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岛瞳分辨不清妖怪,但对鬼的气息很敏锐。
她假装施术,感知四周——
“这座森林里的鬼已经没有了。”
这些鬼力量比较平均,没有谁特别强。
也就是说,鬼舞辻无惨不在这里。
那是带有无惨血液的鬼,来到这边了吗?
另外……
早知道有妖怪这么方便的武力,就不用凡胎肉//体的人类去卖命了,和妖怪们联手即可。
但这种未知的力量,也是把双刃剑。
倘若妖怪选择联手的对象,是鬼呢……
这样想着,突然,巨大的寒意袭向桑岛瞳五脏六腑,头皮发麻,全身都动弹不得,胸口窒息。
那种恐怖感,就像曾亲身经历过一般……
不可能!
她从来没有过那种经历,而且变鬼的一直是人……
大正时代也从没听说过妖怪存在!
她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僵硬地看向脚边的花。
彼岸花。
在月光照耀下,仿佛在发光。
冰一样的蓝色。
仔细看,这个森林,黑暗的地面,随处可见这样零星的蓝色。
玉藻前察觉不对,走过来:“怎么了?”
桑岛瞳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拽住玉藻前衣袖,手心是冰凉丝滑的触感,她语气里带上一丝恳求,话好像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把、把那些青色的花也烧了吧……玉藻前……”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火光。
所有青色彼岸花都化为灰烬。
“……”玉藻前沉默了一下,单手拉下她斗笠,隔着斗笠将她脸摁在自己胸口。
“别怕,”他说,“他们伤不到你的。”
有我在。
桑岛瞳被摁在对方胸口,手也搭在那里,呼吸间都是清冽的气息。
原来妖怪的心跳和人类一样。
玉藻前最近的样子很奇怪,似乎在用不悦和暴躁隐藏着什么。
虽然她尽量避免自恋地往那边想,但目前的情形也容不得她逃避了。
“玉藻前,”桑岛瞳抬眸,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玉藻前:“……”
玉藻前似乎当机了。
身为用呼吸法的剑士,对呼吸节奏很敏感。桑岛瞳确实感觉玉藻前呼吸乱了一刹,虽然只是很短的一刹。
她讪笑,正想进一步确认。如果是真的,还是早点放弃为好,毕竟她有喜欢的人了。
何况,她终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谁知,她还没开口,玉藻前突然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将她转了半圈,背对自己。
桑岛瞳:???
然后她就被一脚踹飞。
伴随着某狐妖气急败坏的吼声:“你哪儿来的自信?臭小鬼!”
桑岛瞳:“……”
啧。
傲娇啊。
……
信太森林的狐狸虽然解决了,但石川恶右卫门之妻的事还没解决,石川恶右卫门一定还会再找人来猎杀狐狸的。
必须要把根源除掉!
她从未听过狐狸肝脏能治愈鬼化。
已经变成鬼的人,是无法再变回人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入夜后,在和泉郡客栈休息的桑岛瞳变好装,悄悄溜了出去。
牛车停在驿站。玉藻前和妖狐没住客栈,不知去了哪儿。
循着鬼的气息,桑岛瞳拿着日轮刀,在寂静的夜道上疾驰。
石川恶右卫门的宅邸很大,桑岛瞳贴墙轻手轻脚走着,渐渐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
是鬼发狂的声音,以及仆人们惊慌的叫喊。
“不好!夫人她又——”
“狐狸肝脏!去找狐狸肝脏——”
“快叫大人过来!”
“拦不住了!”
“啊啊啊啊!!!”
忽然,地面多了一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仆人们抬眼望去——
那人站在围墙上,穿着黑色单衣,从身形看是位少女。狐狸半面遮住了脸,右手拿着长剑。
身形轮廓被月光镀上光泽。
暗杀者?
