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界封闭已久，不留外人。
拿到佛莲的当日，褚盈盈和封九离便被善能大师送出了南音寺。直到踏上阵法，离开南音界的时候，二人心底还在回荡着善能大师说的那句话。
陷于迷惘，便回想初心。
坚守本心，方能破除虚妄。
修行至今，已有近百年时光，最初的初心早已埋藏心底，甚少回想起。
这一路走来，太多的经历与回忆逐渐填满心间。到了最后，他们只记得要追寻大道、要获得极致的力量，却很少记得，最初到底是为什么踏上修行之路，那时的信念又是什么？
灵光闪烁，包裹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阵法中。
恍惚间，褚盈盈好似回想起当初刚测出灵根，拜入勤学堂时的场景。
那时，教习真人曾问过他们相似的问题。
她还记得，冯瑞端那时说，想要学会掌控灵火、走遍天下，尝尽天下美食，做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厨。乔双儿则想要修炼有成，容颜不老。
那她呢？
她为何修行？
是了，她想逆转原着中的剧情，想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亲人、宗门，守护自己所在的界域。
可在这之前呢？
在她还未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与前世那本小说有牵扯的时候呢？
褚盈盈心下忽而有些空落。
就在这时，封九离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神识替她组挡下空间交替所带来的的眩晕感，两人再度脚踏实地，灵光消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褚盈盈心下的茫然仿佛也在这一刻被驱散。
一瞬间，她想明白了许多。
修行之初，心底哪曾有任何复杂的思绪，唯有一颗向善的心，懵懂前行，跌跌撞撞踏上这条漫长的道路。
第197章 飞仙海
超度怨魂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
褚盈盈和封九离先将封存怨魂的石碑送入佛莲莲心， 接着便要动身去寻合适的闭关之地。
他们的目的地，正是由昔日在忘尘秘境中所得的那把钥匙而指引的。
原来， 就在几日前， 离开平阳，在溯方界客栈落脚的那一夜， 他们在修炼时察觉到钥匙的异样。
当时未曾留心， 过后却惊讶地发现， 这钥匙中藏着一句神文。
是打造这把钥匙的前辈，留下的一句话。
他告诉他们， 前往西海之滨，那里是他曾经修炼所居的洞府，亦是他为神血后人留下宝藏的地方。
离开南音界， 辗转多处打听， 褚盈盈二人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一片名为‘天澜’的界域。
那是一片曾经辉煌，如今却逐渐没落的界域。
天澜界有一片海， 名为‘飞仙海’。曾有三位大乘境修士先后在此渡劫飞升，那时正是天澜界最鼎盛的时期。之后历经万年变化， 飞仙海灵气愈发稀薄，定居于附近的人也越来越少。直至今日， 海边几乎不见一人。
有传闻称，飞仙海曾有仙人宝藏， 那三位飞升上界的修士正是找到仙人宝藏，才得以顺利渡劫飞升。而之后此地灵气稀薄，以致整片界域都愈发没落， 正是因为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受到了上天惩罚。
褚盈盈和封九离并不相信后面这则传闻，且不说那三位飞升上界的前辈之间至少间隔着千八百年，单说飞升本身，就绝不是仅凭什么灵丹妙药、先辈宝藏就能做到的。
然而这飞仙海，最早还有另一个名字，便是‘西海’。
冥冥之中，褚盈盈和封九离有种直觉，他们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
——
天澜界位于五行星域东部偏北些的位置，与位于西北地带的诸多佛门界域相隔甚远。
离开星域中部以后，又辗转经过了近十片界域，他们才终于得以踏上天澜界的土地。
这是一片与藏玄界相似，同样位于五行星域边缘地带的界域。
他们一路东行，辗转经过这些界域时，最明显的感受便是，所遇到的修士境界越发低微。
在星域中部时，还时常能够见到出窍、化神，甚至是合道、炼虚境界的修士。而途经最近的两个界域时，已经连元婴境修士的踪影都不曾见到。
天澜界只有一座通往外界的传送阵法，就建立在大陆东部，最繁华的问天城旁。
阵法旁却格外冷清。这里无人把守，除了褚盈盈和封九离外，便再无第三个人。
“先入城打听打听飞仙海吧。”褚盈盈散开神识。
出了这片林子，距离不远就有一条通往城门的大路。
此时正是正午最热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才有一两个骑着马的人经过。
