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褚盈盈袖子里的小毛团探出脑袋，四下嗅了嗅，随后轻轻叫了一声，“吱。”
是在说，确实是这个方向更温暖些。
同在一片阳光下，这种差别很细微。褚盈盈惊讶地看了眼走在前面领路的少年，没想到他的感知这般敏锐，倒是个适合修行的好苗子。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开始出现雾气。
少年辨了辨方向，改道西行，来到海岸边。
脚下的土地已变为细软的沙子，再向前看，便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少年指了指左手边，“两位仙长，你们看那边，那就是飞仙海。”
褚盈盈二人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
左手边大约三里开外的地方，被一片被山岭环抱住的半月形海湾。上面薄雾环绕，阳光洒在雾气上不但没能将它们驱散，反而形成一种朦胧神圣的感觉。
难怪，曾经会有人称此地为仙迹。
褚盈盈的目光忽而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停顿半晌后，便对少年说道，“将我们送到此处便可，你回去吧。”
少年愣了一下，有些迟疑道，“可我还没将两位仙长送到飞仙海啊……”
“无妨。”
褚盈盈微微摇头，取出一只纸鹤递给少年，“这纸鹤可飞百里。你自己辨着方向离开此地，除了海岸一带，便让它驮着你快些回去吧。”
少年轻手轻脚地接过纸鹤，生怕一不小心将它给碰坏了。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后，忙又对着褚盈盈和封九离拜了一礼，“多谢仙子，多谢仙长。小子也祝二位此行顺利，平安归来。”
少年的身影远去，空荡荡的海滩上只剩下褚盈盈和封九离两人。
封九离望向褚盈盈方才紧盯着的那一片海面，并未察觉到有何异常，便问，“这里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能有妖兽生活在这里。”褚盈盈说。
闻言，就连金宝都从袖子里探出脑袋，疑惑地抬头看过来，“吱？”
它可没有闻到任何其他妖兽的气味呀。
“气味或许是被此地的禁制掩盖住了。”
褚盈盈望着海面上那一小团漩涡，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玄龟一族的妖兽。我幼时曾与一位玄龟族的前辈在海底生活过一段时日，亦从他那了解到不少玄龟一族的习性。那漩涡，便是它们用已逝先辈留下的龟壳所布的窥灵阵。”
这是玄龟一族的示警方法，亦有庇护的作用。
玄龟往往一睡就是几十上百年，倘若当真对外界毫无察觉，那一身是宝的它们，恐怕早已在睡梦中灭族。
褚盈盈将金宝从袖里抱了出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你再想想，当真没有熟悉的感觉？”
金宝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感到熟悉。
接着便听褚盈盈轻声道，“当初你化形为蛋，可是在那玄龟一族的玄桑前辈洞府中，住了足足万年之久。”
第199章 神族图腾
毛茸茸的小团子害羞地钻回了袖子里。
褚盈盈与封九离沿着海边， 并肩朝飞仙海的方向走去。
“镇子上说的那桩命案，十有八九就与这玄龟有关系。”褚盈盈猜测道。
距离飞仙海越来越近， 海面上那一小团漩涡也越发清晰起来。
漩涡内有三十一道漩纹， 说明布下窥灵阵的玄龟，至少有着三千一百岁寿元。
再走近一些， 他们马上就要攀上环绕飞仙海的山岭。
就在这时， 一道海浪朝着岸边奔腾而来。
封九离一把紧握住褚盈盈的手， 另一手则召唤出星河剑，深深刺向地面。
锐利的金灵气在封九离身前凝成一面无形的盾牌， 汹涌而来的海浪到了他们身前，便自动分成两股向两侧流淌而去，根本连他们的衣角都无法沾到。
紧接着， 第二道海浪又来了。
海水在冲上海岸的一刹那， 凝结成一道粗壮的水柱，力道比先前更强上数倍。
褚盈盈抬手一扬， 泛着丝丝凉意的雾气包裹住水柱。还未等它俯身冲来，便已在半空中凝结成冰。
几道金灵力凝成的飞刃从封九离手中飞出， 那凝成弯钩状的冰柱子，便被分割成无数块， 从空中坠落。紧接着化成一摊摊水，浸湿了海滩上的沙土， 再也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出来吧。”
褚盈盈眸光凝视着海面上那团逐渐扩大的漩涡，正色道，“我们不是先前那些人。你这种小把戏， 是没法赶走我们的。”
