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有些迷茫的样子,胤禛便笑着说:“正是当初征讨噶尔丹、袭贼有功的积满之孙星德。”
四爷这么一说,她的倒是有点印象了,她们乌拉那拉家的确有这么个人,只不过祖父那一辈就分了家,而且还不在同一个旗,也就逢年过节才会聚一聚,不过也的确算是她的族人晚辈了。
林羡余忽的想到,历史上怀恪的额附的确是叫星德来着,但想到怀恪婚后没几年就病殁了,她便婉拒道:“我知道,四爷是一番好意。只是您若要选婿,不该一味偏心我的母族,该选贤德才是。”
胤禛没想到自己福晋竟然会拒绝,这个星德的确不是才干出众之人,其祖父去世后,便袭了云骑尉爵位,却无实职,胤禛心里其实也并不十分满意。
林羡余见四爷沉默,便继续道:“我也是看着舒宜尔哈长大的,我待舒宜尔哈,虽不比怀柔、能丹宜尔哈宠溺,也是盼着她觅得良婿的。这个星德品性如何我虽不晓得,但也知道她自幼丧父,是被寡母养大。我倒是瞧不起人家孤儿寡母,而是这女人若是丈夫尚在,不管多大年纪,心思大半都要放在丈夫身上,若是做了未亡人,自然全副心思都盯在儿子身上,这儿媳妇自然就难做。”
听了这话,胤禛忍不住笑了,他深深看了自己福晋一眼,“这话听着还算有理,只是福晋这些年心思却都是放在小辈儿身上,已经许久没给爷亲手做女红了。”
林羡余老脸尴尬,忍不住嗔了四爷一眼,“那还不是因为四爷膝下子女愈发多了,我的心思自然被分散了。要不然,您少生几个,我也能少操几份心!”
胤禛“哈哈”笑了,“分明是你说喜欢孩子!何况爷的子嗣也不多。”——只不过他的儿女因有福晋这个贤惠慈爱的嫡母,所以都能平安长大。胤禛不由想起福晋给怀柔的添妆,比起他这个父亲给的嫁妆,竟不见逊色。
胤禛心里一直多有感念,爷的福晋当真是一等一的贤妻良母!这么多皇家福晋,哪个比得上爷的福晋?
不只是贤德,还书画双绝、女红精湛,烹茶调香亦是上等,还精通满语蒙语和骑射——嗯,骑射就算了吧。胤禛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在三年前在木兰的那个秋天了,力挽石弓、百步穿杨啊!
胤禛忍不住再度询问:“你当真不希望舒宜尔哈嫁入你母族?”
林羡余正色道:“我母族中若真有尽善尽美的子侄,我自然不介意亲上加亲。可星德的家中,实在颇有隐忧,而且这孩子也并不出众。所以,还望四爷另择良婿。”
听了这番话,胤禛感喟良多,“福晋竟是比爷更疼舒宜尔哈!”
说着,他点头道:“也罢,京中才德出众的年轻子弟也着实不少,爷从中择甄选便是了!”
林羡余笑了,如此一来,舒宜尔哈若是还是婚后早逝,那可就不是她的锅,而是四爷的锅了。
生在皇家的女子本就不幸,她又何必再给她们增加苦难呢?
何况选个世家大族、才德出众的子弟作为舒宜尔哈夫婿,对四爷的夺嫡也有帮助,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然后,四爷就忙里抽闲地开始调查京中适龄的世家大族子弟了,林羡余也将四爷的儿媳妇人选告诉了弘昐。
弘昐微微有些惊喜,小声问:“额娘,儿子当真能娶到马齐的孙女?”
林羡余心道,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单纯了。之前说什么想娶他表妹,也不过是利益为先,而马齐孙女对弘昐未来的帮助,可远非她的亲侄女能比。
她淡淡道:“自然没有十分把握,不过伊克善的女儿也是上上之选,她也是大学士的孙女,言情书网教养出来的格格。”——伊尔根觉罗家也的确是满人世家里少有的言情书网了。
弘昐沉默了片刻,小声道:“可是,其祖父伊桑阿已经去世多年。”
林羡余暗道,古往今来,没几个男人想娶灰姑娘,都想娶、娶一个对自己仕途更有帮助的白富美。从某种程度上看,其实男人比女人更势力。
林羡余微笑道:“这伊克善是举人出身,如今便已经是刑部侍郎,深得皇上重用,日后自然前途无量,也是大有入阁之望的。”
听了这话,弘昐终于不再挑剔,他拱手道:“一切听凭阿玛额娘做主。”
说着,弘昐又笑着说道:“二姐姐还要长我两岁,我听闻阿玛有意从额娘的母族择婿,不知人选可定了?”
林羡余淡淡道:“若能亲上加亲,固然是好。只不过我母族近支实在没有才德出众的子弟,所以,我就婉拒了你阿玛的好意。”
弘昐不禁有些惊讶,“额娘母族枝繁叶茂,怎会没有合适的子弟?”
