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问荆点头,起身去了杂物间。
那株江谷草自从发了个芽,就再也没什么反应了,祝问荆今日像往常一样看了一眼,却发现江谷草有了些变化。
嫩芽长大了一些,嫩芽的周边又有了两个小小的芽,以前灰败的叶子也逐渐脱落下来,似乎是为了新生的叶子腾地方。
祝问荆有些激动,他想碰一下,又忽然想起江谷草的嫩芽是最脆弱不过的,连忙收回了手。
观察了好半晌,阿橘过来了,祝问荆连忙把她喊了过来。
阿橘欢喜的凑近瞧,“这是要重新长叶子了!”
“这是你的功劳,阿橘,”祝问荆牵起她的手,“这次不许反驳我了。”
阿橘腼腆一笑,“我才不会否认呢,若不是因为我让你别放弃,指不定这株江谷草早就被你扔了。”
江谷草有救了,阿橘的心情就更好了。
她哼着歌拿出两个包袱,收拾了一些过冬的衣物鞋袜,越州的冬天很冷,风也很大,保暖最重要,东西多一些。
可是收拾妙妙的衣物时阿橘犯了难,妙妙长得快,她的衣裳隔了不久就要重新做。
阿橘看着摊了满床的衣物,叹了口气,她喊来祝问荆,“咱们该给妙妙准备什么?”
祝问荆把妙妙抱了起来,直接放在床上说道:“给你自己选衣裳。”
“妙妙知道什么啊,”阿橘嗔他一眼,“万一选到夏季的衣物,你是带还是不带?”
“没事,”祝问荆看着妙妙的动作,“咱们家妙妙肯定是极聪明的。”
阿橘就不说话了,她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妙妙看。
妙妙很快就拿起一件红色的斗篷披在身上,衬得小脸红彤彤的,好看极了。
阿橘好笑的看着她,怕她热,想要拿走,妙妙却死死地拽着,小脸真的发红了也舍不得拿开。
“这孩子性子可真倔。”阿橘收回手,刮刮她的小鼻子。
祝问荆不说话,笑着看着妙妙,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没支撑多久,就垮了下来。
其实他要去越州,也是冒了险,镇上是查不到什么的,马上要查到村里了。
还不如带着妙妙去城里,如今城里可能正是最松懈的时候,等风头过去了,他们再回来。
只是这样做能有几分把握,祝问荆却不太确定。对于妙妙,还是那句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妙妙很快就觉得热了,她主动把斗篷扯了下来,递给阿橘,笑的讨好又可爱。阿橘看着她黑亮的眼睛,也不忍心说她什么,很快就叠好放在包袱里了。
“咱们怎么去越州啊,”阿橘忽然想起这件最重要的事情,“咱们租辆马车吧?”
“我正有此意,”祝问荆回过神,“明日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马车出租。”
“车夫呢?”阿橘疑惑的看着他。
祝问荆指指自己,“我不就是你雇的车夫吗?”
阿橘笑起来,“那我可是又省了一笔银子!”
祝问荆也笑,“是不是觉得自己嫁了一个好夫君?”
“还成吧,”阿勉为其难的点头,把妙妙选的第二件衣裳拿起来,理所当然道,“你也有个好娘子。”
妙妙在床上玩了一会儿,很快就困了,阿橘把她抱到摇车里哄她睡觉,换成祝问荆收拾衣裳。
“这件带不带?”他拿起一个嫩绿色小袄。阿橘看了两眼,皱眉道:“瞧着有点小了,我明日改一改,先放一边吧。”
祝问荆放在木箱上,又拿起一个,刚要问她,阿橘就叹了口气,“算了,你来哄妙妙,我去收拾吧。”
正想起身,阿橘却被人拽了一下,她低下头,是妙妙拉着她的手笑的正欢。
没办法,她又坐了回去,摸了摸妙妙的头发,“怎么这么任性,娘还有事情要做呢。”
“娘!”妙妙又不困了,扑腾着小腿想下来玩。
阿橘只好又把她抱了出来,“学走路吧,让你爹自己收拾。”
带着妙妙走了一炷香的工夫,阿橘就觉得自己的腰有点疼,她坐在杌子上,让妙妙贴着桌子,她虚虚的扶着,怕她栽倒地上。
很快,妙妙看见了一只蝴蝶,她有点好奇的扶着桌子走了两步。阿橘也没拦着,跟着她的身子移动,妙妙刚开始磕磕绊绊的走,不一会儿居然也能不扶桌子走两步了。
阿橘很惊喜的看着妙妙走路,又让她走了一会儿,直到蝴蝶飞走了,她才抱起妙妙亲了一口,“妙妙真聪明!”
