兢兢业业半辈子的“熹贵妃”也不由心跳加速,熬了半辈子,终于、终于算是熬出头了!
此时此刻,最镇定的却是裕妃耿氏,她默默跪在熹贵妃身后,像个布景板。
一个时辰后,这个帝国最顶级的文武官员都已经跪在了养心殿,静候着皇帝的立储诏书。
雍正扫了一眼跪了满地的众人,乌压压的顶戴花翎,看得他眼晕,他的目光落在了果亲王允礼身上,“老十七,你来宣读这份诏书吧。”
这果亲王,是康熙的第十七子,虽然已经是和硕亲王,但若论长幼,上头还有履郡王允裪、庄亲王允禄二人。只是雍正登基后,最重用的便是怡亲王胤祥与果亲王允礼。自怡贤亲王去世后,便是果亲王最得皇帝信重。
果亲王的年岁,与两位皇子相若,雍正对这个弟弟,大有长兄如父的架势。
因此果亲王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拱手称“是”,上前从苏培盛手上接过了那份尘封多年的立储诏书。
缓缓展开这份并不陈旧的立储诏书,果亲王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诏书的内容,然后他惊呆了。
养心殿陷入了一片沉寂中。
跪在最前头的弘历、弘昼二人早已心急如焚,却不敢开口催促。
其他人,就更不敢开口了,一个个低头跪着,心情焦躁不安。
打破这沉寂的是病榻上的皇帝陛下:“小十七,念吧。”
果亲王这才回过神来,他惶恐地道:“臣弟失礼,臣弟马上就宣读!”
说罢,果亲王端肃神色,朗声道:“皇帝制曰:宝亲王皇四子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
听到这头一句便是自己,弘历怦怦乱跳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第319章 惊天逆转
果亲王字正腔圆继续宣读圣旨道:“着封宝亲王弘历为、为……铁帽子亲王,世袭罔替!”——念到这段,果亲王也忍不住死死盯着诏书,生恐看漏了什么。
这一瞬间,“铁帽子”宝亲王弘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他眼睛瞪得滚圆,几欲凸出,铁帽子亲王?不应该是皇太子吗?!
但果亲王没有停顿太久,他看了一眼底下的两位皇子,尤其是旁边的和亲王弘昼,万万没想到啊……
“和亲王皇五子弘昼,仰承列祖积累之厚,受朕教诲之深。祖宗所遗之宗室宜亲,国家所用之贤臣宜保,自然和气致祥,绵祖宗社稷万年之庆也。故,立和亲王弘昼为皇太子,于朕百年之后,当继皇帝位,钦此!”
这一瞬间,弘昼也瞪大了眼睛,汗阿玛没骗他!汗阿玛两年前,曾私下召见他,并告诉他,正当光明匾额后写的已经是他的名字!
汗阿玛还说,让他一如往常即可,汗阿玛自会安排好一切!
当时,弘昼只当是汗阿玛在试探他,故而极力磕头推辞。
但没想到,竟是真的!
汗阿玛真的要传位于他!而非一直留在宫中教养的四哥!!
弘昼强忍着心头的澎湃激动,磕头道:“儿子,谢汗阿玛恩典!”——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从小到大,弘昼都深知自己无论长幼、还是出身都不如四哥弘历,他眼瞧着先帝朝那些叔叔伯伯们为了夺嫡,落得何等下场!
他害怕极了,他怕死,更怕连累额娘!
所以,他处处都比四哥弘历逊色一筹,更是屡屡顽劣懈怠,惹汗阿玛生气。
也因此,他得到了四哥的友爱和照顾。
原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做个富贵亲王,等汗阿玛百年之后,把额娘接到王府荣养。
他的一辈子,原本能一眼看到结局。
没想到,却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这两年来,他每每都会想起汗阿玛那日与他说过的话!
都是天潢贵胄,谁不想当太子?!
但这两年里,弘昼愣是没有暴露分毫,他一如往常,领着个闲散差事,整日不着调、混日子。
但每一天,弘昼心里都无比焦躁和煎熬。
他怕汗阿玛那日不过就是随口试探他!
但现在,结果终于揭晓了。
汗阿玛立他为皇太子,此时此刻,若还推辞,那就不是个男人!
皇太子弘昼抬起头,仰着脸看向龙榻上已经病体虚弱的皇父,“儿子会厚待四哥,绝不叫汗阿玛失望!”
雍正笑了,他这个儿子,打小就会演戏,但是,知子莫若父,还能瞒得过他不成?