褚盈盈和封九离掐起轻身诀，脚下迈出一步，便已来到问天城的城门内。
城内可比外面热闹得多，许是正巧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街上人头攒动，不时还有商贩的叫卖声传来。
褚盈盈二人直接进了城中最雅致的一间酒楼，吩咐小二上几道招牌菜后，便唤来掌柜询问，“可知飞仙海所在何处？”
掌柜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两位看不透修为的前辈必定不是他们天澜界之人。他客气地拜了一礼后，说道，“回前辈的话，这飞仙海就在我们天澜界大陆最西边，实则并非海，而是指的一片海湾。”
解释过后，掌柜又道，“前辈有所不知，这飞仙海其实名不符实，并没有什么仙迹存在，反而四周十分荒芜。据说还有些不详，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人敢靠近。”
掌柜下去后，方才为褚盈盈他们点菜的那位店小二便凑了过来，低声问道，“两位前辈可是要去飞仙海？小的年幼时，家就住在那附近。”
说是附近，实则距离飞仙海也有着百余里的距离。
但那已经是距离飞仙海最近的一座小镇了。
店小二见他们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便一边为他们斟茶，一边说道，“我们掌柜说的没错，那附近确实是挺邪门，我早年就随家人离开了那里，却听家中长辈提及过一些。据说飞仙海附近靠近海岸那一带，像是鬼打墙似的，时常会让人在里面迷了方向。修士的神识在那里根本不管用，越是修为高深，便越容易辨不清方向，唯有常年去海边打鱼的老人，能够凭经验往返于海边。”
转身接过另一人送来的托盘，店小二为二人摆好菜肴，才又接着说道，“定居在那一带的人，大多生活贫瘠，莫说修炼，连求个温饱都难，也不知我们那镇上的人如今还剩下多少。两位前辈若是要去飞仙海，倒是可以在镇上找人领路，不过他们也只敢领路到飞仙海附近的海岸边，踏足飞仙海，那是万万不敢的。”
褚盈盈微微颔首，翻手变出两枚灵石放在桌角。
店小二连忙笑着道了声谢，拿起灵石小心收入衣袖中，又朝两人恭敬地弯腰拜了一礼，才退下去。
用过午膳，金宝又开始眯起眼。
褚盈盈将昏昏欲睡的小家伙送回灵兽空间，便和封九离闪身出了问天城，一同祭出灵剑向西飞去。
天澜界土地广袤，比之藏玄界的陆地似乎还大出不少，可正如他们先前打听到的那样，天澜界东边富庶繁华，越往西便越荒芜贫瘠。
到了大陆中部，已经很少能看到大的城池，灵气也比问天城附近稀薄了近乎一倍。
再往西行，下方连灵田都少有，土地上种着的多是普通作物，已经与他们当年在藏玄凡人界见到的景象相差无几。
飞了近两日，他们终于能够看到海岸线。
再往前飞，却感到一股压制的力量自大海的方向传来。
这种压力是直接针对神识的。
褚盈盈和封九离降低了些高度，继续向海边飞去，飞到一半却却仿佛进入了迷宫一般，无论如何前行都还是回到原处。
“找个人来引路吧。”褚盈盈后退了一段距离，感觉作用在神识上的那股压力减轻了一些，才放开神识向东边探去。
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着一座有些破败的小镇。
两人掐动法诀，来到镇子口。
此时刚刚天亮不久，镇子口正有几名妇人围坐在一起，缝补渔网。
看到突然出现的褚盈盈二人，她们先是一惊，随后慌忙站起身，不知所措起来。
“打扰诸位了。我们要去飞仙海，可否请你们找个人，为我们带路？”
褚盈盈话音刚落，便见这群妇人变了脸色，一个个面露惶恐。
第198章 玄龟一族
小镇上也有修行者， 可多数连炼气士都算不上，最厉害的也顶多能使出几道诸如凝水术、化火术这般简单的法诀。
像这样能凭空出现于人前的修士， 在妇人们眼中， 那便是如同仙人一般的存在。
“这……这……”
几名妇人不禁说话都打起颤来。
一是惧怕飞仙海，二则是惧怕这两位要去飞仙海的‘仙人’， 会因她们的拒绝而发怒。
还是几名妇人当中， 看上去最显年轻， 衣着也最新的一个站了出来，对褚盈盈劝道， “这位仙子，飞仙海去不得的，那里是被诅咒的地方， 邪门得很。”
年轻的妇人悄悄打量了下两位‘仙人’的脸色， 见仙人似乎不是那种脾气暴虐的样子，忙接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知仙子知不知晓我们这里的事。我们这是不祥之地，作物很难生长， 靠近海岸还容易迷失方向。据镇里老人一代代传下来的说法，我们这是受过诅咒的地方。”
妇人叹息一声， 接着道，“往年镇上也有人误入过飞仙海范围， 据说那里明明只是一片海湾，可无论在里面怎么打转，都无法离开原地。等到他们熬不住， 晕倒或昏睡之后再醒来时，就已到了附近的海滩。”
这样听上去倒也算温和，不知这些妇人为何那么惧怕。
