三百两即判死刑。只不过这条律令其实并不严格执行,只怪明尚一头撞到枪口上。当时安亲王府处事张扬,康熙早就有意敲打,明尚额附就这么丢了小命。
在明尚死后没多久,八福晋的额娘也去世了,因此八福晋这个孤女自幼养在安亲王府,当初也是从安亲王府出嫁的。
其实安亲王这个老家伙儿女繁盛,生了二十个儿子、二十三个女儿。八福晋的额娘也只是安亲王的第七女,而且也只是侧福晋所出。
只怕这个女儿,安亲王都不见得多疼爱,更遑论是外孙女了。而且安亲王岳乐早在康熙二十八年就去世了,其第十五子玛尔珲袭爵。
而且安亲王去世后,玛尔珲遭到政敌攻讦,康熙也因此降其爵位至郡王。所以如今已经没有安亲王,只有安郡王,郡王府早已不及当年煊赫了。
八福晋的存在,便是八贝勒府与安郡王府、与郭络罗家的重要纽带。再加上八福晋长袖善舞,的确给八贝勒笼络了不少人手。
同一个夜空下,不同的贝勒府。
胤禟已经在跟自己福晋做着愉快的双人运动,但八贝勒胤禩还在挑灯批阅公文。
夜凉如水,八福晋郭络罗氏提着宵夜走了进来,“先吃碗燕窝吧。”
胤禩的模样是温润儒雅的,但此刻他眉头拧着,愁绪不展的样子,“前日我给九弟做媒,原以为水到渠成的事情,没想到九弟却推说恐家宅不宁——他的性子,不似年少之时了。”
八福晋眉宇间带着一抹高傲,“可见这九福晋颇有几分笼络男人的本事呢!”
胤禩揉了揉眉心,便道:“不如就退一步,让你这个堂妹暂且不计较名分,先以侍妾的身份入九弟府门……”
听到这话,八福晋瞬间就不高兴了,“我这堂妹虽然只是庶出,但好歹是员外郎府的格格!难道给九贝勒做侧福晋都不配吗?”
胤禩只得耐心劝慰道:“十弟那里,不也只是个侍妾吗?”
八福晋俏脸不悦:“那是因为十弟没有爵位,没法立侧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