只是先前觉得,弘历合格了,便不做他想。
但是,其实他明明有两个优秀的儿子,从来不是非弘历不可。
雍正扫了一眼硕果仅存的几个弟弟,以及跪在底下的重臣们,强撑着扬声道:“尔等日后要好生辅佐太子,各秉忠良,屏除恩怨,一心一德,仍如朕在位之时,共相辅佐,俾皇太子弘昼成一代之令主,则朕托付得人,追随列祖皇考在天之灵,亦可不愧不怍也。”
地上跪着的王公重臣纷纷叩首,齐刷刷道:“臣等遵旨!”
这个时候,却听得“噗通”一声,原来是宝亲王弘历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已然昏厥不省人事了。
雍正不由冷笑,这个孽子,原本只是有几分风流贪婪,倒也无伤大雅,但他竟敢觊觎庶母,当朕是死人不成?!
皇太子弘昼忙道:“汗阿玛,四哥连日侍疾,太过劳累,故而晕倒了。”
雍正抬手道:“抬回阿哥所,这几日,就让他好生将养着,暂时不必出来了!”——省得闹幺蛾子。
熹贵妃跪在地伤,也早已摇摇欲坠,此时此刻,她都忍不住要怀疑,裕妃或者弘昼是不是玩家了!
但是,裕妃此时何尝不是惊呆了,她眼珠子不住地瞅着自己素来不着调的儿子,今日却是如此着调,一副……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雍正冷眼瞥了一眼钮祜禄氏,“熹贵妃这几日累了,回去歇息吧。打今日起,六宫事物交裕妃打理。”
裕妃:???
翊坤宫。
暮色沉沉,林羡余疼得又吃了两粒止痛丸药,疼死老娘了!
就在这时候,青梅火急火燎冲了进来,“主子!皇上命果亲王宣读了立储诏书,皇太子是五阿哥!”
什么?!
林羡余一瞬间甚至都忘了脸上的疼痛,“五阿哥?弘昼?太子?!”
这什么鬼?!
青梅忙不迭点头,“皇上下旨,软禁了宝亲王和熹贵妃!还让裕妃暂代六宫事物!”
林羡余:????
麻蛋呀!!
早知道御前会爆出这种大冷门,她就不应该走人,应该留下来看好戏的!!!
啊啊啊!!
林羡余内心咆哮不止,我到底是错过了何等好戏啊!
此时此刻,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裕妃或者弘昼是玩家了!
但是吧,一场游戏里,最多出现两位玩家,这点儿余清给她的资料里是实锤过的!
而且,这些年,她也没见裕妃撒什么谎,和亲王弘昼分府在外,一直不受四爷待见!
怎么冷不丁的,就爆出这等冷门!
惊讶之后,林羡余心情渐渐平复,她忽然想起,她做乌拉那拉贤玉的那辈子,记得弘昼这孩子,小的时候是很聪慧也很懂事的,但后来,年纪越大就越不好好学习。
但这小子,那些调皮捣蛋行径却都控制得很好,绝不至于彻底惹恼他老子。
其实吧,谁还看不出这小子是在藏拙?
只是吧,都藏拙到这个份儿上了,也足见没那份心思。
也因此,弘昼一直是个很受哥哥们喜爱的弟弟。
但现在这个弟弟竟然翻身了!
林羡余内心不禁怀疑,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情很是复杂。
也罢,弘昼还是弘历,对她而言有区别吗?
额……还真有点区别,她心里反感弘历,却蛮喜欢弘昼这个貌似憨憨的娃子。
而且裕妃秉性仁厚,她若是当了皇太后,总比“熹贵妃”当皇太后更令她放心。
既然如此,她接下来,只消安安心心等雍正挂了,就能做个幸福的太妃了!
第320章 新君泓昼
但是没想到,就在第三日午后,准太后、裕妃娘娘耿氏驾临了她的翊坤宫。
这几日,皇太子弘昼都是日夜留在宫里,为皇父侍疾,当然了,最要紧的是掌控内外,做接班儿工作。
因此,这会子没人敢对裕妃不敬,哪怕林羡余还在午睡,也被青兰给叫了起来。
脸上有伤,林羡余也没法洗漱化妆,只梳了头、更了衣,便出来见裕妃了。
她屈膝行礼:“姐姐怎么来了?”
哪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后了,裕妃还是没有受她的礼,裕妃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妹妹如今与我一样,同在妃位,可不能行此大礼。”
林羡余脸上有伤,也不敢笑,她小声道:“且不说臣妾还未行册封礼,更何况,皇上的诏书,臣妾也已经听说了。”
裕妃笑了笑,旋即道:“这几日,皇上病得愈发重了,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本宫看得出来,皇上心里还念着你。”
林羡余默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惦念的?