妙妙扑腾着两条腿还要下来捉蝴蝶,阿橘心头一喜,觉得妙妙这是开窍了,走路岂不是今日就能学会!
看着妙妙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祝问荆也出来了,阿橘嘘了一声,两人都担惊受怕的跟在妙妙屁股后面,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倒地上。
胆战心惊的跟着妙妙走了一盏茶的工夫,阿橘出了一身汗,她站起身拍拍脸,郁闷的说道:“还不如抱着妙妙呢,这是我渡劫还是妙妙学走路啊。”
“就辛苦这几日,”祝问荆忍笑说道,“放心,妙妙明日就会走路了。”
“真的?”阿橘眼睛一亮,也不嫌累了,回屋拿了胭脂逗她。
“过来妙妙,抓到胭脂就给你玩!”
妙妙自然高兴起来,阿橘边走边后退,妙妙歪歪扭扭的走路,祝问荆跟在后面护着妙妙,三人都是一副笑模样。
隔壁的王婶听到动静,不由得出来看了两眼,阿橘兴冲冲的挥手,“婶子,妙妙要学会走路了!”
“真的啊!”王婶也很激动,“让我瞧瞧!”
“对了,问荆有空吗?”王婶笑眯眯的说道。
祝问荆点点头,这才想起他还要教王豫,很快起了身,“那我去找他吧。”
他走了,自然换成了王婶在后面护着。
“对了阿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王婶是个闲不住的,很快打开了话匣子,“邵二郎赌钱的事情,被甄氏发现了。”
“现在才发现?”阿橘惊讶的开口,她还以为甄氏早就知道这件事呢。
王婶点头,语气开始幸灾乐祸,“是啊,可惜甄氏坐着月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邵二郎把银子搬空!”
“那也太惨了吧。”阿橘笑嘻嘻的点评道,祝问荆说的果然不错,根本不用他们俩做什么,邵家就被自己作死了。
阿橘没再多提,她把走累了的妙妙抱起来哄她睡觉,转而说道:“对了婶子,过几日我们一家要去越州了。”
“去越州?”王婶惊讶的抬起头,“你们这么快就攒够银子了?”
“当然不是,”阿橘抿唇笑,“只是过去住两个月,然后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王婶点点头,“带上妙妙吗?她这么小,受得了颠簸吗?”
“祝问荆说要租个马车。”她低头擦了一下睡梦中的妙妙流下的口水。
“那岂不是要十几天才能到越州啊,”王婶一叹,“为什么非得去呢,等妙妙再大一点,你们直接搬过去不就得了?”
“这次是受人之托。”阿橘多解释了几句,“再说了,甄氏若是坐完了月子,指不定要整什么幺蛾子,我懒的理她。”
“说的也是,”王婶愤愤点头,“她本来就理亏,可是偏偏怀着身孕,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如今生个孩子,你没去看她,肯定有人暗地里说你不孝。思来想去,不管你怎么做,受苦的都是你!”
阿橘没说话,她倒是没听见什么难听的,但是她心里也有数,如今有机会离邵家远远的,她自然乐意。
想了片刻,王婶又高兴起来,“走了也好,到时候她总不能追到越州找你去!”
阿橘也笑,“管她做什么,你看咱们谁家不比邵家过得好?”
“不过你表弟阿智倒是有些出息了,”王婶喝了口茶,“在县里的书院读书,有前途啊。”
阿橘平静的回道:“马上要秋试了,听说他也报了名。”
“我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操心他做什么。”王婶皱了眉,思索片刻又说道,“不过他怎么这么久都没回过家?我好像都没在村子里见过他了。”
“不知道,”阿橘摇摇头,她好像也没见过阿智了,“大概是课业多的缘故。”
“那也得回家看看啊,自己的亲娘生了弟弟都不回来……他都快十四了,也该回来相看人家了,难不成他还想娶个地主家的小姐做媳妇儿?”