海面浪花平息，漩涡似乎又便回了原本的大小。
褚盈盈注意到，先前那些袭向他们的海浪，都是出自漩涡以北的海域。自始至终，飞仙海范围内的海面都是平静的。
显然，玄龟也不是飞仙海的主人，而是与其他人一样的入侵者。只不过它在这里盘踞的时间更长，优势更大，足以将其余人赶走罢了。
或许它是意识到，他们的实力并不比它弱小，这才不得已停下攻击，放他们进入飞仙海。
褚盈盈心里还有个猜测。
先前进入飞仙海的人都一无所得，这玄龟八成是认为他们也会如此，想等着他们在飞仙海内碰壁后自己离开。
只可惜，他们恐怕要让它失望了。
环抱飞仙海的山岭外侧陡峭，褚盈盈就地取材，从旁边引来海水，在石壁上凝结出一节节冰做的阶梯。
轻身一跃，脚下轻点着这些阶梯，不过片刻二人便已登上山岭。
朝向海湾的山坡则比外侧缓和不少，顺着山坡走下去，脚踏沙滩的那一刻，一股沁人心脾的灵气扑面而来。
褚盈盈深吸一口气，只觉这些日因灵气稀薄而产生的憋闷感，顷刻间就被一扫而空。
海滩之上，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便是最中心处。
两人继续朝那边走去。
褚盈盈注意到，不远处的海面下，静悄悄地多出一双眼睛，正在偷偷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没理会那正在偷窥的家伙，凝望着前方空旷的沙滩，停下脚步，“就是这里吗？”
封九离伸出右手，一对铜镜悬浮在他掌心上。
渐渐的，两面铜镜竖了起来，镜面相对时照映出一片淡淡的光泽。
先前在忘尘秘境中得到的钥匙，就这么出现在镜面之间。
钥匙与最初有些不同。
或许是这段时间受到了铜镜内神光的滋润，开始变得莹润起来，摸在手中不似金属的触感，反而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
就在他们握住钥匙的下一瞬，空荡的沙滩上，地面忽而颤动起来，一根根碉楼着图案的石柱从地底升起，冲开细沙，耸立在沙滩之上。
单是最外围一圈，就出现了整整八十一根石柱，这些石柱呈灰褐色，紧贴在山岭旁，仅有一人多高，不仔细看几乎与山岭融为一体。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沙滩上的变化还未停止。
沙滩中间，又升起五根稍矮些的柱子，这些柱子高度只到褚盈盈腰间，排列的方位则与五行图有些相似。
五根矮柱上分别雕刻着五个不同的图腾。
褚盈盈凝视着位于火位的那根柱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是……神域炎之一族的图腾？”
她记得当初在微合废墟那个空间里，曾见到过相似的图案。
封九离的目光则落在那位于金位的柱子上，久久没有移开。
这五根石柱上的图腾，应当就是神域五族的图腾。
沙滩上的变化还在继续。
整个飞仙海的海岸线连绵近十里，五根矮柱环绕的范围则约莫有三亩地的大小。在这三亩地中，渐渐升起一座座石屋，这些石屋皆坐东向西，屋子南侧的空地上还码放着一只只空置的四方石盆。
地面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有新的变化。
钥匙在褚盈盈手里微微挣扎了一下，褚盈盈松开手心，便见它直接飞向了那一片石屋正上方。
紧接着，围绕石屋的五根柱子开始转动方向，每一根石柱的图腾都面向钥匙所在的方位。
钥匙越发明亮，柱子上的图腾仿佛也被这光芒点亮起来。
忽地，钥匙彻底变为一团金色的光芒，一分为五飞向五个方位，最终没入图腾当中消失不见。
就在同一时间，褚盈盈和封九离心底仿佛出现一道声音，指引着他们向石柱走去。
褚盈盈来到刻着炎之一族图腾的石柱旁。
那石柱立时转动半周，图腾正面向她。
亮起的图腾似是能将她看透一般，光芒扫过，石柱转回原方向，她也随之觉得浑身一轻，随即便对这里油然而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
是图腾认可了她炎之一族的身份，接纳了她。
褚盈盈连忙抬头看向另一边，封九离也正站在石柱前，接受着图腾的‘审视’。
封九离是真正的神族，她本以为他那边的进展会更快些，却不料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一对铜镜自他识海内飞出，飘在身体两侧，那石柱仿佛才终于认可了封九离的身份，转动回原本的方向。
两人从不同方位走入这片被五族图腾笼罩住的范围，踏足其中的一瞬间，便察觉到这里与外面的不同。
这种不同，不单单是指灵气的浓郁与稀薄，而是一种作用于精神上，玄之又玄的感觉。