裕妃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宫虽不晓得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皇上这些年终究待你不薄,如今皇上病重,你也是高位嫔妃,总不能不去侍疾。”
林羡余其实是真不想再见雍正了,只不过未来太后娘娘面子不能不给。
罢了,去就去吧。
“那臣妾拾掇一下,这就跟着姐姐去养心殿。”
裕妃微笑颔首,一脸欣慰之色。
皇帝病重,身为嫔妃,本就不能浓妆艳抹,林羡余也只是叫了盆温水,擦洗了一下没受伤半边脸,又涂了点面膏,便随裕妃去了。
养心殿。
内殿传出一阵阵低哑无力的咳嗽声,太子弘昼侍立床头,满是哀求地道:“汗阿玛,您多少喝一口吧。”
这时候,裕妃缓缓走了进来,道:“皇上,贤妃妹妹来侍疾了。”
一语出,雍正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抬了抬浑浊的老眼,看着盈盈然走来的人,因为病痛而紧蹙的眉宇,仿佛一瞬间舒缓了。
裕妃拉了拉儿子的袖子,弘昼立刻会意,忙将药碗搁在一旁的紫檀桌上,躬身一礼,便与裕妃一同退出了内殿。
林羡余:……这个裕妃,还真是贤惠!
明明已经稳操胜券,其实裕妃完全没必要理会雍正心里怎么想。
她叹了口气,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再度端起那药碗,“臣妾伺候皇上吃药吧。”
雍正蓦然眼圈有些湿润,“脸上……还疼吗?”
林羡余面无表情道:“还好。”——倒不是她非要摆冷脸,实在是怕牵扯伤口。她这几日,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了,只能吃一些流食,真特么太遭罪了!
雍正却一把握住了她执着勺子的手,勺中的药不由晃了出来,洒在了皇帝明黄的袖口上。
好在这药已经不算太热,不至于烫伤皇帝。
雍正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握着她的那只手也几乎感受不到丝毫力道,他真的是到了最后的时候了。
“朕……那碗药,朕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喝。”雍正已经很累了,连说话都是如此的吃力,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合上眼睛。
看着他垂垂将死的样子,林羡余终究还是心软了,罢了,都快死了,安慰他几句又何妨呢?只当是给未来皇太后面子。
她垂下眸子道:“臣妾……不怪皇上了。”——只是也不复情分了。
这一瞬,雍正终于彻底释然了,“弦玉…贤玉……”他喃喃着,握着林羡余的那只手蓦然松了,然后沉沉垂下。
他合上了眼睛,苍老的容颜,从未如此安详。
林羡余捧着药碗,怔怔失神。其实,昨日就是雍正历史上的死期了。
但是,他生生多熬了一日。
最后那两声呼唤,不知是在唤刘弦玉、还是乌拉那拉贤玉,可惜她已经没法再追问了。
她终究还是送了他最后一程。
雍正十三年的冬天,送走了这位操劳一世的工作狂皇帝,迎来了新君。
皇太子素服二十七日,继皇帝位,改元乾和。
新君初登大宝,果亲王允礼就上折子,提及避圣讳一事。
简而言之,就是将皇帝其他同辈兄弟中的“弘”改成其他字眼儿,以免冲撞皇帝。
但被新皇委婉拒绝,虽然皇帝只有宝亲王弘历一个兄弟,但却不计其数的堂兄弟,若要改名,那未免太过浩大繁琐。
故而新皇决定给自己改名,在“弘”字边儿上添了个三点水,也就是爱新觉罗泓昼,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意。
新君泓昼登基后,很是厚待兄弟,甚至还将自己曾经住过的潜邸,昔日和亲王府赐予铁帽子宝亲王为王府。
毕竟这些年,宝亲王一直都是住在宫里,形同太子。
但如今泓昼都登基了,没有哥哥赖在弟弟家不走的道理。若是另做开府,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倒是不如把现成的王府给他。
宝亲王火速被分府,而泓昼也没有亏待宝亲王之母,在尊封了生母裕妃为皇太后之后,亦尊皇考熹贵妃为熹贵太妃,林羡余则被尊为贤宁太妃。
熹贵太妃挪往宁寿宫颐养天年,要知道,这宁寿宫可是圣祖爷为孝惠太后修建的宫苑!自孝惠太后之后,就一直空着。足见新皇对熹贵太妃的敬意了。
而林羡余这个贤宁太妃则就近搬去了寿康宫居住,寿康宫虽不及宁寿宫宽敞,但紧挨着耿太后的慈宁宫,亦是十分华美,丝毫不逊色翊坤宫。
不过离得近也有坏处,林羡余也只能捏着鼻子,常去隔壁请安。
耿太后倒是好性子,当了太后,也不见摆架子,对她还是一如往日温和,耿太后打量着林羡余那斜贯右侧脸颊的肉红疤痕,叹息道:“千万个小心养护,竟还是留了这么大一条疤痕,实在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