“说好了不提了,您怎么又提起了,”阿橘无奈的叹气,“不说这个了,我把妙妙抱回屋里去。”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说道:“婶子也进来坐会儿吧。”王婶笑眯眯的跟着进去了。
“你这么快就收拾东西了?”王婶看着有些杂乱的屋子,有些奇怪的问道。
“是啊,时间有点仓促了,”阿橘挠挠头,“他说三日后就动身。”
“诶,那是有点急了,”王婶也着急起来,“我帮你收拾着吧,左右我也无事。”
“好啊,”阿橘爽快的应了,“咱们小声一点,别吵到妙妙。”
王婶自然点头,麻利的打开柜子,把衣裳都抱了出来。
“不用每个都拿吧,”阿橘小声说道,“不然收进去多麻烦。”
“你们要在越州待很久,今日天气不错,把这些衣裳都拿出来晒晒!”王婶也低声回答。
阿橘一想也是,也抱了一些出来。
两人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阿橘!你快过来!”屋里又传出王婶惊讶的声音,阿橘连忙跑了进去。
“怎么了婶子,说了小声一点,你怎么还……”阿橘的目光定在王婶手里拿着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
她从来没有在柜子里见过这么好看的布料,暗红色,粗看不太显眼,细瞧却有华丽的丝织花纹,绣的是简单的如意纹,却格外好看,在略显暗淡的屋里也像发着光一样,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王婶从前是绣娘,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布料,她仔细摸了一会儿才谨慎开口:“这是苏绣。”
苏绣?阿橘自然也听说过,四大名绣之一,非富即贵的人家才能用得起,可是祝问荆只是个郎中……阿橘和王婶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疑惑。
阿橘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瞅了好几遍,虽然祝问荆给妙妙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但是这么好的花纹和布料,她从来没见过啊。
而且若是家里有这么好的布料,祝问荆早该拿出来给妙妙裁衣裳的,除非……这东西见不得人。
阿橘心跳隆隆,她扯起一个笑,连忙解释道:“婶子还记得常安吗?”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王婶还看着布料,有些奇怪的移开目光。
“常安家在越州,非富即贵,祝问荆对常安有恩,所以就送了一块好料子。”阿橘镇定的开口,“瞧我这个脑子,怎么就把这件事情忘了!”
王婶自然信了,也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呢。”说着她仔细看了一眼,“这料子不多,不如给妙妙做个围巾,可不能冻着她!”
阿橘点点头,把襁褓放在了柜子最下面,又用东西盖着。
王婶奇怪的问道:“怎么不拿出去晒一下?若是招来了虫子怎么办?”
“怕惹了别人的眼。”阿橘也没多说,王婶却明白了。在村里,露富总要被嫉恨的,还不如低调一些,所以她也没再问,抱着衣裳出去了。
把所有的衣裳都晒上,祝问荆也回来了,王婶笑着回家了。
阿橘用力抿了下唇,迟疑的看了一眼祝问荆,却没有开口问他。
“我得去做饭了,”阿橘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一会儿妙妙该醒了,你记得看看。”
祝问荆点点头,看了一眼满地的衣裳,“晒衣裳?”
“是啊,你小心一点,”阿橘快步去了灶房,“别踩到了。”
他是个小孩子吗?祝问荆摇摇头,却也谨慎的抬起了脚,忽然想起那个襁褓。
他看了阿橘一眼,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他稳了下心神去了屋里。
打开柜子,妙妙的襁褓果然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他拿起来看了一下,有些恍惚。
阿橘定是看见了,他合上柜子,许是声音有些大,吵醒了妙妙。
他没再想下去,连忙把哭闹不止的妙妙抱起来轻声哄,又塞给她一盒胭脂让她玩,屋里这才只剩下了些微小声啜泣。
祝问荆把妙妙放在床上,仔细瞧着她的小脸,和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妙妙,你想回家吗?”
妙妙没有回答,伸手抠出来一块小小的胭脂,抹在了祝问荆脸上,笑的前仰后合。
祝问荆握住她的小手,也没恼,心里却忽地生出些无力感。
阿橘很快做好了饭,催他出来吃饭,而且妙妙刚醒,自然饿了。
祝问荆却没着急,把妙妙放在地上让她自己走。
妙妙有点不开心,瘪瘪嘴就想哭,可是这个男人居然看也不看他,只让她走路。妙妙很委屈,用刚长出来的几颗小奶牙在祝问荆手臂上咬了一口才满意。
祝问荆失笑,她咬的像挠痒痒一样,自然没什么感觉。
阿橘不忍心看妙妙委屈,连忙把她抱了起来。祝问荆轻笑,“照你这个护法,妙妙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路?”
阿橘嗔他一眼,“我乐意抱着,你这个爹不心疼,我心疼。”祝问荆没说话,他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阿橘,欲言又止。
阿橘自然知道他想解释什么,连忙打断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咱们吃饭吧,我今日很早就把排骨炖上了,你好好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