明明是有月亮的晴朗夜晚,耳边却隐隐响起了雷鸣,仿佛暴雨将至。
黑衣少女一跃而下——
门被撞开。
女鬼刺耳的哀嚎划破夜空。仆人们冲进屋时,夫人脑袋已落地,脑袋和身体也开始崩溃消失。
黑衣少女转身,铃铛轻响,右手剑身还滴着血。
“狐狸肝脏没用。”
“她会吃人。”
“只能消灭。”
桑岛瞳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事——
亲人变成了鬼。但因为是亲近之人,所以不愿伤害对方,甚至把他庇护起来,与鬼杀队为敌。
最后的结局,无一是养虎为患。
愚蠢!
变成了鬼的人,是毫无理智的,连家人都可以杀害!
黑衣少女声音不是原声,压得很低,没有波澜的语调中,有种令人折服的魔力。
至少那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随后,升起一种解脱感。他们何尝没看出,夫人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可是家主不愿对夫人动手。效命于家主,他们也只能卖命。
没有多留,桑岛瞳迅速离开了石川家。
刚踏上围墙,一个巨大的狐火球扑面而来!
玉藻前?!
他怎么来了?!
自己刚刚说话他有听到吗?
桑岛瞳心中一紧,正想用剑招防御,狐火球在半途熄灭了。
只有残余的热风扑来,刘海和耳发被撩起,再垂下。
哒。
木屐着地的声响。
桑岛瞳半蹲在围墙上,往旁边望去——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再现。那只漂亮的狐狸翩翩落下,衣袍在空中翻飞。
他足尖轻点在墙上,桧扇之上,露出一双金瞳,暗流翻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暗沉。
竖瞳里,是野兽绝不放过猎物的神色。
“这次……绝不会再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篇幅不长,预计十多万字,所以下章会入V,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感谢。
wb:云者不言~
第20章
和桑岛瞳一样,玉藻前也是打算晚上就去把石川恶右卫门之妻解决掉的。
至于为什么没带上桑岛瞳……
累赘,麻烦。
没曾想,竟又碰上了那位杀鬼的女子。
说起来,上次,也是在鬼出现时……
玉藻前视线始终没从桑岛瞳身上挪开。
想问的问题很多——
你是谁住哪儿年芳几许可有婚配?
最后,只是高冷地问:“你是谁?”
桑岛瞳左右扫视漂浮在身边的狐火球,几乎堵住了她所有退路:“……”
这狐狸学精了。
下面的宅邸渐渐喧闹起来,火光朝这边聚集。
不好。
被人看到就糟了。
桑岛瞳想用剑招突围,玉藻前已然逼近,拽住她手腕:“说话。”
桑岛瞳:“……”
啧。
打狐狸了!我真的要打狐狸了!
近距离下,玉藻前看到了那双瞳中平静的质问。
——为何对我那么执着?
僵持之际,一阵破空之声,符纸朝这边击来!
玉藻前眼疾手快地将桑岛瞳护到身后,折扇一伸。一张薄纸竟有弓箭般的力道,与扇尖激烈相撞,花火四溅。
“呵。”
桑岛瞳看到玉藻前唇角勾起,露出邪气的笑容。
扇尖燃起火焰,将符纸燃烧殆尽。
“我的占卜果然没错!”下方庭院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轻的阴阳师,“这一切都是狐妖恶灵搞的鬼,他果然来了!”
芦屋道满。
未来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最大的对手。在后世的脚本中,也多以恶人形象出现。
芦屋道满:“妖狐,石川夫人可是你所杀?”
玉藻前笑容未变:“不错,是我杀的。那又如何?”
桑岛瞳:“……?!”
等等,玉藻前他……
“似人非人,已然成魔,为何还要留她一命?”玉藻前笑道,“难道你们还想用她做什么恶事不成?”
芦屋道满噎了一下,提升气势般,语气加重:“杀了人还如此放肆,大言不惭!果真是无恶不作的妖孽!”