“仙人，小玲说的那只是以前。”
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妇人叹了口气，也走出来说道，“头几个月，镇上刚来过几位仙长，也是要去那飞仙海的。他们在镇上挑了两个常去海边打鱼的年轻人领路，这一去，便再没能回来。”
附近的渔村大多已经没剩什么人家，镇上也仅剩下最后几十户，家家几乎都有着些亲缘关系。
当初为仙长们领路的两个年轻人中，就有一个是这妇人的侄子。
等到第二日他们还没回到镇上，镇子里就派人去海滩寻找，结果这一次见到的并非是昏迷的人，而是一截截已经难以辨认出身份的尸块。
这里的风俗讲究要葬全尸，几位擅长缝补的妇人当初还帮着拼凑、缝补过两个镇上年轻人的尸体。
如今回想起当初那血腥的一幕，还忍不住后脊发凉，心生恐惧。
褚盈盈不想强人所难，就算她有把握将带路的人平安送回，也不准备再提。
“如此，那便罢了。”
世间万物，既然存在便有迹可循。就算无人带路，她相信多耗费些时间，总能寻到进入飞仙海的路。
就在褚盈盈他们准备离开时，一道藏在围墙后的身影跑了出来，急忙向褚盈盈他们问道，“仙长，我也认得去海边的路，我可以为你们带路。”
这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十分瘦弱，头发也有些枯黄，一看便是生活得不大如意。
见他冲出来，那几名妇人急忙伸手拦下他。方才最先站出来的那个年轻妇人压低声音斥责道，“平安，你疯了吗，你要是死在外面，可让你娘和你妹妹怎么办？”
“玲婶，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称作‘平安’的少年身形单薄，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他抱拳朝褚盈盈和封九离恭敬地拱了拱，“仙长，我自两年前起便开始随着镇中的叔伯去海边打鱼，也知晓飞仙海的方位，真的认得去那里的路。求您二位，就让我来带路吧。”
“你想要什么？”封九离一语道破少年心中所想。
“我……”
少年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轻轻呼出一口气后，有些紧张地开口，“我想为我娘求一枚可以伤病痊愈的丹药。”
“哎。”
见他这么说，一旁那几位妇人皆无奈地叹息摇头。
褚盈盈寻着少年身上的气息，散开神识略微一扫，便已明了了情况。这少年的娘如今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旁还有个看不出月份的女婴，娘三个看上去一样的瘦弱。
“好。你为我们领路，我允你一颗丹药。”褚盈盈收回神识，抬起右手，掌心上浮现出一支小巧的白瓷丹瓶。
“这瓶中的丹药名为回春丹，你娘若无修为，可化在水中服用。”
少年惊喜不已，接过丹瓶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给褚盈盈二人磕了两个头。
“不必如此。”褚盈盈指尖飘出一抹灵力，将人从地上拉起，“这便出发吧。”
少年连忙点头称是。他怕自己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将手中的丹瓶一把塞给玲婶，又拜托玲婶代他照顾几日他娘，这才小跑着来到褚盈盈二人身边，领着二人朝海边走去。
从他口中，褚盈盈和封九离得知，近几个月来，镇上的人已经不敢再靠近飞仙海，甚至连海边都不太敢来。为图温饱，镇上的人们在附近开垦出一片片荒地，只盼这些地里的出产，能让他们来年不会饿着肚子。
这日子过得属实凄惨，甚至比不上一些仅有凡人生活的地方。
两人按照少年所指的方向，运起轻身诀，走出一段路程后，便开始放缓速度。
距离海岸只剩下最后百里，再动用术法或神识，便很容易像他们先前那样，迷失对方向的判断。
褚盈盈注意到，领路的少年并不抬头去看四周的环境，只低头专注着脚下的路。他脚下的路，似乎连泥土都比旁边更凝实几分。
走了近两个时辰，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海面。
少年仰头微眯起眼，找了找日头所在的方向，又闭上眼，细细感受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
随后半闭着眼，转了方向，开始朝西南走去。
“其实住在附近的人也很难一下就判断出飞仙海在哪……”
少年生怕两位仙长觉得自己在糊弄他们，连忙又解释说，“飞仙海的位置似乎时常不一样，我们镇上的人常去的都是同一片海岸，可有时候我们看到飞仙海在北面，有时候却又看到它出现在南面。村里有老人说这种情况较幻境，后来又有人发现，飞仙海每次总是出现在日头正下方，最温暖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