林羡余端庄一笑:“你放心,你阿玛定会给你二姐姐用心择选良婿。你如今还小,要专心读书骑射。”——别老盘算这些事情,林羡余暗暗腹诽。
弘昐大约是看出她的不耐烦,便不敢多言,连忙应了一声“是”。
第191章 四爷择婿
康熙五十年冬天,耿氏格格临盆之日愈发近了。
这一日午后,李侧福晋、宋格格、武格格俱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到福攸堂请安,钮祜禄氏则抱了元寿阿哥来请安。
二格格舒宜尔哈年芳十六,亭亭玉立,宛然一朵嫩莲苞。
三格格能丹宜尔哈即将满五周岁,穿着件梅花织金小坎肩,小脸红扑扑可人。
四格格尼充宜尔哈刚两满周岁,正被保姆嬷嬷抱在怀中,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有些体弱,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见婴儿肥,小脸白白的,人也怯生生的,瞧着怪可怜的。
最后是钮祜禄氏怀里的元寿阿哥,几日不见,丫的又胖了一圈,俨然是个小肉球了。
武格格看着元寿四阿哥,不禁满是羡慕,“还是钮祜禄妹妹会照顾孩子,瞧瞧四阿哥,比月子里足足重了一倍。”
林羡余暗道:也不晓得有木有超重,不过婴儿期略胖些倒是不妨事,都是奶膘,断奶之后,自然就瘦了。养过弘昐和能丹宜尔哈的林羡余也算是有些经验了。
今日这几个侍妾纷纷携儿带女来到福攸堂,主要是今儿是月初,也就是雍王府家宴的日子,如无急事,四爷一定会过来用膳。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来,钮祜禄氏也是因为生育了元寿阿哥,才有资格赴家宴,只是仍然没资格上主桌,当然其他侍妾、侧福晋也没资格。
过会儿子,等阿哥们下了学,也会跟着他们老子一并过来。
对于已经年老色衰的李侧福晋和宋格格而言,这是一个月里难得的能见到四爷的机会。
说了会子话,便已经是寅时了,李氏有些探头探脑,屁股都坐不稳了。
林羡余看在眼里,暗叹李氏这心性,还是没点进步啊,便对孔嬷嬷道:“差个人去前头问问四爷什么时候过来。”
“是,福晋!”
孔嬷嬷便指了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跑腿儿了。
李侧福晋一脸讪讪,“妾身只是瞧着外头下了雪,担心几位阿哥冻着。”
是了,入读的三位阿哥都是李氏生的。
宋氏撇撇嘴,但眼下李氏位份高于她,宋氏心下虽不屑,却也不宜以下犯上,只轻笑道:“侧福晋只管好生坐着,底下那么多奴才伺候着,还能叫阿哥们淋了雪吗?”
李氏有些不快,她哼道:“你没儿子,自然不懂!”
宋氏老脸一青,旋即冷哼道:“我是福薄,只是这府上没有生育子嗣的,却也不止我一个,侧福晋在嫡福晋面前说这种话,可不大合适吧?”
李氏脸色刷地白了,她急忙站起身,朝着上头雕花扶手椅上的嫡福晋屈膝道:“福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林羡余也是够了这两个长舌妇了,见了面就得怼一顿。
她挑了挑眉,“行了,都安静点。”
李氏讪讪应了一声“是”,跟在一旁的二格格舒宜尔哈都觉得小脸尴尬。
好在没过多一会儿,跑腿儿太监便进来禀报:“福晋,王爷与顾大人相谈甚欢,还叫了几位阿哥过去考校,故而会晚些过来。”
林羡余点头,忽的问:“可是副都统顾俨?”
太监应了一声“是”。
林羡余忽的想起四爷前些日子搜罗了那些适龄世家子弟名单了,其中便有副都统顾俨之子、监生顾琮。
这顾俨、顾琮父子其实并不姓顾,人家是镶黄旗伊尔根觉罗氏。
至于为什么叫人家“顾大人”,是因为镶黄旗的这一支伊尔根觉罗氏,因偏慕儒学,其祖上自第八代起就汉化为顾姓,后代子弟也多从文,据说家风极好。
顾俨的阿玛顾八代恰恰是四爷的授业恩师。
虽然顾八代早已去世,但四爷一直很是关照顾氏子弟。
顾八代才高八斗,为官清廉。当初身故,办丧事的银子还是四爷偷偷给的。
林羡余忍不住看了舒宜尔哈一眼:“这位顾副都统也算是你阿玛的师兄弟了,他有个儿子叫顾琮,如今是官学生,才学很是出众呢。”
舒宜尔哈又不是傻子,登时红了小脸,她急忙低下头去:“嫡额娘跟女儿说这个做什么?”
李侧福晋也听懂了嫡福晋话里的意思,她小声嘟哝道:“听说顾家很清贫……”
林羡余黑了脸,丫的别不知足!四爷千挑万选出来的人选,哪个不是才貌双全、品性上佳?!
宋氏更是气得歪了鼻子,她女儿远嫁抚蒙,想留都留不下!李氏的的女儿却可以嫁给世家大族才德出众的子弟!李氏居然还挑三拣四?!