“我今天就要为民除害!”阴阳师念起咒语。
桑岛瞳扫视一周,暗骂一句卧槽。
符纸的灰烬发出光芒,形成一个牢笼结界,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玉藻前神色未变,带上一丝不屑。
他像赶苍蝇般摇了摇扇子,“这点小伎俩就想拦住我?”
金瞳里冷冽的光划过,“无能鼠辈。”
触碰到玉藻前的妖力,结界瞬间碎裂。
“你,再修炼个一千再来找我吧……啊,不对,”玉藻前恶意而自负地笑起来,“你再修炼个一千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芦屋道满后退一步:“你……你难道是……”
玉藻前没有理他,而是转眸看桑岛瞳,面对外人的寒意敛尽,薄唇轻启,低柔的嗓音落下。
“快走。”
桑岛瞳愣了一瞬,然后果断开溜!
在她跳下围墙时……
哒。
一声清脆的响。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桑岛瞳回头一看,瞳孔骤缩。
不好!!!
是玉藻前给她那支笛子上的玉佩!!!
因为客栈不安全,飞贼出没,要是被偷走了,指不定这狐妖要发多大火。再一想也不是什么重物,就随身携带了。
没想到——
玉藻前也愣住了,脸上散逸的表情荡然无存,眸子紧紧盯着玉佩,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他缓缓抬眸——
在对方视线接触到自己之前,桑岛瞳咬牙。
返回去捡的话更容易暴露,而且可能更没机会逃走了!
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耳边风声呼啸,桑岛瞳压下混乱的心绪,思考起之后的对策。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刻意隐瞒玉藻前的打算。
但后来,玉藻前对戴着面具的她的执着,令她越来越困惑——
为什么?她们应该没见几次面才对,而且都是仅仅打个照面的程度……难道是因为第一次见面自己劈了他尾巴,所以他一定要抓到自己剥皮?!
不对……
依玉藻前的性格,不会如此。
何况这次,他还在芦屋道满面前包庇了自己。
玉藻前看到自己时的眼神,不像仇恨。
每次对上,心底某个地方都会被触动一下。
太过深情,无力承担。
就像烈火。
大概就是“即使已过千年,即使互相忘记,心底永不磨灭的爱意也会促使我永不停歇地寻找你,再一见钟情”……这种感觉吧?
啊啊,脑补多了脑补多了……
那狐狸可是傲娇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
桑岛瞳晃晃脑袋,锤锤额头,将跑偏的思绪拉回来。
加上在狐村的经历,她判断,狐妖和鬼有点关系。
玉藻前找杀鬼的自己,应该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桑岛瞳陷入感情与理智的挣扎中——
感情告诉她,玉藻前可以信赖。但理智又明白,杀鬼不是小事。
毫厘之差,都可能酿成千年后的惨剧。
所以,在确认对方完全可信之前,还是先不要暴露了!
在藏匿的地方换回巫女的装扮,桑岛瞳装作散步的样子,再次往石川宅邸那边溜达去。
转过几个街角,她就碰到了迎面走来的玉藻前,看着对方毫发无损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她惊慌地扑过去:“玉藻前——”
玉藻前停下脚步,看着她朝自己跑来,神色晦暗不明。
“你去哪儿了?我、我睡不着出来溜达,结果被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孩撞上了,然后,然后……”桑岛瞳拿出没有玉佩的竹笛,急得快要哭出来,“我找了好久,到处都找不到了呜呜呜呜……”
对不起,抹黑自己一把当个飞贼了。
“……”
玉藻前没有立刻接过。看着竹笛,以及拿着竹笛那只白净的手片刻,轻声道:“是这样啊。”
他周身的气氛就像平静无波的湖面:“没关系。”
玉藻前摊开手,掌心正是那块翠绿的玉佩。
“被、被你找到了啊……”
“嗯。”
桑岛瞳:……?!
大佬您多说两句吧,您这样我有点方。
放到以前,玉藻前恐怕都骂死她了!
桑岛瞳踌躇片刻。两只脚尖不安地互相踩了踩,低头戳指尖。
“对不起大佬,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