一直限制着他们神识的那股压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封九离步伐一动，便已来到褚盈盈身旁。
“这个地方令我感到有些熟悉。”
他说，“或许布置此地的前辈，效仿了神域当中的某些玄机。”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海面下，那一直偷窥着他们的家伙正惊讶地瞪着眼。
许是看得太过专心，它竟连掩藏自己的身形都忘了，不知不觉已将大半个身子露出海面。
褚盈盈目光扫过，它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想向海底沉去。
察觉到自己对这片地方的掌控之力，褚盈盈心念一动，海水便沿着她的视线向两侧分开，彻底将那想要逃走的家伙暴露了出来。
这是一只体态庞大的玄龟，几乎能赶上苍元宗规模最大的灵舟的大小。
眼见逃跑已成奢望，它便泄了气似的缩起四肢和脑袋，任由海水将它庞大的龟壳冲上海岸。
褚盈盈还没出手，金宝就已经窜了出去，连蹦带跳的爬上龟壳，在长有纹路的位置张开嘴，一口啃了下去。
龟壳立刻剧烈颤动，将金宝从上面晃了下去，缩回壳里的四肢和脑袋也重新伸了出来。一双与身躯不成比例的小眼睛，顿时写满了愤怒。
“吱！”金宝站在玄龟眼前，挺起小身板，丝毫不惧地瞪了回去。
玄龟张嘴便要凝出一道水箭，瞧见不远处的两人已经闪身来到近前，硬是将这凝了一半的水箭又咽回了腹中。
眼中的愤怒化为憋闷与委屈，“两位道友，老龟一身修为得来不易，你们可不能放任噬灵鼠这般欺辱老龟啊！”
褚盈盈神识探去，玄龟已有五阶修为，气息比寻常的五阶妖兽还要强上几分，显然在此地受到了不少滋养。
它对这里似乎很依赖，又带着些天然的恐惧。因此，才会对掌控了这里的他们也心生惧意。
“你一直栖居在此？”褚盈盈问。
玄龟见他们暂且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悄悄松了口气，“老龟自出生就住在这片海域，至今已有三千一百八十三年了。”
“那你对这飞仙海，了解多少？”
玄龟呆愣了半晌，似在思索。
“老龟回答了，你们能让老龟继续住在这一带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褚盈盈道。
玄龟不敢再讨价还价，开始讲起它知道的事情。
它的母亲在一万多年前迁徙到了这里，察觉此地似更易感悟天地道义后就留了下来，直到三百年前渡八阶劫雷不慎陨落前，这一带海域一直只有他们母子两只玄龟居住。
但它曾听母亲说过，受飞仙海内埋藏的‘宝物’滋养，这一带海域的灵气曾经十分充盈。只可惜，先后有几位人修强者发现这里，为渡劫飞升，汲取了大量的灵气。以至到了最后，天地灵气匮乏，西海沿岸乃至整个天澜界西部，都变得逐渐荒芜。
也正是那时，飞仙海上的禁制像是自保一般，开始排斥外人靠近。这禁制对神识的压制似乎很厉害，越是修为有成的修士，便越难以接近飞仙海。
就连它这只在附近生活了三千多年的老龟，也不得再靠近飞仙海海岸。今日还是它自母亲陨落之后，几百年来，头一回再次踏上这片沙滩。
第200章 神母
所以， 天澜界西部的败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修的贪欲与不知节制。
褚盈盈心底叹息。
回答完她的问题后， 玄龟有些好奇地问， “你们是这里主人的后人吗？”
不然这么多年，为何其他人进入飞仙海都会被禁制传出， 唯独这两个人不但安然进入其中， 还将深埋地底多年的‘宝藏’给唤醒出来？
没错， 玄龟正是以为那五根刻着图腾的矮柱，以及矮柱中间环绕的东西， 就是飞仙海的宝藏。
“算是吧。”
听到这个答案，它那一双眼睛就已开始滴溜溜地打起转来，心底琢磨着， 如何才能让眼前的两人带它进入‘宝藏’之中。
金宝一直紧盯着玄龟， 见它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立时警惕地炸开毛发。
这玄龟活得年岁虽久， 心思却不复杂。
连金宝都能看出它的想法，褚盈盈和封九离自然也看出来了。
褚盈盈弯腰将金宝从地上抱起， 不待玄龟开口，便直言道， “你仍旧生活在曾经的地方，我们不会驱赶你。其他再多的， 便不必想了。”
“……”玄龟有些郁闷地又将视线投向封九离，见他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不得不暂时死了心， 老老实实地返身爬回海中。
送走玄龟，褚盈盈和封九离便走回石屋旁。
这里一共有五栋石屋，一字排开。居中的那一栋最大，左右两边紧挨着它的两栋次之，最边缘的两栋则仅有居中那栋的三分之一大小。