宋氏哼道:“侧福晋的眼光可真高,莫不是盼着二格格嫁个藩蒙亲王贝勒?!”
听到这种话,李氏也气坏了,她恨恨瞪了宋氏一眼,“我的二格格有福气,可以留嫁京中!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这俩又怼起来了!林羡余揉了揉眉心。
舒宜尔哈小脸臊红,她连忙扯了扯李氏的衣袖,“额娘!”
李氏嗔了女儿一眼,“因你留京择婿,有人嫉妒得眼珠子都沁血了!”
舒宜尔哈道:“怀柔姐姐远嫁,宋庶福晋正伤心呢,您就少说两句吧。”
宋氏幽幽道:“二格格就是懂事,怪不得王爷这般疼爱。”——还真是什么好事都让李氏给占了!宋氏心中酸妒不已。
林羡余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担心怀柔,不过日前科尔沁进贡皮草入京,传来消息说怀柔有了身孕了。”
听了这话,宋氏不禁一喜,“是真的吗?”
林羡余点头,不管夫妻关系如何,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拘男女,想必也能宽慰怀柔吧。
天色擦黑的时候,四爷才带着三只儿子来到林羡余的福攸堂。
四爷、林羡余及一干儿女入明间主桌,几个侍妾则在一旁的小桌上用膳,其中钮祜禄氏主动到主桌这边,为林羡余这个嫡福晋布菜。
林羡余不大喜欢让小妾侍奉,饮了一杯钮祜禄氏斟的酒之后,便道:“你也去用膳吧。”
钮祜禄氏一脸谦顺地道:“妾身伺候福晋。”
林羡余淡淡道:“且去吧。”
钮祜禄氏虽然有心侍奉巴结,但见福晋似有不喜,便也不敢坚持,连忙应了一声“是”,便去西侧帘子内小厅用膳了。
第192章 胤禛训子
小厅内摆了一张八仙桌,李侧福晋、宋格格、武格格都已经在用着了。
李侧福晋斜眼睨了钮祜禄氏一眼,“这就叫巴结到了马蹄子上!”
钮祜禄氏产后丰腴的圆脸一瞬间紫胀,她强忍羞愤,以谦和的语气小声道:“李姐姐,食不言寝不语。”
李侧福晋不由一噎,但顾忌着四爷和嫡福晋都在明间用膳,如若在此争吵,只怕会惊扰四爷,惹四爷不快。李侧福晋咬牙低哼了一声,她啐道:“再巴结也没用!嫡福晋有大阿哥,还会看得上四阿哥?”
钮祜禄氏脸色一白,她一直以为宋格格早先对她那些“建议”十有八九出自福晋之意,但这些日子她时常带元寿来请安,却未见福晋对元寿有多喜爱!
钮祜禄氏不免有些不安,虽然儿子在膝下多养些日子自然是好,但若是福晋根本没那个意思,那该如何是好?
宋氏微微蹙眉,福晋的确瞧着不像是有意抚养四阿哥的样子……若真叫李氏的儿子做了世子,这个女人还指不定嚣张成什么样子呢。
一顿饭,宋氏和钮祜禄氏都吃得味同嚼蜡。
寒冬的傍晚,福攸堂外寒风凛冽,堂中却是温暖如春,炭盆中一片通红,剔红花架上摆着一盆盆兰草、水仙,尤其是水仙,花叶袅娜,清香陶陶。
花梨木大桌上,有不少绿生生的鲜菜,凉拌豆苗、素炒三丝、玉笋蕨菜、鲜蘑菜心——在这个时令,这些鲜蔬可比大鱼大肉稀罕多了。
既是一家子共用家宴,因此餐桌不算大,各色荤素菜肴分批次上了五轮,每轮都是五簋碗十件,算不得奢靡,这在雍王府,只是寻常便饭。
林羡余与四爷坐上头,小辈儿女分坐两侧,至于元寿阿哥——吃奶的娃娃没人权,被乳母抱着站在一旁看着便是。
酒足饭饱之时,便已经是夜色沉寂。
撤了残羹冷炙,林羡余叫人给四爷呈了一碗六安瓜片消食。
胤禛端着茶盏,扫了一眼大红婴戏图襁褓中的元寿,这孩子已经睡得酣甜了,白胖的孩子总是格外讨人欢喜,胤禛问道:“元寿最近胃口如何?”
钮祜禄氏忙上前二步,先一福身,然后才低眉顺眼回话:“回四爷,乳母的奶水甚好,元寿吃得也香。”
胤禛“嗯”了一声,抿了一口茶水。
旁边侍立的李侧福晋突然出声了:“如今天气寒冷,今日更是飘了半日的雪,钮祜禄妹妹何必一定要抱元寿阿哥过来?若是冻着小阿哥可如何是好?”
钮祜禄氏面色一紧,急忙解释道:“妾身是晌午就带着元寿来给嫡福晋请安了,那会子天气尚且不错。”
宋格格忙一笑道:“是呢,晌午那会子日头甚好,哪儿想到才过了一会儿就下起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